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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知白 -【長寧帝軍】《連載中》 [打印本頁]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6:48 PM     標題: 知白 -【長寧帝軍】《連載中》

【書名】:長寧帝軍

【作者】:知白

【內容簡介】:這個天下大大小小數百國,說到陸地武功寧國近乎無敵,有四疆四庫的虎狼橫掃六合,陸地延伸到哪兒,寧軍就能把戰旗插到哪兒,可是海疆之外虎狼不及之處總有些人不服氣,於是就有了那少年帶刀揚戟,一葦渡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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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6:49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9-2-11 09:58 AM 編輯

第一卷 萬夫力 楔子
  
  寧國立國數百年來一直尊崇道教,龍虎山上的歷代真人,多半還是寧國國師。

  道宗講究仁和寬厚,然而幾百年來寧國的皇帝陛下們,從沒有一個真正寬仁的。就正如當今皇帝陛下李承唐前年調派南疆十二萬虎狼之師橫掃南越國的時候說過的話……知道為什麼大寧叫做大寧嗎?因為有大寧在,誰敢不安寧?

  滅南越國的起因,只是南越國的幾隻山羊過了境,啃了大寧這邊菜田裡的三棵白菜。

  荒唐嗎?荒唐不荒唐,南越國的皇帝自己心裡清楚,可世上唯獨沒有後悔藥。

  三棵白菜,十二萬虎狼,一個傳承三百年的國家就這麼被滅了。若是南越國那個如今還軟禁在京城八部巷小院裡的亡國皇帝楊玉能夠早知今日,他也許會下令把全南越的山羊,不,是羊都宰了,牛也不能留。

  當今陛下把李家皇族這種不講道理的霸氣發揮的淋漓盡致。用龍虎山上這一代真人的話說就是……盤龍在淵,時不時得露露龍爪,不能讓人忘了怕。

  很奇怪的是,從前些年開始西域禪宗在大寧興盛起來,皇后娘娘便是摯誠信徒,她還勸過皇帝,說禪宗講究行善講究因果,陛下何不多聽聽大德高僧的話?

  李承唐說:朕得知道裡外遠近,道宗是我大寧自己家裡的,朕不護著誰護著?外來的東西……朕不稀罕,真要是有因果,你就應該被天打雷劈。

  皇后娘娘自此之後再也沒有進過寺廟,只是偶爾在自己宮裡供奉一捧香燭。

  十二年前,不知道為什麼,當時還不是皇后娘娘的皇后娘娘最後一次進了道觀,從那之後就開始改奉禪宗。那時候李承唐還是王爺,坐在皇位上的是他的哥哥李承遠。

  十二年前的一個尋常無奇的日子裡,皇帝李承遠忽然大口吐血,沒多久就咽了氣。整個大寧國朝廷一下子就亂了,因為皇帝陛下無子。

  有大學士說皇帝陛下無子,那就從諸位親王府裡的男孩中選一位繼承皇位。然而這個時候最大的孩子不過七八歲,大學士安的什麼心思也就昭然若揭。

  但是大學士手裡有實權,滿朝官員有三分之一出自他的門下,連皇后都不敢多說什麼。

  誰也沒有想到的是,就在選中的那位世子殿下被人千里加急的從江南接到京城的當天,鎮守東疆的大將軍裴亭山,帶著九千刀兵橫陳在京城外。這位領兵二十載殺人無數的大將軍在城門外架起來一個涼亭,抱著刀盤膝坐在那,只說了一句話。

  留王不來,刀兵不撤。

  留王,就是當今陛下李承唐。

  京城里八萬虎賁沒敢動,真的是不敢動?

  誰都知道,留王年少時軍中便存了威名。

  於是那位世子殿下灰溜溜的跑了,連城門都沒敢進。

  於是那位大學士仰天長嘆罵了一句帶甲莽夫,做事這麼粗魯,一點都不文雅講究。

  有奈何?

  沒奈何。

  就是在十二年前李承唐即將啟程趕往京城的那天夜裡,他的妻子進了道觀,見了一個道人,做了一件後來讓李承唐勃然大怒的事。這一怒,那未來是皇后娘家本可無限風光的家族,被打壓的十二年來連一個四品以上的官都沒出過,狼狽不堪。

  皇后卻不後悔,咬著牙撐著,再惡毒的報應也不怕。那一天,她獨子剛滿一周歲。

  那一年,那個道觀裡的年輕道人嘆了一聲我命由天不由我,寒雪夜丟了皇后給他的東西,便棄了道觀回了老家,日日自責。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00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9-2-11 09:57 AM 編輯

第一章 若我有萬夫力
  
  得百人敬畏是好漢,得萬人敬畏是英雄,得天下敬畏……自然是大寧,只能是大寧。

  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寧國周邊諸國逐漸都興起了一個祈福的活動,最早應該先是在緊鄰著南越國的昭理國開始的。每年九月初九,大寧開國皇帝登基稱帝的那一天,昭理國的皇帝就會親自帶著文武百官為大寧祈福,然後暗搓搓的加上一句……願大寧不動兵戈。

  簡單來說就是,每年一祈禱,莫要揍我莫要揍我……

  說來有些可笑,之所以昭理國會這樣做是因為南越國的事。幾年前被越境而來的山羊啃了邊民幾棵白菜,於是寧國十二萬精甲南下,將南越國從地圖上抹了去。
  
  昭理國的實力和南越國相差無幾,兩國打了上百年不分勝負,那十二萬精甲如今還在旁邊駐紮,昭理國怎麼可能不怕?

  大寧可以用幾顆白菜為藉口滅了南越,說不得會因為同樣扯淡的藉口滅了他昭理。

  如今在大寧京城八部巷被軟禁的那位南越國亡國皇帝,喝多酒就後悔自己怎麼沒把舉國上下的山羊綿羊各種羊殺一個乾乾淨淨。這事昭理國的皇帝已經在做了,舉國滅羊……

  羊背鍋。

  大寧諸事皆強,但唯有一樣稍顯差了些,那就是水軍。

  說到陸上強兵,為最者自然是大寧國四疆四庫的虎狼:北疆鐵騎,西疆重甲,南疆狼猿,東疆刀兵;而四庫則是四疆兵源,四庫武府,哪一年不是人才濟濟虎將頻出?

  可若是沒有大寧國數百年來沉澱的殷實國庫,再強大的軍隊也撐不起天下敬畏四個字。

  大寧十九道,每道十九郡,最富庶者為江南道,每年充盈國庫的錢糧賦稅五分之一來自江南道,而江南道最富庶則是安陽郡,大寧江南織造府的所在之地。

  大寧的錦緞布匹甲天下,北方紅毛和西域碧眼對大寧國的錦緞痴迷程度令人難以想像。傳聞西域車拓國國王炫耀自己身上穿了十一件衣服分量都不足一斤,隔壁吐蕃國國王立刻就不惜重金購買了更好的,然後開盛宴炫耀自己穿了十五件。嗯,也是不足一斤分量。

  衣服是正經的好,秤正經不正經就不知道了。

  安陽郡城緊鄰著南平江,大江橫陳,每天來往運送錦緞布匹的商船絡繹不絕,就是這些布商撐著江南道六成的稅收。

  這個世界上也不會缺少了鋌而走險的亡命徒,南平江上的水匪歷來都是一大禍端。最初的時候調集過大寧戰兵掃了一遍,奈何水匪撐船之術遠勝這些陸上無敵的軍人,所以殺不盡。

  為此,當今皇帝陛下李承唐決定在江南道正正經經的打造大寧的水師。初始的名義是江南織造府的巡江水軍,以水匪練兵,初見成效,可要是想把水匪剿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剛剛裝完貨的少年阿冷坐在江邊看著開過去的巡江戰艦怔怔出神。他是魚鱗鎮一家織布坊孟老闆的義子,說是義子,不過是白來的苦力而已。

  他今年十二歲了,最大的夢想就是有萬夫力,殺盡天下水匪。

  少年人有如此狠厲的想法,只因為他覺得自己的爹娘一定是被水匪殺死的,所以才會在那個寒冬臘月把還在襁褓裡的他扔進路邊草叢裡。若非路過的孟老闆撿了他回去給自己親兒子孟長安擋煞,他可能在剛剛睜開眼睛看這個世界的年紀就離開這個世界了。

  沈先生說,要多記得恩,少記得恨。

  阿冷在孟老闆家吃了不少苦,五六歲開始幹活,別人家的貨都是僱傭車夫送到江邊貨船上,他家的貨,十歲之後就是阿冷一個人肩膀扛過去的。所有人都覺得阿冷應該活不長,畢竟從那麼小就開始幹活,每天孟老闆只給他兩個冷饅頭,能撐多久?

  阿冷像一株在雪地裡不該鑽出來,卻偏偏鑽出來的野草,硬生生的扒開了凍土撕裂了積雪,向著朝陽而生……十二歲,一米七的身高,雖精瘦,但也強壯。

  從黃昏到深夜,阿冷一直都坐在江邊,他不能走,因為孟老闆讓他在這等孟長安,那個和自己同歲卻不同命的少爺。

  六年前有個老道人路過此地,看到孟長安的時候眼睛都放了光,說孟長安是虎狼之姿,以後必成大器,所以將他帶到了長安城的雁塔書院裡讀書習武。

  每年中秋之前,孟長安都會從長安城回來,每一次,都是阿冷拉著一輛沉重的大車把他接回去。孟家有拉車的駑馬,可是孟老闆說馬拉車太顛簸,不如人拉車平穩舒服。

  小胖子陳冉從遠處跑過來,一屁股坐在阿冷身邊塞給他兩個熱乎乎的白饅頭:“冷兒,今兒怎麼還沒收工?我看你傍晚的時候貨就裝完了。”

  “等孟長安。”冷兒笑起來:“你呢,這麼晚了怎麼也不回去。”

  “陪我爹,我爹說一會兒還有一船貨要裝,接了主顧的錢,再晚也得等。”

  他把大一點的那個饅頭遞給冷兒,冷兒挑了小的那個,一口咬下去大半個。

  陳冉也笑,學著冷兒的樣子一口咬下去,嘴裡鼓鼓囊囊的還要說話:“孟長安要回來了啊,那個傢伙從小到大的欺負你……不過話說回來,他真的能成為大將軍嗎?”

  “大將軍?”冷兒搖了搖頭,他不知道孟長安會不會成為大將軍,卻想起那天老道人把孟長安帶走的時候,看到扛著一匹布回來的他,老道人嚇得竟是手都顫抖了,那傢伙嘴裡嘀嘀咕咕的說著什麼困龍在淵之類的話。
  
  冷兒聽不懂,還說什麼孟老闆要遭天譴,說什麼魚鱗鎮只怕將來要有大災。管他呢。

  他不喜歡那個老道人,看起來神神秘秘的不討喜,冷兒喜歡沈先生。每個月都會來孟家進貨的沈先生看起來真是一個溫暖的人,他似乎對冷兒特別好。每次冷兒來裝貨他都會給冷兒三個銅錢,三個銅錢當然也不算什麼,也就買兩個饅頭而已,但那是在乎。

  沈先生每次來還都會帶一些小禮物,不值錢,可都很特別。這次給冷兒的一把精鋼小獵刀,沒開鋒,也沒刀鞘。冷兒不懂沈先生給他這個是什麼意思,反正很喜歡就是了。

  沈先生是聽說了冷兒的故事才到孟老闆家進貨的。那一年冬天,孟老闆得了個兒子,請來附近道觀裡的道人為兒子看相。道人說孟長安是有福之人,但是命薄,讓孟老闆找個和孟長安同歲的苦孩子收為義子為孟長安擋煞。巧不巧的是,把道人送回道觀回家的路上,孟老闆就在路邊草叢裡聽到了孩子的哭聲。

  苦孩子?還有什麼是比被拋棄更苦的?

  孟老闆覺得是天意,歡天喜地的把冷兒撿了回去,取名冷兒。隨隨便便取的,反正也不重要,他也不許冷兒姓孟,當然有沒有姓也無所謂。

  冷兒想著,若是可以的話,自己就姓沈,沈先生的沈……沈冷。

  沈先生說過恩重於恨,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來沈先生都要說這句話,看著冷兒的眼神裡還有一種似乎是想得到原諒似的意思。冷兒不確定,他也不認為會有這樣的意思,沈先生又沒有對不起自己。

  但沈先生還說,男子漢大丈夫,要有胸懷天下的壯志,恩要記得,仇也要報,不管是有仇還是有恩,能快報不拖著。其實冷兒沒懂沈先生送他一柄小獵刀的意思,沈先生是想告訴他,刀無鞘,是不藏鋒。

  亂七八糟的想著,冷兒恍惚了一下才聽到陳冉依然在自己身邊說著什麼,饅頭已經吃完了。

  冷兒忽然想起一件事:“這饅頭是不是你爹的晚飯?他把饅頭給了你和我,一會兒自己要餓著肚子裝船怎麼能撐得住?”

  冷兒從懷裡把那三個銅錢取出來:“江邊賣饅頭的日夜不休,再去買兩個給你爹送過去。做兒子的,要多想想爹累不累。”

  陳冉鼻子一酸:“我知道了!寧我餓著不讓我爹餓著。”

  他抓起那三個銅錢跑了出去,像個笨笨的胖鴨子。

  冷兒笑起來,沈先生說要多關心別人,要時時刻刻朝著溫暖而行……沈先生真是一個奇怪的人啊,什麼都懂,有時候說的話也有些矛盾。

  這些年來沈先生給的銅錢冷兒都存著,哪怕自己再冷再餓也捨不得花,聽說魚鱗鎮昊海樓裡的酒菜是最好的,但是特別貴,自己得再攢攢,然後請沈先生在昊海樓吃飯喝酒,得多點幾個菜才行。

  等到了子夜,該來的貨船還沒來,江邊等著裝貨的車夫力巴們開始罵了起來,聲音不大,但是頗刺耳。

  冷兒站起來舒展了一下筋骨,肩膀上被繩子勒出來的血痕還在隱隱作痛。扛了一天的貨,又拉著那麼沉重的一輛車過來,他的肩膀早就有些吃不消了。

  就在這時候,上游方向忽然有一團一團的紅光順著江水下來,看著很壯觀。所有人都聚集在棧橋上往那邊看,眼尖的忽然喊了一聲:“船被燒了! ”

  那一團一團的紅光,是一艘一艘被點燃了的貨船,冷兒心裡一震……水匪!水匪又在上游劫船了,沈先生是傍晚走的,可千萬不要出什麼事。

  他站在江邊墊著腳看,一艘燒起來的貨船在他面前經過。火燒的很旺,冷兒藉著火光看到了那艘貨船上的標誌……那是沈先生的船。冷兒一陣天旋地轉,人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悲傷。他身世再淒慘他都不悲傷,可是沈先生那麼好的人,怎麼能死呢?

  毫不猶豫的,冷兒將那把小獵刀取出來叼在嘴裡,咬緊了牙,低著頭,像是一頭不知道世上人心險惡的小牛,衝出了柵欄,一頭扎進了冰冷的江水里,朝著那艘熊熊燃燒著的貨船遊了過去。

  若我有萬夫力,必殺盡天下水匪。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07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8 08:14 PM 編輯

第二章 好想笑
  
  沈冷嘴裡叼著小獵刀一頭扎進深夜冰冷的江水里,虧的他身體好,若不然沒有任何準備就這樣跳下去多半要抽筋,然後墜入江水深處。

  少年人,有少年也不自知的狠厲。因為懵懂所以莽撞,因為莽撞,所以無畏。

  他追上了貨船,趁著身上濕透了火一時之間不會燒的太狠,順著船尾爬上去,這確實是沈先生的貨船,這幾年來冷兒裝了幾十次的貨,自然熟悉,可是船上是空的,沒有貨物也沒有人。

  冷兒心裡一鬆,人不在,就說明還活著。他了解那些水匪的手段,只要人沒殺,十之七八是因為來路被水匪摸清楚了,留著人要贖金。而實際上,就算是贖金來了他們也不會把人放了,十成十的要綁上石頭沉入江心。

  沈冷在甲板上看到了一件東西微微反光,過去撿起來看了看,竟是一把小巧的刀鞘,他下意識的把自己的小獵刀插進去,完美無瑕……可是,為什麼沈先生把刀鞘留下了?

  人還活著,就不能放棄,這也是沈先生對他說過的,不管多困難多辛苦,只要活著就不能放棄希望。

  沈冷把小獵刀收起來,一個猛子又回到了江水里,跳下去之前他還想著,自己吃了一個饅頭,體力上問題應該不大。

  逆流而上,冷兒從貨船被燒的狀態判斷水匪應該就在上游最多五六里的地方,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堅持著游過去,反正一定要去。

  若有人知道的話,一定會驚訝的無以復加。十二歲的孩子,逆流而上五六里?這是什麼體質!

  冷兒看到水匪的船之後悄悄過去,爬上去之後才發現沈先生不在這艘船上,這艘船裝的都是劫來的貨,那些水匪顯然高興壞了,聚在一起議論著什麼。

  “二當家,那個姓沈的肥魚這次能換來不少銀子吧?”
  
  “大當家的已經盯了他好幾年,派人去了幾次那傢伙的老家懷遠城,底細查的清楚,是個大戶,要來幾千兩銀子怕是沒問題的。”

  二當家一擺手:“手腳麻利點,把船開回去。”

  一個水匪笑道:“放心吧二當家,你還不知道我幹活兒有多快?”

  二當家的道:“知道你快,滿月樓裡的小蝶姑娘和我不止一次說過,你是最快的。”

  眾人一陣哄笑。

  躲在暗處的沈冷卻心裡一寒,他本以為水匪應該會離魚鱗鎮很遠才對,可滿月樓就是魚鱗鎮裡的青樓,那個小蝶姑娘自己在街上也遇到過。

  水匪的戰船其實也是普通的貨船,但是包了一層的鐵皮,還加了撞角,尋常貨船自然不是對手,冷兒躲在戰船裡,跟著水匪一起回了他們的老巢,對於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來說,這種經歷會有多可怕?

  而冷兒卻發現,自己一開始怕,可到了後來竟是一點兒都不覺得害怕了。

  奇怪。

  不得不說水匪的操船技術遠比剛剛成立不久的江南織造府水軍強多了,在一個狹窄的水道裡轉出南平江,然後鑽進了蘆葦蕩。

  冷兒躲在貨物裡又被裝了車,感覺是朝著下游的方向走。

  他心裡想的不是自己會有多危險,而是沈先生在哪兒?那個叫茶顏的小姑娘在哪兒?

  一想到那個小姑娘沈冷就感覺很奇怪,她總是對自己很不客氣,說話特別兇,好像特別看不上自己似的,然而又偏偏每次都要和自己說幾句話。

  那是一個漂亮的不像話的小姑娘,然而兇巴巴的總把自己當男孩子。沈先生說她是投胎錯了,國色天香的胚子,見誰都不服的性子。

  ……

  此時此刻,沈先生和茶顏就坐在一輛馬車裡,手腳都被綁住了。

  “值得嗎?”茶顏忽然問了一句。

  沈先生點了點頭,極認真的說道:“當然值得,他來了。”

  茶顏抬著頭看著馬車車廂的頂子無聊的說道:“來了又如何?那般懦弱的性子將來能成什麼大事,若換做是我,早把那個孟老闆打了幾百次。”

  “所以你在孟長安之上。”

  茶顏微微皺眉:“僅在孟長安之上?”

  “你可知道,未來能在孟長安之上沒幾人。”

  “不覺得有多厲害,那沈冷呢,呸……他怎麼可以姓沈?他應該姓……”

  沈先生微微搖頭:“讓他先姓著吧……冷兒啊。”

  提到冷兒這兩個字,沈先生的嘴角就勾起來,顯然很欣慰:“他?二十年後,世上無人在他之上。”

  “你就那麼確定是他?”

  茶顏不服氣的說道:“難道就不能是我?都是被別人撿的孩子,憑什麼他是……”

  看到沈先生的眼神,她不好意思繼續說下去了。沒錯,她也是撿來的。

  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茶顏問沈先生:“你當初撿我回去,是因為你丟了他而內疚嗎?”

  沈先生看著她的眼睛認真的反問道:“為什麼你總是要和他比呢?”

  茶顏把視線從車頂上收回來,不耐煩的把自己身上的繩子解開:“一會兒我再自己綁回去就是了……你問我為什麼總和他比?因為我們是那麼的像啊,都是被人丟了的,都是被人撿回去,甚至名字都那麼隨便啊。”

  沈先生嘆了口氣:“這件事在你心裡是過不去了。”

  “難道不是嗎?他是大冷天被撿到的,所以叫冷兒,我是在茶花樹下被你撿到的,所以你叫我茶兒,真……不是一般的隨意啊。”

  “後來不是改了茶顏嗎?”

  “那是被我說煩了吧,沈茶顏……審查嚴,真惡趣味。大前年你找到冷兒開始做布商生意,各路衙門審查的讓你頭疼,你順便改了我的名字,難道以為我不知道?”

  沈先生眼觀鼻鼻觀心。

  見他這個樣子,茶顏無奈的搖了搖頭:“罷了,我認了就是……可是,你想沒有想過,萬一他不是那個孩子呢?”

  “怎麼可能不是?”沈先生道:“世上哪有如此巧合的事。”

  “世上巧合的事還少嗎?”

  “也對……可我確定過,日子、路線都沒錯,而且我也不會看走眼。當年我在雲霄城三清觀的時候,最擅長的就是看相了,雖然冷兒的面相我不確定,但其他的都沒問題。”

  “是啊是啊,好厲害的,還不是後來嚇得連道袍都脫了。”

  “請你稍稍對我尊敬些,畢竟也是名義上的父親。”

  “哦……”茶顏看了沈先生一眼:“可你不是也說過,到現在為止,你有三個人的面相看不准,一個就是沈冷。既然看不准為什麼確定是他?”

  “我有感覺,感覺有時候比看相還準。再說,證據在那,錯不了。”

  “一般解釋不了而又強撐著,都會拿感覺來說事……罷了,不說這個,換一個話題,你說過三個人看不准,一個是冷兒,一個是當今陛下,還有一個是誰?為什麼一直都不肯告訴我。”

  “以後告訴你。”沈先生若有深意的看了茶顏一眼,日日相見可每次看心裡還是會震一下。小茶的面相太強了,強的讓他覺得是不是自己當初學過的東西都是錯的,這面相怎麼可能是個女孩子?

  也正因為是個女孩子,不然的話他都會覺得小茶才是自己要找的人。可路線不對,時間不對,前後差了三年。

  “你想過這次把冷兒帶走之後怎麼辦嗎?”

  “跟著我,終究不會比孟長安在雁塔書院裡差。”

  “雁塔書院?讀書的地方,算什麼,要我說還是要去四庫武府,那才是男人該去的地方!”

  茶顏揮舞了一下小拳頭,意識到自己有些不像女孩子了,又裝模作樣的坐好。

  “別忘了,裴亭山就是雁塔書院出來的。”

  沈先生提醒了一句,茶顏這才想起來那個帶著九千刀兵橫陳在長安城外,城內八萬虎賁都不敢妄動的東疆大將軍。

  大寧四位大將軍,只有裴亭山一個人不是四庫武府出身,而是文縐縐的雁塔書院出身。可四位大將軍之中,最不講道理,最不像個讀書人的也是他。

  “你這是想告訴我,孟長安的面相和裴亭山一樣?”

  “裴亭山?他怎麼比得了!”沈先生鼻子裡哼了一聲。也不知道說的這句他怎麼比得了,是說孟長安怎麼比得了裴亭山,還是裴亭山怎麼比的了孟長安。

  “你在想什麼?”沈先生問茶顏。

  茶顏想到自己剛才想的,怎麼比得了那兩句話:“哦,沒什麼,繞口令。”

  “這個時候你在想繞口令?”

  “哪個時候不能想繞口令?”

  “快到了。”沈先生提醒了一句。

  茶顏眉宇之間又露出那種不耐煩的表情,用繩子把自己捆起來,她居然真的能做到!

  “最後一個問題。”茶顏問沈先生:“你把刀鞘故意留在船上的吧。”

  “是。”沈先生笑起來:“希望他能懂我的意思。”

  茶顏撇嘴:“他那個智力……算了當我沒說。”

  她低著頭,很厭惡的把剛才堵在自己嘴裡那塊布咬回去。沈先生忍不住問:“你為什麼不在把自己綁起來之前先把布塞回去?而要這樣艱難的咬回去?”

  茶顏的表情顯然楞了一下,然後想到智力這兩個字,頗為惱火。

  ……

  他們兩個坐的馬車比沈冷藏身的拉貨的馬車稍稍慢了些到地方。沈冷用那把沒開鋒的小獵刀艱難的把麻袋切開鑽出來後大口的喘息,險些把他憋死。

  他蹲在貨堆後面的時候還忍不住去想,自己為什麼就不害怕呢?

  然後他聽到了一陣腳步聲,緊跟著是門開的聲音,他在貨堆後面悄悄往外看,然後眼睛瞬間就瞪大了。

  四五個看起來凶悍的水匪手裡提著長刀,架著一個錦衣少年進了門。沈冷怎麼都沒有想到,孟長安會被他們抓住,而且看起來像是剛剛哭過?原來那高傲的少年,也會被嚇哭啊……

  這種時候,沈冷告訴自己千萬別笑,不然對不起這氛圍。可是好想笑啊!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18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8 08:21 PM 編輯

第三章 大當家
  
  沈冷覺得自己應該救孟長安,又忍不住的想到,孟長安是在長安城裡的書院習武,應該很厲害的才對,怎麼會被抓住?
  
  “臭小子!”一個水匪在孟長安的腦袋上敲了一下:“小小年紀殺人那麼兇,幾個兄弟都被你幹掉了。雖然說少了幾個人,分錢的時候又可以多分一些,但是你這樣很他媽的招人恨,要不是你……”

  “閉嘴!”另外一個人瞪了他一眼:“把他先關在這,一會兒再說。”
  
  那幾個人推搡著孟長安進來,然後轉身出去了。
     
  孟長安跌倒在地上,因為被捆的結實想,站起來都不行。沈冷從貨堆後面跳出去,用自己沒開鋒的小獵刀將孟長安身上的繩索費力的割開:“噓。”
  
  孟長安看到他的時候楞了一下:“怎麼是你。”
  
  沈冷咧開嘴笑了笑,那潔白的牙齒笑起來特別有親和力,還稍稍有些傻。
  
  “別笑!”孟長安瞪了他一眼:“知道有多危險嗎?還沒心沒肺的笑。”
  
  “哦。”沈冷不笑了,把孟長安扶起來:“你怎麼會被抓住的,水匪襲擊的是沈先生的船。”
  
  “你先告訴我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是來救沈先生的。”沈冷如實回答:“沈先生待我很好,還送我禮物,這小獵刀就是他送的。”
  
  孟長安一把將小獵刀搶過來看了看:“沒開鋒,西瓜都不好切開,可是當下湊合用吧。”
  
  他把小獵刀放進自己懷裡,沈冷看的愣了:“我……我的。”
  
  “我先用用,在你手裡屁用沒有。”孟長安貓著腰走到窗口位置往外看了看,然後回來坐在那大口喘息:“這群混賬東西,在我家鄉做惡,我早晚把他們斬盡殺絕!對了,傻冷子,你知道這是哪兒嗎?我瞧著有些眼熟……”
  
  沈冷爬起來跑到窗口看了一眼,又快速的跑回來:“我知道,這是咱們家庫房後邊一座廢棄的宅子,我在這家門口撒過尿。都說這戶人家惹了臟東西,家裡鬧鬼搬走了,後來有膽子大的進來過,第二天一早被人發現死在宅子外面,就再也沒人敢進來了。”
  
  “這群水匪真他媽的膽大包天,居然把庫房就放在我家庫房後邊。狗屁的鬧鬼,還不是怕人發現故意弄出來的噱頭!既然這地方離我家很近,一會兒你跟著我出去,出了院子直接往家裡跑。”
  
  “我不回去,我得救沈先生。”
  
  “你有病啊。”孟長安瞪了一眼,雖然他和沈冷一樣大,可是比沈冷成熟的多,個頭比沈冷也要高一些,壯一些,模樣也俊美一些。他出身還好,家財萬貫,又在長安城的書院裡讀書習武,所以這就造成了兩個人極大的差距……自信的氣質。
  
  孟長安看起來果斷,強硬,而沈冷看起來很……普通。
  
  孟長安道:“你是不是覺得自己這樣做像個英雄。”
  
  沈冷:“我不是英雄,我是阿冷。”
  
  “白痴!”孟長安哼了一聲,忽然想起來什麼:“還有啊,你他媽的給我記住,以後和我說話的時候別咱家咱家的。你不是我家人,我爹收養你,只是收養你。”
  
  “哦。”沈冷又哦了一聲。
  
  孟長安看著他就來氣,兇巴巴的說道:“給我老老實實在這蹲著……一會兒我想辦法把人引開,你立刻衝出去跑回咱家,見到我爹讓他立刻去織造府衙門報官。別去鎮衙門,鎮衙門裡那幾個三腳貓功夫的捕快根本不是對手,況且,水匪敢在魚鱗鎮裡放個庫房,說不定和鎮衙門裡那些王八蛋是一丘之貉。”
  
  “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
  
  “你說的那一什麼丘什麼是什麼意思?”
  
  “你閉嘴!”孟長安眼珠子一瞪:“記住我的話了沒有,你要是誤了事,我就把你趕出家門。”
  
  沈冷:“你剛才說咱家了。”
  
  孟長安:“你有病啊,我能說你不能說!”
  
  “哦。”孟長安直起身子,舒展了一下四肢:“記住了,我出去,把人引開,你立刻跑回家找我爹,讓他去織造府衙門報官,記住了嗎?!”
  
  “記住了!”沈冷嗯了一聲,指了指孟長安懷裡的小獵刀:“……我的。”
  
  孟長安抬起手在沈冷腦殼上敲了一下,還挺疼。
  
  “我在乎你這個破東西?!用完了就還給你,不……我不還了!”
  
  沈冷:“哦……那你用的時候小心點,別弄壞了。”
  
  “你!”孟長安抬起手要打:“你就能不能爺們兒點?能不能別什麼都可以,你的東西,你搶回去行不行?!”
  
  沈冷:“你先用吧,反正是我的。”
  
  孟長安:“你是想氣死我,然後繼承我爹的家產吧。”
  
  沈冷:“我給自己找了個姓,沈……沈冷,沈先生的沈。你姓孟,那家產是你的。”
  
  “放你大爺的屁!你他媽的是我孟家的人,怎麼可以姓冷?!”
  
  沈冷小聲提醒:“沈……不是冷。”
  
  孟長安氣的來迴轉圈:“我告訴你,你生是我孟家的人,死是我孟家的鬼,別跟我再說什麼沈先生的冷,呸!我去你大爺的,別再跟我說什麼沈先生的沈,我回去就找我爹,讓他給你正經取個名字。我孟家的人,胳膊肘往外拐,欠打!”
  
  沈冷:“打過了,前天。”
  
  孟長安臉色一變:“又打你了?憑什麼又打你!”
  
  他快步過來抓著沈冷的肩膀轉了一圈:“打哪兒了?我看看!”
  
  沈冷:“屁……屁股。”
  
  孟長安伸手去扒沈冷的屁股,沈冷連忙躲開:“你幹嘛……”
  
  孟長安反應過來,哼了一聲:“我只是想看看我爹打的夠不夠重,打的不夠重我再打一頓!”
  
  沈冷往後躲了躲:“重,挺重了,兩根木棍打斷了。”
  
  孟長安一扭頭,不讓沈冷看自己的臉色:“你蹲在這吧,我爹打你也是為了你好,你這個人不打不行,打是……打是疼。對,打你疼了是疼你。咳咳……我……我以前是不是也狠狠欺負過你來著?那也是疼你……這次回來之前先生說,人人生而平等,我忽然間明白我並不比你高貴多少,啊不,我還是比你高貴一點的。大不了,大不了以後我少欺負你就好了。先生的話我還是要聽的……”
  
  “你爹的話你都不聽,為什麼你會那麼聽你那個教書先生的話?”
  
  “廢話,你爹捨得真打你嗎?”
  
  “捨得啊。”
  
  “你能好好說話嗎……是,爹捨得打你,但是爹捨不得打我啊,可是先生打人……我操,我告訴你,你捱的揍那真是太兒戲了。若是有朝一日你能去長安,一定讓你見識一下先生打人。”
  
  孟長安心有餘悸,忘記了剛才自己眼圈微微發紅。
  
  “那個什麼,我以前欺負你算是我不那麼對,你以後也長點記性,我欺負你的時候你就不能反抗?我打你,你也打我啊,我搶你東西,你搶回去啊。”
  
  “哦。”沈冷點頭,伸手:“小獵刀,我的。”
  
  孟長安:“你有病啊,我讓你搶……”
  
  沈冷站在那,咧開嘴笑,牙齒潔白,“我不搶,反正你會還給我的。”
  
  “不許笑!”  
  
  “哦……”
  
  孟長安氣的不行,只覺得自己看到沈冷就想揍他,這個傢伙實在是有些……窩囊。
  
  可是每次想揍他的時候又忍不住想,自己若是和沈冷換個位置,自己會有沈冷那麼開朗的性格嗎?那個傢伙,明明日子過的那麼辛苦,為什麼笑起來的時候……總是很溫暖?
  
  “記住我剛才說的。”孟長安聽到腳步聲,往下壓了壓手掌:“找機會衝出去。”
  
  他把地上的繩索胡亂在自己身上纏繞了幾圈然後在地上坐下來,小獵刀抓在他的右手,藏在背後。沈冷一翻身靈活的跳到了貨堆後面,屏住了呼吸。
  
  門吱呀一聲開了,不少人的腳步聲進來。沈冷穿過貨堆的縫隙看到了孟長安背後的手在發抖,他知道孟長安也會害怕的,一定比自己還要害怕。
  
  所以他深吸一口氣,忽然從貨堆後面衝了出去,嗷的喊了一嗓子:“我要去織造府衙門報官!你們是一什麼丘什麼!少爺你快跑!”
  
  這一嗓子,把那些進來的人嚇了一跳,把孟長安也嚇了一跳。
  
  “白痴!”孟長安罵了一句,趁著那些人追向沈冷的時候身子一翻滾過去,小獵刀噗的一聲戳進一個水匪的后腰。
  
  他握著小獵刀的手來回扭了兩下,抽刀出來,身子好像裝了彈簧一樣,躍起來翻到另外一個水匪的肩膀上,小獵刀從脖子左邊刺進去,右邊刺穿出來,刀子抽出來的那一瞬間,血液噴灑。
  
  孟長安好像一頭幼年的下山虎,雖然看起來還稍顯稚嫩,但已然有一股吞天下的氣勢。他出手非常的快,而且又狠又準,最主要的是,不知道為什麼那些水匪似乎有些投鼠忌器,居然沒人敢真的動他。
  
  “住手!”
  
  就在這時候門外走進來一群人,為首的是一個看起來很笨拙的胖子,一隻手裡提著鳥籠子,另一隻手里托著茶壺。他在往日里看起來一直都很隨和的樣子,甚至有點……窩囊。他是那個被老闆娘罵的時候唯唯諾諾的孟老闆,也是那個打沈冷的時候狠的像個兇徒的孟老闆。最最主要的是,他是孟長安的爹,那個孟老闆。
  
  一群水匪看到孟老闆進來,一起俯身抱拳:“大當家!”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19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8 08:32 PM 編輯

第四章 低估了你

  當沈冷和孟長安看到進來的居然是孟老闆的時候,兩個人都愣住了,他們兩個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到了無盡的恐懼。

  “大……大當家?”孟長安看向他父親,然後嗷了一嗓子喊出來,衝過去在他父親身上拳打腳踢:“你要幹嘛!你都幹了些什麼! ”

  孟老闆兩隻手抬起來,一隻手拎著鳥兒籠子一隻手托著茶壺,任由自己兒子在他那圓鼓鼓的大肚子上打了一陣,也不阻止也不說話,他低著頭看著自己兒子,眼神裡都是溺愛。

  等到孟長安打累了,孟老闆隨即吩咐了一聲:“帶少爺回去休息……”

  孟長安猛的往後退了一步:“別想讓我離開,你給我一個解釋。”

  “解釋?”孟老闆看著自己的兒子,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既然你看到了,那我今天就提前把事情都告訴你。”

  他用茶壺點了點自己的鼻子:“我,你爹,是這大運河上十三路水匪之中最大最厲害的那個。你是不是覺得不能接受?那你想想,你身上穿的衣服,用的東西,吃的食物,你喜愛的那些小物件,還有你去長安城雁塔書院修行的費用,都是我這樣賺來的。你從小用的就是水匪的錢,吃的是水匪的飯,你就是個水匪的兒子。別用那樣的眼神看我,我本來想等你大一些,修行有所成可以幫我了再告訴你的。不過,早點讓你知道也好,能多給你一段時間適應。”

  “我不信!”孟長安衝過去抓著他爹的衣服:“爹 是不是他們逼你的?”

  “他們逼我?”孟老闆哈哈大笑:“哈哈哈哈……這地方,還有誰能逼我做事?兒子,你記住,我現在的一切將來都是你的。只有你逼別人去做什麼,永遠都不會讓別人逼著你做什麼。”

  孟長安的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不!我才不要你這些臟東西,我要一個乾乾淨淨的爹!”

  啪!孟老闆抬手在孟長安的臉上扇了一下,扇完了之後眼神裡就滿是心疼,伸出手去觸碰兒子的臉:“打疼了吧?別怪爹,是你不懂事。你回去自己好好想想,好好睡一覺。”

  他回頭吩咐了一聲:“送少爺回去!”

  過來幾個水匪去拉孟長安:“少爺,別和大當家強嘴了,跟我們回去。”

  孟長安認出來,說話的那幾個人,居然是他家裡的織造坊的長工,平日里看起來都是憨厚老實的人,誰能想到他們居然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水匪。

  “我不!”孟長安一步一步往後退:“我不回去,我就要親眼看著我的父親還要做什麼,我想知道,在自己兒子面前,一個父親能做出多狠厲的事情來。”

  “讓他看著吧。”孟老闆臉色冷漠下來:“早點接觸也好。”

  他走到一邊坐下來,看都沒看在不遠處呆若木雞的沈冷。

  他坐下來後不久,幾個水匪押著兩個人進來,這兩個人都被麻袋套住了上半身,沈冷看的出來,正是沈先生和那個叫沈茶顏的小女孩兒,那小女孩兒看起來走路都在發抖,顯然是嚇壞了。

  “沈先生。”孟老闆指了指沈先生,隨即有人過去將沈先生套著的麻袋解開拿下來。

  沈先生看起來還好,臉色還很平靜,他站在那,手被綁著,卻一點兒也不顯得狼狽。

  “大家族的人就是有教養,有氣質。”孟老闆忍不住讚歎了一句,然後讓人給沈先生搬了把椅子:“坐下說話吧。”

  他整理了一下措辭後繼續說道:“沈先生也知道,我們只求財,不到萬不得已也不會傷人性命,我派人打聽了一年多,知道沈先生家裡在懷遠城是大富之家。這樣,勞煩沈先生給家裡寫一封信,告訴家里人你在我這一切安好,請他們準備一些謝禮,把你贖回去。我知道沈先生家裡不缺錢,所以當然也不會小氣了,準備五萬兩銀子吧。”

  沈先生只是看著他,一言不發。

  “別,別這樣。”孟老闆有些為難的說道:“你我也是老相識了,何必還要走到下一步?你這樣,我就只能想辦法威脅你,讓你害怕,看你那弱不禁風的樣子,打起來怕是也扛不住多久。所以我只能選擇讓你更害怕的方式,順便給你一點時間考慮。”

  他站起來走到小女孩沈茶顏身邊,伸手把麻袋拽了下來:“這個小丫頭,我打第一次見面就喜歡的不得了。我是不是還對你說過,以後若是有緣,就給我兒孟長安和她定個親?你那時候搖頭不語,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們做小本生意的,你家大業大嘛。所以我就改主意了,我兒既然沒有這個福分,那我就替我兒享受好了。”

  他伸手去捏沈茶顏的下巴:“我扒下她的衣服,估計用不了二十息,所以二十息之內你最好給我個答復,二十息之後,她衣服被扒光,我也就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沈先生微微皺眉:“一個人,怎麼能扭曲到這個地步。”

  “哈哈哈哈……扭曲?如果你見到過真正的扭曲,你就不會說我了。”孟老闆冷笑著說道:“你一定沒有見過,水災之後顆粒無收易子而食的場面。你一定沒有見過,為了爭搶富人施捨的饅頭,一群乞丐打的頭破血流,甚至有人被砸癟了腦袋的場面。這些我都見過,看的很多了。有些時候,富人們為了取樂,就故意拿著些銅錢和饅頭去消遣乞丐,跟他們說,打吧,誰打贏了就都是誰的。”

  他拍了拍沈茶顏的肩膀:“你們這些出身高貴的人,體會不了這種絕望。我體會過,所以告訴自己,永遠都不要再去體會了。說來也怪了,還得感謝那些富人。如果不是他們取樂,我也不會發現我自己骨子裡的狠。發現不了這種狠,我也就沒辦法帶著一群怕我的苦兄弟一起走上這條路。”

  他嘆了口氣:“人可能年紀大了,就容易感慨。我說過只給你二十息的,結果幾句話就超了時間。這樣,咱們再來一次。我再給你二十息的時間,從現在開始。”

  他伸手去解沈茶顏的衣服釦子,那隻肥胖油膩的手,哪怕只是觸碰到她都是一種不可原諒的褻瀆。

  “別碰她!”沈冷忽然從旁邊衝過來,一頭撞向孟老闆。

  沈冷沒打過架,他不喜歡打架,這一點和孟長安截然相反,孟長安從小就是一個喜歡打架的人。所以在這個時候,沈冷只會一頭撞了過來。

  “咦?”孟老闆微微側身讓開,然後一把抓住了沈冷的衣服領子,像拎著小雞一樣把他拎起來,臉對著臉看著沈冷,“傻冷子,你看著我的眼睛。”
  
  孟老闆的話,讓沈冷很冷,身體都在不由自主的顫抖著。

  “看,我還以為你有勇氣了呢,但你還是連我的眼睛都不敢看。人,是一種很奇怪的東西,你看我兒長安,我待他多好?每天都不曾虧了他,要錢給錢,有一日要錢不給,他就跟我發脾氣。而你呢,我每日打你一頓,有一日不打,你覺得幸福滿足。你敢撞過來,說明你只是把心裡對我的恨藏的極好,剛才突然就釋放了出來。”

  “不……”沈冷咬著牙,忽然抬起頭直視著孟老闆的眼睛,那雙眼睛裡充滿了無畏,“在今天之前,我從來都沒有恨過你。沈先生說,多記恩情少記恨,我是你從雪地裡撿來的,是救命之恩,普天之下,沒有比這恩情更大的。現在我恨你,是因為你是水匪,害人的水匪!”

  “呦呵,還是個愛恨分明的傢伙。”孟老闆嘆道:“我還小瞧了你呢,你說的我心裡酸酸的,我不該對你那麼差。算了,我從今天開始改正,以後都對你好一些。現在就對你好一些……這個小丫頭漂亮嗎?漂亮吧?她是你的了。現在,你當著所有人的面把她的衣服扒光了,你想幹嘛就幹嘛。怎麼樣,我對你是不是很好?”

  他一把將沈冷扔出去,扔在沈茶顏腳下。

  “你敢嗎?”孟老闆問。

  他用腳踢了踢沈冷:“如果你不敢,那就別怪我沒給你機會。我數到十,要麼你把她衣服扒光了她是你的。要麼,你就看著我怎麼教你征服一個漂亮小姑娘。”

  就在這時候,沈先生忽然說道:“看到了嗎,這就是人性裡的複雜。”

  那個明明應該已經嚇壞了的小女孩兒點了點頭,認真的說道: “看到了先生。以前先生說人性裡善惡交織,沒有人可以真正的做到善惡分明,我不懂,現在懂了。他對他兒子的善,和對我還有那個傻小子的惡,沒辦法分開。”

  沈先生站起來,身上綁著的繩子居然全都自己斷了,好像斷開的蛇一樣落在地上。

  “孟老闆,你查了我一年多,我何嘗不是一樣?水匪十三路,唯百里屠殺人無數。人前人後,孟老闆和百里屠,你到底是哪一個?”

  孟老闆的臉色猛的變了:“我真是低估你了。”

  “你也低估我了。”站在他不遠處的沈茶顏忽然出手,那嬌嬌弱弱的小小身軀裡,也不知道怎麼爆發出那般炸裂的力量。

  她左腳往前一滑,左臂抬起,小臂朝上,身子向前一沖。砰地一聲,孟老闆那肥大的身軀就被撞飛了出去。

  “好了。”沈先生淡淡的說道:“學會控制自己的情緒,你還小,殺人之事不可沾染,你帶他們兩個出去,別讓他們兩個也看到了。”

  沈茶顏嗯了一聲,竟是一手一個提著沈冷和孟長安從窗口掠了出去。

  三個人跳出去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的一根頭髮飄落下來。沈先生看了那頭髮一眼,手掌輕輕揮了一下,那根髮絲隨即飛出去,看不清楚蹤跡。片刻之後,這庫房裡所有人都倒了下去,每個人脖子上都多了一條紅線。

  沈先生轉身往外走,眼睛裡再也沒有那些水匪,只有那兩個少年眼睛裡的悲傷。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20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8 08:40 PM 編輯

第五章 名字而已
  
  孟家的院子很大,畢竟在魚鱗鎮裡孟老闆也算是殷實大戶,可是院子再大也不敢把房子造的有多高。衙門裡一句違制,就能讓他家破人亡,哪怕他是明面上無人知曉的水匪百里屠。孟長安在沈冷那間破舊的小房子裡找到他的時候,沈冷蹲在那發呆,像是心有餘悸,三魂七魄沒了一大半。

  “出息!”孟長安罵了一句,然後又嘆了口氣:“你真的打算以後姓沈了?”

  他剛剛死了爹,可是他骨子裡的執拗和倔強卻讓他不哭,再難受也不哭。

  “嗯。”沈冷的回答很簡單,從鼻子裡擠出來的這一聲比孟長安還要執拗。

  “以後你怎麼辦?”孟長安沉默了一會兒後問,可是還沒等他回答,外面清脆的聲音已經替他回答了。

  “他能怎麼辦?當然是跟我們走。”說話的是沈茶顏,那個看起來很漂亮很驕傲的小姑娘,比沈冷個頭稍微矮一些。若說她現在是含苞待放的年紀,那麼她那花苞裡藏著的可不是花蕊,而是殺氣。

  孟長安哼了一聲,對這個小姑娘沒有任何好感。

  “你們還不走,是不是等著我親手報仇?”他問。

  沈茶顏不屑的哦了一聲,指著沈冷:“帶了這個廢物就走,不過,你真的以為你有機會報仇?”

  小姑娘荳蔻年華,卻咄咄逼人。本還有一句你爹該死要出口,她忍住了,覺得太凌厲,傷人傷己。

  孟長安和她對視著不甘示弱,然而堅持了二十息就沒了興致,他的殺父之仇怎麼辦?真的要報?不報的話,豈不是枉為人子?

  然而父親是水匪百里屠,被父親殺死的那些鄉親們,那些客商們的家屬親人如果都來報仇,自己身上會不會千刀萬剮,一想到這個,孟長安就一陣陣的發冷。

  “你呢?”沈冷忽然站起來問了他一句:“你打算怎麼辦?”

  “我有的是地方可以去,再說我家大業大怕什麼。爹死了這宅子這產業也得姓孟,雖然我覺得很髒……我一會兒收拾一下東西就回長安城了,雁塔書院裡好歹還有我一席之地,倒是你,跟著這兩個來路不明的傢伙,自己多小心。”

  他過去在沈冷的肩膀上拍了拍,這個動作讓他看起來像個大人了。

  “傻冷子,別跟誰都掏心掏肺的,江湖水深,天下太大,知人知面不知心,若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改回來姓孟,這產業都是你的,我不稀罕。”

  “我也不稀罕。”沈冷搖頭:“你剛才說,挺髒的。”

  孟長安咧開嘴笑了笑,有些苦澀,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做了最後的努力: “那些大家大戶的公子在書院裡讀書習武,都可以帶一個書僮或是伴讀,若是……”

  “他不去!”沈茶顏跨了一步攔在沈冷身前:“他以後必須跟著我們,絕對不會去什麼狗屁書院做伴讀書僮,他丟的起那個人,我丟不起。”

  孟長安眼皮一翻,帶著怒意:“你算個屁?”

  沈茶顏倒是笑起來,瞇著眼睛說話:“先生說我還小不許沾染殺人的事,但沒說不許我打人。”

  孟長安想到之前這個小丫頭一手一個,拎著他和沈冷從窗子裡跳出去的身手,咬了咬牙忍了。

  “傻冷子你記住,如果在外面吃了苦受了罪但對未來有用,那就忍著,可若是吃了虧造了算計……別忍,或者忍到你找到我。”

  他把沈冷的小獵刀拿出來晃了晃:“這個我不還給你了,算是……什麼也不算,就是不想還了。”

  沈冷嗯了一聲:“我有刀鞘,你有刀,將來會重新見面的。”

  孟長安說了一句那也是為刀不是為你,說完之後就走了,背著一個小包裹,裡面卻一兩銀子都沒裝,倔強的讓人心疼,也讓人敬佩,他甚至一件衣服都沒帶。身上換了雁塔書院的院服,包裹裡除了一把小獵刀,還有他書院的身份憑證,以及一壺水。

  此去長安萬里迢迢,他身無分文,也不知道怎麼走。

  沈冷追上去,把自己攢下來的所有的錢都塞進孟長安手裡:“我自己的,幹乾淨淨。”

  孟長安鼻子一酸,眼眶微微發紅,仰起頭不讓眼淚落下,哈哈大笑:“這幾個破錢瞧把你在乎的,給你面子我就收下了,以後千倍萬倍還給你。”

  少年沈冷不知道,這是孟長安在心裡發下的第一個毒誓。

  毒誓有多重?哪怕不是報血仇的那種,毒誓也深刻於心。

  少年孟長安大步而行,自從開走第一步,就再也沒有回頭。

  沈茶顏看著沈冷那模樣忍不住冷哼了一聲:“你家的骨血裡就沒有孬種,可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孬種的欠揍。”

  沈冷道:“我不是孬種,我是心疼他……莫要忘了他死了爹,親的。”

  沈茶顏楞了一下,這才想起來那少年自始至終都沒有流過淚,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忽然有些害怕,越是去想孟長安那眼神越覺得害怕。

  孟長安離開之後沈先生才進來,有些遺憾的說道:“畢竟是血仇,我還是不在他面前出現的好,少年人心這麼冷硬,將來不成大器都難,倒是你……小茶有一點說的沒錯,你骨子裡有些軟。”

  沈冷嗯了一聲,也不想解釋什麼。

  軟?軟骨頭的人會嘴裡叼著一把沒開鋒的小獵刀,朝著冰冷的江水里一躍而下?會在那庫房裡一頭撞向百里屠?

  少年人心境還不穩,但有天生的所為所不為。

  沈先生伸手拉著沈冷的手:“跟我走吧,我記得你去年的時候曾經說過,若一日有萬夫力,便殺盡天下水匪。”

  沈冷抬起頭,眼神明亮: “是!”

  “我教你萬夫力,也教你萬夫不當之智。”

  沈冷使勁兒點了點頭,拉著沈先生的手往前走,沈茶顏卻一把將他的手打掉:“多大了,還要大人牽著手?”

  沈先生微微皺眉:“小茶,不許這樣。”

  沈茶顏不服氣的哼了一聲:“本就是,好歹也是個男人身。”

  沈先生苦笑搖頭,卻沒有再去牽沈冷的手:“知道我為什麼送一把小獵刀卻沒有給你刀鞘嗎?”

  “不知道。”

  “剛才我說了,你骨子裡有些軟,這可能和你這十二年來成長的環境有關,日日夜夜被欺負的已經形成了一種自我保護。你不知道的是你骨子裡應該有什麼樣的霸道凌厲,應該有什麼樣的張揚跋扈,我送你刀而不送你刀鞘,就是想告訴你,不要藏鋒 ,少年人,當鋒芒畢露。”

  他忽然停頓了一下,想起那把小獵刀已經被孟長安帶走了,忍不住唏噓:“那個傢伙,鋒芒本就在外,哪裡還需要什麼刀?你們兩個倒是應該換換才對,刀鞘予他,刀予你。”

  沈茶顏回憶了一下孟長安的樣子,然後問:“那個道人說的是真的?”

  “胡謅的。”沈先生的回答倒是讓人意外:“道宗也好禪宗也罷,誰能一眼十年?我不是說沒人有那個本事,龍虎山上真人,禪宗那位大士一眼十年是沒問題的,其他人……不過孟長安這樣的人,二十歲之前若沒人壓得住他的鋒芒,只怕就再也沒有人能壓得住他的鋒芒了。”

  想到自己剛說完沒有人可以一眼十年,他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

  “可是,雁塔書院只是個書院。”

  “你莫不是又忘了裴亭山?”

  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走,沈冷機械的跟在後面,一句話也插不上,他覺得自己確實懂的太少了,雁塔書院他是知道的,但裴亭山是誰?

  魚鱗鎮裡的人還不知道孟家已經出了大事,那廢棄庫房裡的幾十具屍體也還沒有被人發現,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這三個人也不顯得惹眼。

  “小冷兒,你要去哪兒?”一個靠拉車為生的苦力陽光燦爛的喊了一聲,正是陳冉的父親。

  “大伯,我要離開這了。”沈冷停住腳步,然後認真的學著大人的樣子俯身一拜:“冷兒多謝大伯這些年來的照顧,冷兒以後還會回來看大伯的。”

  陳冉的父親愣住:“你這是……真的要走了?你且等等,且等等。”

  他忽然轉身往回跑,跑的很急,常年拉車的漢子下盤有多穩?可他跑起來的時候卻有些踉蹌,像是絆到了什麼似的險些栽倒。

  沈茶顏微微皺眉:“哪裡有時間多耽擱。”

  沈先生抬起手往下壓了壓:“你性子太急烈,哪裡像個女孩子,等等就等等,已經等了十二年,還在乎多半個時辰?”

  沒多久,沈冷就看到小胖子陳冉氣喘吁籲的從對面的巷子裡跑出來,臉都發白了,一邊跑一邊喊:“冷子你等等我!”

  陳冉的父親跟在他後邊跑,兩隻手往前伸著,怕是自己兒子會跌倒。

  陳冉急切的跑過來,把手裡一包東西塞進沈冷手裡:“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總有個念頭,你是留不住的,早晚都會離開魚鱗鎮……這裡有些饅頭,榨菜,還有幾個鹹鴨蛋,你知道我家裡也拿不出什麼。”

  陳冉的父親從褲袋上解下來一個錢袋子,嘩啦嘩啦響,想數出一些銅錢給沈冷,猶豫了一下,把所有的錢塞進沈冷懷裡:“出門在外別捨不得花錢,大伯力氣有的是,錢用完了就回來,孟老闆家裡炕冷,大伯家裡雖然沒有婆娘,可炕是熱的。”

  沈冷再也忍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他沒有拒絕陳冉和他父親的好意,心裡也起了一個誓。

  我早晚回來,帶你們榮華富貴。

  孟長安和沈冷離開魚鱗鎮的時候都在心裡暗暗發誓,似乎是上天不屑,竟是突然間陰了天,然後打了幾聲悶雷。

  陳冉抱著沈冷使勁的哭,哭夠了就鬆開手:“我爹說的對,退一萬步說,你也就是退回魚鱗鎮,魚鱗鎮裡有我家,不怕。”

  沈冷使勁兒點了點頭。

  想起以前兩個人躺在草坡上看著夕陽下山,嘴裡叼著一根毛毛草的沈冷問陳冉:“誰給你取了這麼個文質彬彬的名字?”

  陳冉聳了聳肩膀:“你不知道,我原來叫陳再,小時候走路不穩經常摔跤,我爹請人問了問說是名字不好,頭上有一根扁擔,肯定走不穩……於是就改了陳冉。”

  沈冷:“這麼迷信的嗎?”

  陳冉:“管他呢,名字而已,比如你叫冷兒,但你真的冷嗎?”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24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8 08:46 PM 編輯

第六章 一根手指一頓肉
  
  過南平江的時候,沈先生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然後不由自主的笑了起來,沈茶顏正看著沈冷笨拙的紮馬步,聽到笑聲看了一眼沈先生:“想起什麼了?”

  “咱們三個都姓沈。”沈先生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有一種別人不理解的得意。

  沈先生看向茶顏:“像不像一家三口?”

  茶顏:“呵呵。”
  
  沈先生是個風度翩翩的人,當初穿道袍的時候雲霄城裡也不知道多少婦人看到他就走不動路。此時雖然脫了道袍換上長衫,卻增了幾分灑脫少了幾分刻板,看起來比年輕時候更有味道了些。

  茶顏是個美人,十二歲已有七分國色天香。

  沈冷就普通了,雖然眉清目秀,可是因為常年做苦力所以皮膚粗糙了些,膚色也黑,倒是更顯得一雙眼睛格外明亮。

  茶顏看到沈冷傻笑:“你又笑什麼?”

  “一家三口。”沈冷傻笑著回答。

  “數你最醜。”沈茶顏過去在他小腿上踢了一腳:“你這也叫馬步?軟塌塌的好像曬了兩根麵條似的,馬步紮穩,別說風吹雨打,縱然山崩地裂也不能動分毫。”

  沈冷被這一腳踢的幾乎栽倒,連忙又站回去:“知道了師姐。”

  沈茶顏皺眉:“哪個是你師姐?”

  “總不能是親姐。”

  “小小年紀,油嘴滑舌。”

  沈茶顏從甲板上撿了一根如她手腕粗的麻繩,攥住麻繩拇指一彈,啪的一聲那麻繩就斷開了,她手裡留下了大概一米長一截,掄起來在沈冷後背上打了一下,沈冷疼的立刻一聲悶哼,後背上瞬間就腫起來一條。

  沈先生居然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對沈冷點了點頭,意思是加油你是最棒的?

  這可比孟老闆打的絲毫也不差了,而且孟老闆手上的力度竟似乎還不如這小丫頭,她那橫眉冷對的樣子,沈冷想著倒好像她是自己乾爹……

  “扎穩!”沈茶顏拎著麻繩鞭子站在那,沈冷再次穩住馬步,橫過大江,這船本就搖晃,別說一個十二歲的孩子,便是常年在江上討生活的漢子們,有幾個能在風浪搖擺的船上紮馬步的?他們可以在這樣的風浪裡於甲板上健步如飛,可紮馬步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只這樣?”沈冷問。他的意思是就這樣一直紮馬步嗎?

  沈茶顏:“你還很狂啊。”

  然後又一鞭子打了下去,沈冷心說自己這是犯了什麼天條……

  渡江紮馬步,下了船乘車沈先生和沈茶顏坐著,沈冷在車廂里扎馬步。馬車一路走沈冷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兒,兩個時辰就這樣過來,沈冷額頭見汗,身子也開始搖擺起來。

  車夫回頭看了一眼長出一口氣:“之前一動不動,我還以為你們是從湘西來的呢。”

  沈茶顏皺眉:“怎麼那麼多話!”

  車夫瞄了一眼沈茶顏手裡的鞭子,選擇閉嘴,心裡想著那像個擺件的小傢伙的日子過的真不容易啊。

  見沈冷站不穩了,沈茶顏還要打下去,沈先生終於開口:“已經極限了,比你那時候強些。”

  沈茶顏微微一怔,哼了一聲,隨手把鞭子扔了出去,轉頭看向窗外的時候,眼神裡有些欣慰和喜悅一閃即逝。

  是啊,這個笨傢伙,竟是比自己當初還要強些。沒有一點兒武術功底,先於船上再於車上馬步扎了兩個時辰,這已經是令人瞠目結舌的事。這要是讓四庫武府那些遊歷於大寧全國各地的擇雄校尉看到了,怕是拼了命也要把沈冷搶走。

  扎了這麼久的馬步,能說明的絕不僅僅是沈冷身體素質好,還有強悍的毅力,這正是四庫武府最需要的人才。

  看到沈茶顏將鞭子扔出窗外,沈冷長長的舒了一口氣一屁股坐下來,還沒有坐穩,沈茶顏一手抓住他的衣服領子,直接把他從窗口扔了出去。

  “跟著跑。”就這三個字,簡單的不近人情。沈冷剛剛扎了兩個時辰的馬步,腿部肌肉有多酸痛?她絲毫也不去體諒,那樣子比孟老闆還要心狠的多。
  
  沈冷卻沒有說什麼,在地上一骨碌爬起來,跟著馬車開始跑,跑步對於沈冷來說真的不算什麼,從十歲開始就肩扛著至少一百五十斤的貨在商舖和碼頭之間來回奔波,兩年來跑的路幾乎可以繞大寧一周了,不是大寧小,而是跑的確實太多。

  “趕快些。”沈茶顏朝著車夫說了一聲。
  
  車夫卻沒有把馬鞭子甩下去,反而一拉韁繩停下來,把之前收進懷裡的車費掏出來扔在沈先生腳邊:“這生意我不做了,沒見過這麼欺負人的,那孩子不是人?這麼糟蹋,你們就不怕遭了天譴?”

  沈先生略尷尬:“她是為他好。”

  “為他好?這他媽的叫為他好?都是你的孩子,閨女養成這刁蠻的樣子,兒子被養成苦力樣子,這般欺負人若是為他好,南越國的皇帝現在是不是還得對大寧感恩戴德?”

  這比方並不好,若是八部巷裡的南越亡國皇帝楊玉聽了會想打人。

  沈先生還是很認真的解釋:“我待他們兩個是一樣的,她開始的時候也這樣,現在他經歷的都是她經歷過的……”

  “你以為我信?”車夫指著旁邊:“趕緊下車,不管是重男輕女還是重女輕男,在我看來都是王八蛋。”

  沈冷站在那傻笑,朝著車夫挑了挑大拇指。

  沈先生還想說什麼,沈茶顏從馬車上跳下去,從錢袋子裡又抓了一把銀子扔在馬車上:“趕你的車,這是賞你的。”

  然後她一腳踹在沈冷屁股上:“跑!”

  沈冷只好跑起來,一邊跑一邊笑,沒心沒肺,沈茶顏則跟在他後邊跑。

  都是跑步,只是兩個人跑步的方法卻差距甚遠,沈冷跑步的呼吸方法是自己習慣了的,而沈茶顏的呼吸方法顯然更加的合理。呼吸方法的不同,沈茶顏和沈冷在同等體力同等素質的情況下,沈冷絕對不行,差的遠。

  車夫愣在那:“你閨女很彪啊……”

  沈先生看了看沈茶顏扔在馬車上的銀子,有些心疼,這個丫頭什麼都好,就是對錢沒有概念,扔出去這麼多……車夫說什麼他都沒有去聽,想的是怎麼才能拿回來?

  正想著,車夫伸手把銀子抓起來放進懷裡:“你們這一家三口真有意思,我們做這行的,什麼人見不到?你們這樣的第一次見。”

  沈先生看著他把銀子收起來,坐直了身子很認真的說道:“我知道咱們江南習俗,若是去走親戚,帶的禮物多了,主人家往往都會押返回去一些。”

  “沒錯,咱們這的人厚道。”車夫回答,趕車上路。

  沈先生嘆了口氣:“你厚道嗎?”

  “我厚道啊。”

  “你若厚道,不嫌多嗎?”

  車夫楞了一下,然後笑起來:“你這麼一說到真是有些不好意思,賞錢確實給的多了,但我不會退給你。”

  最後幾個字說出了一種錢在人在的決絕。

  沈先生無奈道:“我們也不是什麼有錢人家,以後不做生意了,每一個銅錢都得算計著花,所以……不過你放心,我是不會搶回來的,但我希望你給我一個機會,又或者說讓我死心。這樣,我伸出一隻手張開,你猜我伸出幾根手指?”

  車夫看白痴一樣看著沈先生:“張開的?”

  “張開的!”沈先生說的斬釘截鐵。

  沈先生把左手伸出去,笑呵呵的說:“你猜。”

  車夫忽然背脊上一陣發涼,可是不死心的說道:“你五指張開,當然是五根手指。”

  沈先生說了一句不對,然後右手一翻握了一把鋒利小刀,一刀下去將左手小指切下,血隨即噴了出來,車夫立刻就白了臉。他把之前沈茶顏給他的賞錢全都掏出來扔給沈先生:“神經病!”

  沈先生也不急著把錢撿起來,把掉了的小指對在傷口,取出來一包藥粉捏了些灑在上面,小指就粘好了似的居然不往下掉。他又取出一個布包,在裡面翻找出針線,認真的給自己縫合:“我剛才說過了,以後不做生意了,錢會變得拮據,他們兩個都是長身體的時候,頓頓不能缺了肉,她還小不知道錢的重要,我知道。”

  沈先生縫好了之後,把那包傷藥遞給車夫:“這個送你了,價值應該比那些銀子還大些,我自己配的傷藥,當初在雲霄城的時候一包至少賣二百兩銀子。”

  車夫臉色發白,哪裡敢去接。

  沈先生把車上的銀子一塊一塊撿起來收好,然後對車夫說了聲謝謝。

  “就為了他們不少吃一口肉?”車夫忍不住問了一句。

  “是的。”沈先生回答。

  車夫又問:“他們的一口肉,比你一根手指還重要?”

  “是的。”沈先生點頭:“重要的多。”

  車夫覺得自己可能一輩子都理解不了,但他忽然對沈先生生出幾分敬意。他現在已經很清楚,沈先生的武藝一定很強,殺了自己搶回去那些銀子不過是輕而易舉的事,可沈先生是用斷自己一根手指的方式換回去的。

  孩子的一頓飯,比自己的一根手指還重要…… 車夫在心裡來來回回的想著這句話,越想越覺得可怕。

  “你不知道他們是誰,也不知道我虧欠了多少。”沈先生依然那淡然如水的樣子,說話的語速不快不慢:“我自己欠的,我得還。”

  而那兩個傢伙則從中午跑到了太陽下山,沈冷渾身濕透,而沈茶顏則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停下來之後沈茶顏回馬車上取水,看了沈先生的手指一眼:“又來?第二次了!”

  沈先生笑:“兩次情況差不多。”

  其實兩次斷指,情況還是差了不少的。

  沈茶顏看似面無表情,一口氣喝了半壺水,然後把身上的錢袋子扔給沈先生:“太重了,若沒有這東西墜著,我能甩他三條街。”

  沈冷走回來一眼就看到沈先生手指上的血,沉默了片刻,把錢袋子撿起來綁在自己腰上:“我掛著,下次也能甩你三條街。”

  沈先生眼睛瞇起來,感覺很幸福似的。車夫依然一臉的懵逼。
  
  沈冷抽空問了沈茶顏一句:“他斷了手指你好像不是很害怕?”

  沈茶顏哼了一聲:“也就是嚇唬嚇唬車夫,他能接上。”

  沈冷:“……”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29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8 08:52 PM 編輯

第七章 我烤過魚
  
  沈冷本以為會走很遠很遠,當沈先生帶著他走進了一個小院子的時候,他仔細回憶了一下,從這裡到魚鱗鎮,就是一天的路程。

  “去劈柴。”沈茶顏倒是很熟悉這裡似的,進了門就朝著沈冷喊了三個字,然後去把每一間房子的窗戶都打開。這裡距離江邊並不是特別遠,濕氣有些重。

  沈冷很累,卻沒有說什麼,在院子裡找了一圈只找到一把已經很鈍很鈍的斧頭,沒有找到磨刀石。以這把斧頭想要劈柴的話,只怕到明天早晨也劈不出來幾根。

  沈先生走到沈冷身邊:“刀鞘呢?”

  沈冷將自己藏在懷裡的小獵刀的刀鞘取出來,沈先生把刀鞘接過來:“刀鞘其實不簡單,這面凸起的地方是個機關,按一下就會彈出來一根繩索,很細,一丈多一些……這邊你注意到了嗎,是一層一層的波紋,就好像魚鱗一樣。”

  沈先生將斧頭撿起來,用刀鞘波紋的那一側在斧頭上滑了一下,嚓的一聲,斧頭竟是被波紋蹭掉了一層鐵屑。沈冷實在沒有想到這看起來尋常的刀鞘居然藏著機關,更加的喜歡了。

  沈先生把刀鞘和斧頭遞給沈冷,自己進了屋子,片刻之後搬了一把躺椅出來,就在這小院子的槐樹下躺好,瞇著眼睛休息。

  沈冷用刀鞘磨斧頭,蹭一下,斧頭上就掉一層鐵屑,沈冷看著那刀鞘陷入了沉思。沈茶顏把屋子窗戶都打開後看到沈冷沉思,那傢伙專注起來的樣子倒是有幾分小帥,看起來應該是在想這刀鞘以後會有幾種用法。

  下一秒,沈冷忽然脫了鞋,用刀鞘蹭腳底的死皮……他是今天才穿上鞋子的,以往在孟老闆家從不曾穿過鞋,常年在商舖和碼頭之間跑,腳底下厚厚的一層死皮。蹭一下,他爽的哎呦一聲……

  沈茶顏啪的一聲把窗戶又關上了,心說那般金貴的東西,這個傢伙居然用來去死皮?

  蹭的舒服了,沈冷把鞋子穿好開始劈柴。斧頭被磨的頗為鋒利,很快就劈了一堆,他發現劈柴這種事居然會上癮,一斧子下去木頭兩開,感覺特別爽。

  然後他腦子裡冒出來一個想法,看向躺椅上的沈先生:“戰場上兩軍交戰,大將出手之前是不是都要說些比較霸氣的話?”

  沈先生道:“一般都是一言不發上來就打的,你說的那是小說裡的情節。不過也不是沒有,你想說什麼?”

  沈冷揮舞了一下刀鞘:“以後遇到頑敵,我就揮舞一下刀鞘說,信不信我把你的臉在我刀鞘上摩擦?”

  沈先生點頭認真的說道:“這威脅可真可怕。”

  “燒水去。”沈茶顏隔著窗戶喊了一聲:“我要洗澡。”

  她靠著窗戶生悶氣……把臉在刀鞘上摩擦?這很霸氣嗎?

  沈冷哦了一聲,看到院子裡就有一口井,檢查了一下木桶上的繩子是否有破損的地方,然後把水桶扔進了水井裡,打上來水刷了鐵鍋,架上柴火燒水。他不斷的伸手去測水溫,感覺水溫差不多了就把水舀出來,拎著放在沈茶顏的房間門口。
  
  沈先生瞇著眼睛笑起來,沈冷不知道他在笑什麼,可是沈茶顏卻知道,所以覺得沈冷很可惡,沈先生也很可惡。當初她燒水,是等到水燒開了之後舀出來又兌冷水,而沈冷卻沒有這樣做,想到半路上她屢屢提到的智力二字,沈茶顏就更惱火了……

  柴劈了,水燒了,別人或許會問接下來做什麼,沈冷卻沒有,從錢袋子裡取出來一塊碎銀子,小心翼翼貼身放好就出門去了。

  “還不服氣?”沈先生閉著眼笑問。

  沈茶顏賭氣似的哼了一聲,把窗戶關嚴實,門關嚴實,脫了衣服坐進澡盆裡,舒服的顫抖了一下……水溫居然特別的合適。

  她忍不住去想,這傢伙燒水的時候難道把水舀出來後進入木桶,再倒進浴盆裡的時間都算進去了?如果不算計這些的話水溫現在就是略微涼一些的,可現在正好。一定是巧合。沈茶顏閉上眼睛,感覺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都很舒服。那個傢伙,也沒有看起來那麼笨啊。

  沈茶顏泡了一會兒後沖洗,換了一身清爽的衣服出來,發現沈先生還在躺椅上瞇著,可她知道沈先生不可能睡著的。這兩年他的睡眠時間越來越短了,她問為什麼,沈先生回答說沈冷起步太晚了,自己必須準備的足夠多他才能追上去,沈冷的對手從一出生就比沈冷站的高,得到的多,沈冷需要用十倍的速度去追才能把差距一點點拉回來。

  沈茶顏擦著頭髮走出來:“打算什麼時候告訴他?”

  “不急。”沈先生果然沒有睡著,應該是思考什麼。

  “與其瞞著,不如早些讓他知道的好。”沈茶顏是個很直爽的性子,不願意這樣瞞下去。

  “他若現在就知道了,壓力就太大了。”沈先生坐直了身子:“大部分時候壓力帶來動力,可是壓力太大的話,會把一個人的心境直接壓垮,那時候我準備的再多又有什麼用處?”

  沈茶顏:“你待他可真好。”

  沈先生:“我給你取了名字的。”

  沈茶顏:“呵呵……”

  沈先生笑道:“你覺得我偏心?我給他準備的那些,大部分你都看過的,我不喜歡吹牛,給你看過的那些,足夠讓你把孟長安甩開三條街。”

  沈茶顏:“大部分。”

  沈先生訕訕道:“因為有些東西,是男人才能學的。”

  “比如呢?”

  “我去洗澡。”沈先生快速的離開,衝進屋子裡,心說你要是聽了那比如的事,豈不是要罵我流氓?說不得說不得……

  沈茶顏哼了一聲,心說還不是偏心,然後她習慣性的走到院子一側,也不需要去看,就在牆角處把那柄自己削的木劍抽了出來。樹上掛著一個吊環,很小,剛好她的木劍能夠刺進去,風吹吊環晃動起來。她站在那不動如山,出手,疾如閃電,每一擊都精準的把木劍送進吊環裡。

  “喂!”她一邊刺一邊喊了一聲。

  “什麼事?”正在洗澡的沈先生問。

  “什麼時候給我一把真正的劍?”

  “當你千刺不誤的時候。”

  沈茶顏哦了一聲,面無表情的繼續刺劍,第一百三十二劍刺空,她惱火的微微皺眉,然後很不耐煩的重新計數。

  一百五十七次,失誤,重新計數。

  兩百零二次,失誤,重新計數。

  九十九次,失誤,不再刺下去了。

  沈茶顏把木劍放回去,她很清楚該在什麼時候停下來,心境已經開始變得煩躁,此時再練也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去幹嘛了?”

  “買菜。”

  沈先生換好衣服出來,又在躺椅上坐好,只不過手裡多了一本冊子一支筆,他用的是一種很特殊的筆,很特殊的墨,寫在冊子上的東西直接看是看不到的,需要用特殊的法子才能顯現出來。

  “需要這樣小心嗎?”沈茶顏看著沈先生那專注的樣子忍不住問了一句。

  “需要,而且還不夠小心,我剛才就已經在後悔了……我不應該把包藥給車夫,那是只有我才能配出來的傷藥。”

  “怎麼會那麼巧,雲霄城距離這里至少幾千里,消息不通,誰會知道?況且你在雲霄城已經是十二年前的事了,當初熟悉你的人多半已經去了長安飛黃騰達,誰會注意到一個車夫手裡的傷藥?”

  “還是小心些好,你知道的,他們絕對不會放過沈冷。”

  他用的是他們兩個字,不是她。

  沈茶顏知道,經過十幾年的時間,當初一人做惡的那個她已經在自己周圍形成了一個共同利益的團體,這個集團當然是以那龐大的家族為核心。雖然從大寧天成元年開始,那本該一飛沖天的家族被打壓的抬不起頭,可誰敢低估了那家族的能量?十二年前那個女人做出那麼惡毒的事來,然後咬著牙撐著,只要她撐過前二三十年,後面誰還能阻止的了她的家族崛起?

  “你在寫的是什麼?”沈茶顏又問了一句。

  “兵法。”沈先生說道:“我仔細考慮過很久,送他走哪條路會更快些,這兩年的觀察之後,尤其是今天一天的考驗之後,文那一條路真的不適合他啊。”

  沈茶顏腦子裡出現了沈冷穿上書生長衫拿著扇子之乎者也的樣子,然後使勁兒搖頭,心說可真噁心。

  “既然是要走更凶險的路,為什麼不想辦法把他送到四庫武府?”小姑娘對四庫武府還真是嚮往,念念不忘。

  “不敢。”沈先生寫完最後一筆,今天想到的算是記下來了,“況且,四庫武府裡的那些傢伙,哪一個比得過我?”

  沈先生把冊子收起來,伸了個懶腰:“也不知道那小傢伙會買回來些什麼,你們都在長身體的時候,再不喜歡吃肉也要吃。”

  聽到這句話,沈茶顏的眉宇間生出一股厭惡來,她當然不是厭惡沈先生。

  “他應該不會買太多東西回來,因為他比你更知道錢的重要性。”

  沈茶顏:“呵呵。”
  
  沈先生道:“不如打個賭?他若是花了超過五十文錢,算我輸。”

  沈茶顏道:“五十文錢?能吃什麼?”

  “吃魚。”沈冷從外面很艱難的走回來,看起來確實很吃力,因為他帶回來一條魚……事實上,就因為在江邊遇到了這條魚,所以他一個銅錢都沒花就回來了,事實上,那應該不算魚……

  沈茶顏嘴角抽了抽:“這魚不好抓吧。”

  沈先生嘴角也抽了抽:“你是光膀子打的吧?”

  沈冷心說這笑話可真過時啊。他帶回的,是一條一米三四長的鱷魚。南平江里,鱷魚並不少。

  “打的時候確實有些艱難,幸好我比它聰明多了。”沈冷說的輕描淡寫,可是衣服上被撕破的地方顯然不少,但卻沒有傷,看起來他是真的累壞了,恨不得現在就躺下來才好呢。

  他一屁股坐下來,拍了拍那鱷魚的背:“容我歇一會兒,我回來的時候看到有個果園,外面堆了不少果木,我去抱一些回來把這東西烤了吃。”

  沈茶顏咽了口吐沫:“你烤過?”

  沈冷想了想自己在孟老闆家挨餓不得不去江水里摸魚的往事,好像就在昨天似的……嗯,是的,確實就在昨天。

  “烤魚誰沒烤過?只是沒烤過這麼大的,魚鱗也沒這麼厚!”

  “你管這叫魚鱗?”

  “不然呢……”

  沈茶顏一轉身就走了:“我自己煮麵,你們烤吧……”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29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8 08:58 PM 編輯

第八章 他沒有別的未來!

  沈冷這幾天的日子過的極為規律,做飯,練功,做飯,練功,睡覺……

  每天上午對於沈冷來說都有些難熬,因為上午的時間屬於沈茶顏,她就像個揮舞著皮鞭的小惡魔,下手不留情。可也不知道為啥沈冷就是不怕她,一點兒都不怕。

  每天早晨起床後洗漱做早飯,休息十五分鐘後就開始練功,先馬步半個時辰,然後負重蹲跳,沈茶顏說這是為了鍛煉他的爆發力。戰場上出手,爆發力極為重要。

  而每天下午的時間屬於沈先生,整個下午都會顯得很安靜,沈先生只是讓他看書,看地圖,看戰例,看各種各樣的東西,甚至還有半個時辰的時間學習各地的方言。

  沈冷的每一天都被安排的極充實,他就好像一個口袋,沈茶顏和沈先生兩個人撐開口袋不停的往裡面塞東西。

  到了第四天的時候多了一項,那就是近身格鬥,準確的是說近身挨揍。

  沈茶顏讓沈冷主攻她防守,一開始沈冷還有些不好意思,結果被揍的鼻青臉腫之後才發現自己的不好意思完全沒有意義,沈茶顏反擊出手的時候可沒有一丁點的不好意思。小姑娘老氣橫秋,對沈冷說現在你每一次挨揍都是將來戰場上躲開敵人殺招最好的準備。

  日子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沈先生發現沈冷這個孩子就像是一塊橡膠似的,怎麼拉扯都拉扯不壞,不管你給他多大的壓力,他都能扛下去。開始他以為這是年幼就承受苦力養成的習慣,畢竟孟老闆對他是真的不好,可是後來沈先生確定那不是什麼習慣,而是一種骨子裡的堅韌。

  “去江邊挑一些土回來,只要江邊細沙。”沈先生吩咐了一聲就回屋去了,這些日子一直都在寫寫畫畫,他那本表面無字的兵法似乎就快要完成了。
  
  沈冷答應了一聲,抓了兩個木桶和扁擔出門。從他們隱居的殘破道觀到江邊差不多來回有近六里,兩個木桶裝滿細沙超過百斤。可挑了一擔回來後沈先生說不夠,至少再跳十擔回來,沈冷肩膀上已經紅腫,還是咬著牙去了。

  沈茶顏狠狠瞪了沈先生一眼,跟著沈冷出門。

  到了第三趟的時候沈冷肩膀已經疼的幾乎忍不住,可他依然堅持,沈茶顏跟在他身後也不說話,看到沈冷踉蹌了一下後一個箭步過去,從沈冷肩膀上單手把扁擔摘了下來。然後她把扁擔扔還給沈冷,一手拎了一個木桶大步往前走。

  才走了沒幾步,就看到沈先生臉色有些發寒的站在小路上等著他們。

  “我……”沈茶顏張了張嘴,臉色微紅,不知道怎麼解釋。

  “自己去領罰。”沈先生只說了五個字。

  “他受不了的!”沈茶顏倔強的頂嘴。

  “嗯?”沈先生眉頭一挑,那是真的生氣,沈茶顏縱然平日里說話似乎沒大沒小,對沈先生也看不出來多少尊敬,然而那只是表象而已。沈先生鼻子裡嗯了一聲,沈茶顏就低著頭放下木桶,一個人回了道觀小院。

  “不怪她,是我的錯。”沈冷想要求情。

  “也好,看看她去怎麼受罰的,你也一塊,罰完了之後再去把沒挑完的細沙挑完。”

  “是!”沈冷將兩個木桶跳起來,搖搖晃晃的回了小院。

  院子正中,沈茶顏已經蹲好了馬步,看到沈冷進來後瞪了他一眼,沈冷心中覺得愧疚,放下木桶後跑到沈茶顏身邊也扎了馬步。

  “你幹嘛?”

  “陪你。”

  “用不著。”

  “哦。”

  “還不滾?”

  “我紮馬步歇會,挑木桶太累了。”

  “白痴,你知道一會兒要發生什麼?”

  “不知道。”沈冷笑起來,牙齒白白的,笑容很乾淨:“管他呢。”

  沈先生在沈冷之後回了小院,直接回了屋子裡面,然後懷裡抱了一些東西出來。到了近處沈冷才注意到那是一些短矛,造型很奇特,兩邊都有矛鋒,大概一米二三的長度。

  沈先生將短矛在沈茶顏的兩條胳膊下邊分別插了幾根,那短矛鋒利的讓人心裡發寒,然後沈先生抓了兩個石鎖遞給沈茶顏,沈茶顏就這般站著,只要胳膊稍稍往下就會被短矛刺中。

  沈冷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你明知道會是這樣的懲罰?”他看著沈茶顏:“為什麼還要幫我?”

  沈茶顏哼了一聲:“關你屁事,路上看到一隻小狗挑水累了我也會幫。”

  沈冷:“狗為什麼會挑水?”

  沈茶顏瞪著他:“你是不是有病。”

  沈先生嚴肅的說道:“功必賞過必罰這是領兵之道,沈冷你也要記住。”

  沈冷哦了一聲:“我的呢?”

  “你的什麼?”

  沈冷用嘴巴往自己腋下撇了撇:“矛。”

  沈茶顏臉色微微一變:“我不用你陪我!”

  沈冷認真的說道:“先生說功必賞過必罰,我剛才也犯了錯,所以也要受罰。這可不是陪你,而是我自己那份。”

  也不知道為什麼,沈先生的嘴角不易覺察的往上勾了勾,然後真的就在沈冷的胳膊下面分別插了兩根短矛,可院子裡沒有了石鎖,那兩個都在沈茶顏手上。

  “木桶。”沈冷努嘴:“那邊,那邊,沙子還沒倒掉。”

  沈茶顏已經急了:“你是不是瘋了。”

  沈冷搖頭:“功必賞過必罰,賞罰分明,也需度量一致,若是懲罰因人而異,不能服眾。”

  沈先生點了點頭,過去將木桶拎過來遞給沈冷,沈冷拎著木桶,片刻胳膊就抖了起來,沒幾十秒胳膊上就被刺了一下,血瞬間就流下來。

  “讓他滾開!”沈茶顏尖著嗓子喊了一聲。

  沈先生搖頭:“他自己的選擇。”

  沈冷咧開嘴笑,因為疼所以那笑容有些扭曲:“嘁……你是不是覺得我撐不住?我跟你說……哎呦……這算個什麼!”

  又刺了一下。

  沈先生在石凳上坐下來看著那兩個孩子,臉上依然嚴肅,心裡卻很高興。團結對於軍人來說是最重要的品質之一,若是不能團結,那麼戰船上就是一盤散沙。

  在沈冷被刺出來四五個血口之後,沈先生才站起來宣布懲罰結束,沈茶顏把石鎖扔掉,第一時間抓起沈冷的胳膊看了看,眼睛微微發紅:“白痴!”

  沈冷:“可別總說我白痴,萬一真被你喊白痴了可怎麼辦。”

  沈茶顏:“你本來就是白痴。”

  沈先生覺得少男少女之間的對話真有意思,特別有意思,雖然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個字。他起身進屋翻了金瘡藥出來扔給沈冷:“自己上藥。”

  沈茶顏想接過來,沈先生鼻子裡嗯了一聲,她一跺腳跑到一邊生悶氣去了。

  “別忘了,細沙還沒有挑夠。”沈先生丟下一句話就回了屋子,依然坐在窗口桌子邊寫寫畫畫。沈茶顏有些時候都不能理解先生為什麼會這樣,他好像身體裡藏著兩個靈魂,溫暖的時候讓人沉醉,冷酷的時候讓人畏懼。

  沈冷自己上了藥包紮好,不過他沒有包紮過,所以好像在胳膊上綁了兩個蝴蝶結,沈茶顏看到他綁成那個樣子,又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包紮完了之後沈冷深吸一口氣,拎著扁擔木桶又出了門,一趟比一趟慢,可他還是如數把細沙挑了回來。

  才把最後一桶細沙倒出來,沈先生隔著窗子扔出來一份地圖:“照著地圖把地形做出來。”

  沈冷哦了一聲將地圖接住,然後開始用細沙來複製地圖上的地形。

  天色漸暗,沈冷認真的做他的事,沈茶顏就坐在一邊看著他。這些事其實都是她曾經做過的,她本以為先生對自己已經很嚴苛了,可是現在沈冷來了,她才發現先生當初對自己算是好的了。

  “太慢了!”沈先生在窗口往外看了一眼後沉聲說了一句,沈冷隨即加快速度。他不是不能更快,只是不想出差錯,從來沒有人教過他如何看地圖,天賦再好,生疏難免。

  天黑之前沈冷終於把地圖上的地形複製出來,沈先生背著手出門看了一眼,伸腳在地上來回掃了幾下:“錯了,錯了,錯了!”

  沈冷辛辛苦苦複製出來的地形,立刻就被掃毀了一小半。

  “先生你幹嘛!”沈茶顏立刻站起來,比毀了她自己的心血還要著急,因為她是看著沈冷一點點弄出來的,很細心,地圖她也看過,應該沒錯的。

  “心裡什麼感覺?”沈先生問。

  沈冷沉默了一會兒:“在想哪兒錯了,然後確定我沒錯。”

  “然後呢?”沈先生又問。

  沈冷深吸一口氣:“再做一遍。”

  沈先生看向沈茶顏:“他以後要去的是軍中,我的手再長也伸不到軍營裡面,沒有背景沒有靠山,他做的再好也會被誤解被針對被打壓……但是他做的不錯。”

  沈先生問:“再做一次之後呢?若我還是說你錯了呢?”

  沈冷:“那就做第三次,第四次,第五次。”

  沈先生沉默片刻:“我或許苛刻了些,但我必須把你將來要面對什麼都想到,你的時間並不多……”

  沈茶顏顫聲說道: “也許那不是他想要的!”

  沈先生眼睛微微瞇起來:“你覺得他有選擇的餘地嗎?他不想要那樣的未來,那就只能是死路一條。和要殺他的人相比,我不算什麼你更不算什麼,誰也保護不了他一輩子,只能靠他自己。”

  “先生,你在說什麼?誰要殺我?”沈冷一臉的迷茫。

  “沒什麼。”沈先生轉身:“挑細沙把白天的時間差不多都用了,今天白天的功課晚上補,什麼時候補完了什麼時候睡覺。”

  “是。”沈冷垂首應了一句。然後他低聲問沈茶顏:“誰要殺我?”

  沈茶顏一轉身:“我不知道!”

  不知道為什麼,她轉身的時候,眼角邊似乎甩飛出去一顆很晶瑩的東西,在夜色燈火下亮閃閃的,像是鑽石一般。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30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8 09:11 PM 編輯

第九章 禁絕

  天還沒亮的時候沈冷就已經起床,打了井水洗漱然後去附近村子的早市買了蔬菜和肉回來。從他來的第一天起就把財政大權攬了過去,不管是沈先生還是沈茶顏都很滿意,畢竟一個懶的管錢,一個不知道怎麼管錢。

  回到道觀小院之後開始做飯,煎蛋,炒了肉絲,然後煮麵,沒多久香味就從廚房裡飄出來。沈先生伸了個懶腰出門,習慣性給廚房門口那棵松樹澆了些水,這棵松樹是他對這裡最大的懷念了,畢竟是當年親手種下的。

  沈茶顏穿了一身鬆鬆垮垮的衣服,頭髮隨意披散著走進廚房:“笨蛋,早晨吃什麼?”

  沈冷朝著已經煮好的面努嘴:“麵。”

  “哦。”沈茶顏似乎沒什麼興趣,可是她卻知道沈冷是知道自己愛吃麵才專門做的,但她當然不會表現出來什麼,轉身的時候嘴角微微一勾,少女一笑春風明媚。

  “師姐,問你個事。”

  “別叫我師姐。”

  “那叫什麼?”

  “叫……算了,你愛叫什麼叫什麼吧。”

  “哦,茶爺,問你個事。”

  沈茶顏眼神一亮:“這個名字不錯,說吧,什麼事。”

  “先生叫什麼?”

  “他的名字?呵呵……嘿嘿……哈哈哈哈……”沈冷不明白沈茶顏為什麼會笑,沈茶顏笑夠了之後轉身走了:“你自己問先生。”

  沈先生在門外自然聽的清楚,咳嗽了兩聲後說道:“背後不論人是非,是君子所為。”

  沈茶顏:“知道了,小松先生。”

  沈冷一怔:“小松先生?沈小松?”

  他看了看那棵松樹,心說怪不得。

  本來還在傻笑著的沈茶顏忽然間想到了一件事,然後笑容就逐漸凝固……那時還是少年的先生在這道觀裡種下一棵松樹,名字還叫小松的他心中又怎樣嚮往的道家風骨。然而十二年前那個夜裡,抱著還在襁褓之中的沈冷走出道觀的先生仰天喊出我命由天不由我的時候,幾分悲涼?

  所以這棵松樹對於先生的意義,絕不僅僅是他親手種下的那麼簡單。曾經他希望自己能有的青松風骨在那一夜後蕩然無存。風骨沒了,只剩青松。

  沈茶顏站在那好一會兒,然後去打了水把樹澆了澆,澆完了之後回到自己屋子裡把她軟綿綿的枕頭拿出來,走到沈冷身邊比劃了一下高度,又彎腰測試了一下俯衝的高度。接下來在沈先生和沈冷一臉懵逼的注視下把枕頭綁在了小樹上,然後她過去一把抓住沈冷放在門口那個位置推了一下,沈冷一個踉蹌撞在松樹上,正好是綁著枕頭的位置,沈茶顏瞇著眼睛笑起來,美滋滋。

  沈冷兩臉懵逼。

  “門檻你已經砍了。”

  “你管的著?”

  心情很爽的茶爺背著手回了屋子,心想自己是個苦命的,先生是個苦命的,那個白癡也是個苦命的,三個苦命的人加在一起算是物極必反了吧,怎麼也不應該繼續苦命下去。

  沈冷以為茶爺只是一時興起而已,在樹上綁個枕頭這事只是她臨時起意。然而沒有想到的是,在接下來的三年之中,茶爺每隔一段時間就拎著沈冷撞一撞那小樹上的枕頭,根據沈冷個頭的長高而改變枕頭的位置。還因為她擔心綁的繩子影響小樹的發育,時不時還要鬆開繩子重新綁一下。

  沈冷心說茶爺真是個有愛心的人啊,雖然三年之中他沒有再主動撞過一次樹……

  ……

  三年的時間竟是一晃而過,沈冷的生活緊湊充實且有些殘酷,三年間,沈先生和沈茶顏兩個人拼了命的往沈冷這個口袋裡塞東西,塞到吐也不停止。

  又是一個夕陽下,三個人在松樹下吃晚飯,簡單卻精緻,三年來沈冷做飯的手藝也是精進了不少。

  “明天你們兩個出去一趟。”沈先生看起來多了幾分滄桑。才三年,比之前沈冷熟悉的那個沈先生多了不少白髮,也多了不少皺紋,本以為他那本無字兵法在三年前就快寫完了,誰想到改改寫寫的三年還是沒完成。

  “出去做什麼?”沈茶顏一邊夾菜一邊問。

  “破殺戒。”沈先生的回答很平淡,可是沈冷和沈茶顏兩個人都聽的出來,他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嗓音有些微微發顫。無論如何,對兩個十五歲的孩子說出破殺戒三個字的時候壓力一定很大,甚至比他們兩個還要大。

  “三年來,大寧朝廷在江南織造府打造的水師已經初具規模,南平江上的大股水匪基本上都被剿了一遍。可是織造府的水師都是大船進不去狹小水道,水匪只是被打的不似以往那般猖獗,數量其實依然不少。”

  “你們兩個明天出去一趟,從這裡往上游走三十多里南平江有個分叉,進去之後再行十二里左右是一片蘆葦蕩,那裡藏著一夥水匪,而且和沈冷有些淵源……當年孟老闆也就是百里屠的手下,那個二當家沒死,又拉了一夥兒人繼續為非作歹,大概有七八十人,你們兩個是該去檢驗一下自己的實力了。”

  沈先生盡力說的平淡,是因為他不想讓兩個孩子太過緊張,可是他自己都緊張。

  “好。”沈茶顏只說了一個字,然後繼續低頭吃飯。

  沈冷放下碗筷回了自己屋子,把那把藏在衣櫃裡的小獵刀刀鞘取出來細細的擦拭了一遍,沈茶顏微微皺眉:“你打算明天用這個做兵器?”

  沈冷點頭認真回答:“嗯。”

  雖只有一個字,卻格外篤定。

  沈茶顏啪的一聲把飯碗放在桌子上,把沈先生嚇了一跳。

  “你三年苦練,十八般兵器樣樣都學了,近戰刀劍鉤叉、遠戰硬弓連弩都用的不錯,你偏要用一個刀鞘?”

  沈冷把刀鞘舉起來朝著落日的方向:“因為喜歡它。”

  他沒說心裡的想法……不知道孟長安這三年來過的怎麼樣。六歲進雁塔書院讀書習武,如今已經九年,他比自己早六年開始學習應該遠比自己要強大的多吧……那把小獵刀在他手裡,應該無恙?

  十六歲是大寧徵兵的年齡下限,不出意外的話,十六歲的孟長安就要進入軍中了。今年是他在雁塔書院的最後一年,以他那種性子,應該處處都是最優秀的。

  沈茶顏雖然不開心,還是吃完了碗裡的最後一口飯,一粒米都不剩,放下飯碗坐直身子認真的問沈先生:“當初你不讓提四庫武府,可是現在不得不提,傻冷子不是軍戶出身沒辦法直接進入戰兵之中。明年他就可以參軍了,先生打算怎麼辦?”

  “為什麼我們沒有離開南平江?”沈先生反問。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沈先生笑了笑道:“大寧四庫武府雖然說每年都會有擇雄校尉從各地挑選人才進去培養,可是優先選擇的還是軍戶出身的孩子。沈冷這樣來歷不明的人,就算被擇雄校尉選中到了四庫武府裡,也會被篩選出來。”

  “大寧四疆戰兵不說了,就說各道府常駐的戰兵,非軍戶也進不去。這是大寧開國皇帝立下的規矩,沒人敢輕易打破,所以這就是為什麼我們留在南平江不走的原因,因為水師沒有這樣的限制。”

  “水師初建,陛下的意思是不拘一格降人才,從各地戰兵抽調過去的人練了三年也遠不如本地的漁夫水性好,所以水師的主力反而是這三年來從南平江上下游招募的民勇。我昨天得到消息,兵部那邊下了一道通文,水師的民勇自通文到開始正式列入大寧戰兵序列。”

  沈茶顏微微皺眉:“先生想讓傻冷子進水師?水師有什麼前途!開疆拓土,建功立業,還是要去四疆虎狼之師,水師不過是在南平江上剿剿水匪而已,敞開了說傻冷子再出彩,校尉便是極致。”

  “小茶,你低估了陛下的心胸壯志啊……你真的以為,陛下創建水師只是為了那區區水匪?如果是真 只是為了水匪,為什麼巡江戰艦都打造的那般巨大?那是奔著出海去的啊……陸地武功,歷代大寧皇帝已經做到了極致,遠洋征服,才是當今陛下心心念念的宏圖。”

  沈先生繼續說道:“更遠的地方不說,南疆海域之外的求立國據說不過彈丸之地,人口不足千萬,卻仗著水師強橫不斷侵擾大寧海疆。而大寧海疆沒有像樣的戰船,連漁民都保護了不了,為這事陛下當年就拍過桌子。”

  沈先生看向沈冷:“當然,水師只是我為你選擇的路,你自己也可以選擇,若你執意要去四疆之地,我也會盡力幫你安排。”

  沈茶顏道:“我還是覺得去四疆虎狼之師更好,水師遠洋?並不現實。”

  沈冷坐在那一直沒有說話,沉思了好一會兒後忽然笑起來:“大寧陸上的四疆虎狼已近乎無敵,確實沒什麼意思,若能帶一支水師令四海之外臣服,那就牛逼了啊。”

  沈茶顏啪的一聲在沈冷腦袋上敲了一下:“哪裡學的這種粗話。”

  沈冷揉了揉腦袋傻笑:“不覺得是粗話,進了軍中若文縐縐的,反而會被不喜歡吧。”

  沈先生起身回了房間,然後將那本他寫了好多年的兵法取出來遞給沈冷:“陸戰,水戰,我能想到的都寫在這裡面了。你從今天開始主要學習這裡面的東西,一年之後,入南平江水師。”

  沈冷接過來看了看那本兵法,裡面一個字都看不到,封面上的四個字倒是很清楚。

  “禁絕兵法?”他看向沈先生:“為何是禁絕兩個字?”

  “臨兵作戰,禁,是要讓敵人處處被動處處受制,絕,是讓敵人看不到希望,處處都是絕路。”

  沈先生傲然道:“這普天之下,名將數不勝數,但有誰真能做到禁絕二字?”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32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8 09:19 PM 編輯

第十章 只為殺人而來

  蘆葦蕩裡飄灑著的味道其實並不怎麼好聞,狹窄水道之中水流速度很慢,再往裡走近乎死水一潭味道更是難聞,不過漁民們習慣了這種腥臭味,倒也不以為意。光著屁股的孩子在水里扑騰了好一會兒,被他娘揪著耳朵拎回家。嗓門很大的訓斥聲,都讓沈冷有些羨慕。

  他頭上頂著一個用蘆葦做成的偽裝,蹲在蘆葦叢中往遠處看著,刀鞘在手裡轉了好幾個來回,手心裡都是汗水。

  “害怕?”沈茶顏蹲在他一邊壓低聲音問了一句。

  蘆葦蕩對面就是那一夥水匪的營地,男女老少差不多有幾百人的規模,沈冷來的時候本以為這裡只會有七八十號殺人如麻的水匪,誰想到還有他們的妻兒老小……這些老人孩子婦女當然知道自己家裡的頂樑柱做的什麼營生,可他們已經習慣了,也不覺得那是多傷天害理的事。

  “不是害怕。”沈冷搖頭:“人太多了。”

  如果只是一群水匪,沈冷不會猶豫,可對面那些婦女孩子怎麼辦?難不成要當著她們的面殺人?

  “你覺得,惡分大小嗎?”沈茶顏忽然問了一句。

  沈冷微微一怔:“什麼意思?”

  “那些婦女難道不知道自己丈夫幹的是什麼?那些老人難道不知道自己兒子幹的是什麼?他們知道,並且享受著丈夫兒子殺人越貨帶來的一切好處,你覺得他們有多可憐有多無辜?”

  沈冷點了點頭:“那我先上,你支援。”

  沈茶顏嗯了一聲:“東西帶齊了嗎?”

  沈冷檢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東西,背後綁著一柄大寧戰兵的制式直刀,這是沈先生搞來的東西,怎麼搞來的就不知道了。腰畔左側是一圈長鞭盤起來,鞭子頂端是一串周邊磨鋒利了的銅錢,腰畔右側掛著一柄連弩,同樣是大寧戰兵的製式裝備,這些東西非常不容易搞到。靴子正合腳,褲腳綁進了靴子裡,衣服整理過,不會影響行動,最主要的是,刀鞘在手裡握著。

  沈茶顏看到他緊握刀鞘就來氣:“刀鞘大俠,你打算一會兒用這個東西把他們都敲暈了嗎?這不是打架是去殺人的,用刀鞘……”

  沈冷咧開嘴笑:“近身格鬥的情況下,兵器短一些會更有效。”

  “那你為什麼不拿一把匕首短刀?”

  “被孟長安拿去了啊。”

  “就不能用別的代替嗎!” 

  “不能。”沈冷說出這兩個字之後,將脖子上的黑巾往上一拉,貓著腰如同一頭髮現了獵物的獵豹一樣衝了出去,速度快的讓沈茶顏微微動容,然後想到這般爆發力都是自己培養訓練出來的,又有幾分得意。

  ……

  在這蘆葦蕩深處的陸地上,水匪已經建起來一片營地,雖然都是木板搭建的簡陋房屋,但是格局非常合理,有圍牆,有瞭望塔,淺水的地方甚至放了兩排鹿角,若是切斷棧橋的話船就無法靠岸。

  沈冷是潛水過去的,棧橋上和瞭望塔上的水匪不可能看到他。很快就接近了,就在這時候沈冷的腳踝忽然緊了一下,緊跟著身子就猛的往下一沉,然後就看到一雙手朝著自己的脖子掐了過來。

  水下居然也有人!

  這群水匪被江南織造府的水軍圍剿的風聲鶴唳,所以營地裡戒備森嚴,沈冷沒有想到水下也會有人守著,一下子被拉了下去。

  自然而然,一切都發生的那麼自然而然。

  沈冷看到那兩隻手朝著自己脖子掐過來,迅速低頭前衝,從那個水匪的腋下鑽過去到了背後。兩隻手抓著刀鞘勾在那人的脖子上往後死死的拉住,同時兩條腿彎曲上抬,膝蓋頂著那人的後背。水里接連冒起來一股一股的氣泡,那個水性精湛的水匪堅持了不到二十息的時間身體就軟了,沈冷沒有動刀,血水會被人察覺到。

  對於沈冷來說這是一個漫長的過程,雖然從開始到結束只有兩分鐘左右。水匪的身軀失去了溫度,四肢鬆開,人已經死了。

  沈冷感覺很冷,他在來之前的路上,還有昨天沈先生說出破殺戒那三個字之後一直都在想,那會是怎麼樣的一種感覺。而當真的殺了一個水匪之後才發現,自己幻想過的那些感覺都太虛了。

  冷,感覺就是真的很冷,以至於在水下的沈冷開始不住的顫抖。

  遠處蘆葦蕩中,蹲在那的沈茶顏舉著千里眼往那邊看著,手也在發抖。她看不到,若是看到的話可能手會抖的更厲害。

  ……

  沈冷殺了人之後有至少三十秒左右的時間腦子裡一片空白,三十秒之後看到那上浮的屍體立刻反應過來,一把將屍體拉下來,然後用屍體上的腰帶把屍體綁在棧橋下邊的木樁上,不讓屍體上浮。

  沈冷在棧橋下面露出頭換了口氣,仔細聽了聽,棧橋上的腳步聲判斷出上面有三個人來回走動,他再次進入水里,潛水百米之後在營地一側露頭,他之前觀察過,這是營地防備最鬆懈的地方。

  從那一排木屋後面爬上岸,沈冷不由得微微皺眉,這是一排茅廁……他居然還繞到茅廁前邊看了一眼,發現並沒有哪個門上寫著男女,於是對水匪的素養略微失望。選了一個門進去,他靠在門後面等著,順便調整呼吸,在這種地方調整呼吸也確實有些艱難啊。

  沈茶顏舉著千里眼看到沈冷進了那一排簡陋的木屋裡,她判斷出那是茅廁,於是忍不住想,那個傢伙這是臨陣之前拉一泡屎,以敬天地鬼神?

  終於,沈冷等到了腳步聲,一個比沈冷矮半個頭的壯碩漢子哼著小曲走進茅廁,門還沒進褲子已經褪下去一小半,沈冷看他那晃蕩著的東西實在礙眼,於是上去給了一腳。

  罵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蛋。

  這一下那傢伙就疼的悶哼一聲,嘴巴被沈冷摀住後聲音更顯沉悶,沈冷一把將他按在地上,壓著頭,刀鞘貼在那人臉上:“老實點,不然讓你嚐嚐我刀鞘的味道!”

  水匪很疼,同時有些懵。

  “刀鞘?”

  沈冷也不回答,捂著他的嘴,用刀鞘魚鱗那一面在他肩膀上刮了一下,肉一條一條被刮下來,那傢伙疼的頓時掙紮起來。

  沈冷壓低聲音說道:“告訴我你們當家的在哪兒,我饒你不死。”

  那人使勁兒點頭,沈冷才一鬆開手他就要喊,沈冷又立刻摀住,刀鞘在那傢伙臉上蹭了一下……深可見骨,有多疼可想而知。

  “機會給你了,你自己把握。”沈冷的手稍稍放鬆了些:“你們當家的在哪兒?”

  “後面那排房子有單獨的一間就是他的,和別的房子沒有連著一眼就能認出來,好漢……求你不要殺我。”

  “我不是好漢,我是小人,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呸,說這個幹嘛。”沈冷發現這話說的不對路,有些丟了氣勢,稍稍猶豫了一下後將自己的軟鞭解下來圍著那傢伙的脖子纏了一圈猛然收緊,這一次,他的手沒有抖。

  “若一日我有萬夫力,殺盡天下水匪。”沈冷早就想當著水匪的面說出這句話了,“現在我有了。”

  沈冷勒死了那個傢伙,將屍體推開隨便蓋了蓋,然後貓著腰從廁所出來,一路往後面的房子跑,還不忘了朝著沈茶顏所在的方向伸出手晃了晃大拇指。

  噗嗤一聲,舉著千里眼的沈茶顏笑了出來,卻沒有注意到,身後有兩個提刀的水匪正在躡手躡腳的靠近。

  沈冷繞到了後面那排房子,立刻就知道上當了……後面是一個練武場,全都是人。

  水匪之狠厲,可見一斑。

  “誰!”正在那舞刀弄槍的一群人中有人看到沈冷立刻喊了一聲,在場的十幾個精壯水匪立刻朝著那邊看過來。貓著腰的沈冷只好站直了身子,肩膀靠著房牆抬起手擺了擺:“你們好。”

  “你他媽的是幹嘛的!”

  有人拎著刀子大步朝沈冷過來,走路都帶著一股凶悍氣。

  沈冷嘆了口氣,心說現在沒辦法暗殺了,自己的經驗還是欠缺了些,怎麼就沒有懷疑一下那水匪的話?

  “我是……刀鞘大俠。”沈冷回答了一句,然後忽然衝了過去,向前衝的時候腳底在地面上蹬了一下的爆發力,炸起來一陣沙土。噗的一聲,刀鞘前端戳在那人的咽喉上,刀鞘自然不鋒利,但是力度太大,直接撞碎了那人的咽喉,那人哼了一聲就倒了下去。

  “殺了他!”後面的人暴喝一聲,十幾個人同時衝了過來。

  沈冷側頭避開一刀,刀鞘精準的砸在那水匪的咽喉上,和擊倒剛才那個人的手法如出一轍,但對方就是避不開,因為沈冷太快,力度太猛。一擊一個,沈冷腳下靈活,閃避,出手,放倒在地。短短片刻,上來的四個水匪都被他擊倒,倒地的人差不多一樣的反應,兩隻手摀著自己的脖子,嘴裡往外溢血。

  “什麼事!”有人推開屋門出來,個子很高,臉上有一道刀疤,看起來帶著一股戾氣。

  沈冷看到這個人就認出來,正是當年綁架沈先生那群水匪的二當家,他當時看過一眼,模樣還沒有忘記。

  “除惡務盡,沈先生教的好,做的不夠好啊。”沈冷自言自語了一句,然後再次沖了上去。

  當年他像是一頭不知世間險惡的小牛犢衝進江水里要救沈先生,那是為救人。如今他如一頭學會了獵殺技的獵豹,只為殺人而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33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8 09:25 PM 編輯

第十一章 帶手絹了嗎

  當年百里屠還在的時候,二當家宋泰生一直都過的謹小慎微,因為他知道百里屠有多狠,他也知道作為一群水匪的大當家不夠狠下場是什麼樣。所以當他成為大當家之後,一直是按照百里屠那一套來做的,而且比百里屠做的更好,他心思更細,心腸更狠。

  看到沈冷殺進來的那一刻他的第一反應是逃走,當年百里屠是怎麼死的他還不敢忘記,然後他發現這個殺進來的年輕人比當初那個沈老闆可要差遠了。

  “殺了他。”宋泰生冷冷的吩咐了一句。

  手下十餘個水匪揮舞著刀子朝沈冷沖了過去,沈冷腦子裡一閃而過的都是大寧戰兵五人隊十人隊配合向前的畫面,和這些水匪向前的畫面對比之後,他發現這些傢伙根本沒有配合,陣型漏洞百出。大寧的戰兵有一套戰場上歷練總結出來的陣法,攻,退,守皆有章法。眼睛裡都是破綻,於是殺人便很輕易。

  沈冷沒有向前迎過去,就算他實力再強,被十餘個水匪圍著亂打也不會有什麼好結果,因為他們下手可沒有什麼套路可言,無法預判。但是對付這樣的人,沈冷在這三年來學習了千百遍。

  他向一側衝出去,將連弩從腰畔摘了下來,連弩是大寧的製式連弩,可以裝填擊發八支弩箭。沈冷一邊跑一邊扣動機括,大概一尺長的弩箭連珠而出,追著沈冷最前面的那四五個水匪立刻就倒了下去,脖子上,心口上,瞄的都是致命處。

  倒下去四五個人,後面的人追擊步伐就不敢太快,沈冷連弩射空之後殺了四五人,將連弩掛回腰畔上,左手將長鞭抖開……啪的一聲,長鞭甩出來一聲脆響,鞭子的前端綁了一串周圍磨鋒利了的銅錢,距離三米外的那個水匪脖子上炸開一條血線,緊跟著血瀑布一樣噴灑出來。沈冷的手腕一抖,長鞭從死屍的脖子上繞開,向後一拉再往前一甩,鞭子啪的一聲在另外一個水匪的心口上掃出來一條血口,觸目驚心。

  另外一個水匪過來雙手抓住沈冷的長鞭,沈冷一抖手長鞭扯回來,銅錢在那水匪的雙手裡穿過,整整齊齊的切下來六七根手指。鞭子一甩掃在那水匪的脖子上,沈冷向後一拉,銅錢圍著水匪的脖子轉了一圈,血液環形噴灑出去。

  宋泰生覺得事情不對勁了,那個人年紀看起來不大,下手卻為什麼那麼狠?就好像他和自己手下有殺父之仇似的,沒有一擊是虛招,招招致命。他又怎麼會知道,沈冷一直覺得自己的父母是被水匪殺死的,所以才會把他丟棄,這當然就是殺父母之仇。

  “兄弟!”宋泰生忽然喊了一句:“你是求財還是別的?如果是求財,這裡的財物我分你一份,足夠你後半輩子享受不盡的。若是求別的,咱們這裡幾百號人,你未必就能成功。”

  沈冷手一鬆,被他勒死的水匪軟軟的倒在地上。

  “想買命?”沈冷笑著問:“那你說說,你打算用多少銀子買自己的命?”

  宋泰生寒著臉說道:“二百兩銀子,夠不夠?”

  沈冷哼了一聲:“當年你跟著百里屠的時候就沒少害人,一條肥魚被你抓了就能要回來萬把兩銀子的贖金,而人質你們照樣沉屍大江,如今買自己的命卻只肯花二百兩?”

  “你到底是誰?!”宋泰生暴喝一聲。

  “我?”冷把臉上的黑巾摘下來:“還認得這張臉嗎?”

  “傻冷子!”宋泰生的臉色頓時變了,白的嚇人。

  沈冷的模樣其實沒有多大改變,比十二歲的時候壯碩了些,臉型成熟了些,但才三年能有多大變化,宋泰生認不出來才怪。孟老闆的乾兒子,卻被孟老闆當牲口一樣使喚的傻冷子,如今怎麼成了這樣?

  “這個稱呼從你嘴裡喊出來一點兒都不親切啊。”沈冷搖頭:“現在還想買命嗎?”

  “你一個人來的?”宋泰生嗓音發顫:“當年帶走你的那個人呢。”

  “家裡睡懶覺呢。”沈冷活動了一下手腕,握緊了刀鞘:“他可懶了,說以後殺水匪的事全都交給我了,若是我殺的不夠多就不給我飯吃。所以在飯和你的命相比的情況下,當然是飯重要。”

  宋泰生忽然將身邊的一個水匪抓起來朝著沈冷一扔,然後轉身就跑,他才不相信沈冷是一個人來的。

  沈冷在那水匪飛過來的瞬間出手,刀鞘懟在那人咽喉上,那人嗓子裡哢嚓一聲,掉在地上的時候人已經不行了。

  沈冷向前追擊,剩下的三四個水匪掉頭就跑。大當家都跑了,他們不跑還等著什麼?水匪土匪這些做惡之人其實都有一個通性,人人都狠的時候像是一群野獸,一旦開始怕了,馬上就變成一盤散沙。

  沈冷速度更快,追上去連殺三人,宋泰生卻已經從屋子後窗跳出去跑了,沈冷掠出去追擊,然後就看到宋泰生站在那忽然不敢動了。沈冷歪著頭往前看了看,就看到宋泰生前邊站著的沈茶顏,左手一個右手一個拎著倆已經被打暈了的水匪。

  “你怎麼來了?”沈冷看到沈茶顏就忍不住嘴角勾起來:“還拎回來兩個,累不累?”

  沈茶顏哼了一聲:“只是看看你為什麼這麼慢。”

  沈冷卻依然看著那倆傢伙:“不敢殺?”

  沈茶顏一昂下頜:“我不敢殺?我比你早好幾年跟著先生,你學過的我早就學過,而且肯定比你更熟練!”

  “所以呢?”

  “所以……確實不敢殺。”沈茶顏把手裡那倆傢伙丟在地上:“血糊糊,想想就噁心。”

  宋泰生夾在兩個人之間,不但害怕,還有些尷尬。

  “你們倆說完沒有?!”他害怕說以說話的聲音很大:“給我讓開!”

  沈茶顏側著頭看沈冷:“這誰啊,這麼囂張。”

  沈冷:“這位就是這裡的大當家。”

  沈茶顏:“大當家啊……當年那條漏網之魚?”

  沈冷點頭:“對對對。”

  宋泰生感覺自己快要炸了,這兩個傢伙真的完全沒把他放在眼裡啊……他發了狂的往前衝,卻被那個看起來很美很美的女孩子直接放翻,她出手的方式與眾不同,也不知道怎麼就被她捏住手腕,一轉一扭,人就被扣住了。

  沈冷過去捏著宋泰生的脖子把他押著往前走,才轉過前邊那排房子就不得不站住了。房子前邊,至少有二三百人堵在那,男女老少,拿著木棍,鐵叉,菜刀,一切可以殺人的東西。

  這不是那些水匪,而是那些水匪的家人,其中絕大部分都是女人和老人,孩子小的才兩三歲,大的十四五歲,可每個人臉上都有一種讓人不寒而栗的殺氣。

  “把人放下!”一個舉著菜刀的女人嘶吼:“你們別想活著出去。”

  沈冷看著那些人的臉似曾相識,那不就是原來在魚鱗鎮裡隨處可見的笑容慈善的大爺大嬸嗎?可是一旦家人成了水匪,他們的人性也變了。

  “怎麼辦?”沈茶顏有些緊張,她這個時候才明白沈冷動手之前的擔憂,這是一些老人女人孩子,真的要當著他們的面殺人?或是……殺了她們?

  “看看他們的樣子,已經不是人了。”沈冷卻絲毫不害怕不緊張,就如那年他追上水匪的戰船時候一樣,越是這種情況他越是冷靜,他抬起手指那些人的臉:“看看吧,就是這樣的醜陋。”

  沈茶顏:“咳咳……我是問你怎麼辦。”

  沈冷道:“我來辦。”

  然後他上前一步,將手裡捏著脖子的宋泰生往前一推,宋泰生站不穩往前撲倒,立刻掙紮起來要往前跑,結果卻被沈冷在後面一腳踹翻。沈冷一隻腳踩著宋泰生的後背,右手向後伸出去將背後一直沒有動過的直刀抽了出來:“把人留下?好!”

  刀出鞘,聲如龍吟,光如匹練。刀落,人頭落。

  沈冷一刀把宋泰生的腦袋剁了下來,然後刀子一挑把人頭舉起來:“我不想跟你們說什麼將心比心之類的話,因為從你們殺第一個人開始這些話對你們來說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我只想告訴你們,我沈冷在一天,南平江上的水匪就別想過安生日子,有一個,我殺一個。”

  他將人頭甩到對面那些人腳下:“人還給你們了,拿起來啊!”

  所有人都嚇得往後退了幾步,人頭沒人敢去撿起來。可就在這時候一艘戰船靠在了棧橋那邊,剛剛出去劫掠的一群水匪回來了,他們從船上跳下來,氣勢洶洶。

  沈茶顏過來站在沈冷身邊,抽刀:“似乎麻煩了。”

  沈冷側頭對她笑了笑,牙齒是那麼白:“你去那邊屋子裡等我就好了,你剛才說血糊糊的不喜歡,接下來可能會有很多血糊糊。”

  他俯身從死屍身上撕下來一條布把直刀綁在自己手裡,深吸一口氣:“先生說,殺人的事,女孩子還是不要沾的好。”

  沈茶顏居然傻乎乎的問了一句:“先生說?那你覺得呢?”

  沈冷大步向前:“我覺得……我覺得先生說的對。”

  他回頭朝她微笑:“帶手絹了嗎?”

  “帶了,怎麼了?”

  “一會兒我可能會出一頭汗水,幫我擦擦。”

  沈冷回過頭,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嘴角上勾起來的殺意。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33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8 09:32 PM 編輯

第十二章 還早

  沈冷拔了刀,於是殺人更快了些。一開始還如狼群的水匪再又死了五六人之後終於氣勢潰散,哪裡還有什麼凶悍,只剩下恐懼。

  “你們走吧。”一個老者帶著哭腔喊了一句。

  殺紅了眼睛的沈冷刀子停在半空,那逃過一劫的水匪掉頭就跑,沈冷看向那老者,老者緩緩的跪下來:“誰還不是為了討生活?”

  沈冷嘴角抽動了一下:“你們殺的那些無辜商販呢?”

  老者顫抖了一下,再沒有話說。

  水匪開始潰逃,沒有勇氣繼續戰鬥,雖然他們明知道真正的對手只有一個少年,可是誰還敢上去招惹。男女老少一塊往棧橋那邊跑,那裡停著一艘船,船還在,對於水匪來說就能繼續生活。

  沈冷沒有辦法追,他可以再多殺幾個人,卻沒能力一個人阻止幾百人逃走,更何況他已經累了。他的額頭上都是汗水,衣服已經被血和汗泡透,站在那看著逃走的人群大口喘息著。

  可就在這時候,那艘船忽然開始緩緩下沉,往一邊歪倒下去,水匪變得更加慌亂起來。水匪的戰船並不是很大,大概有十幾米長,漁船改造而成,歪下去沒多久就徹底躺在水面上,已經上了船的人開始往下跳。

  嗚……蘆葦蕩裡忽然傳出來一陣號角聲,那聲音就好像死神收割生命揮舞鐮刀的聲音一樣,對於那些水匪來說沒有什麼聲音比這更恐怖。

  穿著深藍色戰甲的大寧水師戰兵從蘆葦蕩裡出來,看起來走的很散亂,但若是明眼人就能看出來,他們始終保持著五個人一隊的作戰陣型。

  “弩!”領隊的校尉一聲高呼,身邊的親兵將直刀在盾牌上敲響,砰,砰砰。

  在前面的一排戰兵將連弩端起來,弓著身子往前走的同時扣動扳機,弩箭平掃出去,暴雨一樣將那群慌亂的水匪和他們的家人放翻了一層。連弩的有效射程之內,沒有什麼比它的殺傷力更大了,密密麻麻的弩箭放出去,換回來的就是地上一層死屍和傷者的哀嚎。

  一排連弩之後,大寧戰兵和水匪之間的距離拉近到了二十米之內。

  “標!”校尉再次下令。親兵的直刀在盾牌上砸的砰砰響……砰砰砰,砰!

  整齊向前的戰兵幾乎同時將連弩掛在腰上,從背後將綁著的標槍抽出來,二十米的距離,標槍的威力比連弩更大!一排標槍扔出去,半米長,純鐵打造,分量沉重的標槍足有二十幾斤,一片黑色標槍在半空之中留下完美的弧度,然後換來的是更多的屍體。

  一桿標槍從一個水匪的後背扎進去從胸口刺出來,他向前撲倒,還沒有來得及站起來,第二根標槍正好落在他的腦殼上,那場面就好像鐵棍捅進了西瓜裡一樣,腦殼崩開戳出來一個洞,血液噴灑,標槍從眼窩裡扎出來,把人釘在地面上。

  沈冷的腦海之中所看過的大寧戰兵的配合套路浮現出來,和那些真正的士兵完美的重合,這一幕,比看多少書都有用。

  他震撼,無比的震撼。

  大寧的戰兵這種殺人手段暴力到了極致,這是幾百年來無數次征戰總結出來的經驗,直接有效,別說這些烏合之眾,就算是周邊各國的精銳軍隊也沒有多少能扛得住大寧戰兵這樣的攻勢。

  連弩放翻了一層,標槍放翻了一層,剩下的水匪和他們的家人已經不足百人。戰兵殺人,只要是在戰場上,哪裡會管對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嚴格的軍令之下,大寧每一個戰兵都被訓練成了最冷酷的殺人機器,在他們向前的時候,前邊不管是什麼擋在那都會被摧毀。

  沈冷轉身退回屋子裡,看了一眼面無血色的沈茶顏:“嚇壞了?咱們走吧。”

  沈冷沒想到大寧的水師會在這個時候出現,也不知道為什麼他不願意被那些人看到自己,拉著沈茶顏從後窗跳了出去。沈茶顏的手冰冷,手心裡都是汗水。沈冷殺人的時候她有些害怕更多的則是緊張,而看到大寧的戰兵橫掃過來的時候就只剩下恐懼了,那種殺人的方式和速度,令人不寒而栗。

  “我背你。”沈冷不管沈茶顏答應不答應,把沈茶顏背起來就走。

  沈茶顏也沒有反抗,奇怪的是也沒有罵沈冷,在沈冷後背上趴了一會兒後手顫抖著伸出去,用手絹在沈冷的額頭上擦了擦,動作有些機械,也很笨拙。所以沈冷笑起來,笑的格外燦爛。

  ……

  水匪營地那邊,大寧水師的收割已經到了尾聲。

  本就已經被沈冷嚇破了膽子的水匪根本就不敢反抗,只想逃命,然而大寧的戰兵最喜歡的就是敵人的後背露出來交給他們。

  “刀!”大寧的水師校尉嘶吼一聲,親兵再次敲響盾牌……砰,砰砰砰!

  所有戰兵將制式直刀抽了出來,追擊敵人的時候他們太喜歡了,從背後將那些人一個一個的放翻一個一個的砍掉頭顱,以人頭來計軍功,所以在戰場上看到大寧士兵腰上掛著兩三個人頭往前衝的樣子,敵人除了害怕還能做什麼?

  大寧有一種戰法叫做卷珠簾,簡單來說就是黏在敵人敗兵後邊殺,讓敵人的敗兵後隊沖擊前隊,造成更大的混亂。今天的戰局太小了,算不上真正的捲珠簾。

  校尉寒著臉登上棧橋,往四周看了看,手下人正在收割那些受了傷的水匪人頭,一個一個的割下來。

  “太慢了!”校尉很不滿意。

  號角聲再次響起來,士兵們迅速的列隊,校尉分派兩個十人隊去營地後面檢查,兩個十人隊進入蘆葦蕩搜索,剩下的人開始搬運水匪劫掠來的東西。其實今天大寧水師一共只來了八十人,現在看來的多了。

  ……

  蘆葦蕩的另外一邊有一顆歪脖子老槐樹,樹葉很密,沈先生站在槐樹上放下千里眼,長長的鬆了口氣。他從樹上跳下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開始往回走。

  “把他交給我吧。”聲音從沈先生背後出現。

  沈先生回頭:“還早。”
  
  一個身穿儒衫風度翩翩的中年男人從蘆葦蕩裡走出來,看起來氣質超凡脫俗,他就像是一個飽讀詩書的學者,身上有重重的書卷氣,然而腰間那一柄劍在,又讓他多了幾分英氣。

  “那你為什麼讓我來看?”中年男人搖頭:“捨不得?”

  沈先生依然是那句話:“還早。”

  中年男人點了點頭:“那好,什麼時候你認為時間到了就把他給我送來,陛下極看重水師,在水師裡出人頭地比在四疆都容易些。”

  “莊雍。”沈先生笑起來:“記得來我道觀把那盤你我沒下完的棋局下完。”

  被稱為莊雍的中年男人,正是大寧江南織造府水師提督,正四品將軍,也是大寧有名的儒將。以他的能力現在還是正四品的官階顯然低了,誰教他是當今陛下的家臣?陛下對當初一直跟著自己的人更為嚴苛,換作別人和他同樣的軍功同樣的能力,怕早就是正三品的將軍了。

  那年在雲霄城外的道觀裡,莊雍和沈先生正在下一盤棋,棋還沒有下完有個了不得的婦人抱著一個孩子進了道觀,莊雍只好從後門先走了。他其實一直都不知道那婦人是幹什麼來的,也不知道交代了沈先生什麼,後來問過,沈先生只是不說,他說若是告訴了你,你的命也就快到頭了。

  後來沈先生脫了道袍回家,兩個人之間的聯繫就此斷了。

  莊雍認真的說道:“那一局棋是我贏了。”

  沈先生道:“明明沒下完。”

  莊雍:“為什麼還是如此不要臉?”

  沈先生聳了聳肩膀:“我在雲霄城的時候名氣大不大?”

  莊雍不明白他為什麼問這個,點了點頭:“很大。”

  “當時我是一個道人,如果不是因為足夠不要臉,怎麼會騙來那麼大的名氣……所以千萬不要再說我不要臉了,那是我的本行。”說完沈先生就走了。

  莊雍愣在那好一會兒,然後笑起來:“是真不要臉。”

  他來這當然是沈先生通知來的,目的自然不是那小小的一夥水匪,而是為了看看沈冷。沈先生說這個孩子將來可以氣吞山河,莊雍看過之後覺得沈先生誇張了,氣吞山河不至於,最多也就是吞個萬里吧。

  氣吞萬里如虎。

  他領兵多年,沒見過一個十五歲的少年郎這麼冷靜這麼果斷的,尤其是當著水匪家眷剁掉了宋泰生腦袋那一刀,真是不錯,非常不錯。身邊沒有酒,有的話他會喊上一聲好,配一口老酒下肚。

  ……

  水師那邊開始收隊,沈冷背著沈茶顏也已經離開了蘆葦蕩,而一人獨行的沈先生不知道為什麼一直咧著嘴笑,他覺得自己現在的樣子一定傻逼極了,但就是得意。想到那個叫孟長安的少年,有人說他將來勢不可擋,有大將之姿。

  “算什麼?”沈先生一邊走一邊自言自語:“他勢不可擋,那勢還不是我家冷子的。”

  ……

  另外一個方向,沈冷發現沈茶顏終於不顫抖了,嘴角勾了勾:“擦汗。”

  緩過神來的沈茶顏微微一怔,這才想起來自己一路上下意識的給沈冷擦了好幾次汗,頓時窘迫起來。掙扎著從沈冷背上下來,照著沈冷屁股給了一腳:“擦個屁!”

  沈冷往前衝出去,扭了扭屁股:“也不是不行,不過我會有些難為情。”

  沈茶顏眼帶殺氣,折了一根樹枝追上去,沈冷撒丫子就跑,一邊跑一邊笑著回頭做鬼臉

  “你等下!”沈茶顏喊了一聲。

  “傻子才等你。”沈冷回頭喊了一句,再回過頭來就是砰地一聲……撞樹了。

  沈茶顏面無表情的走過來,一把拎著沈冷的衣領往前走:“都說了讓你等一下,你這撞樹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改?我總不能看到一棵樹就綁個枕頭吧。”

  沈冷心說哪次不是你拎著我撞的?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38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8 09:40 PM 編輯

第十三章 智力有問題

  金燦燦的陽光灑在江邊的草地上,讓綠色看起來都變得更鮮豔了些,躺在草地上的沈茶顏才不會在乎別人甚麼眼光,四仰八叉的自己躺舒服了就好。因為剿滅了一處水匪,所以沈先生給他們兩個人放了半天假,整個下午的時光就變得尤其珍貴。

  沈茶顏躺在江邊草地斜坡上看著老僧入定一樣坐在那垂釣的沈冷,眼睛一眨不眨,心想著那傢伙的背影似乎有點好看。釣魚真的那麼有意思嗎?沈茶顏忍不住想了又想。那傢伙已經坐在那半個時辰了,沒有和自己說一句話,所以她在覺得他背影有些好看了半個時辰後開始覺得他討厭了。

  “你就打算用半天的時間來釣魚?”她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啊?”沈冷回頭看了她一眼,回答:“不是,我都忘了自己在釣魚,一直在回想大寧水師進剿水匪的時候戰兵的戰術配合,還有他們出手的方式……書上終究是死的,看到之後才明白是多直接有效。”

  沈茶顏站起來走過去:“那些戰兵殺人好看不好看?”

  “殺人哪兒有好看的。”

  啪!沈茶顏在沈冷後腦勺上拍了一下:“那我這麼好看你為什麼不看我?”

  沈冷:“……”

  他轉過頭來看著沈茶顏:“那我現在開始看你。”

  沈茶顏:“呵呵,你想看就看?”

  沈冷傻笑:“還別說,真是好看。”

  沈茶顏:“……”

  她問沈冷:“先生教你的那些本事之中,有沒有哄女孩子開心的?”

  沈冷嘆道:“你覺得先生會討女孩子開心嗎?”

  沈茶顏想了想:“嗯,不會。皮囊挺好看的啊,一直都沒有個女人願意跟著他,也怪失敗的……”

  沈冷:“應該是怕自己分心吧,畢竟從你那麼小就帶著你了。”

  沈茶顏:“也對……等等,你說我是個累贅?”

  沈冷:“哪有你這麼好看的累贅!”

  沈茶顏:“哼,說的就是。”

  然後就覺得沈冷這話有些彆扭,可是彆扭在哪兒一時之間又想不起來了。

  就在這時候江邊來了一群水師的士兵,大概十七八個,為首的那個穿著一身校尉的衣服。沈冷注意到他就是帶著水師將那一窩水匪殺的乾乾淨淨的那個人。身材高大,體型修長,模樣很俊朗,只是眉宇之間多了些陰氣,沈冷現在還記得他怒斥手下殺人太慢時候的樣子,稍顯猙獰。

  那校尉在江邊洗馬,十幾個士兵奉承著,不過從那些士兵的臉上倒是看不出來多少真正的尊敬,懼意更多。

  回來的時候沈冷問過沈先生那個人是誰,沈先生說他叫沐筱風,來頭很大,他父親就是那位當初差一點就權傾朝野的大學士沐昭桐。當年先皇突然駕崩,朝野震動,大學士沐昭桐勸說皇后在諸親王府裡挑選一個孩子作為皇位繼承者,皇后也沒奈何只好答應了。誰知道被沐昭桐稱之為東疆那個蠻子的大將軍裴亭山帶著九千刀兵擋在城門口,那位世子殿下連城門都沒敢進就灰溜溜的跑了,這才有了當今陛下。

  裴亭山被封為一等國公,位列五大將軍之首,地位比京城裡帶著八萬虎賁的禁軍大將軍澹台袁術還要高了一級。要說到功勞,裴亭山自然最大,可麾下八萬虎賁的澹台大將軍硬生生按住了那八萬禁軍不出城門,功勞也不比裴亭山小多少。

  當今陛下是個心胸開闊之人,登基之後非但沒有責怪大學士沐昭桐,反而繼續委以重任,朝廷裡的事,小事沐昭桐直接可以做主,有臨機專斷之權。

  沐筱風年紀不大,也就是十八九歲,是沐昭桐老來得子,一出生身上就有個三等伯的爵位,之所以來水師鍍金而不是去四疆,當然是因為水師要安全的多。在水師幹個幾年就能調回京城,到時候要麼在兵部任職,要麼是四庫武府的司座之一,要麼就是去四疆做一個大將軍的副手,前途無量。

  校尉是正六品武職,算不得多高,手下有三百多戰兵,但沐筱風後台實在硬的離譜,所以哪怕是水師提督莊雍對他也很客氣,反正人家來鍍金個三五年就會走,何必得罪?

  沈冷在看沐筱風,沐筱風也在看沈冷,只是兩個人眼神不同。

  沐筱風認出沈冷,他帶兵殺進水匪營地的時候沈冷還沒有離開,本打算當時把沈冷一塊拿下帶回去審問什麼來路,誰想到沈冷居然跑的那麼快。

  “過去個人,把那個野小子給我喊過來說話。”沐筱風抬起手遙遙指了指沈冷,隨即有兩個親兵朝著沈冷這邊跑過來。

  “喂!喊你呢。”一個親兵朝著沈冷喊道:“我家校尉喊你過去說話。”

  沈冷還沒說話,沈茶顏猛的坐直身子:“你家校尉是誰?我管你家校尉是誰,他說讓人過去說話人就得過去說話?”

  沐筱風的親兵當時就愣了,還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校尉大人喊一個尋常百姓過去說話,換作別人早就點頭哈腰的跑過去了。

  “再說一次,現在就跟我們過去說話。”那校尉想用腳踢一下沈冷,沈茶顏單手支著地面身子騰空而起,一隻腳狠狠的蹬在那士兵的下巴上,直接把人掀飛了出去。那士兵落地在三米外,下巴幾乎廢了,躺在那好一會兒沒有緩過神來。

  “還敢動手?”沈茶顏掐著腰擋在沈冷身前,就好像一隻保護著小雞仔的老母雞,就算是那些當兵的是天上飛的鷹,她也敢薅著毛揪下來一頓打。

  沐筱風倒是也愣了,讓士兵接過去戰馬的韁繩,緩步走過來,眉宇之間戾氣漸重。

  “按照大寧朝廷立下的規矩,你們倆既然身上沒有功名,見到我應該下跪。”

  沐筱風伸手把自己的親兵扶起來,那親兵連忙道謝,話還沒說完,沐筱風一個耳光將那親兵扇的再次飛出去。

  “廢物。”他轉頭看向沈茶顏和沈冷:“跪不跪?”

  “跪你腦袋!”沈茶顏瞪著沐筱風:“大寧的軍人,就會在大寧的百姓面前耀武揚威?怪不得人說水師的人都是被四疆四庫淘汰下來的廢物,也只會在百姓們面前齜牙咧嘴了。”

  這句話戳到了沐筱風的心上,他臉色頓時一變。

  “我在剿滅水匪的時候見到過你們倆,懷疑你們是水匪餘孽,現在要把你們帶回去嚴加審查,若真是水匪的漏網之魚,就把你們倆一塊沉屍大江。”

  沈茶顏冷笑:“沉屍大江?水匪倒也喜歡這麼幹。”

  沐筱風臉一白,伸手朝著沈茶顏的衣領抓了過去:“跟我回去!”

  原本沈冷還坐在地上,當沐筱風的手伸出去的時候他不知道怎麼就到了沈茶顏的身前,手和沐筱風的手撞在一起。沐筱風五指扣住就要把沈冷拽過來,沈冷手腕一翻沐筱風的身子就不由自主的轉了半圈。

  一出手就吃了些虧,沐筱風更怒,轉身一腳朝著沈冷小腹踹過去,沈冷右臂手肘下沉砸在他小腿上,然後左腳跨前半步,右臂手肘朝著朝著沐筱風的下巴頂上去。

  沐筱風向後連退兩步:“大寧邊軍的功夫?難道你是個逃兵?!”

  沈冷聳了聳肩膀懶得和他說話,轉身拉著沈茶顏:“咱們回去吧。”

  沈茶顏哼了一聲,跟著沈冷往回走。

  刷地一聲,沐筱風抽了刀。

  “想走?現在不但懷疑你們是水匪餘孽,還有可能是大寧邊軍逃兵,你們知道大寧軍法是怎麼處置逃兵的,現在想走不晚了嗎?”沐筱風抽刀,那些水師的士兵也抽了刀,其實當沈茶顏說出廢物兩個字的時候,他們就已經恨不得將那模樣漂亮但嘴巴惡毒的女人大卸八塊。

  沐筱風用刀指著沈茶顏:“現在跪下來道歉,不然先撕了你的嘴。”

  沈冷把沈茶顏護在身後一字一句的說道:“她這個人性子直爽說話不走腦子,有些時候會說錯話。”

  沐筱風:“輪不到你為她道歉。”

  沈冷搖頭:“你理解錯了,我不是為她道歉。我的意思是,她說什麼雖然不過腦子,但她說了些什麼我都負責,想讓她道歉?說實話……門都沒有,她說的對也好錯也好,你忍著。”

  沈茶顏本來很生氣,聽到沈冷的話也氣了那麼一小下,因為他說自己說話不過腦子,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就突然開心起來。

  “看來你們倆是真的不怕死了,我身為大寧水師正六品校尉,有權將你們處置了!”沐筱風將刀子往前一指:“都給我拿下!若有反抗格殺勿論!”

  啪的一聲,一塊鐵牌子飛過來打在沐筱風的刀上,直接將那把直刀震的嗡嗡響,明明刀擺動的幅度並不大,可是沐筱風的虎口卻瞬間流了血。可他咬著牙不肯棄刀,軍人棄刀,奇恥大辱。

  “正六品校尉麼?還不夠在他們倆面前囂張的。”沈先生從遠處走過來,指了指那塊掛在沐筱風刀上的牌子:“看清楚再說話,看不懂就回去問問你家提督,然後把牌子給我送回來。”

  沐筱風家學自然不淺,一眼就看出來那鐵牌的分量,上面只有一個字,留。正因為只有這一個字,沐筱風的臉色頓時變了,他將鐵牌子從自己直刀上摘下來,捋順了鐵牌上的細鎖鏈,雙手捧著恭恭敬敬的遞回去:“卑職有眼無珠,卑職這就告退。”

  士兵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認得那塊鐵牌。

  沈先生把鐵牌接過來擺手:“走吧,別太張揚了,大寧之內,最不該張揚的就是當兵的,張揚在大寧之外才是本事。”

  沐筱風竟是一句話不敢說,掉頭就走,雖然恨的牙根都癢癢,但也只能是心裡恨著,因為那鐵牌分量太重。

  留……當今陛下還不是陛下的時候,封爵留王,如今手裡有這塊牌子的人,都是陛下當年的家臣,縱然他是大學士的兒子,他也不願意去招惹陛下的這些親信。

  沈先生當然不是陛下的家臣,這塊牌子是當年留王的妻子給他的。一塊牌子,一個孩子,如今牌子孩子都在,他覺得挺好。

  “這什麼啊,這麼厲害。”沈茶顏把那牌子拿過來翻來覆去看了看:“很重要吧。”

  “不重要,當初剛撿到你那會兒經濟上有點緊張,本想當了換錢,沒人敢收……唉,也就勉強留下了。”沈先生把鐵牌收起來:“走了走了,我餓了。”

  沈冷笑著從懷裡翻出來一個一尺多的油紙包:“今晚吃牛肉。”

  “哪裡來的牛肉?”沈先生和沈茶顏都愣了,牛可是金貴東西,大寧律法寫的明明白白,屠耕牛者流放三千里……

  “就是從水匪營地裡出來的時候順手拿的,一直在懷裡,剛才嚇死我了,我以為那些人是來找牛肉的呢,太可怕了。”沈冷看起來心有餘悸。

  沈先生:“咳咳……小茶啊,你之前說他什麼有問題來著?”

  小茶微微昂著下頜,總算是得到了認可:“智力!智力有問題!”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38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8 09:46 PM 編輯

第十四章 我怕你餓

  沈冷發現茶爺很喜歡吃牛肉,於是在心裡暗暗發誓,將來一定讓她多吃幾次,可耕牛是不可以去殺的,那是耕者的命根子,不過若是水匪已經殺了我再搶回來應該就沒問題了吧。

  茶爺兩個小腮幫子鼓囊囊,真好看啊。

  吃過飯後沈冷本想早點休息,躺在床上總覺得有什麼事不做像是欠了誰的一樣。翻來覆去,最終還是起來,在月色下紮好馬步。

  茶爺揉著眼睛從自己房間出來,嘟嘟囔囔的說了一句就知道你睡不著,面無表情的給沈冷兩條胳膊上掛好沙袋,然後把自己扔在松樹旁的那張躺椅上,好像很快就睡著了似的。

  沈冷笑起來,覺得很滿足。

  夜已經深了,忽然門外響起敲門聲,沈冷以馬步的姿勢挪過去,兩條胳膊上還掛著沙袋,極彆扭的把門拉開,門外那人被他嚇了一跳,還以為那道人去湘西學了別的手藝回來。

  沈冷保持著半蹲的姿勢胳膊伸的筆直,一臉好奇的問:“請問你找誰?”

  門外的來客是江南織造府水師提督莊雍,認出來沈冷之後笑了起來:“你家先生在嗎?”

  “進來吧。”沈先生已經從里屋出來,站在門口喊了一句。

  莊雍對沈冷微笑點頭表示謝意,走過沈茶顏身邊的時候多看了幾眼,沈冷跟在他後邊走,那走路的姿勢真是妙不可言。沈先生把莊雍請進了屋裡,然後擺好茶具煮茶,沈冷從一邊晃蕩過來朝著床上努嘴,沈先生起身抱了一床乾淨被子掛在他胳膊上,沈冷又晃蕩出去了。

  莊雍覺得這三個人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沈冷到外邊把被子放在沈茶顏身上,又晃蕩回自己原來蹲馬步的位置。

  莊雍看著窗外那兩個孩子笑問:“我聽說今天小茶姑娘為了那孩子,差一點和我手下校尉沐筱風打起來。”

  沈先生:“興師問罪來的?”

  莊雍搖頭:“你知道我不是那樣人,只不過想起你那局棋就是不肯認輸,若不讓你心服口服我也睡不踏實,索性過來一趟。”

  沈先生把棋盤擺好:“殺你個屁滾尿流。”

  莊雍:“還是那樣粗魯,當初在雲霄城的時候不知道多少女子被你迷的神魂顛倒,就因為你這滿嘴土匪的粗話?”

  沈先生:“那用你們斯文人的方式,屁滾尿流怎麼說的好聽些?”

  莊雍:“我不是斯文人,我是個武夫,更喜歡用把你殺的丟盔棄甲幾個字。”

  沈先生想了想:“怎麼都不如屁滾尿流聽起來爽。”

  莊雍又往外看了一眼:“我聽手下人說,這小姑娘護著他的時候可兇了,沒多久又是他護著小姑娘,他倆誰照顧誰?”

  沈先生沉思片刻:“互為老母雞。”

  莊雍想了想互為老母雞這五個字,然後忍不住笑了起來。

  沈先生一臉嫌棄:“你們這些假斯文人真是樂趣少啊……”

  兩人對弈之後便幾乎沒了交談,只聞落子之聲,這一局棋下到中盤的時候沈先生忽然開口: “當初那局棋可有賭注?”

  莊雍搖頭:“沒有。”

  沈先生道:“我想加個賭注。”

  莊雍看他鄭重起來,知道有重要的事,也坐直了身子:“你說。”

  沈先生看了看外面:“我若是贏了,將來萬一出了什麼事,你幫我好好照看他們倆,若是我輸了,當我沒說。”

  “好。”莊雍只回答了一個字。

  這局棋下的極漫長,足足下了一個半時辰,最終莊雍投子認輸:“一局棋,何必下的如此拼命?”

  沈先生臉色微微發白:“瞎說,我只用了三成功力。”

  莊雍苦笑搖頭,起身:“我先回去了,老人們常說不要臉的人命都長一些,所以你也不用胡思亂想,真要是……有那麼一天,我幫你擋一下?”

  沈先生一顆一顆的把棋子收好:“謝了,給我擋一下這五個字分量太重,我就不收了,存著,給他倆用。”

  莊雍:“你知道我來意的。”

  沈先生:“那天夜裡的事,我會告訴你,不過還早。”

  “又是還早。”

  莊雍轉身離去,走到院子裡的時候看到沈冷在練習劈刀,只一個動作,來來回回極單調。可是他卻不厭其煩,一刀一刀落下,位置精準,雙手穩定有力。

  躺椅上的少女可能是睡的冷了,把被子往上扯了扯,沈冷看過去,刀勢稍停。

  “幹嘛呢?”被子蓋住半張臉的少女問了一聲。

  沈冷笑起來,隨即再次劈刀。

  莊雍出門之前心裡想著,少年強,大寧將來如何能不強?

  到了後半夜沈冷才把一天的功課補完,想去叫醒沈茶顏又捨不得,於是他把躺椅都搬起來搬到屋子裡去,自己回到院子裡打了井水沖澡,距離天亮已經只剩下不到兩個時辰了。

  一如既往,天剛剛發白的時候少年已經起床,疊好被子,洗漱,背上竹筐出門去早市買菜,沈茶顏聽著院門吱呀響了一聲,睜開眼睛看了看後繼續蜷縮在躺椅上睡,忽然想到跟著那傢伙去買菜會不會很好玩?

  她猛的坐起來,起的猛了,有些頭暈。

  ……
  
  小路上,沈冷一邊走一邊很奇怪的左右搖擺,那是他在腦子裡幻想著有人對自己攻擊,反正除了他們也沒人在山上住,不怕被看到。離開道觀去早市要走三里山路,下了山再走二里才到鎮子上的早市,山林很密,早晨的時候鳥兒清脆叫聲格外的好聽。

  從一棵樹上跳下來個蒙面的漢子,持木棒朝著沈冷的後背狠狠的砸了下去,沈冷似乎專注的在比劃著,木棒已經到了他腦後。

  沈冷忽然往前一彎腰,木棒重重砸在背後的背簍上,背簍都被砸癟了,沈冷悶哼一聲往前跌跌撞撞的衝了幾步,草叢裡一左一右出來兩個蒙面漢子,繩索絆住了沈冷的雙腿後用力一兜,沈冷隨即往前撲倒。

  人剛倒在地上,一根木棒照著腦袋就砸了下來,沈冷翻身避開,木棒砸在小路上,泥土紛飛。

  沈冷剛起身,從樹上又跳下來兩個人,一張漁網罩在沈冷身上,兩個人圍著沈冷轉了一圈把漁網勒緊,同時往後一拉沈冷就不由自主的摔在地上。

  持木棒的那人砸下來,沈冷本能的強行翻身,這一棒砸在肩膀上,疼的他發出一聲悶哼。旁邊一個漢子一腳踩在沈冷小腹上,沈冷的身子隨即往上折起來,這一下太沉重,沈冷險些背過氣去。

  “弄死?”有人問了兩個字。

  持木棒那人搖頭:“打斷四肢,挑了手筋腳筋廢了他。”

  沈冷聽出來那聲音是誰……水師校尉沐筱風。

  想不到他們一夜沒睡,應該是打聽清楚了沈冷每天早晨都會去早市,所以在這埋伏著。軍營會有夜查,沐筱風後台那麼強硬,當然有辦法讓夜查的人假裝看不到他們沒在。

  有人冷笑著翻出來匕首,另外兩個人過來就要按住沈冷的手腳。

  被挑了手筋腳筋,縱然還活著,有什麼意義?

  沈冷身上炸開一股爆發力,裹著漁網硬生生跳了起來,然後身子撞出去把那拿著匕首的漢子撞開,沐筱風低聲罵了一句,背後一腳將沈冷再次踹倒。

  “動作快些,不能讓他的同夥看到了,那傢伙手裡有留王鐵牌。”

  “萬一他說出去呢?”

  “那就再割了他的舌頭!”
  
  幾個人急促的交流了幾句,然後人撲上來再次想把沈冷按住。兩個壯碩的漢子將沈冷壓在那,一個人強行把沈冷的胳膊拉出來,拿匕首那人照著沈冷的手腕就割了下去。

  砰!持刀那漢子腦袋被人踹了一腳,脖子都哢嚓響了一聲,往一邊翻倒過去。

  “我操你們媽的!”那是少女怒極的罵聲,哪裡還管什麼斯文不斯文,自然而然就罵了出來,沈冷當初說了一句牛逼就被她訓斥,如今她罵的要粗魯多了。沈冷在殺水匪的時候她不敢真的去殺人,哪怕她再強大,殺人這道關口也沒那麼容易過去,可現在,她想殺人。

  一把將地上那把匕首撿起來,手上的速度快如蛇點頭,噗噗噗三聲,那漢子身上中了三刀。

  沈茶顏背後挨了一棍子,回頭看過去,那雙血紅的眼睛把沐筱風嚇得往後退了好幾步……他都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被那女孩子眼神嚇住。

  沈茶顏匕首一劃將靠近的漢子逼開,然後過去一把抓著漁網狂奔出去,拉開距離之後一刀將漁網切開一條口子。

  沈冷疼的晃了晃腦袋,站起來把沈茶顏護在身後,伸手把她手裡的匕首拿過來:“在我後面。”

  沈茶顏哪裡會聽,往前衝了幾次都被沈冷攔住。
  
  沐筱風知道這兩個傢伙武藝很強,手下傷了一個已經沒法回去交代,喊了一聲帶人走就開始後撤。

  沈冷腳下一點衝了過去,右臂抬起來手肘撞在一個漢子的面門上,直接把那人腦袋撞的往後仰出去,人飛了兩三米後又撞在樹上。

  下一秒,沈冷已經靠近沐筱風連刺三刀,沐筱風接連後退,然後一棒砸向沈冷的腦袋,沈冷沒有退,側頭讓開木棒,木棒狠狠的砸在他肩膀上,可匕首在沐筱風的臉上劃了過去,黑巾被割開,臉上留下一道從下巴到太陽穴那麼長的傷口。沐筱風疼的嗷的叫了一聲,卻不敢再戰,轉身就跑,那幾個漢子抬著受傷的人也跟著跑了,沈茶顏想追,沈冷伸手把她攔住。

  沈茶顏怒道:“就這麼放走了?”

  沈冷指了指自己肩膀:“疼。”

  沈茶顏連忙把沈冷的衣服拉開看了看,肩膀上都腫起來很高了。

  “不重要。”沈冷把匕首收起來,撿起已經壞了的背簍:“主要是快到你吃飯的時間了,我怕你餓……”

  沈茶顏呆立在那,小臉發白,然後哇的一聲哭出來:“你是不是真的傻?”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39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8 09:52 PM 編輯

第十五章 這就是男人
  
  江南織造府水師雖然有江南織造府五個字在前邊綴著,但實際上江南織造府那些文官對水師一點辦法都沒有。別說他們,江南道的道府大人也一樣沒辦法。幾年前初建水師的時候,皇帝貌似很隨意的說了一句,水師諸項事宜直接向朕稟報就行了。

  這話可大可小,往大了說,兵部和內閣都沒權利干涉水師的事,內閣大學士沐昭桐可以把自己寶貝兒子插進水師裡鍍金,但絕對不敢對水師的事指手畫腳。所以江南道駐軍乙子營的將軍白尚年雖然論官職來說比莊雍高了兩級,是正三品將軍,中間還隔了一個從三品,但他依然也不能對水師指手畫腳。

  大寧天下十九道,京畿道之外,每道的道府大人是正二品大員,京畿道道府是從一品,各道有一營駐軍。除了京畿道那甲子營之外,論配備和軍隊素養來說,還能壓在乙子營頭上的不過是四疆戰兵和京城八萬虎賁。

  乙子營將軍白尚年據說和大學士沐昭桐私交很好,所以沐昭桐才會放心的把兒子放在江南道這邊。但是現在他兒子破了相,那一刀從下巴一直到耳根,本來英俊的一張臉算是毀了,這消息若是傳到大學士耳朵裡,怕是會勃然大怒,便是白尚年怕也不會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可消息沒傳過去之前,勃然大怒的是莊雍。莊雍也沒有想到自己手下人膽子會這麼大了,趁著自己不在水師大營裡,居然偷偷跑出去想殺人。

  一大早沈先生就到了軍營舉著留王鐵牌直接進了他的中軍,把莊雍劈頭蓋臉的罵了一頓,人還沒走,此時就坐在中軍大帳屏風後邊等著他的消息。

  莊雍面前跪著六個人,這六個人都是跟著沐筱風出去的親兵,其中有兩個是沐筱風從家裡帶來的護衛,一個挨了三刀身上綁著繃帶,一個脖子幾乎斷了半張臉腫的好像豬頭。

  “將軍。”沐筱風沒有跪,他垂首抱拳:“這件事還是因為那兩個狂妄之徒而起,他們辱罵我水師將士都是被各地戰兵淘汰下來的廢物,這如何能忍?”

  莊雍看了他一眼:“難道不是?”

  誰都知道,當初皇帝陛下下旨讓各地諸營挑選戰兵補進水師,誰會願意把精銳送過來?挑來挑去,都是各營把最差的挑出來送到水師。因為這事莊雍罕見的發了脾氣直接告到了陛下那,陛下把諸營將軍挨著個的罵了一遍,然後給了莊雍在當地直接招兵的權利,但這事,始終都是莊雍的心結。

  四年多來,水師訓練初見成效,可那些戰兵大爺們的態度遠不如從本地漁民之中招來的民勇端正。今年開始這些民勇轉為戰兵,讓這些從各地來的戰兵格外的不服氣。

  莊雍一句話把沐筱風堵住了,後者想說什麼,硬是說不出來。

  “沐校尉,你記住,今日我不罰你,不是因為你沒錯,而是因為你父親是大學士。”莊雍把桌子上的一份奏摺遞給沐筱風:“我不罰你,就是破壞了軍紀,我已經寫好了奏摺請陛下給我降職,至於陛下還有什麼別的處罰,我都沒有怨言。”

  “將軍!”沐筱風的臉色猛的一變,沒有想到莊雍居然會這樣做,不罰他沐筱風卻請旨自罰。

  “好自為之。”莊雍對沐筱風擺了擺手:“你出去吧,三十日內不許離開大營,估計著三十日消息到京城也走了一個來回,大學士怎麼心疼你我就不方便過問了。”

  沐筱風還想說什麼,莊雍眼神一寒,沐筱風只能閉嘴,躬身抱拳退出大帳。

  “督軍隊何在?”莊雍從桌子上抽了一支令箭,督軍隊隊正楊七寶上前:“屬下在。”

  莊雍把令箭扔給楊七寶:“把這六個人叉下去軍杖處置。”

  “是!”楊七寶抱拳得令,轉身吩咐手下督軍隊的人把那六個人架了出去,快出大帳的時候楊七寶才想起來沒問打多少,轉身問:“將軍,軍杖多少?”

  莊雍起身往後走:“杖到死。”

  楊七寶臉色微微發白,跟著莊將軍已經四年多,第一次從將軍嘴裡聽到這樣三個殺氣騰騰的字。將軍素有儒將之稱,向來溫雅,看來今天是動了真怒,他抱拳轉身,後背一層冷汗。

  轉過屏風,莊雍坐下來看了一眼沈先生:“如何?”

  沈先生嘆道:“你說我不要臉,今日才知道你更不要臉。”

  莊雍笑問:“為何?”

  沈先生道:“你不罰沐筱風,是因為你知道不能隨便得罪了大學士沐昭桐,你又寫奏摺請陛下罰你,將罪過攬在自己身上,沐昭桐就算再無恥也不能把你怎麼樣了,畢竟你像是維護了他兒子。看起來你是把責任攬了過來,實則把責任推卸的一乾二淨。”

  莊雍道:“不然呢?我打死沐筱風給你家那兩個寶貝出氣?”

  沈先生起身:“還是謝謝了,不過就算是你打死了沐筱風,其實也不足以給我那兩個寶貝出氣的,你不懂啊……”

  莊雍一怔:“還不夠?”

  沈先生臨走之前把莊雍兩罐茶葉塞進懷裡:“算上這都不夠。”

  莊雍:“論不要臉,我還是不如你啊。”

  沈先生大笑而去,只是笑容背後卻藏著幾分擔憂。

  ……

  南平江畔停著一艘小船,沈茶顏和沈冷就坐在船裡等著先生歸來,沈茶顏微微紅著眼睛給沈冷敷了藥,心裡想著若不是自己一早突發奇想要追上沈冷去買菜,怕是沈冷就出了意外,一想到以後的日子裡若沒了沈冷這個白痴,她手腳都一陣陣發寒。

  沈冷活動了兩下胳膊,很疼,但幸好沒有傷到筋骨,他捏了個肉包子塞進嘴裡:“再不吃真的涼了。”

  沈茶顏:“跟你似的沒心沒肺?”

  沈冷:“活的輕鬆些。”

  沈茶顏:“那豬豈不是最輕鬆的?”

  沈冷一本正經的說道:“羊或許不服。”

  本來這不算是什麼高級的笑話,沈茶顏想起了前些年大寧因為幾隻羊的事滅了南越,忍不住笑了起來,沈冷看著她心想還是笑起來好看,以後一定讓她每天都笑呵呵的。

  沈先生拎著一隻燒鵝一些熟肉還有一壺酒上了船,坐下來之後請船夫擺漿離岸。

  “如何?”沈茶顏馬上就問了一句。

  沈先生道:“回家之後再說。”

  三個人都沉默下來,氣氛似乎有些凝固,沈茶顏知道當著船夫的面先生有些話肯定不好明說,索性忍著。就在這詭異的安靜氣氛中,她瞥眼看到有一隻手伸過去從油紙包裡撕了一條鵝腿,然後開始滋滋叭叭的啃了起來。

  沈茶顏幾乎氣的想把他扔到船下去,而那傢伙一點兒覺悟都沒有,腮幫子鼓囊囊的說:“好吃,真好吃……”

  沈先生噗嗤一聲笑了:“好吃就多吃些。”

  沈茶顏一想一隻燒鵝兩條腿,她把油紙包搶過來撕下鵝腿:“我也吃!”

  沈冷小心翼翼的伸過手來,沈茶顏以為他要搶燒鵝把油紙包往旁邊拉了拉不給他,然後那隻手就在她嘴邊蹭了一下,給她蹭掉了一些殘渣。

  沈茶顏愣了:“你幹嘛?”

  沈冷低著頭吃肉,嘿嘿傻笑。

  回到道觀裡的時候已近中午,沈先生破例允許他們兩個喝酒,但每人只許一杯,還是那種不足半兩的小杯子。

  沈茶顏瞥了沈先生一眼:“摳門。”

  然後把那一杯酒端起來一飲而盡,沈冷嘆道:“就這麼喝了,一點儀式感都沒有,多不莊重?”

  他用手巾擦了手,然後端坐:“謝先生酒。”

  往下一看,那杯酒被沈茶顏端過去一口乾了:“囉嗦……”

  沈冷愣在那:“我……我的。”

  沈茶顏:“什麼你的我的?”

  沈先生笑起來,心中的擔憂也被他們倆這可愛樣子給掃的輕鬆了些。

  沈冷吃了兩口菜後放下筷子,像是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忍住:“先生,我想提前進入水師。”

  沈先生臉色一變:“為什麼?”

  沈冷道:“沐筱風看來是恨上我了,我在他臉上割了那一刀,這仇他是不會不報的,但他什麼時候來報仇我們根本無法預知,縱然莊將軍和你相熟也沒辦法控制。與其他在暗處我在明處防不勝防,不如把我們倆都擺在明處,同在軍營裡,他能怎麼樣?”

  他歉然的看了一眼沈茶顏,發現沈茶顏的眼睛已經紅了。

  “我不答應!”沈茶顏猛的站起來:“不管說什麼我就是不答應!”

  沈先生問:“理由呢?”

  沈茶顏尖聲喊:“我是女人,女人可以不講理,我就是不答應。”

  喊完了之後就跑回自己房間,砰地一聲把門關上。

  沈先生嘆道:“她是習慣了你在身邊,你去了水師之後,以後怕是一個月也未必能見一兩次了……”

  沈冷低著頭臉色也黯然下來:“我知道,可我必須這麼做。”

  沈先生嗯了一聲:“打算什麼時候去?”

  “明天!”沈冷抬起頭:“不能拖,拖著我就會心軟。”

  沈先生站起來:“你去收拾東西吧,我去找她說。”

  沈冷坐在那沒動,眼神有些發呆。

  沈先生又是一聲長嘆,到了沈茶顏房門外敲了敲門,沈茶顏沒有說話,沈先生推門進去,看到她紅著眼睛坐在床邊,賭氣似的用力擦自己臉上的淚痕,很用力的擦。

  沈先生取了一塊手絹遞過去:“他是為了你……沐筱風的報復隨時會來,大學士沐昭桐也不會讓兒子吃了這麼大的虧一點反應都沒有。他去了軍營,就在沐筱風眼皮子底下,沐筱風就不會來道觀裡找事了,若他不去,沐筱風也好沐昭桐也好,報復的人來了,難免會傷到你……”

  沈茶顏抬頭,眼睛裡都是血絲:“難道我不知道他怎麼想的?可憑什麼要他自己去扛著?就因為他是男人?”

  沈先生站在那沉默了好一會兒,點頭:“沒錯,這就是男人。”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40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8 11:17 PM 編輯

第十六章 入營

  下午的時候沈冷一如既往的練功,一如既往的讀書,似乎看不出來一丁點情緒上的變化,可是沈先生很清楚,沈冷比沈茶顏還要不好過。

  沈茶顏爭論的時候說這事又不是沒有別的解決辦法,三個人馬上就走,難道天南海北沐筱風的人都能找到?沈冷說了一句終究要從軍的,沈茶顏便不知道如何反駁了。

  其實沈冷還想說,遇到一些事就逃,那麼錘煉不出來男子漢應有的性子。

  快天黑的時候沈冷開始準備晚飯,沈茶顏整個下午都在自己屋子裡沒有出來過,沈先生坐在院子裡不時往她屋子那邊看一眼,卻始終沒有說什麼。下午的時候沈先生又出去了一趟,沈冷知道他又去找了莊將軍,似乎該準備的都準備好了。

  就在這時候沈茶顏忽然從屋子裡衝出來,臉上居然帶著笑:“快看看,這樣行不行?”

  那愛美的少女,也不知道從地上抹了多少灰塵在臉上,看起來黑乎乎的,她興奮的掐著腰站在那期望得到認可:“像不像個男人?”

  沈先生搖頭:“你不能去。”

  沈茶顏像是一下子被激怒了的鬥雞,頭髮似乎都炸了起來:“為什麼!”

  “你是女人。”沈先生認真的說道:“縱然你把自己打扮的再醜,哪怕你更狠把自己臉割破了,你也是女人,在軍營裡女人諸多不便,你想不到的麻煩會很多很多,沈冷難不成整天都想著該如何保護你?”

  “我自己可以保護我自己。”沈茶顏寸步不讓。

  “那也不許去。”沈先生聲音開始發冷:“若你執意,今日連夜我帶你回懷遠城,若你不去,還能在這道觀裡守著,水師每個月都有幾天時間可以告假回家。我下午問過,和各地戰兵不同,因為水師中多數是從本地漁民之中招募來的,所以有這特殊的待遇。”

  沈茶顏依然掐著腰站在那,胸口劇烈的起伏著,眼淚順著臉頰流下來,沖掉了泥灰看起來更不漂亮了。

  沈先生道:“你就盼著冷兒爬的快些,到了正五品將軍銜就可帶家眷……”

  後面的話他沒說出來,實在有些不好意思,畢竟也自認為是德高望重品行端正的長者……

  沈茶顏楞了一下,啐了一口,扭頭跑回自己房間。

  沈冷走到沈先生身邊壓低聲音道:“我今夜就走。”

  沈先生似乎早就料到了這樣,點頭:“我送你。”

  沈茶顏沒有吃晚飯,兩個人叫了幾次就放棄了,夜深之後沈先生去了一眼見沈茶顏趴在床上睡著了,兩個人隨即離開了道觀。

  在門關上的那一刻沈茶顏猛的坐起來,眼淚依然在流。原來,自己是如此的不堅強,她從來都不願意承認自己不如男人,可這一刻卻發現沈冷比自己心狠多了。

  ……

  半路上,背著包裹的沈冷一邊走一邊說道:“她其實睡不著的吧。”

  沈先生點了點頭:“我知道,一直就沒睡。”

  “她沒阻攔。”沈冷的語氣之中似乎有些失望,又有幾分慶幸,很矛盾。

  “她懂事。”沈先生的回答很簡單,卻刺痛了沈冷的心。

  “被在乎的女人,可以不懂事,對不對,先生?”

  “是。”沈先生停了一下,拍了拍沈冷的肩膀:“前提條件是,你得擁有讓她肆無忌憚不懂事的能力。”

  沈冷點頭:“我記住了。”

  沈先生從來都沒有阻攔什麼,也沒有干涉什麼,這兩個傢伙也從來就沒有過什麼甜言蜜語,一個欺負人一個被欺負樂此不疲,可該發生的都會發生,自然而然。沈先生不阻止甚至默認,是因為他覺得普天之下除了冷兒誰配得上小茶?普天之下除了小茶誰又配得上冷兒?

  “回去吧先生,我怕她出事。”沈冷站在江邊:“天亮才有渡船。”

  沈先生哦了一聲轉身就走,走出去幾步之後回頭:“若忍無可忍,殺一個血流成河也無所謂,我會帶你出來,咱們遠走高飛。”

  沈冷笑起來:“怎麼可能,我也懂事。”

  沈先生心裡一疼,不敢多停留,加快腳步離開。

  回到道觀的時候發現廚房的燈亮著,沈先生快步進去,見沈茶顏已經把他的藏酒快喝光了,少女坐在地上斜靠著牆壁,看到沈先生後傻笑起來:“先生,不……爹,我心裡好難受啊,嘿嘿嘿嘿……”

  ……

  天一亮沈冷就坐渡船到了南平江對岸,他們住在南平江南岸,水師大營在北岸,到了對岸還要走至少一個時辰,沈冷在半路吃了些東西,想著不能出意外,還找了個草叢蹲了會兒……

  到水師大營門外的時候,沈冷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打算去找守在營門外的士兵打聽一下,他有些緊張,畢竟軍營是個莊嚴肅穆的地方,但緊張不是怕。

  “沈冷?”

  他正思考著,營門裡邊一個身穿黑色皮甲的年輕人大步走出來。這人看起來二十三四歲年紀,臉型方正,濃眉大眼,面相上就應該是個堅毅且寬厚的人,因為太強壯所以看起來稍稍有些胖,但一點也不臃腫,是那種讓人看了就知道脫掉衣服就有肌肉炸裂感的壯漢。

  他走到沈冷面前:“我是水師督軍隊的隊正楊七寶,奉將軍命令來接你進去。”

  沈冷抱拳:“多謝。”

  楊七寶笑了笑,壓低聲音說道:“軍中也抱拳行禮,可是和你的姿勢略有不同,你那抱拳是江湖中人的用法,回頭注意下。”

  這一句話就把兩個人的距離拉近,沈冷心說自己運氣真好。

  楊七寶確實是個很寬厚穩重的人,他是水師初建的時候就被招募進來的,家境貧寒,所以一直都有些自卑。如果不是水師有特招之權的話,他可能也沒辦法改變自己的命運。

  原來他不在督軍隊,督軍隊的人最初都是莊雍的親兵,調任水師提督的時候帶過來的。後來為了壓住那群各地戰兵調過來眼高過頂的兵大爺,莊雍特意從這些寒門子弟之中精選六十人重組督軍隊。

  還有一個原因則是……楊七寶作戰勇敢,奈何當初被分配到了沐筱風手下,幾次軍功都被沐筱風霸占,楊七寶忍氣吞聲也不敢爭什麼,沐筱風是大學士之子,而他只是普通漁夫之子,怎麼去爭?

  莊雍知道後怕把楊七寶這樣的勇士憋出毛病來,就直接給了他一個督軍隊隊正的職務,不入品,但也不用再看沐筱風臉色。

  大寧軍制,帶一百二十人的團率為武職七品,之上是校尉,武職六品,轄三個團率所部,校尉再往上就分的細緻了些。團率之下分十人隊五人隊,頭領皆稱隊正。

  “將軍是個很寬容的人,也很斯文,你不用害怕。當初我剛進軍營的時候就怕的不行,什麼都怕,後來發現將軍公正隊伍也紀律嚴明,所以就不怕了。”楊七寶笑起來,更顯憨厚。

  沈冷覺得他和自己在魚鱗鎮的好朋友陳冉有些相似,都是好人,一眼就能看出來的那種好人。不同的是,陳冉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而楊七寶看起來似乎骨子裡有一種卑微感。

  到了中軍大帳之後楊七寶讓沈冷在外面等著,他一個人進去稟報,片刻之後隨即出來拍了拍沈冷的肩膀壓低聲音說道:“將軍讓你進去,別怕,沒什麼可擔心的。”

  沈冷感激的笑了笑,深呼吸,大步走進軍帳。

  莊雍坐在桌案後邊低著頭正在書寫著什麼,也沒抬頭,用毛筆指了指大帳裡的凳子:“坐下說話。”

  沈冷站的筆直:“還是站著回將軍話。 ”

  莊雍微微一笑,放下毛筆,心說這孩子懂規矩,雖然明知道自己和他那個不靠譜的先生有交情,但沒有一絲的不恭敬。

  “軍營裡,可能比你跟著沈小松還要苦些。”莊雍道:“我只是沒有想到,你會這麼快就來了,是因為沐筱風?”

  沈冷回答:“是。”

  莊雍嗯了一聲:“要不然把你安排進督軍隊裡,就跟著剛才帶你進來的楊七寶。”

  “督軍隊可會直接作戰?”

  “不會,除非前面的士兵死絕了。”

  “那我不去。”沈冷道:“我要去直接可以和水匪交戰的地方,每一次都是沖在最前面的隊伍。”

  莊雍瞇著眼睛:“沐筱風帶著的就是。”

  沈冷楞了一下,回答:“去也無妨。”

  “哈哈哈哈,好!”莊雍大笑起來:“有些氣勢,這才是一個當兵的人應有的樣子,很好……但是一切都還得按規矩來,你先去新兵預備營裡訓練。七日之後便是預備營的人比武考核的日子,每個月一次考核,連續三次考核不通過會被逐出軍營,考核合格之後才能成為真正的水師戰兵,你可願意?”

  “願意。”沈冷的回答簡單至極,絲毫也不拖泥帶水。

  莊雍擺手:“去吧,讓七寶帶你去報到,順便把被服領了。”

  “是。”沈冷轉身往外走,身子依然挺拔。

  “對了,那塊鐵牌沈小松是不是給了你?”

  “是,先生偷偷放在我包裹裡了,但我偷偷放回去了。”沈冷站在門口回答。

  莊雍微微搖頭,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你去吧。”

  沈冷心說那鐵牌是可以保命的,那麼厲害的東西,當然要留給茶爺用啊。

  他出了中軍大帳之後跟著楊七寶往新兵營那邊走,一個那次在河邊陪沐筱風洗馬的士兵路過正好看到沈冷,他楞了一下然後轉身就跑,朝著沐筱風的營地就衝了過去。沈冷側頭看了他一眼,認出來了,然後嘴角微微一勾。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41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8 11:24 PM 編輯

第十七章 最後再想茶爺

  楊七寶這個人越接觸,越覺得他是個可以交朋友的人。雖然性格和他那一身炸裂的肌肉不太匹配,缺了些征戰大將應有的捨我其誰的霸氣,但那是另一個層面的事,和能不能做朋友沒有關係。沈冷很喜歡他聊天,感覺很舒服,不用帶著戒備心。

  往前走的時候沈冷還在想著另外一件事,剛才遇到的那個戰兵在江邊見過,正是被茶爺一腳揣在下巴上轟出三米遠的倒霉傢伙,估計著應該是去找沐筱風了。

  新兵營嗎?

  沈冷知道沐筱風還在禁足,但以他的背景在新兵營裡折磨一個初來乍到的,應該不算什麼難事,然而沈冷並沒有什麼懼意。

  楊七寶帶著沈冷到新兵營的時候,管事的那個叫龐張的團率初始還很客氣,畢竟是督軍隊的隊正親自帶著來的,顯然這個新兵非同尋常,可是他被人喊出去一趟再回來,看沈冷的眼神就有些不對勁了。

  按理說團率是七品武職比督軍隊的隊正要高,正經領俸祿的人了,不過督軍隊太特殊,誰也不好去招惹。

  “沈冷!”剛出去回來的龐張站在營房門外喊了一聲,正在給自己鋪床的沈冷立刻站直了身子:“在!”

  “新兵入營要考核體力耐力,現在你給我去圍著營房跑十圈。”

  沈冷:“新兵營嗎?”

  龐張:“想的美,整個水師的營房,跑不完不許回來吃飯。”

  “是!”沈冷當然知道這一定是沐筱風交代他的,也不點破,穿戴好自己的新兵服,在腰上綁了個水袋就要出門。

  “把水袋放下!”龐張哼了一聲:“誰許你帶水的?”

  整個水師的大營有多大,圍著跑十圈馬都能累壞了,還不許帶水。

  沈冷把水放下,一言不發的出了營房,深呼吸,做了幾個熱身動作,龐張從後面快步過來,就要照著沈冷的屁股給一腳。腳才抬起來,沈冷猛的回頭,當龐張看到沈冷那雙眼睛的時候心臟猛的收縮了一下,那一腳就是不敢踹出去了。

  “快……快去,磨蹭什麼!”龐張大聲喊了一句,更像是給自己壯膽。

  沈冷熱身之後慢跑起來,然後逐漸加速。

  ……

  他跑了不到一圈的時候莊雍就得到了消息,把楊七寶叫進自己的大帳吩咐了幾句什麼,楊七寶隨即回到了督軍隊,選了二十個最能打的督軍士兵,讓他們配好了武器隨時準備出任務。

  跑了兩圈的時候,看熱鬧的人就越來越多了。繞著大營跑一圈粗粗估算也有個十里以上,這還是因為水師大營在岸上的規模小於在江水里規模。十圈就至少是一百多里路,尋常人一天都走不完,不是說時間不夠用而是根本堅持不住。

  “那傢伙是個新兵啊,剛進大營怎麼就受這麼重的罰?”

  “對啊,沒道理啊,是不是得罪龐張了?”

  “龐張那個小人,管著新兵營所以格外跋扈,欺軟怕硬。”

  “心疼這小子,不過這小子也夠可以的,這是第四圈了吧,換做是我早就趴下了。”

  站在那看著的人群裡議論紛紛,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麼不過對沈冷都很同情,只有當地被特招的漁民出身之人才會進新兵營,所以同樣是特招進來的士兵們對沈冷只有同情。

  ……
  
  到了第五圈的時候連龐張都覺得不可思議了,最少五十里那傢伙還在慢跑,看起來速度維持的非常完美,始終如一。一口氣五十里?

  “媽的,看你還能堅持多久,就算你能跑完也快累死了吧。”

  龐張一甩手回了自己的軍帳裡,把懷裡那黃燦燦的十兩金子取出來翻來覆去的看,這可是真金啊!心裡想著沐校尉就是夠大氣,不愧是大學士之子,那個叫沈冷的傢伙也是倒霉,誰知道怎麼得罪了校尉大人,活該他倒霉。

  不是龐張愚蠢,而是因為他知道的太少。他又怎麼會知道沐筱風和沈冷之間出了什麼矛盾,更不知道昨天上午被杖斃的那六個士兵是因為這個新兵,當然也不知道沐筱風臉上的傷是沈冷劃的,都知道的話他可能更希望自己吃些苦也不願意摻和進來。

  ……

  十圈!

  沈冷居然真的跑完了十圈!

  整個下午軍營裡都在議論這件事,多少人對沈冷佩服的五體投地,水師士兵們訓練的強度很大,可是負重十里就已經讓人覺得很難熬了,超過一百里那簡直就是直接跑進地獄。

  “是條漢子!”楊七寶站在高坡上看著沈冷心里格外佩服,他覺得沈冷和自己是一樣的寒苦出身,所以難免心中生出同仇敵愾的感覺。
  
  “媽的,龐張這個雜碎!”楊七寶低低罵了一句。

  ……

  讓龐張意外的是,沈冷居然沒有錯過晚飯的時間……更像是那個傢伙算準了時間似的,在晚飯之前大概十幾分鐘跑完了,還去認真的洗了手,端著自己的飯盆蹲在那等著開飯。龐張見人多眼雜也不敢太過分,想著到了晚上就有你好瞧的,氣鼓鼓的走了。

  水師的待遇極好,新兵待遇雖然比不得真正的戰兵,但伙食上也不差什麼。沈冷默默的吃了三個饅頭,一飯盆的麻婆豆腐,然後起身又拿了三個饅頭,打了一盆竹筍肉。

  年輕人吃起飯來,那才是虎狼之相。

  吃飽了之後回到營房裡剛坐下,龐張踱著步子進來瞇著眼睛看了沈冷一眼:“體力不錯啊,廚房那邊水缺了,你去挑幾擔水。”

  “好嘞。”沈冷樂呵呵的起身,似乎一點怨言都沒有。

  吃過飯之後大營裡夕陽下不少士兵們都在散佈閒聊,然後就看到那個新來的挑著扁擔去打水了,來來回回,一共六七趟才把廚房的那三口水缸灌滿。此時營房裡已經燈火通明,大家看著那個傢伙蹲在廚房門口喘息都替他委屈。

  龐張躲在暗處看著沈冷像是到了極限隨即笑起來,想著自己總不能對不起那十兩金子,回到自己軍帳裡,他把最聽話的幾個手下喊進來。

  “今兒夜裡讓那個新來的在後營當值守夜,你們幾個注意著點,後營那邊新挖的水渠還沒修整好,萬一有人不小心掉進去了摔個半死就不好了。”

  那幾個親信自然聽懂了,白天的時候看團率折磨那個新來的就大概猜到那傢伙得罪了團率,幾個人立刻點頭:“放心吧團率,照顧新兵我們最拿手了。”

  “就怕他自己太笨啊,萬一自己不小心掉進去了,我們也沒轍不是嗎。”

  “對啊,看他那笨手笨腳的樣子就沒準。”

  龐張滿意的笑了笑: “去吧去吧,少不了你們幾個好處,我明兒一早去跟廚房說,讓你們幾個去買菜就是了。”

  幾個人頓時千恩萬謝。按理說廚房採購的事龐張不能把手伸進去,奈何新兵營的廚師也都是從當地招來的,對龐張敢怒不敢言。

  沈冷回到營房裡剛躺下沒多久,龐張背著手溜達進來,笑瞇瞇的看著沈冷說道:“為了讓你盡快融入水師,我也特別照顧你一下,今夜你就去後營值夜熟悉一下。”

  沈冷料到了沐筱風等不到明天,站起來問道:“請問團率大人,值夜幾個人?”

  “你一個。”龐張過去拍了拍沈冷的肩膀:“夜風寒,多穿件衣服。”

  沈冷似笑非笑:“謝團率關照。”

  龐張笑道:“關照新兵是我的分內事,倒也不用謝我。”

  “請問兵器在哪兒領?”

  “營內當值,領什麼兵器?”龐張說完之後就走了:“收拾一下就去吧,不要耽擱了。”

  沈冷拍了拍衣服,小獵刀的刀鞘在,沈先生在道觀裡準備的直刀連弩之類的兵器是帶不進來的。

  沐筱風還在禁足之中顯然不敢隨意走動,他的親兵當然也不敢再輕易摻和進來了,所以今夜要出手的也就是新兵營裡的人。沈冷盤算了一下,其實刀鞘都未必用的上,給自己準備了一壺水,穿戴整齊,他就慢悠悠的朝著後營那邊溜達過去。

  站在軍帳暗影處的龐張看著沈冷那毫無戒備的樣子心裡一陣冷笑,自言自語的嘀咕了幾句:“不要怪我,是你自己沒長眼睛居然得罪了大學士的兒子,大學士可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人物啊……”

  拍了拍藏在衣服裡的金元寶,龐張心滿意足。

  ……
  
  夜風確實不小,沈冷找到後營當值的位置把那四個原本值夜的人換下來,一個人靠在那像是發呆。三年多前自己蹲在江邊等孟長安的時候看著水師的巡江戰船在面前過去,暗暗發誓有朝一日要從軍殺盡水匪,如今這夢想已經在實現的路上了。

  想到孟長安,沈冷算計了一下日子,今年是孟長安在雁塔書院的最後一年,滿十年就能從軍,從雁塔書院出來人聽說前三甲可以直接自己挑選想去的地方,孟長安那般好強的性子,不入三甲才怪。沈冷想的就是這麼理所當然,他才不會去想雁塔書院裡有多少變態的天才,因為他覺得孟長安最變態……

  想了會兒孟長安,他又假裝想了會兒沈先生,然後跟自己說我已經先想過了孟長安又想過了沈先生,現在再想茶爺應該不過分了吧,當然不過分啊……所以,那就剩下的時間都用來想茶爺好了。

  茶爺真好看啊。

  就在這時候,沈冷看到遠處有幾個黑影朝著自己這邊快速的移動過來。那幾個人挑著暗影的地方走,如果不是沈冷這幾年來已經被強訓出來足夠強大的戒備心和觀察力,想發現他們還真是不容易。

  沈冷摸了摸刀鞘,自言自語:“信不信,我用刀鞘在你臉上摩擦?”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41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8 11:37 PM 編輯

第十八章 還行還行

  沈冷看到了那幾個黑影朝著自己這邊靠過來,心裡忍不住一陣冷笑,有些人啊,總是要付出代價之後才會長記性。

  “沈冷?”有人居然還輕輕叫了一聲,心也算是夠大的。

  沈冷從暗影裡走出來:“叫我?”

  其中一個人看到沈冷出來後打了個手勢,後面兩個人突然扔出來什麼東西朝著沈冷的腦袋就罩了下來,雖然夜色很濃,但沈冷還是第一時間就判斷出那是一床棉被。

  真幼稚啊!沈冷在心裡想著,然後突然喊了一聲:“有人夜闖軍營!”

  然後也沒有閃躲,居然就任由那張棉被把自己給蓋住了。說實話沈冷這一嗓子確實把那幾個傢伙嚇了一跳,最後面那倆人第一反應就是想跑,可是看到前邊的已經動手了又不得不過去。沈冷雙臂抬起來護住自己的腦袋,身子盡量壓低讓後背在上邊,無非是幾下悶棍而已,扛得住。
  
  他預計著另外一波動手的人會稍稍遲一些,畢竟也要給人一個反應的時間吧。誰想到居然比他預想的快多了,沈冷蹲在棉被下邊一下都沒有被打,就聽見棉被外面乒乒乓乓的聲音,然後是一陣陣的哀嚎聲。

  沈冷把被角掀起來看了看,四周已是火把通明,一群督軍隊的士兵按住那幾個正在暴揍。

  楊七寶過來伸手扶了沈冷一下:“沒事吧兄弟。”

  沈冷搖頭:“沒事,什麼人啊,嚇死我了,第一天當值就遇到有人夜闖軍營。”

  楊七寶哼了一聲:“你不用怕,不是外面來的人,不過是幾個渣滓罷了。”

  沈冷裝傻的哦了一聲,一臉心有餘悸的樣子。
  
  他早就已經算到了……自己被龐張折磨這事莊雍難道會不知道?如果不知道也是裝的,之所以沈冷想好要硬抗這一頓打,就是想看看莊雍什麼反應。如果莊雍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那麼以後自己在軍營裡就要用另一種方式生存,還好,先生的朋友終究還是靠得住的。

  “我們是自己人,自己人啊。”挨揍的士兵躺在哀嚎:“不要再打了。”

  楊七寶當然知道他們都是新兵營的人,可他不下令停手,手下的督軍隊士兵當然不會停下來。沈冷也壞,看著那些人一臉小天真的說道:“是不是壞人偷了新兵營的衣服啊,我覺得莊將軍手下的士兵怎麼可能會做出壞事,一定是外面的人混進來了。”

  楊七寶又不傻,立刻明白了沈冷的意思:“也對,給我打狠一些,讓這些王八蛋知道擅闖軍營的後果是什麼。”

  督軍隊的士兵打的更狠了,直到有人打紅了眼睛想抽刀才被楊七寶阻止。

  督軍隊的人都是寒門出身,以前被戰兵欺負過,又都是能打能扛的那種所以才會被莊雍照顧著進入了督軍隊裡。本身對龐張的人就恨之入骨,逮著機會了怎麼可能不下手狠一些。

  而沈冷呢,那叫一個小白兔。

  “別打了吧,你看除了那邊那個還好點,剩下的都被打的流血了。”

  被打的最輕的那個一聽就知道壞事了,還沒有來得及求饒,就被撲過去的幾個如狼似虎的督軍隊士兵按住一頓打,本來是大家一起挨打,現在他吃了小灶……

  楊七寶看看打的差不多了一擺手:“把人都綁起來,帶到中軍大帳交給將軍處置,也不知道這些外人是怎麼把衣服偷出去的,搞不好新兵營裡有人違反了將軍的軍紀。”

  督軍隊的士兵上去把這些人全都綁了,押著就要往回走,沈冷這時候忽然倒了下去:“棉被裡有迷藥!”

  他咣當往下一倒,可把楊七寶嚇了一跳,楊七寶連忙過去把他抱起來使勁兒搖了搖:“兄弟你沒事吧。”

  沈冷迷迷糊糊的說道:“沒事……就是犯暈,回去躺一會兒就沒事了,你還有正事不用管我,讓兩個兄弟把我送回去睡一會兒就好了。”

  楊七寶隨即派了兩個人把沈冷送回去,被綁住的人之中有人喊出來:“沒有迷藥啊,那就是一床普通被子。”

  沈冷氣息微弱的說道:“小人!楊大哥,能不能今晚把我安排在一個沒有別人的地方,我怕還有人來打我。”

  楊七寶過去一腳把那人嘴巴都踹歪了,拍著沈冷的肩膀:“你放心,不會有人把你怎麼樣。”

  他讓人把沈冷送回到督軍隊的營房裡,找一間空屋子讓沈冷躺下。

  被子里當然是沒有迷藥的,那是江湖下三濫用的手段,軍營裡怎麼可能有迷藥?

  兩個督軍隊的士兵把沈冷抬著送了回去,為了保護沈冷的安全,楊七寶特意吩咐那兩個督軍隊的士兵都在營房外面,不許人靠近沈冷。沈冷躺在木床上聽著外面的動靜,門吱呀一聲關上了,那兩個送他回來的督軍隊的兄弟就站在門口。

  沈冷一翻身起來,把枕頭塞進被子裡偽裝了一下,然後輕輕撬開後窗翻了出去,在夜色之中,沈冷像是一頭獵豹一樣迅速的穿過。

  沈冷回到了新兵營,以他的能力躲過新兵營的崗哨也不是什麼難事,他將自己提前準備的黑巾蒙在臉上,然後到龐張的門外敲了敲門,沙啞著嗓子說道:“團率,打完了,人怎麼處置?”

  時間有限,沈冷計算了一下,從後營把人押到中軍大帳大概走十分鐘左右,很快就會有人過來喊龐張也去中軍那邊,他從後營跑到這用了五分鐘左右,留給他的時間最多也就是五分鐘,因為他還得跑回去裝睡。

  龐張果然沒有睡,也沒有防備,一把拉開門:“進來說!不要命了嗎,在門外胡說八道什麼!”

  門一開的瞬間,沈冷直接一腳踹在龐張的小腹上,龐張武藝不錯不然也不會被提拔為團率,但他沒有防備啊……沈冷這一腳勢大力沉,直接把龐張踹的往後翻出去。沈冷進門回手把門關上,然後過去一腳踩著龐張的臉從他身上撕下來一條衣服把他嘴巴給勒住了。

  “你是……”龐張含含糊糊的問,可是嘴裡發不出什麼正經聲音來。

  沈冷惡趣味上來,壓著嗓子:“噓,兒砸,我是你爸爸。”

  然後一拳打在龐張的眼眶上,這一拳打的龐張腦袋嗡的一聲眼冒金星,差一點就昏了過去,沈冷當然不會就此罷手,他得讓龐張怕,怕了以後才會少一些麻煩。

  他過去將龐張的被子抓過來摀住龐張的腦袋,手按住椅子麵手抓住椅子腿一掰,哢嚓一聲拽下來一根椅子腿,然後蹲在那就開始揍,這一頓打,打的天昏地暗。打了足足三分鐘,沈冷把刀鞘從懷裡取出來把被子掀開:“讓你體會下什麼叫做摩擦。”

  然後他把刀鞘在龐張臉上蹭了一下……龐張的身子猛的挺直了,那種疼簡直就像是被扔進了地獄讓餓鬼啃了一口似的。

  沈冷真的沒想殺了他,所以用的力度不大,只是蹭下來一層肉皮,要是用力的話能把臉上的肉給剮下來,他將刀鞘擦了擦收起來,照著龐張的腦袋狠狠踩了一腳,龐張悶哼一聲昏了過去。

  沈冷長出一口氣,龐張當然會想到是他,但沈冷要的就是他知道,且沒證據。

  打完了之後沈冷出了房門還把門關好,順著原路跑回去,才從後窗回到那屋子裡躺下的時候,莊雍派去的親兵已經到了龐張的門外了。沈冷躺在床上蓋上被,舒服的哼了一聲,心裡想著七寶大哥對不住了,這次是我利用了你。

  他哼一聲也是故意的,因為他想知道外面的人是不是發現自己離開過,果然門外的人推門進來看了一眼,確定沒什麼事後又把門關上了,沈冷就確定他們沒有發現自己離開過。

  美滋滋。

  ……

  中軍大帳,莊雍也沒睡呢,他心裡正想著若是沈冷那個傢伙真的被揍壞了的話,自己該怎麼對沈小松交代……他從年紀上判斷,覺得沈冷應該是沈小鬆的兒子。

  當幾個親兵把龐張抬進來之後,莊雍噗嗤一聲就樂了,然後覺得自己身為將軍這樣有些不莊重,又故意咳嗽了幾聲掩飾過去……掩飾的頗為辛苦,臉部肌肉稍顯難過。

  交代?交代個屁啊!那個臭小子是什麼時候把人給打成這樣的?

  “七寶,你去看看沈冷怎麼樣了。”莊雍沒好意思直接說你去看看沈冷在不在。

  楊七寶連忙應了一聲,一路跑回去,到了門外輕輕推開看了看,發現沈冷已經在打呼嚕了,他鬆了口氣問守門的弟兄:“沒事吧?”

  “沒事,一直都在睡著。”

  “那就好。”

  楊七寶轉身回去,見了莊雍之後以他所見如實回答:“督軍隊的士兵一直都在門外守著,沈冷中了迷藥後就昏睡不醒,屬下怕出什麼意外所以沒把他送回新兵營,而是在督軍隊的一間空置房裡。”

  莊雍是什麼人?怎麼可能猜不到。

  他點了點頭,心裡罵了一句臭小子,然後一本正經的吩咐道:“等他醒了帶過來見我!”

  楊七寶連忙應了一聲,然後問:“這幾個夜闖軍營的人怎麼處置啊。”

  莊雍讓人把龐張弄醒,然後指著那幾個被打的不成人形的傢伙問:“這些人可是你新兵營的?”

  龐張疼的臉都扭曲了,跪在那又不敢不認只好點頭:“是……”

  “都先關起來,待本將軍查明之後再做處置。”莊雍一擺手:“都下去吧。”

  楊七寶帶著人把那些傢伙全都押了下去,莊雍伸了個懶腰,心說沈小松教出來的人果然一樣的不要臉啊……不過這手段,還行還行。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42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9 10:02 PM 編輯

第十九章 求你件事

  沈冷這一覺睡的舒服極了,為了把戲演好早晨按時醒來後又逼著自己迷瞪了一會兒。起身把被子疊好,出門看到那兩個督軍隊的兄弟還在,沈冷頓時一陣愧疚。

  “兩位大哥,真是對不住了。”他抱拳道歉。

  那兩個人哪裡能理解他為什麼要道歉,還以為沈冷是覺得牽連了他們倆,以至於熬了一個大夜心中過意不去。其中一個人擺手道:“沒啥事就好,以後龐張那個孫子欺負你就來找我們,我們在督軍隊總是能抓住他一些把柄,我們幫你整治他。”

  另外一人道:“就是,別怕,咱們苦兄弟互相幫扶才對!”

  沈冷又道了謝,旁邊的門開了,楊七寶從屋子裡出來:“醒了兄弟?別急著回去,將軍說等你醒了讓我帶你過去見他。”

  沈冷心說瞞得住誰也瞞不住莊將軍啊,沈先生說莊將軍是個很不要臉的人,也不知道真的假的。

  他和楊七寶一路走過去,一直都在道謝道歉,因為他確實覺得對不起楊七寶。騙了一個可以做朋友的人,這種感覺並不好,就因為這感覺太折磨人,沈冷發誓以後絕不能再這樣算計。

  楊七寶只覺得沈冷這個傢伙太客氣了,也是個厚道人。

  到了中軍大帳外邊的時候沈冷卻進不去,因為莊將軍一早就來了客人,守在大帳外面的親兵讓沈冷在外邊稍等,沈冷道了謝就筆直的站在那,畢竟已經是軍人了。

  ……

  大帳裡,沈先生笑呵呵的放下禮物:“這麼快又來看你了。”

  莊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還帶什麼禮物。”

  沈先生道:“這不是有求於你嗎,怎麼也不好意思空著手來。”

  莊雍一開始沒好意思看禮物是什麼,沈先生說完之後他下意識的掃了一眼,然後就咳嗽起來:“上次順走我那兩罐茶葉?”

  沈先生點頭:“是啊是啊,好東西啊,我喝了兩次味道真好。”

  莊雍:“你還能更不要臉嗎?”

  一身男裝的沈茶顏坐在旁邊本來還有些拘束,聽到這句話後認真的點了點頭:“他能,茶葉他換了,將軍你的茶葉他留在道觀,這裡面的茶葉是在外面隨便買的。”

  莊雍看向沈先生,沈先生依然臉不紅心不跳:“我買的也不差,嗯,只是差了一點點而已。你要是覺得配不上你將軍的身份,我一會兒可以帶回去。”

  莊雍:“你能好意思?”

  沈先生把兩罐茶葉拿回來:“能。”

  莊雍覺得自己和這個傢伙做朋友,一定是上輩子自己是個負心漢,這個傢伙是被自己遺棄的糟糠妻。這個念頭一出來他就嚇了一跳,心說自己這是氣傻了吧。

  “直接說吧,求我什麼事。”

  沈先生清了清嗓子後一本正經的說道:“我閨女也不小了……”

  莊雍楞了一下:“可我沒兒子啊,我也是一個閨女,若容你見過的,和小茶年歲差不多。”

  沈先生:“不是,我不是讓你說媒,我的意思是女大不由爹。冷子不是在你這裡嗎,她和冷子之間,咳咳……縱然我臉皮厚也不好意思直接說,你懂了是吧。”

  莊雍倒是沒想到,他以為沈冷是沈小鬆的兒子呢。

  “你說完。”

  “我的意思是,閨女想著以後多見冷子幾面,我又沒那個能力只好求你了。”
  
  莊雍道:“水師每個月有四天可以告假,這是只有水師才有的特殊待遇。怎麼,四天還不夠?”

  沈先生還沒說話,茶爺低著頭小聲說道:“不太夠……”

  莊雍嘆了口氣:“罷了罷了,我給他單獨再加一天,但不許說出去,不然我沒法帶兵。”

  沈先生連忙道謝:“謝謝謝謝,但我不是這個意思,你也是為人父的,當然也能體會到女兒若是有了心上人是什麼想法,恨不得天天膩歪在一起才好。當然,我知道這是不可能的!男子漢大丈夫要以前程為重,怎麼能被兒女情長所困?”

  莊雍:“你突然講道理起來,我覺得後面有坑。”

  沈先生咳嗽了兩下後,說道:“閨女這不是擔心長期不見面的話,萬一他移情別戀了可怎麼辦。”

  莊雍:“你這樣的爹我也是頭次見……你也不想想,整個軍營裡一個女人都沒有,他移情別戀誰?”

  沈先生不懷好意的笑起來:“你莫以為我不知道,軍營裡就沒有兩情相悅的?本來可能是沒有,後來缺的厲害了,也就無所謂了……”

  莊雍:“咳咳……當著茶兒你就不能莊重些?這都是胡說八道的什麼!”

  沈先生:“哦哦,我家冷子那般優秀,萬一……”

  莊雍連忙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想說什麼你直說,別繞彎子了。”

  沈先生道:“我是想求你件事……冷子現在不是在新兵營嗎?要不這樣吧,新兵營後廚的菜以後都是我們送了?你讓冷子每天都來卸車,這樣他倆就能天天見上一面,你放心,我會要求他倆保持克制……”

  莊雍:“我懷疑你這個爹是假的。”

  茶爺抬起頭:“你怎麼知道?”

  沈先生:“……”

  莊雍嘆道:“我算是怕了你,不過就算我依了你也沒什麼用處,再過五天新兵營就要考核,以沈冷的武藝選入戰兵自然不成問題,以後你給新兵營送菜也見不到他。”

  茶爺:“那就五天后再換到戰兵後廚?”

  莊雍心說果然是沈小松教出來的……

  沈先生倒是還不至於這樣,連忙道:“那就五天以後再說,若是冷子選入了戰兵我們就給戰兵後廚送菜行不行?”

  茶爺看向沈先生:“五天呢!”

  沈先生:“忍忍,忍忍……”

  莊雍算是服了氣,對這對父女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好轉移了話題:“你上次和我說冷子是你孩子,茶兒也是你的孩子,到底怎麼回事?”

  沈先生:“都是啊。”

  茶爺:“假的。”

  莊雍:“你是想把自己閨女許配給自己兒子?”

  沈先生:“肥水不流……”

  沈茶顏瞪了他一眼,沈先生想起來自己畢竟是個做父親的,這種話確實不能用來形容閨女,於是改了口:“實話實說吧,他倆都是我收養的孤兒。”

  莊雍臉色一變,頓時對沈小松心生敬意:“怪不得這麼多年你一直單身一人,原來是因為這個,倒是辛苦了你。”

  沈先生道:“辛苦倒是不辛苦,就是容易起急,這倆都不是好養活的……”

  莊雍笑著搖頭:“罷了罷了,五天後若是沈冷選入戰兵,那麼你們以後每天早晨就往後廚送一次菜。但需注意,只是見一面即可,不許有過多交流,若是被人知道了的話我這個將軍也顏面無存。 ”

  沈先生連忙道謝後說道:“既然這樣,那我五天後再來。”

  茶爺雖然覺得五天有些難熬,也不好再說什麼,畢竟之前已經把沈先生的衣服剪壞了兩件,再剪他就沒的穿了,不能欺人太甚不是。

  兩個人又坐了一會兒隨即告辭,莊雍親自把他們送出大帳,茶爺出了門就看到沈冷在門口站著呢,眼睛一亮,上去一把抓住沈冷的胳膊,沒等她說話莊雍和沈先生同時咳嗽起來,一個比一個咳的用力。

  沈冷也很意外,很驚喜,張著嘴看著她,心裡有一種說不出道不明的衝動,想咬什麼東西似的。

  “這個小兄弟……胸脯很壯實啊。”

  茶爺尷尬的笑了笑,在沈冷胸脯上拍了拍然後鬆開手,走的時候還一步三回頭。沈冷從來都沒有看到過茶爺這樣的眼神,如果不是他離開了道觀進入軍營的話,可能這種眼神還是不會這麼早出現。

  沈冷注視著沈先生和茶爺越走越遠,心還在砰砰跳。

  “想什麼呢?” 莊雍看著他問了一句。

  “茶爺真好看啊。”

  “嗯?”

  “呃……拜見將軍!”沈冷反應過來連忙抱拳一拜,莊雍笑著搖了搖頭:“滾進來說話。”

  沈冷跟在他後邊進了大帳,規規矩矩的站在那。莊雍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發現那兩罐茶沈小松居然真的拿回去了。

  “睚眥必報,這樣不太好。”莊雍回過神,看向沈冷說道:“雖然龐張做事過分了些,但你把他打成那樣難道就不過分了嗎?這件事好在沒有證據是你幹的,我能暫且不提,可你這性子若是不收一收,早晚還是會出事的。”

  沈冷站得筆直:“回將軍,不能收。”

  “為什麼?”莊雍眉頭一皺。沈冷的態度,讓他心中有些不滿。

  沈冷回答:“先生收留我的時候說,我性格里有些比較軟的東西,不好,所以他送了我一把小獵刀,沒有把刀鞘給我,我問先生為什麼不給我刀鞘,先生說……年輕人,當不藏鋒!”

  “不藏鋒?”莊雍重複了一遍,心裡一震……沈小鬆啊沈小松,你這是要培養出來一個什麼樣的怪物出來?不藏鋒……你這樣教導沈冷,他未來的路得多難走?

  “你回去吧。”莊雍擺了擺手,忽然間有些心疼這個孩子。

  “是!”沈冷轉身就走。

  “五天後就是新兵營考核了,我答應了沈小松,若是你進入戰兵,以後戰兵廚房他和茶兒每天早上都來送一趟菜,你去卸車。”

  沈冷的肩膀明顯顫抖了一下,轉身,肅立,把右臂抬起來橫陳胸口行了一個標準的大寧軍禮。

  “謝將軍!”

  “去吧去吧。”莊雍將面前的公文打開,可腦子裡都是不藏鋒三個字,久久揮之不去。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43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9 09:37 PM 編輯

第二十章 殺心起,風蕭蕭

  夜深的時候,莊雍腦子裡還在想著沈冷的那幾句話。那少年究竟要做一個什麼樣的人?他領兵多年,見過多少銳意如刀的年輕人,可是大部分都是心志高而力不足,誇誇其談罷了。沈冷不一樣,那個小傢伙骨子裡有一種令人震撼的狠勁。

  心裡想的事情多了些,所以就不容易睡著,倒不是都因為沈冷,而是因為今天朝廷裡發下來的通文,陛下又發了脾氣,很大的脾氣。

  陸地武功大寧已經近乎極致,說四方臣服也絲毫不為過,可偏偏是這海域之外的那些地方讓人頭疼,便是一個彈丸小國仗著水軍精銳也敢在大寧海疆鬧事。
  
  陛下發脾氣的原因還是因為南邊求立國,不過一個人口幾百萬的島國而已,可是正因為四面環海,大寧鞭長莫及。當初為什麼陛下一心想打造一支大寧的艦隊,還不是因為南疆那邊鬧騰的亂。

  大寧南疆原本有三分之一靠海,打下了南越國之後海疆更長了,求立國的水軍也更加的猖狂起來。他們的戰船速度極快,那些傢伙來去如風,上岸劫掠殺了人搶了東西就走,若是他們肯在陸地上多留哪怕那麼一小會兒,以大寧戰兵的反應速度也能立刻撲上去教他們做人。可是那些傢伙太狡猾,知道大寧戰兵無敵所以根本就不會在陸地上和大寧的軍隊正面交鋒。

  大寧歷代皇帝一直都沒把這當回事,覺得那般小國能有什麼作為,不過是蚊子時常飛過來叮一口罷了。

  南疆海域沒有正經的水師,漁民被欺負的連近海都不敢出。滅了南越國之後倒是收編了南越的水師,這也正是陛下這次大發雷霆的原因……不久之前,求立國的水軍又來劫掠,整編後的南越水師奉命前去圍剿,結果在戰船數量比對方多一倍的情況下被人家打的顏面無存,二百多艘戰艦回到海港的不到三十艘,而求立國九十幾艘戰船隻損失了十一艘,可謂大獲全勝。以至於求立國的人臨走之前還在叫囂……大寧是紙老虎,沾水就爛。

  這話,陛下如何能忍得?

  南平江水師訓練一直沒敢懈怠,可還是進度慢了些,安陽船塢那邊造船的速度也跟不上,一切都是從零開始,哪有那般容易。

  越想越是心煩,莊雍披上一件衣服到外面散步,不知不覺的就走到了新兵營那邊,遠遠的就看到有個黑影在營房外面。跟著莊雍的親兵立刻就要過去,莊雍一擺手,示意他們留下,自己一個人進了新兵營。

  那黑影自然是沈冷,每天新兵營的訓練強度已經很大了,可在沈冷看來根本不夠,所以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他都會一個人出來再把自己在道觀時候的功課做一遍,一絲不苟。

  見到莊雍來了,沈冷將連忙放下手裡的木棍,肅立行禮:“拜見將軍。”

  “每天都如此?”莊雍問了一句。

  “是。”沈冷的回答永遠都是那麼乾脆簡潔,絕不拖泥帶水。

  “過來跟我隨便聊幾句。”莊雍說完之後就轉身往外走,沈冷整理了一下衣服跟了上去,莊雍走的步伐並不快,沈冷幾次都險些超過去,年輕人總是會顯得性子急些。

  “你怎麼沒想過去四疆?”莊雍忽然問了一句。

  大寧的熱血男兒,哪個不想去四疆從軍?西疆重甲擺在那,西域數百個小國放屁都不敢朝著大寧這邊。東疆刀兵橫陳,大大小小的部族就沒有一個敢炸毛的,傳聞刀兵磨刀的聲音就一出現,那些部族首領就嚇得夜不能寐。

  北疆鐵騎來回溜達一圈,素以騎兵著稱的黑武帝國邊軍就得整齊往後撤幾百米,馬蹄子踐踏起來的泥點要是濺在他們身上,大寧鐵騎就敢過去索賠……至於南疆狼猿,想想看南越國的事,還有緊鄰南越國的昭理國如今夾著尾巴做人的樣子,昭理國的人可是有幾年沒吃過牛羊肉了。

  沈冷認真的思考後回答:“出頭慢。”

  這三個字回答的很小心,不遮掩,很誠實,沈冷完全可以說出更漂亮的話來,比如喜歡水師之類的,但他不願意對莊雍說謊。

  這個回答倒是讓莊雍有些意外,他腳步停了一下回頭看著沈冷:“你想多快?”

  沈冷心裡想著總不能輸給孟長安太多啊,可這不是他應該給出的答案,於是回答:“先生說升到正五品就能帶家眷在軍營裡了……”

  一開始莊雍沒理解這句話的意思,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這小子念念不忘的都是那個叫茶兒的姑娘。莊雍忍不住笑起來,心說年輕人的心思果然好玩。

  “將軍有煩心事?”沈冷問道。

  莊雍點了點頭:“你如何看出來的?”

  “胡亂猜的。”

  莊雍忍不住問了一句:“求立國擾邊的事你怎麼看?”

  問完了之後他就後悔了,這個才剛剛參軍入伍的毛頭小子又怎麼會知道那麼多,他可能連求立國都不知道,自己這可能是真的缺個說話的人吧,才會不假思索的問了他。

  “還得兩年。”沈冷的回答還是那麼簡練,似乎還有些答非所問,但莊雍眼神一亮。

  “哦?說說看。”

  “我聽說求立國雖然不大,但以水軍立國,周圍諸國都被他欺負了遍。不少小國也向大寧求援過,但是大寧始終都不覺得那不算什麼事,再說那些小國之間不太平,大寧才開心……可是,狼群從吃了第一隻羊開始,胃口就會越來越大,這也是為什麼陛下開始籌建水軍的原因吧。”

  “然而水師從零開始,艦隊成規模最少還有一年,操練配合再一年方可拉出去真正的參戰。但以水匪練水軍效果也就這樣了,比不得海疆實戰。”
  
  莊雍問:“若兩年後水師成型南下海疆與求立國水軍一戰,你認為勝負幾分?”

  他想著,沈冷的回答若是圓滑些就會說五五開,或者是四六,大寧當然是六分,三七的話就有些過了。

  “必敗無疑。”沈冷的回答卻讓莊雍心裡微怒,自己練兵四年多了,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評價他辛辛苦苦訓練出來的水師。

    “為什麼?”

  “河就是河,不是大海,我沒有見過大海但聽人說過,浩瀚無邊,南平江現在的水師戰船造的都夠大了,而且絕對是以適合海戰為基礎設計打造的戰船,可是即便如此,還是會輸的。”

  “說仔細些。”

  “第一,水師的士兵們連大海都沒有見過,我打個比方,同等戰船數量同等戰船規模同等兵數之下,現在的水師打得過南平江上的水匪嗎?”不等莊雍回答,沈冷繼續說道:“第二,士氣……求立國的水軍已經成型多年,有著豐富的經驗,而南平江水師到現在還沒有打過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戰爭,看起來士氣高昂的隊伍一旦稍有失利,怕是恐慌就會蔓延全軍。”

  莊雍本來還有些生氣,聽完沈冷的話之後陷入沉思。

  同等條件下打得過水匪嗎?

  水師的士兵對水匪向來都是瞧不起的,若這些話問一個尋常士兵,一定會被恥笑,說沈冷是個傻逼。可莊雍知道沈冷不是瞎說八道,就如上次,在陸地上,八十個水軍戰兵就能把一個幾百人的水匪營地夷為平地,可是在水上呢?

  “那你說應該怎麼辦?”莊雍問。

  沈冷回答:“咱們的戰船造的一味求大,這當然沒有什麼不對的,可是江浪大的過海浪?江上四平八穩的戰船,到了海上就不好說了。我覺得造船不能這樣想當然啊,最起碼要去學習,哪怕是向求立國的人學習,向南越國的人學習。”

  這話若是出現在大寧朝堂上必然會被罵的狗血淋頭,向求立國南越國學習?瘋了吧!可莊雍卻陷入了沉思。

  “將軍?”沈冷看莊雍在發呆,輕聲叫了一聲。

  莊雍回過神來問:“要是你,你會怎麼做。”

  “搞幾艘回來。”沈冷揮舞了一下拳頭:“不計代價,也要搞幾艘求立國最好的海船回來,拖到安陽船塢里大卸八塊,看仔細了。”

  莊雍點了點頭,隨即又一聲長嘆:“怕是陛下等不及啊……”

  沈冷聳了聳肩膀,心說那我能怎麼辦?我連陛下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也不知道有機會剪掉陛下幾件衣服管用不管用,然後他就想到了茶爺……茶爺可真好看啊。

  花痴臉。

  “沈冷?”輪到莊雍把沈冷喊回神,“你先回去吧,我今夜就寫奏摺千里加急的送到京城去。”

  沈冷哦了一聲,行禮,告辭。

  莊雍回到書房之後坐下來,之前覺得腦子裡空空如也,現在卻有寫不完的東西,他提筆洋洋灑灑的寫了一份幾千字的奏摺,然後封了火漆,叫來親兵送到驛站去,千里加急。

  交代完了之後也算放下一樁心事,他開始思考沈冷這個小傢伙,有狠勁,有銳意,難得的是還有思想,這樣的孩子好好培養的話一定是前途無量。

  莊雍想著若是沈冷進了戰兵,給他幾個人讓他帶著練練看會不會有些不同尋常的效果?

  而回到營房的沈冷躺在床上卻開始反思,自己今天的話是不是說的有些多了?

  這個時候了,他沒睡,莊雍沒睡,水師大營裡還有一個人沒睡……沐筱風睡不著,第一是因為臉疼,第二是因為心裡有恨。他還在不停的思考著,如何才能把沈冷給除掉?

  若是自己寫一封信回去,父親一定會想盡辦法解決這件事,可那豈不是顯得自己太無能?年輕氣盛的沐筱風,也不想整日都離不開父親的關照。

  船港的夜靜悄悄,殺心起,風蕭蕭。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43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9 09:45 P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可怕

  因為水師急需擴張,所以從創建以來每個月新兵營都要進行考核,盡量多的選拔人才進入水師之中熟悉戰船和操練戰術。當地特招進來的寒門子弟都很賣力,因為他們都很清楚改變自己命運的機會其實真的不多。

  自從陛下宣布通過選拔的新兵也可以擁有戰兵身份之後,新兵們就更加的有動力了。不說其他,軍戶是免交錢糧賦稅的,這一點就足夠讓他們為之奮鬥。可是每個月選拔進入戰兵隊伍的新兵數量並不多,因為莊雍足夠嚴苛,他不需要濫竽充數的人,他要的是真正的戰士。

  沈冷在訓練的時候聽到了一個消息,新兵營管事龐張因為觸犯軍紀被貶為隊正,現在還在養傷,傷好之後就要滾回戰兵隊伍裡了。至於那天夜裡偷襲沈冷的幾個人直接被逐出軍營,對於他們來說這打擊確實不小,被從軍營裡趕出去,他們很長時間內都會抬不起頭,不但要被家里人責罵還會被鄉親們指指點點,可這又能怪的了誰?

  還不知道誰會接替龐張來新兵營,不過沈冷已經不關心這些,明天就是新兵營考核的日子,離開新兵營近在眼前。

  這次新兵營裡公認最強的新兵有兩個,一個叫杜威名,是安陽郡人,自幼習武,父親是個鏢師,家裡生活比尋常百姓稍微強了那麼一點,可也好不了多少。另外一個,自然是沈冷。

  雖然沈冷才來幾天而已,但是來的第一天就幹出圍著水師大營跑了十圈這種變態的事,已經在新兵營裡成為神話。

  上午的訓練結束之後,沈冷注意到那個叫杜威名的人沒來吃飯,那是新兵營裡唯一一個對沈冷始終保持敵意的人,倒不是因為沈冷得罪了他,而是因為沈冷觸及了他在新兵營之中的地位。

  吃飯的時候聽楊七寶說莊雍將軍今日去了安陽船塢,沈冷猜著是因為前兩天夜里莊將軍和自己聊過之後有了新的想法。莊將軍不在,所以有些人必然會忍不住興風作浪,明天就是新兵考核,且看這風浪有多大。

  沈冷並不害怕,哪怕他的對手確實強的離譜了些,大學士的獨子啊……

  ……

  沐筱風的房間裡點了很名貴的檀香,這是他父親派人定期給送來的東西。大學士知道兒子從小就喜歡這種味道,屋子裡不點上的話他就不踏實。

  杜威名卻不太適應這種味道,總覺得鼻子裡癢癢的想打噴嚏,可是還要強忍著。在別的新兵面前,他從來都是一副牛逼哄哄的樣子,可在沐筱風面前只能是誠惶誠恐,連呼吸都不敢太大聲音。

  “明人不說暗話。”沐筱風坐下來拉開抽屜,從裡面取出來幾個金錠:“這些是給你的,我想讓你幫我做件事。”

  杜威名嚇了一跳:“校尉有什麼事直接吩咐就行了,不用這些。”

  “用的。”沐筱風語氣平淡的說道:“若是尋常事,我確實隨便吩咐你一聲就行了,但我要的是你在水師之中的前程,所以這個價格還不夠呢。”

  杜威名臉色猛的一變:“小的……小的不是很明白校尉的意思。”

  “看到我這張臉了嗎?”沐筱風指了指自己臉上包紮著紗布的地方,揭開,立刻把杜威名嚇得臉色發白。

  “是被人割了一刀,而割了這一刀的人就在新兵營裡。”沐筱風把紗布裹好:“明天就是新兵營考核的日子了,我想讓你幫我殺了沈冷……我知道你的武藝很好,從小你就被你父親嚴加管教,練就一身本事。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你在水師之中應該能很快出頭,五年後說不定就是個團率,幹個十來年就是個校尉。但校尉這道坎兒,你覺得那麼容易能邁過去嗎?”

  “你出身一般,十年做到正六品校尉差不多就是極限,五品以上就可以稱為將軍,雖然只是不入流的偏將而已,但沒有好的契機你這樣的人是爬不上去的。 ”

  杜威名的臉色變幻不停,害怕已經佔據了他的整個身心。

  軍中殺人?自己如果答應了,那麼別說前途,命都可能沒了。如果自己不答應呢?對方是大學士的兒子,有一萬種方法讓自己家破人亡。

  “我知道你害怕。”沐筱風繼續說道:“這些金子足夠買來一條人命,但你的命顯然不止這些……我已經安排好了,明天選拔的時候你會分配到和沈冷一隊,你們倆會最終在擂台上碰面,上台之前會有人給你一把匕首,當然沒有人能查到是我安排的。”

  杜威名撲通一聲跪下來使勁兒的磕頭:“求校尉放過我吧,我今天就回家去,絕對不會將校尉跟我說的話洩露分毫,求求你了校尉,放了我吧。”

  “我選中了你,你還有別的選擇嗎?”沐筱風站起來走到杜威名身邊,蹲在那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不喜歡威脅人,因為那是很沒品的事,我只是陳述一下必然的後果……你不答應我,你父親出門護鏢的時候可能會出什麼意外,你父親若是出了意外,你家裡就算完了。”

  “為了供你習武,你家裡縱然算不得家徒四壁,也差不了許多,你父親沒了之後你母親怎麼支撐這個家?房子怕是保不住的,你家裡又沒有田,最終你母親可能會流落街頭被野狗咬死吧。”

  他說一句,杜威名就顫抖一下,臉色白的好像紙一樣。

  “你若是做了逃兵,一樣是必死無疑的。”沐筱風扶著杜威名站起來,拉著他走到桌子邊上指了指那些金子:“你先別急著害怕,聽我把話說完,這些金子不是給你的,是給你爹娘的。你拿了金子趕回家去把事情跟他們說清楚,讓他們拿著這些金子立刻就走,去懷遠城裡買個院子,剩下的只要不胡亂揮霍,尋常日子過個二十年應該是沒問題了。”

  “江南道乙子營將軍白尚年和家父關係匪淺,我來之前家父就請白尚年將軍照顧我……你明天在比武場上殺了沈冷之後,會被立刻關押起來,當天夜裡我的人就會把你救出去,然後連夜送到白尚年將軍那邊。”

  沐筱風笑著說道:“你應該不用懷疑,以我的能力給你一個新的身份根本不算什麼難事……你家裡有了新的軍戶身份,我保證你在三年內就可以在乙子營出頭,五年升校尉,積累一些功勞,家父一句話就能讓你爬過那道憑你自己一輩子也過不去 的關口,不出十年,讓你做個真真正正的將軍,光耀門楣。”

  沐筱風走回去坐下,說話太多了,所以臉上的傷口疼的厲害,而杜威名還是在顫抖著,這讓他的煩躁更重了些。

  “我沒有太多時間給你考慮,這些話既然你都聽到了,我當然不會讓你有機會說出去,你只有答應我這一個選擇,現在還不明白?”

  “明……明白。”杜威名又跪下來使勁兒磕頭:“校尉,我……我不敢啊。”

  “事到臨頭的時候,自然就敢了,想想你父親你母親,想想你自己的未來。”沐筱風把那些金子往前推了推:“拿還是不拿?”

  如果能不拿,杜威名絕對不會去拿,可是能不拿嗎?

  父親,母親,家……

  杜威名在心裡想著,若是沐筱風不騙他的話,以沐筱風的家世能力十年之內讓自己做到將軍確實真的不算難事,改個名字而已……

  “拿!”杜威名站起來兩隻手捧住那些金子:“我答應了。”

  “哈哈哈哈,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是個有前途的人。”沐筱風笑的格外開心哪怕臉色更疼了:“一會兒你從後營出門,有人為你準備了馬匹,你趕回家裡去安排一下,天黑之前趕回來不成問題,我會安排人連夜把你父母送到懷遠城去,不出意外五六天之後你的新家就安頓好了。”

  “乙子營在江南道的分量遠比水師要重要,想想吧,未來你就是乙子營的將軍之一。”

  杜威名沙啞著嗓子說道:“我只求校尉說話算話。”

  沐筱風眼神一凜:“我是什麼身份,我需要騙你?”

  杜威名想了想也對,俯身一拜,然後轉身走了。

  沐筱風靠在椅子上長長的舒了口氣,心裡想著就是不靠父親我也一樣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不就是除掉一個愣頭小子嗎,這也就是在水師,若是在乙子營的話沈冷的屍體都已經開始發臭了。

  ……

  而與此同時,在長安城裡那座恢弘的宮殿中,大寧的皇帝陛下放下手裡的一份奏摺,笑著對已經花白了頭髮的大學士沐昭桐說道:“這應該是半個月前南平江水師提督莊雍寫下的,閣老,你養了一個好兒子啊,每個月都有軍功報上來,朕得想想怎麼賞賜他了。”

   大學士沐昭桐笑的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連連謝恩。

  皇帝提筆,寫下來正五品勇毅將軍幾個字之後,剛要遞給沐昭桐看看,就看到外面內侍捧著一個封了火漆的盒子快步跑進來。內侍將盒子放在桌上後就躬身退了出去,皇帝將火漆挑開,打開奏摺看了看臉色隨即一沉。

  那是莊雍派人送來的千里加急,只用了七天七夜就從南平江水師到了長安城。

  沐筱風犯了錯,但是莊雍把罪責都攬在自己身上了。

  皇帝沉吟片刻把那份奏摺遞給沐昭桐,沐昭桐受寵若驚,這種加急的軍報皇帝能給他看,那是莫大的信任啊,可看完了之後沐昭桐的臉色也變了,無比難看。

  “這個……這個逆子!”沐昭桐撲通一聲跪下來:“請陛下降旨處罰,臣絕無怨言。”

  皇帝走下寶座把那份剛剛寫好的旨意也遞給沐昭桐,沐昭桐看了一眼後頭壓的更低了:“請陛下收回旨意,重重責罰臣那逆子!”

  皇帝嗯了一聲:“是要收回來了。”

  沐昭桐的肩膀顫抖了一下,沒敢說話。

  皇帝重新取了一份新的聖旨,沉吟片刻,將正五品勇毅將軍改為從四品鷹揚將軍,又升了半級……

  他把聖旨遞給沐昭桐:“年輕人哪有不犯錯的,閣老快起來吧,朕還沒有糊塗呢。”

  沐昭桐看到聖旨後整個人顫抖的更厲害了,當然這其中有一部分是做戲,作為三朝元老,戲已經渾然天成。

  “陛下,這怎麼可以,請陛下收回成命。”

  “這個不說了,閣老啊,你幫朕想想,莊雍治軍不嚴應該怎麼處置?”

  沐昭桐心里頓時明白過來,連忙說道:“莊將軍都是為了維護臣那逆子,哪裡有什麼過錯,還請陛下明察。”

  皇帝像是有些為難的說道:“那……就暫且記下,以後若有過錯一併處罰? ”

  “陛下聖明。”

  皇帝笑了笑,在聖旨上加蓋璽印吩咐人送到南平江水師,他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子:“閣老,南平江上的水匪若是全都剿完了,你說那麼大一支水師應該往哪兒放?”

  沐昭桐心裡苦笑,心說陛下你真的太厲害了,臣服了。

  陛下要對南邊海疆用兵已經是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可是朝廷上反對的聲音很大。水師出征耗費錢糧太巨,勞師動眾,而且打的還是求立國那麼個彈丸之地,打贏了算不得什麼,打輸了丟不起那個人……

  陛下用一個從四品鷹揚將軍的賞賜就讓自己不得不站在陛下那邊說話,滿朝文武三分之一看著大學士這個風向標,他不反對,這件事怕是要順利的多了。

  皇帝,可怕。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44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9 09:52 PM 編輯

第二十二章 我憑本事贏來的

  新兵考核這天也不是啥特別的日子,黃曆上怎麼翻也翻不出什麼好預兆來,天還沒亮的時候就有人起床朝著比武場那邊三拜九叩,在那些戰兵看來這就樣做的人就好像小丑一樣,他們無法理解那些人渴望改變家庭現狀的心情。

  三拜九叩,當然也是不管用的。

  每當這個日子,新兵營的早飯都很豐盛,大部分都狼吞虎咽想著吃的多些力氣就大些。沈冷吃了七分飽後就放下碗筷,七分飽,足夠了。

  楊七寶一大早就特意過來給他鼓勁,倒像是比沈冷還要緊張似的,至於沈冷,腦子裡想的都是明天一早就能見到茶爺了,茶爺真好看。他從幾年前爬上水匪的戰船開始就發現自己越是遇到事就越冷靜,後來已經不覺得怎麼樣,可是這種心理素質有幾個人能達到?

  新兵營長期徵兵,而且哪怕是昨天才到的新兵都有資格參加考核,只要通過就能獲得戰兵資格,這是莊雍親自許下的承諾。

  新兵考核一共分成三部分,第一部分是體能考核,包括負重十里,五米軟梯速度,跳躍能力等等。第二部分是各種基本功的測試,包括弓箭,刀術,拳術等等。第三部分則是比武,這一項最為殘酷。

  前兩種考核都通過的就能成為戰兵,人數不限,連續三個月考核不通過的將會被請出軍營。對於每一個新兵來說考核就是人生的第一道龍門,也可能是鬼門關,至於比武這一項決定的則是未來在戰兵之中的地位。

  按照新兵營各營隊列順序入場,沈冷他們被分配到先進行體能考核,因為人數太多,所以新兵是分成兩批的,一批人先去進行體能考核,一批人去進行基本功考核,然後交換過來,最後兩批人按照抽籤進行比武。

  每次考核持續三天,基本上前兩項考核一天之內就能完成,比武這一項至少佔兩天時間,因為不僅僅是個人武藝的比試,還會有五人隊和十人隊的比試,不過這種團隊比試需要自己報名,往往參與的人數都不多。

  沈冷跟著隊伍到了操練場上,各種考核所需的器械都已經擺放整齊。

  第一項是石鎖,五十斤起,每二十五斤遞增,最大的那個石鎖據說有三百斤,從水師建立以來都沒有人舉起來過。按照莊將軍制定的規矩,能舉起一百五十斤方為合格。

  不管願不願意承認,其實有一部分事情能不能做到和後天努力並沒有多大關係,比如二百斤以上的石鎖,有的人天生就能舉起來,有的人苦練五年十年也未必可以。
  
  測試是按照新兵營各營隊正自己制定的順序進行的,昨天的時候排列的順序就已經定好了,沈冷在本營第十六個出場。

  這些隊正都是戰兵之中的老兵,各種能力都極強,而且新兵營的隊正權利比戰兵營的隊正權利大多了,在新兵營負責一百二十名新兵的訓練和秩序。

  前面出場的十五個人基本上也沒有什麼特殊表現,中規中矩,都是直接選擇了一百五十斤的石鎖,其中十三個人一次成功,另外兩個第二次也都舉了起來,誰都不敢在第一項上就把力氣耗盡,所以只要能達標就好。

  剛要輪到沈冷的時候,站在他後面的杜威名忽然冷笑了一聲:“聽聞你很自負,我想和你比比。”

  沈冷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理會,邁步準備進場,可杜威名卻似乎沒打算就這麼放過他,在他身後冷嘲熱諷:“我還聽說你是走了督察隊隊正楊七寶的門路進的新兵營,這考核不管你過的過不了,你都會進入戰兵,我只是替有些兄弟覺得不忿,他們辛辛苦苦憑本事進來的,而你卻是托關係進來的,你不覺得臉紅?”

  沈冷嘴角勾起來,轉身看向杜威名:“雖然我知道你這是激將,但我還是不打算和你比什麼,在我看來沒有賭注的比試都是毫無意義的,而且你還很窮。”

  很窮兩個字像是刀子一樣戳在了杜威名的自尊心上,他心裡本來是有些忐忑不安,被這句話直接將怒火給逼了出來。

  “那你說賭什麼?!”
  
  沈冷:“我這個人特別隨和,只要你能拿出來的賭注我覺得分量差不多,都可以的。”

  杜威名想了好一會兒才憋出來一句話:“若是你贏了,以後在營裡你出現的地方我就躲著走。”

  沈冷嘆息:“真幼稚啊……”

  他走向那一百五十斤的石鎖,杜威名急了: “誰輸了誰跪下叫爹!”

  沈冷理都沒有理會他。

  杜威名在新兵營裡向來說一不二,因為自身武藝高強身體健壯,大部分新兵都怕他,還是第一次這樣被人無視的,也是被逼急了,他過去攔住沈冷:“那你說賭什麼!”

  沈冷淡淡的說道:“我這個人比較市儈,喜歡錢。”

  杜威名道:“未來一年的軍餉,賭不賭?”
  
  沈冷搖頭:“我從不為看不到的好處付出什麼,我剛剛說過了,我比較市儈。”

  杜威名被逼急了,竟是從懷裡摸出來一塊金元寶:“這個行不行!”

  他昨天趕回家裡一趟把沐筱風給他的錢財大部分都留給爹娘了,自己多了個心眼留下來一個金錠,為的是出意外跑路的時候不會沒錢吃飯,此時腦子裡一股衝動上來,哪裡還管那麼多。

  沈冷看到那金錠的時候心裡就已經了然,杜威名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會有金錠?金子這種貴重東西,說尋常百姓一輩子不見得能見到也不為過,這東西自然只能是沐筱風給他的。

  沈冷眼睛瞇起來看著那金錠:“這個倒是分量夠了,不過也只夠賭石鎖這一項的。”

  杜威名心想著明天比武台上就要廢了你,今天先打壓一下你的氣焰再說:“你以為你能贏了去?”

  沈冷:“既然你這麼自信,不如你先來?”

  這邊負責記錄和監考的人臉色一寒:“你們兩個嘀嘀咕咕的要幹嘛?不願意考核就滾開,讓給後面的人。”

  杜威名道:“你趕緊去,我只需要比你舉起來的分量重就夠了。”

  沈冷:“我偏不去。 ”

  杜威名皺眉:“你牌號在前,為什麼你不去。”

  沈冷:“因為我不要臉。”

  監考官微怒:“是不是都不想考了?!”

  沈冷舉起手大聲說道:“報告,我鞋子出問題了,需要整理,請求十七號先考。”

  監考官不耐煩的一擺手:“十七號,杜威名,上場!”

  杜威名心說這人怎麼能如此不要臉?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只需要舉起來一個沈冷絕對不可能舉起來的重量,不管沈冷有多不要臉也毫無意義了。他對自己的實力很有信心,新兵營一千多人他要說自己是第二,誰敢說是第一?

  杜威名大步走過去掃了一眼那一排石鎖,直接走到那二百斤石鎖旁邊站住,這舉動讓監考官眼神一亮。監考官早就聽說過杜威名是新兵營最厲害的那個,前面十五個人表現的中規中矩他也覺得有些索然無味,此時杜威名直接要舉二百斤的石鎖,今天總算是有些好玩的事了。

  沈冷和杜威名之間說的話他沒有聽清楚,但顯然兩個人是要比試的,今天這般無聊的日子終於要有些改善了。

  監考官對杜威名笑了笑,眼神欣慰,杜威名看到之後心裡增了幾分勇氣。低頭看了一眼那二百斤的石鎖,心裡忽然想到沈冷可是能圍著軍營跑十圈的人,雖然耐力和力量未必有直接關係,可還是不能掉以輕心。於是他又向旁邊跨了一步,旁邊是二百二十五斤的石鎖,他站好之後回頭看向沈冷笑了笑,眼神裡都是挑釁。

  然後他發現沈冷居然沒有看他,而是站在那掐著手指頭算什麼呢,他咳嗽了幾聲沈冷才看過了,然後對他點了點頭,那意思像是小朋友你加油哦。

  沈冷在算杜威名的那個金錠,很大,像是有二十兩。二十兩黃金換算成銀子是多少?似乎能給茶爺去買兩件像樣的首飾了,買個簪子吧,這麼多年茶爺就只有那一個簪子……再給先生買兩餅老茶,先生最近過日子越來越摳門。莊將軍說他不要臉,沈冷卻知道只是因為這幾年都是只有花出去的沒有賺進來的,所以先生怎麼能不摳門?

  又想到剛剛跟著先生的那一年,為了茶爺賞出去的銀子,先生可以斬斷自己一根手指,沈冷心裡就忍不住一陣發疼。據說先生家裡是大戶人家,懷遠城沈家也是名門望族,以前的日子必然過的很享受,從先生的那種風度就能看出來他曾經生活的層次,可現在連一份茶葉的錢都要算計。

  杜威名當然不知道沈冷在想這些,如果知道的話可能會氣的吐血。

  他只是看沈冷臉色毫不在意的樣子心裡就覺得不太對勁,於是又垮了一步,到了二百五十斤石鎖那邊站住,剛要舉,發現沈冷的眼神往三百斤石鎖那邊瞟了瞟,他毫不猶豫的兩步跨到三百斤石鎖那邊啊,咬著牙告訴自己拼了。

  監考官笑了,拿著筆的手都在微微發顫,記錄啊,這是要破記錄了啊。

  杜威名將腰帶勒緊,抓住石鎖猛然發力,一聲咆哮將附近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來,看到杜威名居然真的舉起了三百斤的石鎖,立刻就爆發出一陣歡呼聲。舉著石鎖的杜威名卻沒有急著放下來,而是回頭挑釁的看了沈冷一眼,然後嚇了一跳……沈冷居然已經到了他身邊了。

  只見那個傢伙一臉無所謂的走過來,兩隻手抓著杜威名的腰帶往上一提,把杜威名舉起來放下,舉起來放下,舉起來放下,如此三次……然後那傢伙特別賤的直接伸手到杜威名懷裡把金錠拿出來,以極快的速度塞進自己懷裡走了。

  監考官一臉懵,心說這算多少?

  杜威名要去追沈冷,卻被監考官纏住:“你多重?你多重快說!”

  沈冷揣著金錠走了,美滋滋。結果還沒有走出去多遠,就被兩個督察隊的士兵攔住把他帶到了觀禮台那邊,水師提督莊雍擺手讓身邊人退開,朝著沈冷伸出手:“把東西交出來。 ”

  沈冷:“嗯?”

  “你也知道軍營裡有軍營的規矩,那東西不可能是杜威名自己的,本將軍要派人調查,你先把東西給我。”

  沈冷一把摀住胸口,臉色堅定,眼神也堅定:“我憑本事贏來的,為什麼給你?”

  這句話讓莊雍愣住了,特別楞,他不由得懷疑起來……在這個傢伙眼裡,自己真的是個將軍嗎?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45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9 10:00 P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還湊合

  莊雍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被那個傢伙說服,只因為那一句給先生買好茶?

  想想沈小松當年是何等的生活,現在為了這兩個孩子日子過的拮據起來,甚至要給後廚送菜……雖然明面上是因為茶兒要見沈冷,可暗藏著的何嘗不是因為他們確實沒什麼錢了。

  莊雍擺了擺手:“你繼續去考核吧,這件事稍後再說。”

  沈冷捂的緊緊的手終於鬆開了些,俯身一拜:“謝將軍。”

  莊雍心說在你眼裡我還是個將軍?他搖頭不語,沈冷也沒有多說什麼直接離開了觀禮台。

  莊雍是昨夜裡連夜趕回來的,從安陽船塢到水師大營來回一百多里,他就是擔心沐筱風會趁著他不在做出什麼齷齪事來。杜威名家裡條件一般,自然不可能有金錠,督察隊那些眼睛毒辣的人看到之後立刻上報給楊七寶,楊七寶立刻上報給他,他就知道終究還是要出事的。

  可是這事,真的不好處置,沐筱風是沐昭桐的獨子,如今陛下正是需要沐昭桐表態的時候,自己這個位置又那麼特殊,未來水師的動向極有可能因為沈冷和沐筱風之間的矛盾而出現變故。沐昭桐若是堅決反對水師南下,朝廷里以他為首的那些文官就會不遺餘力的阻止,陛下縱然是陛下,也不能對所有文官的態度不為所動。

  所以莊雍必須極小心的處理這件事,他縱然萬般不想,可心裡也會忍不住生出一個念頭來,為了水師,為了陛下,若是……若是真的只能讓沈冷受些委屈,那就受吧。

  ……

  杜威名那邊被監考官纏住好一會兒,最終不得不被拉著稱重才得以脫身,然後算作沈冷的成績。毫無疑問,在石鎖這一項上沈冷的成績無人可及了。

  杜威名找到沈冷的時候,那個傢伙正在準備參加五米軟梯速爬的考核,這是水師每一個士兵都必須訓練的項目,長度當然要比真正懸掛在戰船上的軟梯多了一些,懸掛在一堵特意修建出來的高牆上。

    杜威名看到沈冷就衝了上去,沈冷看到杜威名直接就跑,兩個人一個追一個跑,結果沈冷又拿了個五米軟梯第一名,杜威名第二……
  
  監考官看著時間激動的差點落淚:“破紀錄了啊,破紀錄了啊!”

  石鎖那邊的監考官微微一笑:“你那算個屁……”

  就在這你追我趕的過程之中,沈冷順便就把體能考核所有的項目都過了一遍,到了中午的時候沈冷還是被杜威名堵住,伸手跟他要那金錠。

  沈冷一臉的鄙夷:“賭不起?”
  
  杜威名臉紅脖子粗:“那是……那是我賣命換來的!”

  或許是真的急了,這句話脫口而出後杜威名就後悔了,心裡說了一聲不好,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之中有些顫抖。

  沒有想到的是,沈冷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用命換來的,我就再給你一條命好了。”

  杜威名愣在那沒懂沈冷什麼意思,而那傢伙已經衝進了食堂去打飯了。

  ……

  與此同時,在軍營外面,茶爺一臉嫌棄的看著沈先生:“蠢不蠢?”

  沈先生搖頭嘆息,看著自己那一車菜:“他就說五天,誰想到考核還要三天?所以我就覺得這些領兵的人說話不靠譜,什麼六十萬人號稱一百萬大軍的事就是他們幹的,只是莊雍把八天號稱五天確實扯淡了。”

  兩個人已經在軍營外面停了半天,沈先生實在不好意思去找莊雍,畢竟這麼蠢的事會被嘲笑,他要臉。於是兩個人商量了一下,就在軍營外面不遠處擺攤賣菜,只比進價加了不到一成,買的人倒是不少。莊雍中午換了便裝出軍營本打算找沈先生商量一下關於沈冷和沐筱風的事,看到那兩個人在那生澀的吆喝著賣菜心裡就沒來由的疼了一下,轉身吩咐人把菜都買下來,直接回了軍營裡,為自己之前生出來只能委屈了沈冷的想法而自責不已。

  人生而分出貴賤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這貴賤面前低頭。
  
  ……
  
  下午的時候沈冷所在的營就轉去了基本功考核場地,或是因為覺得確實丟人了些,所以杜威名倒也沒有立刻纏著他。又或者,杜威名想著的是,那金子給了你就給了你吧,就當是我買了你的命。

  在進入第二個考場之前,沈冷得到了自己在體能考核全項破紀錄的消息,似乎也沒什麼值得開心的,在沈冷看來之前的那些記錄實在是低的有些不像話。

  楊七寶比沈冷還要開心,得到消息之後第一時間跑來找沈冷,激動的樣子像個小孩子,沈冷想著要不要晚上自己請他吃個飯?在食堂……

  基本功考核要比體能考核更重要,用沈冷的話來說就是體能考核只能證明你是不是一個合格的男人,而比如弓箭,刀術之類的考核,證明的是你是不是一個合格的士兵。

  第一項是弓箭,合格成績是四十米十箭中六。對於每天都保持大量訓練的戰兵來說這根本不算什麼,但對於新兵來說就有些難度了,畢竟在進入新兵營之前他們根本接觸不到弓箭這種東西,在大寧,弓箭屬於嚴格管控的武器。

  按照序號沈冷進入場地,擺在面前的有三種彎弓選擇,一石半,兩石,兩石半……三石以上的硬弓不是隨隨便便誰都能拉滿的。

  杜威名再次找到沈冷:“還賭不賭?”

  沈冷問:“你錢還夠嗎?”

  杜威名哼了一聲:“就不能不賭錢?”

  沈冷:“那是對賭博的不尊重。”

  杜威名無言以對,也沒有辦法,他確實沒有多少錢了,新兵營的軍餉並不多,雖然在軍營里花不到什麼錢,可是誰在休假的那幾天不約上三兩個好友出去喝個小酒?

  杜威名也算是了解沈冷這個人了,對於虛幻的東西他完全不感興趣,所以未來一年軍餉這樣的賭注他根本不會理,想了想又實在沒有什麼可賭的,咬著牙說了一句賭一條胳膊如何?

  沈冷瞇著眼睛看了看杜威名:“做決定之前,先別想對不對得起自己,想想對不對得起爹娘。”

  杜威名臉色一變,想到自己答應了沐筱風的事,如果一旦沒有成功的話,自己什麼下場,爹娘什麼下場?

  可是這般被沈冷鄙視他又如何能忍:“那這樣,未來如果有機會戰場上殺敵,我替你擋一刀!”

  沈冷沉默片刻:“好。”

  杜威名心說你沒有那個機會了,殺了你之後我就會去乙子營,十年後我就是名副其實的將軍,而你的屍體都已經爛的只剩下骨頭了吧。

  杜威名忍不住問了一句:“你答應之前,就沒有想過自己對不對得起爹娘?替我擋一刀的話,怕也是必死無疑。”

  沈冷聳了聳肩膀:“我沒有爹娘。 ”

  杜威名臉色一變,張了張嘴不知道說些什麼。

  沈冷笑了笑:“但我有比爹娘更親近的人,所以我不會輸。”

  杜威名哼了一聲,指了指前邊:“你去就是了。”

  沈冷這次沒說你先,走到考核的地方站好,挑了一把兩石的硬弓拉開試了試,雖然有些輕,但四十米的距離而已,足夠了。

  杜威名在他身後不屑的說道:“之前石鎖的比試是因為你不要臉在我後面出手,所以被你佔了便宜。這次我看你還怎麼贏我,我在後邊,不管你射出什麼成績我都會比你強一些。”

  沈冷:“哦。”

  他沒有急著射箭,而是將硬弓拿在手裡仔細檢查了一下,認真的調了調弓弦,左手握著硬弓,右手往下抓起來四支羽箭同時搭在弓弦上,看起來竟是要四箭齊射……這是一種極炫技的方式,杜威名看到之後反而笑了。

  四箭同射,不可能四支箭都在靶心。這技法看起來花哨漂亮,但在實戰之中作用並沒有多大。

  他才想到這些,沈冷已經出手了。出乎杜威名預料的是沈冷並沒有四箭齊射,右手五根手指夾著四支羽箭,第一箭射出去之後弓微微調整角度,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也是如此杜威名以為沈冷是要炫技,哪裡知道沈冷只是懶得一次一次取箭而已。

  四箭連發,四次拉滿弓弦,速度快的讓監考官嘴巴都張大了,眼睛瞪的溜圓。連續四箭命中靶心,第一箭就把繩靶正中射穿了一個洞,第二箭第三箭第四箭從孔洞裡精準的穿了過去。

  沈冷卻似乎沒有任何喜悅,對他來說這樣的程度真心不算有多難。道觀裡先生拎著木棒監督他射箭的時候,對面掛著的靶子是隨風飄擺的圓環,比羽箭大不了多少,一箭不能穿過圓環,後背上就會被沈先生砸上一棍。

  每次這個時候,茶爺都假裝去午睡不看。

  四箭命中,監考官嗷的叫了一嗓子,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這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包括特意到這邊場地來的莊雍。四箭幾乎是箭簇追著箭羽連成一條線過去的,在半空之中留下的微微弧度賞心悅目,莊雍看到這一幕之後食指不由自主的動了動,若拉滿弓弦。

  站在一側的副將萬山敵抱拳:“恭喜將軍,得一良才!”

  莊雍笑而不語,心裡卻忍不住把沈小松誇了兩遍。

  沈冷四箭射完之後又抓起四支箭,連珠而出,與前面四箭毫無差別穿過靶心,後面兩支箭就顯得尋常一些了,十箭全中靶心,用的時間也就是別人的五分之一。

  監考官已經站不住了,衝到觀禮台那邊向莊雍稟告,莊雍已經看的清清楚楚,故作鎮定的擺了擺手示意自己知道了,可他心裡的震撼絲毫也不比那監考官輕。

  杜威名已經面無血色,站在那像是一尊雕像。

  沈冷往回走路過杜威名身邊的時候很隨意的說了一句:“未來戰場上我能替他擋一刀的人真的不多啊,現在我確定的只有一個,你還差了些距離,大概從安陽郡到長安城那麼遠。”

  曾經在魚鱗鎮那個廢棄庫房裡,有個傢伙說讓自己先跑他去擋一陣。

  ……

  
  不出意外的,沈冷又被莊雍叫了過去。在觀禮台上,當著手下副將等人,莊雍故意以很平靜的語氣問沈冷:“做不做的到五箭連珠?”

  沈冷點頭:“做的到。”

  “為什麼不做?”

  “沒有賭注啊,隨便應付一下就好了,況且拿五支箭有些麻煩,又何必去麻煩?”

  沈冷很認真的回答,然後就發現包括莊雍在內的這些大人物們臉色都不對勁了,沈冷心說你們這些人的心理素質比先生真是差遠了,要是先生看到的話大概只會說三個字……還湊合。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46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9 10:13 PM 編輯

第二十四章 打個賭唄

  箭術考核之後有親兵過來對莊雍說客人來訪,因為沈先生來過兩次那親兵都認識了,知道是將軍好友,所以連忙過來稟報。莊雍回到自己書房裡發現沈先生已經自己泡了茶,一點兒都不客氣。

  “你是來謝謝我派人買了你的菜?”

  莊雍坐下來之後示意沈先生給自己也倒一杯,沈先生居然表現出一種捨不得的樣子,讓莊雍懷疑那茶到底是不是自己的。

  “我猜到是你了。”沈先生抿了一口茶,舒服的靠在椅子上:“雖然買菜的人換了便裝,不過他說要把菜都買下來的時候我就知道是你安排的。”

  莊雍道:“哪怕是敷衍一下,你也應該說謝謝。”

  沈先生:“謝謝,這都是你應該做的,希望再接再厲。”

  莊雍:“……”

  沈先生問:“冷子的考核怎麼樣?”

  莊雍嘆道:“我就知道若僅僅是為了說一聲謝謝,你是不會專門來找我的。沈冷上午的考核全過了,而且全部破了我水師的考核記錄,下午考核第一場的箭術用了四箭連珠,十箭穿透靶心,你教出來一個好孩子。”

  沈先生:“哦……那還湊合。”

  莊雍一臉問號:“還湊合?”

  沈先生點了點頭:“不然呢?”

  莊雍:“這麼優秀的孩子,你的評價居然是還湊合。”

  沈先生道:“說的多了,我怕你驕傲。”

  “你的孩子,我驕傲什麼?”

  “你的兵了。”這四個字讓莊雍心裡一震。

  沈先生過去為莊雍把茶再次填上:“我忽然有些後悔了,現在能不能把冷子帶回去。”

  “憑什麼!”莊雍下意識的低呼一聲。

  “不憑什麼,就是不想讓他在水師了,我帶回去抓魚賣菜也挺好,今天賣菜賺了差不多二兩銀子,本來到不了那麼多,你的人來買的時候我加了些價……”

  “我水師是你想讓他來就來,想讓他走就走的地方?”

  “總比送命好。”沈先生忽然抬起頭,眼睛直直的看著莊雍:“今天你的人來買走菜的時候我忽然想到了一件事……為什麼你會讓人買走我的菜?因為我們算是朋友,說的淺白些就是人情……想到了人情兩個字,我就想到了沐昭桐,想到了陛下,沐昭桐若是支持陛下的話,陛下就得還他一個人情。”

  莊雍臉色開始發白:“你說了,冷子是我的兵,我作為將軍知道怎麼保護自己的兵。”

  沈先生沉默。莊雍覺得嗓子裡有些發乾,雖然沈先生沒有再直視他的眼睛,可他卻覺得自己想過的一切都被對方看的清清楚楚了。

  “沒錯,我想過這件事,也知道最正確的解決辦法是什麼,可我不打算那樣做。”莊雍認真的說道:“你若是信我,就把冷子留在水師。 ”

  沈先生站起來,抓了茶葉罐往外走:“信你。”

  只兩個字。

  莊雍心裡很感動,眼睛微微發紅,然後醒悟過來,這個傢伙又順走了自己一罐茶葉,為什麼自己還對他有所感激?這是什麼道理!

  沈先生離開之後莊雍坐了好一會兒,腦子裡想的都是沈先生之前說的那些話,若沐昭桐全力支持陛下,陛下是要還個人情的……如果這個人情是給沐筱風的,那麼沈冷怎麼辦?雖然自己是水師提督,可是將來真的能保護的了沈冷嗎?

  就在這時候楊七寶從外面快步跑過來,到了書房外面立正喊了一聲,莊雍被打亂了思緒,搖了搖頭讓自己暫時不要去想這些,然後把楊七寶叫了進來。

  “什麼事?”

  “將軍……沈冷出事了。”

  “嗯?!”莊雍猛的站起來:“沐筱風怎麼了?”

    楊七寶愣住了:“將軍,不是沐筱風,是沈冷。”

  “哦……”

  莊雍心裡苦笑,自己這是怎麼了……他當然聽到了楊七寶說的是沈冷,但沈冷出事了這五個字,讓他立刻想到了沐筱風是不是忍不住了。

  “刀術比試,沈冷在最短時間內完成考核,成績目前排在第一。”楊七寶氣喘吁籲的說道。

  莊雍鬆了口氣:“哦……這樣啊。”

  楊七寶道:“可是沒完呢,按照咱們新兵考核的規矩,刀術考核之後算是前兩個大項的考核都結束了,全部通過的新兵就可以轉為戰兵,刀術考核後新兵就可以去旁邊的刀庫選一把橫刀作為自己的戰刀,沈冷進去之後已經掰斷了六七把精鋼橫刀,被刀庫的人給圍住了。”

  “他要做什麼?”莊雍臉色微微一變,大步走出書房。

  刀術考核場地就在兵器庫不遠處,橫刀是大寧戰兵的製式佩刀,刀身平直,都是精鋼打造,極為鋒利。不管是騎兵、重甲、還是狼猿,他們擅長用什麼兵器都可以,可橫刀是標配,每個戰兵都要有的,這是戰兵身份的象徵,沈冷接連掰斷了五六柄橫刀,這是犯了軍紀的。

  不過話說回來,有幾個人可以隨隨便便把橫刀掰斷?

  莊雍趕到刀庫的時候心裡還忍不住想著,自從這個叫沈冷的傢伙進了水師之後,自己似乎更操心了,然後腦子裡不由自主的冒出來老母雞三個字,頓時懊惱起來。

  “沈冷,你想做什麼?”莊雍沉聲問了一句,頗為嚴肅。

  沈冷倒是一臉無辜,很真誠的解釋道:“監考官說我可以到刀庫來選一把自己的佩刀了,我以為是真的可以選,而不是隨隨便便拿一把就走,若早知道的話我就不選了……”

  莊雍這才明白過來,這個傢伙真的不是故意惹事,而是真的很認真的在選自己的佩刀。

  “那你也不能把橫刀掰斷!”語氣依然嚴肅,但其中的怒意顯然是消了。

  “以後要在戰場上與我生死相隨的東西,不敢隨便。”

  沈冷的回答總是能讓莊雍心生感慨,這個臭小子似乎比同齡人成熟的太多太多了,而這種成熟往往都會讓人有些心疼。
  
  “扣你半年的軍餉,算是抵扣你損毀了橫刀的賠償。”

  “哦……”

  “你不服氣?”

  “服的服的。”

  沈冷連連點頭,心說嚇死我了,我以為你還惦記我那塊金子呢。

  莊雍看著他那樣子就生不起氣來,擺手吩咐了一聲:“去取一柄百煉刀來。”

  大寧武庫分發下去的製式裝備中,所有的橫刀都標稱為百煉刀,但實際上,真正的百煉刀連百分之一都沒有。工藝,造價,耗時,都是百煉刀大量打造的桎梏,所以真正的百煉刀往往都只配備給團率以上的軍官。除此之外,分發到各軍之中的百煉刀都會被將軍們分了,作為對立了大功的手下一種獎勵。

  刀庫的人都懵了,心說這個王八蛋毀了六七把刀將軍就扣他半年軍餉?可是又不敢說什麼,只好委屈的去了刀庫最裡面的位置捧著一把百煉刀出來。

  百煉刀和尋常的橫刀在外形上也沒有什麼差別,不仔細看的話根本分辨不出來,不過若是仔細看的話,會發現刀柄纏著的細繩顏色略有不同,尋常橫刀纏刀柄的細繩是紅色的,而百煉刀刀柄上的紅繩裡有一條黑線夾雜。

  所以軍中人,又稱百煉刀為黑線刀。

  “這把黑線刀你拿去用吧。”莊雍發現自己在沈冷面前就好像一個溺愛自己小兒子的糊塗父親,明知道不能慣著他,卻還是忍不住,溺愛小兒子的糊塗父親,顯然比老母雞這樣的稱呼好多了啊……

  “黑線刀啊。”
  
  沈冷樂了,沈先生當然跟他講過紅線刀和黑線刀的區別,所以他才會把那些刀都掰一下試試,看看自己是不是運氣好到能撿漏一把黑線刀,現在也算是得償所願……他刷地一聲將黑線刀抽出來,然後掰了一下……

  “你還掰!”莊雍喊完了才發現自己嗓音都顫了,真是有失身份啊……

  沈冷訕訕的笑了笑,將黑線刀入鞘:“不掰就不掰了唄……謝將軍賞賜,這刀我很喜歡。”

  莊雍心說你喜歡你還掰?

  “咳咳……回營去吧,好好休息,攢足了體力應付明天的武藝比試。”

  沈冷肅立行了一個軍禮然後告辭,走到刀庫門口的時候忽然又站住,回頭朝著莊雍很狡猾的笑了笑,他這一笑莊雍就知道事情不好了。

  “你又想幹嘛?”

  “將軍,打個賭唄?”

  莊雍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可能都要被顛覆了,嗓子越來越髮乾:“你在和本將軍說什麼?打……打個賭?”

  沈冷嗯了一聲,很嚴肅的說道:“若是武考我拿下整個新兵營的第一,那麼進入戰兵之後我想要個十人隊。”

  莊雍暗暗松了口氣,十人隊麼……就算你不說,本來我也是這樣考慮的啊。

  “我還以為你會要個團率。”

  沈冷一臉我吃虧了麼的表情:“現在還能討價還價嗎?”

  莊雍:“滾……”

  沈冷哦了一聲,抱著自己的黑線刀走了,一邊走一邊想著,若是剛才自己真的要一個團率莊將軍會給嗎?然後確定,他肯定不給……

  十人隊啊,看來是時候提前物色自己的手下了。

  沈冷腦子裡一個一個的把自己特意觀察過的那些新兵過濾了一下,發現以自己的眼光來看的話其實沒有一個合格的,完全看不上。

  “難道我這是最差的一屆?”他自言自語。

  莊雍看著沈冷的背影笑著搖頭,有些時候,領兵的將軍最喜歡的未必就是中規中矩的士兵。沈冷是一個很有性格的傢伙,莊雍覺得沈小松教導的確實很不錯了,一個道人出身的傢伙能把這塊璞玉打造的如此光彩奪目殊為不易。可是這塊玉真的沒有瑕疵嗎?

  莊雍仔細思考了一下,覺得瑕疵還是有的,要是不像沈小松似的那麼不要臉就好了啊……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47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9 10:30 P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照做!

  沈冷回到營房裡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暗,對於今天破了兩個大項十幾個小項所有考核記錄的事,沈冷一丁點的興奮都沒有,在他看來那並不是自己有多強,而是……記錄太弱了。讓他興奮的是手裡的黑線刀,依然在懷裡的刀鞘當然是他的寶貝,而這黑線刀是他真正意義上的第一件兵器,以後或許會在戰場上陪伴自己很久。

  楊七寶跑來祝賀他,興奮的樣子好像是他自己把所有記錄都破了似的,沈冷真的很想請楊七寶出去喝酒,奈何軍紀嚴肅,沒有特殊原因誰也不能隨隨便便的離開軍營。

  因為今天考核沈冷的表現炸了場,所有人都在議論著,沈冷和楊七寶並肩走出新兵營往江邊散步的時候,很多人看著沈冷的眼神都不對勁了。以至於另外一件事完全被忽略……今天上午的時候又有一批新兵入營,以往都會引來一些人圍觀,今天這些新兵進營連個人關注都沒有。

  “兄弟。”楊七寶看起來有幾次都是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忍不住提醒了沈冷幾句:“我聽說將軍本打算讓你來督軍隊的,你沒答應……我知道你的志向是什麼,曾經我也有過,可是很多時候我們這樣出身的人都會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

  沈冷知道楊七寶說的是什麼,他已經聽說了楊七寶的事,當初楊七寶在沐筱風手下的時候作戰勇敢悍不畏死,可是幾次軍功都被沐筱風直接霸占,估計著很快沐筱風晉升的旨意就會到水師大營。

  “我知道的寶哥。”沈冷笑著拍了拍楊七寶的肩膀:“不過教導我的先生說,人天生有貴賤之分,但不能在這貴賤面前低頭,我在想著若是那個傢伙遇到了不公的待遇,他一定不會退縮。”

  想到這的時候沈冷忽然心裡緊了一下,那個傢伙在長安城就要從軍了,以他的性格只怕要出事。

  “誰?”楊七寶問了一句。

  沈冷恍惚的回答道:“一個很軸的傢伙,叫孟長安。”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人在不遠處試探著喊了一聲:“冷子?”

  能喊出這兩個字的人不多,所以沈冷立刻回頭,於是看到了那個已經不再是小胖子的胖子……陳冉。

  穿了一身新兵軍服的陳冉是聽到孟長安這三個字才往這邊看過來的,看那個身材修長的傢伙背影有些像沈冷,下意識的喊了一聲,沈冷一回頭他就認了出來,忍不住歡呼一聲:“真的是你啊!”

  沈冷也沒有想到,他和陳冉會在這水師大營裡重逢。

  “陳冉,哈哈哈哈!”沈冷沖過去一個熊抱,搞的陳冉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你也來水師了啊。”沈冷往後退了兩步上上下下的打量著陳冉,個頭比分別的時候高了不少,雖然看著還是有些胖,但並不臃腫,然而那張臉還是白白嫩嫩的讓人見了就想捏一捏。

  “是啊,我爹說好男兒當從軍,我就想試試,結果初選過了。”陳冉顯然也很興奮,看著沈冷的眼神裡喜悅都滿滿的溢了出來:“我才進軍營就聽說了你的事,說你把新兵考核所有的記錄都破了,當時我還在想沈冷會不會就是我認識的冷子,原來真的是你。”

  沈冷問:“大伯怎麼樣,還好吧。”

  “不……不太好。”陳冉的臉色有些暗淡,眼神裡的喜悅瞬間就消散了不少:“這也是我為什麼要進水師的原因,若我運氣好能成為戰兵,家裡就不用繳納稅賦了。我爹前兩年裝船的時候閃了腰一直都沒有好利索,他又不肯真的踏實休息,反反復復的,今年開始身體越發的差了。”

  沈冷心裡一沉,陳冉的父親常年拉車裝貨,那麼大強度的體力勞動,腰受了傷還不肯休息,只怕會越來越嚴重。

  “我想個辦法。”沈冷安慰道:“咱們都不是孩子了,以後父輩肩膀上的責任該是咱們扛著了。”

  陳冉揉了揉鼻子:“是啊,該是咱們扛著了。”

  遠處有個莊將軍的親兵朝著這邊一邊跑一邊喊:“那邊的是沈冷嗎?將軍找你過去說話。”

  沈冷拍了拍陳冉的肩膀:“下個月一定要通過考核啊,我在戰兵營裡等你,將軍許了我一個十人隊,我給你留個位置。”

  陳冉頓時興奮起來:“真的嗎?那你一定要等我!”

  沈冷應了一聲,連忙朝著那親兵迎過去。

  陳冉看著沈冷的背影揮舞了一下拳頭,心說自己的運氣真是好極了,以後能和冷子在一起就不孤單了。

  ……

  那親兵並沒有把沈冷帶去莊雍的軍帳或是書房,而是直接帶出了水師大營,沿著大街走了大概十分鐘到了一家酒樓外面,親兵指了指樓上說道:“將軍就在樓上等你。”

  沈冷心裡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於是問了一句:“除了將軍之外還有誰?”

  那親兵回答道:“你自己上去看就知道了。”

  ……

  酒樓二樓一個包房裡,沐筱風輕輕撫摸著臉上包紮著的紗布,似笑非笑的坐著,似乎坐在對面的莊雍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壓力。

  “我前些日子給你報上去的軍功應該已經到了長安,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十天之後陛下獎賞你的旨意就會到了。”莊雍品了一口茶,有意無意的往旁邊看了一眼,旁邊是一堵牆,自然沒有什麼好看的。

  但是旁邊屋子裡坐著的那兩個人卻在聚精會神的聽著,酒樓的隔牆並不是很厚,所以隔壁房間的交談基本上都可以聽清楚。沈先生往下壓了壓手示意沈茶顏不要著急,既然交給了莊雍處理就不要去壞事,依著沈茶顏的性子,若是沈先生不壓著的話她早就衝過去一頓拳打腳踢了。莊雍看了一眼沐筱風的反應,不出預料的冷漠。

  “你是大學士的獨子。”他說。

  沐筱風最反感的就是這句話,猛的一抬眼:“所以呢?”

  “所以我覺得,你比尋常的同齡人要思慮的更多,懂的更多,也要優秀的多,如果你還有一些事沒有考慮到,那麼在沈冷來之前我們兩個先聊一聊。”

  莊雍站起來親自給沐筱風倒了一杯茶:“很多事都是相互關聯的,比如你和沈冷之間的矛盾,看起來簡單的牽扯不到第三個人,可真的是這樣嗎?”

  “因為你是大學士的獨子,所以上次你觸犯軍規我自己把責任都攬了,但不出意外的話陛下對你對我都不會有什麼責罰,對你或許還會有更大的賞賜。”

  “哦?將軍倒是很了解陛下啊。”沐筱風冷笑著說了一句。
  
  “大學士,真的很大啊。”莊雍忽然感慨了一句,然後語氣陡然一轉:“我不一樣,我只是陛下當初府裡的一個奴才而已。”

  沐筱風臉色猛的一變,忽然明白過來莊雍話裡的意思。大學士確實很大啊,可是大歸大,和陛下的關係卻近不過家臣,莊雍就是陛下的家臣。

  “將軍說的是。”

  想明白這一點的沐筱風態度立刻有了轉變,他只是大部分時候懶得去思考,但他的起點比別人高那麼多,沐昭桐在他還小的時候就幾乎是手把手的教導這些權謀之術,他怎麼會真的笨?

  莊雍見沐筱風的態度轉變,心情越好了些:“因為我覺得你親近,所以才會多說幾句……大學士為什麼要把你送到水師而不是乙子營?我聽聞,乙子營將軍白尚年和大學士的關係更好些,這個問題你想過嗎?”

  沐筱風當然想過,因為陛下在意水師,陛下在意海疆!

  正因為父親深知這一點,所以才會把他送到水師裡來。

  莊雍笑著說道:“大學士站的高看得遠,思慮的比我也要深遠的多,我猜著……大學士斷然也不想看到水師南下的事被擱置,因為那樣陛下會非常不開心,把你送到水師裡來,其實大學士心中早就有了選擇,不是嗎?”

  沐筱風發現自己真的是太蠢了,這些淺顯的事為什麼自己就沒有多動動腦子?從父親把自己送到水師裡來的那一天開始,他就已經不打算阻撓水師南下了吧。

  “陛下當然也知道大學士的態度,所以給你的獎賞不會少了,以後我還要仰仗你更多些。”莊雍看起來笑的真的很和善,沐筱風卻越發的尷尬起來。

  “將軍說的哪裡話,我心中始終都對將軍充滿感激。”

  “咱們之間不說這些疏遠的話,索性說的更直接一些……沈冷是我故人之後,這你知道,但為了水師為了陛下,我懂得如何取捨。然而被影響的絕不僅僅是一個沈冷,更主要的是你的前程啊,我心無大志,陛下震怒,扒了我這身將軍的皮,我只能回去繼續做個家臣了……而你不一樣,你不能有污點啊,前程似錦。”莊雍有更委婉的方式說出這些話,可他沒有那樣去繞圈子,他看得出來沐筱風的態度已經鬆動了。

  “屬下多謝將軍提醒,我知道怎麼做了。”沐筱風起身:“若沒有別的事,屬下就先告退了,今日的傷藥還沒有換。”

  “去吧去吧。”莊雍笑著站起來:“好好休養。”

  他連續說了兩次陛下的家臣這幾個字,沐筱風不可能不懂其中的分量。

  沐筱風離開之後沒多久,沈冷進了這個包房,肅立行禮,然後往前湊了湊:“人呢?”

  莊雍咳嗽了幾聲:“就你機靈……坐下吃飯! ”

  沈冷笑起來:“原來只是吃飯啊,那真是太好了,確定只是吃飯?”

  “確定。”
  
  “那能不能我喊個人過來?我想請楊七寶吃飯,但是將軍也知道我軍餉微薄不夠用,我看這一桌子菜還沒有動過,不如借給我用來請客?”

  莊雍:“……”

  ……

  另外一邊,回到了自己房間的沐筱風一進門就把桌子踹了:“媽的,用陛下家臣四個字壓我?壓我?壓我?”

  他踹一腳喊一聲,眼睛血紅。

  親信沐久嚇的臉色發白:“少爺,這是怎麼了,快消消火。”

  他是從家裡跟來的,所以一直還稱呼沐筱風為少爺。

  “早晚我會把莊雍踩死,狠狠的踩死!”

  “還是因為沈冷的事?”

  “嗯!”

  “似乎莊雍已經撕破臉了?那計劃還進行不進行?”

  “照做!”沐筱風哼了一聲:“杜威名是個蠢貨,提前挑釁沈冷現在看來反倒是對我們有利了,他們兩個的矛盾與我有什麼關係,明天該怎麼安排還怎麼安排,沈冷死了之後立刻殺了杜威名,是立刻!”

  沐久看了一眼牆上掛著的那張三石弓,點頭:“少爺放心,我沒有失過手,而在這,也沒有人知道我有這個本事。”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48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9 10:44 PM 編輯

第二十六章 我還得帶個人

  沈冷起床之後圍著新兵營跑了三圈然後洗漱換上那身昨天就領了的戰兵軍服,看起來確實顯得霸氣多了,新兵軍服不管是做工還是用料都一般,顏色也不如戰兵這一身純黑的看起來精神。

  戰兵一共有三種軍服,一套純黑色的,一套深藍色的,還有一套是參加慶典之類的大型活動才會穿的黑甲紅披風,當然只是輕薄的棉甲而不是皮甲,看著漂亮卻並不實用。
  
  為了和其他戰兵有所區分,水師的軍服左胸口位置繡著一個紅色的鐵錨圖案。

  早飯七分飽,沈冷吃過之後休息了一會兒,隨著隊伍朝比武場那邊開過去,隊伍行進的時候除了腳步聲之外沒有任何雜音,只是這般走著便有一種無以言表的肅穆。

  杜威名就跟在沈冷後邊,眼神複雜,縱然已經下了決心可又怎麼會不忐忑不害怕?軍中比武場上殺人,這可是大寧立國以來都不曾有人做的事。他一路走著都在以十年後我便是將軍這樣的話來安慰自己,不斷的深呼吸,可是手還是忍不住在微微顫抖。

  杜威名想著其實自己和沈冷也沒有什麼個人仇恨,一會兒殺他之前要不然先說一聲對不起?

  便這樣吧。

  接下來的兩天都是武藝比試,一半已經被選入戰兵的人不打算參加,不是他們胸無大志而是對自己有清醒的認識,他們知道自己就算上去了也不過是別人出彩的墊腳石而已。而近日呼聲最高的依然是杜威名,縱然昨天沈冷有那般驚世駭俗的表現,可實戰和考核完全不一樣,杜威名從小習武,什麼實力新兵營的人都是心知肚明。

  當然,正因為沈冷有昨天那樣的表現,所以很多人都開始覺得這兩個人真打起來的話應該在五五開。

  杜威名一邊走一邊小聲的嘀咕著,來來回回都是對不起三個字,聲音極小,不是練習也不是真的多愧疚,更多的是安慰自己。

  第一天的比試為單兵比試,第二天為五人隊和十人隊的對抗,大部分新兵都沒有報名,所以估計著明天也不會特別熱鬧精彩。

  莊雍依然坐在觀禮台正中,下意識的在人群裡尋找著沈冷。

  “將軍,我看沈冷果然是良才啊。”他的副將萬山敵感慨了一句。

  “你又看出來什麼了?”

  “將軍你看,所有人走過的時候都沒有什麼特別的,唯有沈冷向前行走的時候右手一直放在心口,那應該是對他身上那身戰兵軍服最大的尊重了,在這種時候,軍禮是多莊重的一件事。”

  “唔……是吧。”莊雍看了沈冷一眼,心說那塊金錠你真的有必要時時刻刻捂著?

  所有自願參加武藝比試的新晉戰兵都排隊到一側登記,大概有一百多人,登記的速度很快,登記的名單有一半做成紙捲扔進箱子裡,另外一半每個人在箱子裡抽出自己的對手。抽籤的人喊出自己對手的名字後就可以直接去比試了,比武場上一共有十二塊擂台,長八米寬六米。

  沈冷自然而然的被分到了等待別人喊出自己名字的那一隊,而杜威名在另外一邊,沈冷知道沐筱風有的是辦法讓杜威名找上自己……昨夜裡從酒樓回來的時候,他確實以為沐筱風已經暫時放棄了報復自己,可是當他注意到今天杜威名的反應之後,就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了。

  杜威名實在不是一個好演員,正常人又怎麼會不緊張?尤其是他嘴裡來來回回嘀咕的那三個字,讓沈冷更加確定了自己的判斷。那邊剛剛排好隊杜威名就被人塞進手裡一個紙捲,紙捲上寫的自然是沈冷的名字。

  莊雍坐在台上似乎沒有發現什麼,談笑如常。

  按照慣例,武藝只比拳腳,不可傷人性命,哪怕就是木刀木劍也不能用。而且這比試雖重要但更大的意義在於給將軍留下個印象,畢竟到了戰兵那邊他們依然是新兵,不可能直接分派多高的職位。

  前面的比試杜威名根本就沒有去看,兩隻手緊緊的握著那張紙條快被他揉碎了。

  他嘴裡還在嘀咕著對不起三個字,其實真的不是他覺得有多對不起沈冷,而是他在給自己鼓勁又或者只是失神了,連自己在嘟囔什麼都不知道。

  觀禮台上,楊七寶快步到了莊雍身邊壓低身子說了幾句什麼,莊雍點了點頭,手張開又握了一下,也不知道什麼意思。楊七寶隨即離開觀禮台,在觀禮台後邊,六十名督軍隊的士兵已經嚴陣以待。

  “下一個!”擂台上的監考官大聲喊了一句,下面卻沒有人上來,監考官微微一怔,看向站在那臉色發白的杜威名:“下一個!”

  還是杜威名後面的人推了他一下他才反應過來,連忙跑上去,也沒看手裡的紙捲直接喊了一聲:“沈冷!”

  沈冷嘴角微微一勾,認真的拉伸了腿和胳膊,做著舒展動作上了擂台。

  “規矩都知道了嗎?”監考官大聲問。

  “知道。”沈冷回答。

  “知……知道。”杜威名回答。

  杜威名的右拳一直都在袖口裡,那是因為他袖口裡握著一把匕首,他都不知道是誰給他的。在台下排隊的時候手裡被人塞進了東西,抬起頭看的時候身邊的人沒有一個看著他的,他完全不知道是哪個人塞進他手裡的。

  嘴裡念叨了無數次對不起,可是在監考官大聲喊了一句開始的時候,他腦子裡一股血衝上去,臉色立刻猙獰起來,脫口而出三個字是去死吧……然而那三個字只出來一個字,右手握著的匕首還沒有來得及刺出去,就聽到沈冷說了一聲對不起。

  對不起?杜威名微微楞了一下,連一秒鐘都沒有,當然就算他沒有這詫異的不到一秒鐘也不會影響結局……沈冷忽然前衝速度快到杜威名根本就反應不過來,沈冷大跨步向前,右臂抬起手肘在前,砰地一聲撞擊在杜威名的下巴上。

  杜威名的身子向後一仰,沈冷伸手抓住他的衣服又給拉了回來,兩隻手抓住杜威名的胳膊交叉一別,然後往下一拉讓胳膊脫臼,然後動作極快的把杜威名的袖口給繫住了,那把匕首被勒在袖口裡出不來。

  沈冷摘了杜威名胳膊,左腳往前一伸肩膀一發力將杜威名撞倒在地,然後俯身一拳砸在杜威名的額頭上,杜威名的後腦砰地一聲撞在擂台上,眼睛都翻了一下。

  沈冷蹲下來貼著杜威名的耳朵壓低聲音說道:“我說過了,拿你一錠金子還給你一條命,刀子千萬別露出來,不然枉費我一番好意。”
  
  說話的時候把他袖口給解開了,也不知道杜威名能不能清醒的過來。

  那監考官這才反應過來,腦子裡想到的一件事是……這就完了?

  杜威名是公認的新兵營第一能打的人,可是連三秒鐘都沒到怎麼就倒下去了?他以為沈冷蹲下去是還要接著打,反應過來之後要去拉沈冷,沈冷卻已經站直了身子,肅立行禮,然後直接走下了擂台。

  兩個軍醫官跑上來檢查了一下,抬著杜威名就下去了,杜威名看向沈冷的時候眼神複雜,在被人抬走的半路上他見四周也沒別人於是咬著牙把胳膊垂下去,那把匕首滑落在地。

  而就在沈冷走下擂台準備回自己隊列的時候,一支羽箭從天際而來,精準的朝著他的脖子飛了過來。這一箭顯然計算好了沈冷走動的速度,若沈冷再走一步箭就會射穿他的咽喉。

  莊雍猛的站了起來,臉色頓時有些發白。可他卻似乎看到沈冷的嘴角勾了一下,那是在笑?

  然後沈冷啊的叫了一聲,看起來還踮了一下腳讓肩膀抬高,那一箭就射在他的肩窩,直接射穿,箭簇從肩膀後邊扎了出來。

  場面一下子就亂了,莊雍這樣的儒將都氣的眼睛血紅:“給我拿人!”

  早就等待著的督軍隊立刻衝了出去,而在這之前楊七寶已經帶著人往觀禮台後邊衝,觀禮台後邊五十多米外有一顆大樹,枝繁葉茂,刺客顯然很早之前就已經藏身在這棵樹上,也許在昨天就已經上來了。

  一個黑衣人背著硬弓從樹上掠下來,跑起來兩隻腳好像已經離開了地面,速度快的如在飛行,他顯然計算過逃離路線,跑了百米左右後直接翻過比武場的圍牆,然後一頭扎進外面南平江的分支水道裡,沒多久就不見了蹤跡。

  不久之後,莊雍臉色鐵青的撩開軍帳門簾進來,沈冷已經包紮好了,這一箭只是刺穿了肩膀,居然沒有傷到骨骼筋脈,位置真是幸運的讓人感慨。

  “你們都出去吧。”莊雍走到沈冷身邊:“為什麼?”

  沈冷一臉無辜:“將軍問的是什麼為什麼?”

  “你能避開那一箭。”

  “哦……我想休個假,找不到理由……”

  “休假?”莊雍皺眉:“水師有四天特假,你想休假可以直接跟我說。”

  “四天怎麼夠,路有些遠啊。 ”

  沈冷低頭看了看傷,包紮的還挺好看的,軍醫官就是軍醫官,這要是茶爺給自己包紮的話可能會是個大大的蝴蝶結。

  “你到底想幹什麼?!”莊雍越來越搞不清楚這個年輕人的想法了。

  “將軍,我想去趟長安,我擔心有個人會出事……他爹把我撿回家的時候是想讓我給他擋煞,我得盡職盡責啊,不然豈不是白吃了他家十二年饅頭?”

  莊雍哼了一聲:“滾回家修養,我不管你要去做什麼,也不想知道。”

  “等等等等,將軍先別走,那個我還沒說完。”

  莊雍心說你怎麼能這麼不要臉:“你還想怎麼樣?”

  “我得帶個人走,我一個人怕是應付不過來。”

  “誰?”

  “杜威名。”

  沈冷笑起來:“順便救他一命。”

  莊雍看著沈冷那張怎麼看都人畜無害的臉,心裡卻震撼的無以復加,這個傢伙算計了很多啊……他這是在收買人心嗎?以後杜威名豈不是要對他死心塌地?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48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9 10:43 P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你以後跟我混

  “你以為你救的了杜威名?”莊雍在軍帳裡慢慢的踱步:“你知道杜威名被人收買了,那麼就肯定知道杜威名必死無疑,收買他的人是不會讓他成為證據的。杜威名從答應了的那天起,不僅是他還有他父母都會出事。”

  沈冷狡猾的笑起來:“既然將軍看的如此透徹,那麼杜威名的父母肯定死不了。”

  莊雍哼了一聲,他確實不喜歡沐筱風這種做法,牽連進來無辜心腸這麼陰狠的人,將來也未必會有大前程,更主要的是沐筱風這個人浪費了自己的先天條件,格局太小了。

  “我派人跟著去了懷遠城,把他父母安排到別的地方去了,也算是仁至義盡。”莊雍坐下來:“可你想過沒有,杜威名若是以後跟了你,這就是一把刀子,能被收買一次的人,就會有第二次。”

  “現在手裡缺刀。”沈冷活動了一下肩膀覺得傷影響不大:“將軍可還有別的什麼事?”

  “你想幹嘛?”

  “打擂去啊,我剛才贏了,可以進入下一輪了。”

  “你現在這個樣子還想去打擂?”

  沈冷一挑眉:“我記得還打了個賭,要贏的光明正大。”

  莊雍看著這個傢伙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麼好,肩膀被一箭洞穿,他居然還想去完成比試!

  “不過明天的小隊比試我就不參加了,一打五贏了也沒什麼意思,體現不出來團隊的作用。”

  莊雍:“……”

  沈冷將衣服穿好,行了個軍禮準備繼續去比試,走到門口的時候回頭問了一句:“其實將軍也知道,沐筱風是不會放棄的吧?”

  莊雍沉默片刻,點頭:“是。”

  沈冷笑起來:“沐筱風比將軍差的真是太遠了。”

  莊雍也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沈冷昨天去那家酒樓的時候雖然沒有見到沐筱風,但猜到了莊雍的意圖。表面上莊雍一定是勸沐筱風以大局為重,但肯定會用什麼話刺激沐筱風,逼著沐筱風出手。沈冷不是神猜不到莊雍會說是什麼,畢竟對莊雍和沐筱風的了解都不多,陛下家臣這四個字對沐筱風來說如同打臉一樣,順便打了他爹,他怎麼能真的忍氣吞聲?

  沈冷一邊走一邊想著,沐筱風的算計比莊雍低了何止一個層次?

  莊雍用看似勸說的方式逼沐筱風出手,然後就能把沐筱風在這水師裡的暗線拔個七七八八,誰給了杜威名刀子,誰安排的順序,這幾個人又接觸了別的什麼人,全都暴露了出來。而為什麼莊雍之前不動手選擇現在這個時間?僅僅是因為藉著沈冷這個契機?

  當然不是,官場上的事哪有那麼簡單,先生說最複雜不過人心……莊雍知道對沐筱風的提升很快就會到來,不出意外沐筱風要從水師分走一部分權利,這是莊雍嘔心瀝血打造出來的水師,他怎麼可能就那麼心甘情願的分出一部分去?

  在沐筱風被提拔起來之前把他在水師裡的暗線全都拔掉,縱然不久之後沐筱風升了官,有人可用嗎?想到這些沈冷就覺得有些後背發寒,可是轉念想到,自己為什麼可以清清楚楚的看懂這些?

  沈冷再次回到比武場的時候引來一片驚呼,他大步走上擂台,發現監考官已經換了人,顯然莊雍已經在水師裡全面動手,沐筱風暗中經營的這些人脈只怕是要被連根拔起了。

  那個刺客會是軍中人嗎?

  就在他準備繼續比武的時候,莊雍到了軍醫官的營房,進門就看到躺在床上臉色慘白的杜威名,似乎已經三魂七魄去了一大半。

  莊雍擺手示意軍醫官出去,兩個親兵在門口把守。

  “你很蠢。”莊雍第一句話是這三個字。

  杜威名掙扎著從床上下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將軍饒命。”

  “饒命?”莊雍走到門口看著外面,後背對著杜威名:“人這一輩子難免犯錯,有些錯可以被原諒,有些錯卻不能,所以我也想不明白沈冷為什麼要救你,既然他寧願自己中一箭也給你一條生路,那我就做個順水人情…你記住,你欠他一條命,也欠我一條命,他不殺你,我也沒殺你,你懂我的意思嗎?以後你跟著沈冷吧,但……有什麼事隨時向我報告。”

  說完這句話之後莊雍走出營房,留下杜威名一個人跪在那不住顫抖。

  沈冷為什麼救自己?

  莊雍走出營房之後其實根本就沒有多想杜威名這個人,這樣的莽夫不值一提,他來來回回想的都是沈冷為什麼要中那一箭,真的只是為了要去一趟長安城?如果是的話,他完全可以不繼續去打擂,以傷重為理由修養,一個月的時間趕一些來回也夠了。

  但他又回去打擂了,為什麼?

  莊雍一邊走一邊想著,沈小松說沈冷未來不可限量,若僅僅是武藝好體質好,那前途是有限的,不過軍中一猛將而已……不可限量,那指的就不僅僅是武,還有智。

  那一箭是在幫自己?

  莊雍腦子裡忽然冒出來這個念頭,沈冷故意中了那一箭,是中給全軍上下所有人看的,那一箭射中了他和沒射中他,後果絕對不一樣……

  想到這莊雍忍不住笑起來,這個臭小子……這是在還自己的人情麼?

  至於還要去打擂……莊雍自言自語的說道:“這樣你就覺得,那個十人隊是自己爭取來的,而不是我送給你的了?還是有些小孩子氣啊……”

  可是莊雍想的那般仔細終究忽略了一件事,沈冷要打完比試可不僅僅是那三分孩子氣,更主要的是沈冷要在這些新兵之中選人,十人隊都讓他來選人顯然不可能,不過要來一兩個好手應該不難。

  擂台上,一個差不多有兩米高的壯漢看著沈冷眼神裡都是不好意思,他甕聲甕氣的說道:“你受了傷。”

  沈冷點頭:“沒關係。”

  “我有關係,你受了傷,我打贏了也沒面子,大家還會說我欺負人。”

  壯漢其實年紀倒是不大,才剛剛十八歲,叫王闊海,安陽郡如意鎮人,祖上都是漁戶,性格憨厚,七歲的時候喜歡跟羊摔,十二歲的時候開始跟牛摔,到了十五歲沒的可摔了就去撞樹,十八歲那年村子後邊那棵差不多有一百年的老樹被他撞斷了,鎮長大人氣的拎著棍子要打他,他站在那傻笑,鎮長看了看那棵樹又看了看自己的棍子,然後扔了棍子就走了。

  一個月之前本來如意鎮的衙門把他找去震場面,畢竟那麼大塊的一個人站在那就能給人足夠的威懾,他的職責就是每天站在市場門口維持治安,幹了一個月衙門給他結了三個月的工錢請他回家了,倒不是因為他不盡職盡責,而是因為鎮衙門裡一共才十幾個人加起來不如他一個人飯量大……

  家裡也犯了愁,哪裡才能找到養活王闊海的地方呢,後來街坊勸說讓他去水師報名,鎮衙門養不起,水師還能養不起?

  王闊海覺得自己和受了傷的沈冷打是欺負人,自己也沒面子,所以不想打了,又不想認輸,一時之間有些僵持。

  沈冷:“你會認輸嗎?”

  “不會。”

  “那就來打。”

  沈冷微微一挑眉:“你可以換個想法,我不是傷了,而是讓你一隻手。”

  沈冷傷在左肩,左臂自然不能用了。

  王闊海想了想不打也不行,自己下手輕些就好了,於是抱拳,然後一把抓向沈冷的衣服,那隻大手跟蒲扇似的,抓住只怕就脫不了身,他也沒有練過什麼武藝,當然也沒有人敢和他叫板,所以他想的極簡單,抓住沈冷把他扔下去就好了。

  沈冷側身讓開那隻大手,有意想看看這個大塊頭的本事所以沒有立刻還擊,王闊海一抓不中,另外一隻手又抓了過來,沈冷大步向後,王闊海大步向前,兩隻手交替向前抓,場面有些萌……

  沈冷發現王闊海只是先天條件太好,若是以後準備留下這個人自己可能會比較費心,但一個十人隊要是有這樣一個人撐著,想想就很爽。

  沈冷閃身避開王闊海的手:“這樣打沒有什麼意思,要不然咱倆打個賭?”

  如果莊雍聽到這句話一定會噴一口老血,打個賭?

  “賭……賭什麼?”

  “我若是再讓你一隻手贏了你,以後你跟我混。”

  “你傷的太重了吧,傻了?”

  王闊海甕聲甕氣的說道: “你讓我兩隻手怎麼贏我?用牙咬我啊,我可告訴你,你咬不動的。”

  “你就說賭不賭。”
  
  “我不知道......”
  
  沈冷嘆息:“男子漢大丈夫,痛快點!”

  “賭就賭!”

  王闊海又要動手,沈冷連忙攔住:“你還沒問我輸了怎麼辦呢。”

  王坤撓了撓頭髮:“嘿嘿,忘了,你輸了怎麼辦?”

  沈冷微微一昂下巴:“我不會輸。”

  王闊海看著沈冷:“那你還問我......”

  沈冷:“這樣顯得我比較厲害。”

  王闊海:“那你小心,我要出手了。”

  說完之後又是一把抓過來,沈冷果然把兩隻手都背到了後面,閃開攻擊之後一腳踢在王闊海的腿彎,王闊海身子往前一傾的時候沈冷再次一腳踢出去,王闊海這次反應極快一把抓住了沈冷的腳踝將他掄了起來,沈冷被掄了半圈的時候想著原來速度快到一定地步嘴唇可以噗啦噗啦的響啊……

  就在沈冷要被扔出去的時候,他兩條腿夾住了王闊海的胳膊身子在半空之中強行轉了一圈,王闊海堅持不住只好順著那力道往後翻出去,不然胳膊就會斷掉,他往後翻的同時沈冷鬆開他的胳膊,落地之後肩膀撞在王闊海身上,王闊海蹬蹬蹬的連連後退,沈冷藉著他自己後退的慣性,追上去雙腳在他身上踹了一下,王闊海 持不住從比武台上摔了下去。

  沈冷蹲在比武台邊上往下看:“兄弟,王闊海是吧,以後跟我混。”

  王闊海一臉懵,但是性子憨直:“行吧,你可真厲害。”

  沈冷道:“你也不差,如果把一個人的武藝可以分出等級,從一到十,你最少也能到六。”

  王闊海好奇:“那你呢?”
  
  沈冷有些為難:“我?勉強就十吧,畢竟往剛才說的是從一到十,往後沒說……”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49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9 10:49 PM 編輯

第二十八章 去吧去吧

  沈先生說一個有風度的男人在絕大部分時候都是謙遜的,沈冷想了想自己真是完美,這麼謙遜的話都能說的出來……

  接下來的比試有些乏善可陳,事實上這些就算前兩個大項已經合格的新兵,在格鬥技巧上也沒有什麼值得讚美的地方,和沈冷比起來用不在一個層次形容都不准確,更像是不在一個世界。

  天快黑的時候沈冷走進了莊雍的軍帳,然後用特別不好意思的笑容來面對將軍大人。

  莊雍微微搖頭:“假了,收起來。”

  於是沈冷笑的得意起來。

  莊雍點了點頭:“年輕人,得意須盡歡。”

  沈冷道:“得意忘形就不好了,畢竟我是打賭贏了的那個,得收斂些。”

  莊雍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可笑,沈冷還只是一個不滿十六歲的孩子啊,自己竟然要費心機的在他身邊安排一個杜威名。

  “若你只是來向我炫耀你拿了比試第一的話可以走了,很幼稚。”

  “不是,我……真的有些難以啟齒啊。”

  當沈冷說出難以啟齒四個字的時候,莊雍的第一反應是讓他閉嘴不要繼續說下去了,然而沈冷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雖然難以啟齒但還是要說的,我這不是要去長安嗎,但確實是囊中羞澀連一個人的路費都沒有,況且還要帶著杜威名,所以我想問下將軍能不能……”

  “不能。”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莊雍堵住了:“還沒到發軍餉的日子,就算是發了軍餉也不夠兩個人一個月來回所用,你死了心吧……再說你懷裡還有一塊金子,你居然好意思跑來找我預支軍餉?”

  “將軍你誤會我了。”沈冷一本正經的說道:“作為一個合格的軍人,我當然知道不能隨意破壞軍律,預支軍餉是沒有先例的,我怎麼好意思跟國家借錢?我的意思是,將軍能不能私人借給我一些?”

  莊雍覺得自己的心口要炸。

  “金子是要留給先生和茶爺的。”沈冷一臉的真誠:“回頭從我軍餉裡扣?”

  莊雍:“我沒有答應你。”

  沈冷:“我曾經是一個往江邊送貨裝船的挑夫,每天能賺一些,雖然辛苦但勞有所得,若是將軍不願意借給我的話,我能不能帶著杜威名先去江邊做幾天挑夫?”

  莊雍拉開抽屜從裡面取出來一個錢袋扔出去:“滾……”

  沈冷一把將錢袋接住,發現這錢袋上的繡工漂亮的不像話,他年少時候接觸最多的便是錦緞布匹,刺繡自然最熟悉不過,可眼前這小小一個錢袋上的繡工還是讓他震撼了一下,那一隻展翅雄鷹竟是栩栩如生。

  “好繡法,將軍這錢袋是誰繡的?可否介紹我認識一下,以後我可以到她這裡進貨然後賣到外地行商手裡,這樣就能早一些還你錢了……”

  莊雍想捂臉。

  “這是我女兒若容為我繡的。”

  “對不起……”沈冷連忙道歉,想著挽回一下尷尬的氣氛,隨口說了一句:“果然虎父無犬女啊。”

  莊雍:“你是說本將軍繡花比帶兵好?”

  沈冷手一抖:“我還是數錢吧……”

  他把錢袋子裡的銀子都倒出來,估算了一下至少有五十兩以上,他蹲在那精打細算,取了其中二十兩銀子,剩下的放回錢袋裡。

  “用不了這麼多的。”

  大寧國富民強,莊雍的俸祿很高,這些銀子本來就想著送給沈冷就罷了,他居然還認真的數了數,顯然是打算還錢的,這似乎和他不要臉的性格有些抵觸啊……

  “真的要還?”

  “真的要還,借的就是借的。”

  沈冷雙手捧著把剩下的銀子放回去,然後行了個軍禮轉身要走。

  莊雍:“我本以為你再不要臉也比沈小松強一些,沒想到你有過之而無不及……把我的錢袋給我留下,不然我賞給你二十軍棍。”

  沈冷一臉尷尬的把那漂亮之極的錢袋子放回去:“咦,怎麼忘了呢。”

  莊雍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對這個年輕人為什麼如此包容,他發現自己居然說了一句不走腦子的話……

  “這是我女兒給我繡的,自然不能送給你,若她閒暇時我問問能不能也繡一個給你。”

  說完這句話莊雍就後悔了,暗罵自己在這個傢伙面前怎麼像變成了一隻老母雞?而那個小雞仔不是自己親生的啊……

  沈冷連忙搖頭緩解了莊雍的尷尬:“不用不用,我一個粗人哪裡配得上用小姐親手繡的錢袋,那可是萬金不換的寶貝啊……”

  還沒等莊雍感動呢,沈冷下一句話就理所當然的出來了:“雖然我不要,但也不能忽略了將軍的一番好意,小姐的繡工天下無雙這錢袋萬金不換,我不要的話,能不能抵了這二十兩銀子的債務?”

  莊雍:“滾,立刻,馬上滾。”

  沈冷抱著銀子就跑了。

  ……
  
  沈冷回到營房之後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又去找了杜威名,跟他簡單說了一下後讓他明天一早在江邊渡口等著,然後像是一隻撒了歡的不能說名字的狗一般衝了出去。

  回到那道觀的時候,沈冷發現自己不在這兩個傢伙過的簡直就不是正經日子,沈先生自然是不會做飯的,沈先生若是不會沈茶顏怎麼可能會?

  這些天兩個人的飯都是將就著吃,沈冷進門的時候這一大一小兩個人正對著石桌上的饅頭鹹菜發呆。

  若是別人看到這一幕一定會感動,為了讓自己進入軍營一家人省吃儉用,多感人?可沈冷知道他倆只是懶,非常的懶。所以沈冷扔下自己的行李在那倆人驚訝的目光下直接進了廚房,然後發現家裡的兩把菜刀上居然貼了封條。一張封條上寫的是看誰熬不住先用,另一張封條上寫的是好啊你以為我怕?

  沈冷想著這真是一對情深義重的好父女啊。

  沈先生有些不好意思的跟著進來:“你經常用的東西,封好了,怕用壞了,你回來之後用著不順手怎麼辦。”

  沈冷:“莊雍將軍時常誇你,說普天之下論不要臉先生當排第一。”

  沈茶顏蹲在門口笑,笑的眼圈微微發紅:“傻冷子。”

  “幹嘛?”

  “沒事,叫著玩。”

  “哦。”

  “傻冷子。”

  “嗯。”

  “傻冷子。”

  “嗯。”

  他手腳麻利的把自己半路上買回來的肉和菜收拾了,嘴裡卻沒停,一直都在應著,沈茶顏叫一聲他就答應一聲,一個叫的不厭其煩,一個答應的不厭其煩……叫的不厭其煩,這句話似乎略有歧義……

  大約半個小時候後石桌上就擺滿了菜,香氣撲鼻,沈先生拎著一壺酒出來:“慶祝你的第一次探親假,喝一點。”

  沈茶顏:“還不是因為有了下酒菜?”
  
  沈先生:“給予你的父親多一些尊重,別忘了你是嫁不出去的。”

  沈茶顏剛要反駁別人嫁的出去我怎麼就嫁不出去,然後反應過來,臉一紅,低著頭開始吃飯,飯菜一入口居然哭了:“真好吃啊……”

  沈冷:“在把我帶回來之前的那些年你們娘倆是怎麼過的?”

  沈先生剛要說話想到了娘倆兩個字,於是狠狠的瞪了沈冷一眼:“那個時候啊……她飯量還小……”

  沈冷噗的一聲笑了,沈茶顏居然臉又紅了,以 的茶爺可是很少會臉紅的,彪悍的可以拎著沈冷撞樹的人物,臉紅不符合性格啊。

  沈冷笑夠了一邊吃一邊說道:“我明天得出趟遠門。”

  “去哪兒?”

  “不行!”

  問去哪兒的是沈先生,說不行的是沈茶顏。

  沈冷放下碗筷認真的說道:“最近幾天日夜不寧,眼皮一個勁兒的跳,我夜觀天象發現自己根本看不懂......然後猜著大概是孟長安要出事,所以必須去一趟。”

  沈茶顏:“那個傢伙能出什麼事?他從小欺負你,你還惦記著他做什麼。”

  沈冷搖頭:“他哪是真的在欺負我?每次他看到他爹要打我的時候都會凶狠的衝上來打,他爹笑呵呵的在那看著,覺得自己兒子真是了不起,鎮子裡的人看到了也會說一句有其父必有其子,可我卻知道孟長安的心思,他打了我,終究比他爹動手要輕的多啊……”

  沈冷仰天,不讓眼角那一滴濕潤落下來:“那個傢伙,嘴巴毒的很,心腸好。”

  沈先生道:“也許只是你胡思亂想,他在雁塔書院不會出什麼事。”

  沈冷道:“去看一眼,無事最好,當是走一趟長安長長見識,若有事……人還在就幫一下,人不在了,總得收個屍。”

  沈先生沉默了好一會兒,起身回到屋子裡,沒多久提著一個包裹出來:“你軍營裡的橫刀不能帶,輕而易舉就能被查出來,上面砸著鋼印,這裡有一把雨傘,往左邊扭可以彈出兩刃,便是一柄薄刃劍。”

  “裡面我準備了一些銀子,你路上用。”沈先生把包裹放在沈冷腳邊:“有所為有所不為,你覺得該做的事就去做。”

  “謝謝先生。”

  沈冷也沒有想到先生會這麼輕易的答應自己,畢竟先生或許理解不了孟長安對他來說的重要。然後他就發現沈茶顏居然沒有反對了,而是坐在那大口吃飯,這有些不對勁啊,小雞仔要出門遠行,老母雞怎麼會一反常態?

  “我吃飽了。”沈茶顏舒服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肚子:“真好吃啊……”

  說完之後她就起身回了自己屋子,沈先生看了沈冷一眼:“不正常。”

  沈冷點頭:“非常的不正常。”

  片刻之後沈茶顏從屋子裡出來,笑著對沈冷說道:“你要出遠門,先生給了你一個包裹,我也給你一個。”

  沈冷伸手:“拿來。”

  沈茶顏變戲法似的從背後抖出來一個床單裹在自己身上:“比他那個大,但是帶著會很方便噢,要不要?”

  沈冷笑起來,看向沈先生,沈先生無奈搖頭:“去吧去吧,一起去就是了,我本想放你單飛一次,看來只能是雙飛了……”

  沈冷聽到雙飛兩個字腦子裡出現的就是比翼雙飛四個字,然後想著比翼雙飛說出來就很美好的樣子,為什麼把雙飛兩個字拿出來就聽著有些奇怪呢?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7:50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18 08:10 PM 編輯

第二十九章 長安城

  世上有國數百,最強者自然是大寧,數百國有數百都城,最大者當然是長安。

  先乘船再駕馬,每天只睡上兩個時辰隨即啟程趕路,基本上吃的都是乾糧,連停下來吃口飯的時間都不願意浪費,茶爺才知道沈冷有多急,杜威名感覺自己隨時都要累垮,可卻一言不發。
  
  對沈冷,他自然說不上什麼忠誠,更多的是畏懼,而更大的畏懼則是來自莊雍。他咬著牙撐著,第一是因為現在身不由己,第二是因為他不願意輸給那個女孩子。這一路上她都不覺得辛苦,自己有什麼資格覺得辛苦?

  而沈冷的自律給杜威名極大的衝擊,每天休息的那兩個時辰對他來說無比珍貴,倒在床上就不想起來,可只要到了兩個時辰,沈冷必然會精神飽滿的喊他出發。

  沈先生說不會跟著他們,這是對他們兩個能力的第一次真正檢驗。可是沈先生在沈冷和沈茶顏出發之後,就去找了莊雍借了一艘快船一匹快馬,速度比沈冷他們還要快些。當沈冷他們到了長安城外仰望高牆的時候,沈先生已經在城中了。

  出發的時候,莊雍問沈先生為什麼不告訴沈冷他們,沈先生說,沒有支援的情況下,他們才會把事情做到最好。

  莊雍聽完這句話後若有所思。

  ……
  
  “好高啊。”茶爺抬起手擋著稍稍有些刺眼的陽光抬頭看,發現這樣不能將城牆看個完整,放下手,原來那刺眼的不僅僅是陽光,還有城牆上隨風飄擺著的金色寧字大旗。

  三個人都是第一次到長安,還沒進城就被這高牆所震撼,沈冷本覺得安陽郡城已經很大了,此時才醒悟自己的格局有多小。站在安陽郡的城牆上往四周看是一隅,站在這長安城上往四周看,便是天下。

  沈冷將路引遞給城門口的士兵,那人仔細看了看後交還給他:“來長安城做什麼?”

  沈冷回答:“看一個朋友,在雁塔書院裡已十年,我還是第一次來。”

  那士兵聽說他朋友在雁塔書院裡已經十年,想想那地方求學的人非富即貴,對沈冷倒也多了幾分客氣:“進城之後沿著大街直走,五里後右轉進學府街,看到那座石塔所在便是雁塔書院了。”

  沈冷道謝,那士兵又多說了兩句:“你們來的時間巧了,後天就是雁塔書院十年學子的結業大典,也是長安城中一件大事。”

  沈冷笑著點頭,帶著茶爺和杜威名進了城,順著大街一直向前按照那士兵的指點在學府街右轉,轉角處是一座規模很大的酒樓,名為登第樓,在長安城裡極有名氣。登第樓的位置距離雁塔書院已經沒有多遠,站在登第樓三樓就可以看到小半個書院。

  長安城裡不可縱馬,三個人牽著馬打算去書院附近找客棧住下。

  ……

  登第樓三樓靠窗的位置,身穿天藍色院服的孟長安兩隻手扶著窗口臉色深沉,似乎有些不悅。他恍惚看到下面三個人牽著馬過去,其中一人有些眼熟,卻沒有在意。

  “孟兄。”坐在桌子邊上同樣身穿院服的那個人看起來比孟長安還要大些,顯得老成,眉宇之間有些陰鬱,雖然嘴上客氣,可眼神裡已經滿是厭惡。

  “我只是個做說客的,若不是和你和他關係都還好,我也不會來多嘴……孟兄你也知道三甲的意義有多大,中三甲者從文可為員外郎從武可為校尉,直接就是正六品,多少人眼紅盯著。”

  “陳子善的父親可是北庫武府的副司座,說位高權重也不為過,你該為自己考慮一下的……陳子善被你壓了這麼多年只盼著能中三甲,你就讓一讓又何妨?他答應了,只要你讓一讓,他會請他父親幫你在武府之中謀職。”

  孟長安回頭:“你可說完了?”

  說話的人叫張柏鶴,他父親正是北庫武府裡一個官員。陳子善的父親是他父親的頂頭上司,他自然要多巴結。

  張柏鶴壓著怒意說道:“我苦口婆心勸你這麼多,你應該知道我是為你好。後天大比,于典,白小歌兩個人實力與你不相上下,你們三個人誰輸誰贏都無定數。陳子善已經找過那兩個人,他不求狀元不求榜眼只求一個探花,你讓了,你也不算失去什麼,得到的好處怕是會更多。”

  “為我好?”孟長安冷笑一聲:“我需要嗎?”

  張柏鶴終於忍不住了,啪的一聲拍了桌子:“孟長安!你不要不識好歹,你什麼身份難道自己不清楚?傳聞你父親就是個水匪,雖然沒有證據坐實,可你也知道朝廷對你這樣的人絕無可能重用。你還沒有離開書院就得罪了大人物,你就不怕自己出事?出了事,你家裡可有人能為你撐得住?”

  孟長安的手鬆開窗口,轉身:“回去告訴陳子善,唯一讓我妥協的辦法就是擊敗我。”

  可這還算妥協嗎?

  張柏鶴罵了一句轉身就走,到了樓梯口的時候聽到孟長安冷冷淡淡的說道:“記得把賬結了,是你要請我吃飯的。”

  張柏鶴嘀咕了一聲茅坑的石頭又臭又硬,蹬蹬蹬的下了樓。

  孟長安坐下來開始吃,狼吞虎咽,自離開魚鱗鎮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跟家裡要過一個銅錢,日子過的確實清苦,這一桌子的豐盛飯菜他要不起。

  ……

  張柏鶴離開登第樓直接上了一輛馬車,馬車裡坐著的陳子善急切的問了一句:“如何?”

  “死硬的東西!”張柏鶴看向陳子善:“說不通。”

  陳子善臉色一沉:“那可怎麼辦?于典是禁軍副將于冠恩的兒子,白小歌是湘寧白家的人,這兩個我都惹不起的,只能從孟長安這邊找機會。”

  張柏鶴眼睛裡兇光一閃:“實在不行……就讓他出點意外?”

  陳子善嚇得臉色發白:“你在胡說什麼,這可是長安!”

  張柏鶴道:“我當然知道這裡是長安,可正因為如此才沒有人相信我們會對他動手,我來想辦法就是了……長安城也不都是正大光明,地下有很多見不得光的人。這些人只認銀子不認人,什麼事都肯做,你放心,我是不會讓人查到你頭上。”

  陳子善猶豫了片刻之後隨即點頭:“那就手腳乾淨些。”

  “勞伯還在吧?”張柏鶴問了一句。

  勞伯是陳子善的家奴,這十年來都是他在長安城暗中保護陳子善。這個人原本是個江湖客,因為犯了事要被處死,是陳家的人暗中保了下來,自此之後就一直是陳子善的保鏢,武藝很強。

  “勞伯可不能自己動手。”

  “勞伯要殺的可不是孟長安,我下午就去找暗道上的人,除掉孟長安之後約定個地方給這些人尾款,讓勞伯出手把這些人都殺了,幹乾淨淨,誰還能知道這是我們安排的?”

  陳子善聽了之後心情也好了不少:“既然如此那就按你說的辦,可長安城裡的暗道不好找吧。”

  “公子,你和我不一樣。”張柏鶴微微嘆息:“你從一開始就是要做人上人的,而我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是幫你成為人上人的那個人,所以你接觸不到的層面,這幾年來我都在不斷的去探索。我學問不好,武藝稀鬆,靠我自己一輩子也就是個碌碌無為,所以我只能靠你了公子。”

  陳子善握住張柏鶴的手:“你安心,只要我有所成,身邊就有你一個位置。”

  張柏鶴看起來頗為感動,千恩萬謝,然後出了馬車往大街另一個方向走了。

  陳子善坐在馬車裡想著,若事情成了,張柏鶴殺不殺?

  雁塔書院十年大比的三甲啊,從文員外郎從武校尉,起點很高了,有多少人掙扎半生都到不了六品官。說起來,四庫武府的副司座是從四品,可權利僅僅就在武府裡,出了武府誰認他父親?自己年紀輕輕若是就能以六品起步的話,將來超越父親當然不算什麼難事了。

  他握緊了拳頭自言自語:“孟長安你不要怪我,是你自己要找死的。”

  ……

  登第樓裡,孟長安吃飽了之後拍拍肚子,喊來店小二,店小二還以為客人是要打賞,笑呵呵的過來,結果孟長安指著剩下的菜說了一聲打包,那小二臉色都不好看了。

  “這盤菜只剩下這麼點了,也打包?”
  
  “當然,指望我自己可不是經常能吃到你們登第樓的菜,就算是只剩下一根我也要帶走。”

  店小二心說我們登第樓怎麼會來這麼寒酸的客人,看他身上是雁塔書院的院服,難不成是偷來的?可是登第樓再大也不會欺客,登第樓的老闆對他們的要求就是滿足所有客人一切合理的要求,至於不合理的就不要去理會,因為在長安城沒人敢在登第樓鬧事。曾經有鬧事的,後來再也沒有出現過。

  孟長安拎著剩菜下樓,腦子裡想的卻是也不知道那個臭小子吃沒吃過這般美味的東西,以後若是還能見到,就請他在這登第樓裡吃一頓吧。拍了拍錢袋子,癟癟的。

  “得攢錢啊……”

  ……

  而此時,沈冷他們已經到了雁塔書院的外面,對面恰好有一家規模很大的客棧,沈冷三人牽著馬進了客棧的時候,孟長安拎著剩菜溜溜達達的回來了。沈冷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卻沒有看到什麼。

  客棧小二連忙迎過來將馬匹牽了去,有人過來招待,沈冷道:“一間上房一間下房,馬餵最好的料。”

  他看向杜威名:“你和我住一起。”

  茶爺略微有些失望啊。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8 08:00 PM

第三十章 不要臉
  
  在客棧裡要了飯菜,總算是吃了一頓熱乎的,茶爺卻嫌棄飯菜味道遠不如沈冷做的好吃。沈冷說看在要錢的份上就勉強吃了吧,茶爺這才給了幾分面子。

  杜威名看的一愣一愣的,心說如此寒酸也能泡到妞兒?這妞兒還是國色天香的底子……終於忍不住拉下臉悄悄問沈冷,是如何追求到如此一個美貌少女的。
  
  沈冷想了好一會兒認真回答了四個字,讓杜威名覺得渾身上下都不好了。

  “天作之合。”沈冷嘚瑟了一下後對茶爺說道:“茶爺你先去休息,我和杜威名出去看看地形。”

  “我和你們一起吧。”

  “不行啊,你看看你沒休息好都有些黑眼袋了,好好睡覺,晚上咱們去把長安城的好吃的都吃一遍。”

  茶爺撇嘴:“那還不如你來給我炒菜吃。”

  杜威名想默默離開。

  ……

  出了客棧之後沈冷問杜威名:“知道我要看什麼嗎?”

  杜威名沉思了一會兒:“雁塔書院的地形?”

  沈冷搖頭:“雁塔書院周圍最適合殺人的地方。”

  杜威名有些不明白:“你要在這裡殺人?這可是長安城!”

  沈冷:“不是我要殺人,我也不確定是不是有人要殺他。但如果動手的話必然不敢在書院裡,而且我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在他出事之前找到他,所以那就找到適合殺人的地方。”

  杜威名覺得沈冷有些神經質,急匆匆的從安陽郡到長安城,還沒有來得及多喘口氣就要找適合殺人的地方,怎麼想都有些扯淡。可是莊雍的話現在還在他腦子裡迴盪著……以後你就跟著沈冷吧,他讓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但是什麼事都要向我匯報。

  “好!”杜威名點頭:“我去轉轉。”

  杜威名走了之後,沈冷咬了咬牙去不遠處的酒肆買了一壺老酒、一隻燒雞,溜達到了雁塔書院門口。之前他就注意過,看門的是個老頭兒,與人交談的時候總是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似乎不好交流。

  “大伯,忙著呢啊。”沈冷笑呵呵的過去:“跟你打聽個事。”

  老頭坐在樹蔭下瞇著眼睛也不起來:“這裡不是打聽事兒的地方,找別人打聽去。”

  沈冷把那壺老酒和燒雞放在老頭兒身邊,這老頭兒看起來最少六十歲,鬍子花白還有些稀疏,頭髮也已經掉了一小半,酒糟鼻紅臉蛋顯然平時就愛喝兩口,說話的時候牙齒很黃,說明旱煙抽的也不少。

  “這個老人家收下。”沈冷蹲在老人身邊笑著說道:“我是從安陽郡來的,後天就是我表兄十年苦讀大比的日子,我想問問老人家我能進去探望一下嗎?我不強求啊,若是外人不方便進去的話,勞煩老人家若是看到我表兄給他帶句話,就說我住在對面客棧裡等他。”

  老頭兒顯然鼻子很靈,聞著酒味坐直了身子,微微發腫的眼皮也睜開了:“你表兄?安陽郡來的就一個人叫孟長安,不會是他吧。”

  “呦,老人家好記性!”沈冷挑了挑大拇指:“我平時表兄表兄的叫的多了,連我都快忘了他叫孟長安。”

  老頭兒白了他一眼:“年輕人,馬屁有些過了啊。”

  沈冷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不是有點緊張嗎,怕老人家不待見我。”

  老頭兒把酒壺拎起來擰開喝了一口:“去他媽的,對面胡記買的吧?今兒的酒又多兌了一分水,那個老王八蛋做生意越來越沒良心 了,做生意要一分錢一分貨才能長久啊……不管是什麼生意。”

  他砸吧砸吧嘴:“一定是聽你外地口音,回頭我去找他算賬。”

  沈冷連忙勸:“別生氣別生氣,咱們不和他一般見識。”

  “你表兄孟長安是個人物,今年三甲說不定就有他一個,可正因為如此……怕是要有些麻煩。他剛回書院裡不久,你要是早來一會兒說不定就能在門口遇到,不過我不方便放你進去,這是書院的規矩……這樣,我看到他之後讓他去客棧找你。”

  沈冷問:“老人家,我表兄會遇到什麼麻煩?”

  “那就不好說咯……人說識時務者為俊傑,孟長安當然算俊傑,可是個不識時務的,想想這般性子比尋常俊傑要過的辛苦啊……走吧走吧,別在這蹲著了,被人看到我又要挨罵,老頭兒我在書院這麼多年,哪年大比之前的天不是黑的?”

  他搖頭嘆息,似乎不願多說什麼了。

  沈冷道謝轉身要回去,心裡想著自己的擔憂果然還是對了。書院裡的學子大部分都家世顯赫,斷然不敢在書院裡邊做出來齷齪事,書院外邊……
  
  沈冷回頭,摸出來一塊碎銀子放在老頭兒手裡:“大伯,這長安城裡是不是也有暗道上的人?”

  老頭眼睛驟然睜開,不可思議的看了沈冷一眼:“年輕人,莫多事。”

  沈冷嗯了一聲,他想知道的事老頭兒的表情已經算是給出答案了,“我就隨便問問,謝謝大伯。”

  沈冷剛要走,就聽到老頭兒在那像是自言自語的輕聲說道:“狗籃子,貫堂口,流雲會,紅酥手……長安城裡的暗道啊,比任何地方都更黑些。”

  沈冷腳步微微一停,然後繼續往回走。

  ……

  大概十分鐘之後,沈冷找到了附近一家賭場。在門口又蹲了大概半個小時,看到裡邊出來一個神情憔悴滿色蠟黃的中年漢子,看著就很久沒有睡過似的,他連忙起身迎過去,笑呵呵的說道:“這不是王大哥嗎?”

  那漢子楞了一下:“你認錯人了,我姓張。”

  沈冷將提前準備好的幾十個銅錢塞進那漢子手裡:“張大哥是吧,我是獨自一人從外地來的,也想在賭場玩兩把,可是不敢隨便進。要是大哥願意給我講講這長安城賭場裡的事,我請大哥喝頓酒?”

  沈冷的觀察力很強,這種賭場的混子最好打交道。從那人的樣子就能看出來已經輸的身無分文,指不定多久沒吃飯了。

  “噢,這樣啊,那好,我就照顧你,給你講講?”

  “謝謝張大哥。”

  沈冷拉著他在附近找了個小飯館,點了三個菜,要了兩壺酒。一開始的話題在賭場,沈冷看起來聽的津津有味,沒多久沈冷就把話題引到了暗道上。

  “張大哥,我聽說這賭場都是暗道上的人控制的,你剛才去的那家賭場是哪兒照著的?”

  賭鬼往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你問別人是問不出什麼的,問我就對了。我從十幾歲就在這條街上混,什麼事我不知道?剛才那家賭場是貫堂口的場子,平時最少也有十幾個人在這守著,誰也不敢胡亂鬧事。”

  沈冷一臉小迷弟的表情:“大哥果然見多識廣啊!那是不是這些暗道上的都把控賭場,別的生意他們做不做?”

  “何止賭場?”賭鬼吧嗒一口菜滋滋一口酒:“我跟你說,這長安城裡最厲害的暗道幫會有兩個,一個叫流雲會,別管是陸商還是水商,只要向他們交了通路費,保准沒人敢招惹。還有一個叫紅酥手,整個長安城裡的青樓都是紅酥手的……再往下就是這貫堂口了,把著賭場。”

  “最下三濫的就是狗籃子,只要給錢他們什麼事都做。你知道為什麼叫狗籃子嗎?就是一群瘋狗叼著個籃子,你往籃子里扔塊骨頭,他們就替你咬人,你扔塊大肥肉,他們就能替你把人咬死。”

  沈冷湊近了問道:“怎麼能找到狗籃子?”

  賭鬼剛要說什麼,忽然反應過來:“你到底想幹嘛? ”

  沈冷笑著說道:“就是好奇啊。”

  “那誰知道,我又不是狗籃子的人。”賭鬼也吃飽了,睏意上來:“我還有事先回家了。”

  沈冷連忙道謝,起身送到小飯館外面,本想跟著那傢伙找個沒人的地方再問問。誰想到那傢伙真是個老油條,明顯嗅到了危險,拿著沈冷給他的幾十個銅錢又鑽進賭場裡。只要有錢進賭場,在裡邊就沒人能動他。

  沈冷心說江湖果然和軍伍不一樣啊。

  ……

  沈冷回到雁塔書院外邊的時候,杜威名已經回來一會兒了,壓低聲音對沈冷說道:“書院正面是這條大街,人來人往,就算是晚上也不方便下手。左邊是兵部的武庫,右邊是一片民居,唯有後邊是一條河,河道兩邊都有林子。河長林子長,所以不好確定到底什麼地方最適合。”

  沈冷嗯了一聲後給了杜威名一兩銀子:“買些乾糧,帶上水,你去看看那條河什麼地方最快能到對岸,有橋或是有船的地方,找到之後尋個隱秘處藏起來等我。”

  “若是船橋都有呢? ”

  “選離書院近的。”

  說完之後沈冷就讓杜威名離開,自己一個人回到客棧裡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跟茶爺說了一遍,沒有絲毫隱瞞。

  “如果孟長安要出事的話,就是今晚明晚兩個晚上的事。你就留在客棧,孟長安若是得到了消息會來客棧找我的,所以得留個人,我還得出去一趟。 ”

  茶爺一把抓住沈冷的手:“你要去哪兒?”

  “找狗。”沈冷笑起來:“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茶爺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忽然衝動起來,墊著腳在沈冷臉上親了一口,然後嚇得她自己好像一隻貓兒似的縮回去:“早去……咳咳,早去早回。”

  沈冷也嚇得往後躲了一下,然後賤嗖嗖的過來:“剛才你為什麼偷襲我?”

  茶爺:“我……”

  沈冷認真的說道:“先生說做人做事要光明正大,你偷襲不算本事,有本事正大光明的再來一次?”

  茶爺:“滾……”

  沈冷嘿嘿笑,轉身往外走。茶爺在後面深吸一口氣:“別出事。”

  沈冷點頭:“放心吧,我怎麼可能會出事?剛才你偷襲我那一下後,我連孩子叫什麼都想好了……”

  茶爺:“不要臉……”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19 11:00 PM

第三十一章 流浪刀
  
  無論如何,狗籃子這名字都不好聽,在北方還有另外一種更讓人厭惡的意思。所以狗籃子只是外面的人給這個組織的一個稱呼,他們自己人有另外一種叫法……流浪刀。

  狗籃子和流浪刀這兩個名字天差地別,可不管叫什麼,這些人做的事終究令人不齒。

  杜威名第二次到了河邊的時候還在心裡罵沈冷神經質,可是當他打算找個地方偷懶的時候,卻發現竟然真的一艘船在岸邊停下來,從船上下來六個抱刀的漢子。在長安城裡敢抱刀的只有兩種人,一種是官家的,一種是見了官家就會跑的。

  這六個人把船綁在岸邊,然後湊在一起商議了一陣後分開,分別找了一個隱秘的地方藏了起來,此時天才剛剛有些發暗。

  杜威名沒敢動,趴在那的時候感覺自己的牙齒都在輕輕的打顫。

  ……

  或許是因為天意,看門的老頭兒剛剛換班離開不久,孟長安就和另外一個書院的弟子肩並肩走了出來。

  走在他身邊的這個人叫周安生,在書院里人緣極好,他是那種謙遜禮貌到了極致的人,年輕卻不氣盛。有人說他家世不好所以才會對誰都如此客氣,可不管別人說他什麼他都不計較。

  也許是因為兩個人的家世都不好,所以孟長安時常照顧周安生。在他看來周安生哪兒都好,就是太娘了些,連走路的姿勢都輕輕柔柔的,貓一樣。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兒?”孟長安一邊走一邊問。

  周安生道:“河邊,我也不知道于典找你什麼事,偏偏要在河邊說,難道在院裡不行?”

  孟長安一下子就想到了之前不久剛剛見過張柏鶴,可于典不是張柏鶴陳子善之流。那是一個自視甚高的人,絕對不會因為大比而私下里找孟長安讓他讓一讓,況且兩個人本來就實力相當,誰輸誰贏不存在定數。

  周安生一臉的不好意思:“他找我幫忙,我也不好不幫。”

  “你呀,就是脾氣太好了,我去見他不是因為他面子大,而是因為你面子大。”

  周安生聽孟長安這樣說立刻笑了起來,連笑容都顯得那麼靦腆。

  “謝謝孟大哥。”

  他的臉居然還微微發紅,像個女孩子。

  孟長安嘆了口氣,下意識的說了一句:“不許笑!”

  腦子裡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在魚鱗鎮自己家後邊那個廢棄倉庫,他朝著那個傢伙喊了好幾次不許笑。

  周安生:“哦,孟大哥不許我笑,我就不笑了。”

  他真的不笑了。

  所以孟長安在心裡嘆了口氣,那個傢伙才不會聽我的,越是不讓他笑他越會笑……也不知道這幾年跟著那兩個來路不明的傢伙過的怎麼樣。

  “孟大哥你在想什麼?”周安生看他臉色不對勁問了一句。

  孟長安不好意思起來:“沒事沒事,突然之間晃了神,想到小時候一些事。”

  兩個人一邊說話一邊往書院後邊那條河的方向走。
  
  ……

  在路邊一個茶樓裡,陳子善和張柏鶴坐在床邊看著那兩個人過去。張柏鶴冷笑起來:“都說孟長安是一頭猛虎,可虎再猛腦子笨有什麼可怕的。”

  陳子善也笑起來:“是啊,腦子笨的人再加上自負,那就容易死的快些。”

  這句話本來是說孟長安的,可是張柏鶴忽然之間驚醒了什麼,若有深意的看了陳子善一眼。後者眼神一直都在窗外似乎死死的盯著孟長安,可張柏鶴總覺得陳子善的眼神有些飄忽。

  ……

  進了樹林之後孟長安下意識的往四周看了看,與其說這是一種習慣,不如說是一種天生的戒備心。林子里白天的時候偶爾會有人,天黑之後便顯得有些陰森,光線不好,按理說也不會有是沒發現。

  可是孟長安忽然停了下來,低頭看了看腳下,林子裡還沒有黑透,他發現腳下的草地有被人踩過的痕跡。在這樣昏暗的光線下是不仔細看根本就看不出來,當然這也算不得什麼,畢竟白天的時候林子裡也不是沒有人來。

  可是孟長安卻微微皺眉,伸手把周安生拉到自己身後。

  “怎麼了?”周安生的臉色一變。

  “沒什麼,你在我身後就好。”他說完之後往高處看了看,又往河邊看了看,在幾棵樹的間隙裡看到了河邊那艘船,“想殺我的話,還要藏到什麼時候?”

  於是就一柄刀從樹上落下,刀光如匹練。周安生喊了一聲孟大哥小心,可他背後也有一柄刀刺過來。

  孟長安微微側身幅度很小,卻恰到好處的避開了那一刀,刀幾乎是擦著他的肩膀下去的。在那一瞬間,孟長安左手伸出去剛好掐住那刀客的脖子,手指一發力,五指摳進了脖子裡,往外一拉,半截脖子被他撕了下來。

  刀客脖子裡咕嘟咕嘟往外冒血,連續倒退了好幾步後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孟長安把手裡的肉和一截喉管扔掉,手掌的血腥味讓他有些興奮。

  他身後周安生和另外一個刀客糾纏,天空上一張網落下來,三個刀客抓著漁網罩向孟長安的頭頂,孟長安站在那卻沒有動。漁網落下來的時候,孟長安舉起手抓住網格然後身子旋轉一周,那三個刀客還沒有落地就被甩飛了出去。

  孟長安大步跨出去,右腳側踢,一個刀客跌坐在地上還沒有來得及站起來,孟長安的腳就到了……
  
  砰!砰!連續兩聲,第一聲是孟長安的腳面崩在對方側臉上,第二聲是對方的腦袋撞在樹幹上,然後腦殼就碎了。屍體軟軟的倒下來,碎裂的腦殼里紅的白的流了一地。

  另外兩個刀客已經起身,兩刀同時落下,孟長安從面對那兩人稍稍變動只是側身而已,兩刀貼著他的前胸後背落下,空隙就那麼大,分毫不差。

  孟長安的兩隻手同時伸出去,左手中指食指右手中指食指插進了那兩個刀客的眼窩裡。他雙手一發力把人橫著拉過來,兩個腦袋撞在一起,濺出來的血噴了孟長安一臉。

  不過短短片刻,他連殺四人。

  刀客一共來了六個,除去一個在和周安生纏鬥之外,還有一個已經轉身在跑了。

  爬伏在草叢裡的杜威名看著那手段凶狠的傢伙連殺四人,心說若此人就是孟長安,沈冷何必要來?

  孟長安鬆開手的時候,剩下的那個刀客已經跑出去十幾米遠,朝著岸邊那條船的方向。孟長安微微哼了一聲,腳下一點追了出去,他的腳在地面上炸開一團土,土飛起來,人已經在數米之外。

  那不是什麼輕功,只是爆炸一樣的力量。

  孟長安追上那個刀客只用了七步,可想而知他這一步邁出去有多恐怖,大開大合,動作剛猛。

  他追至那刀客身後,刀客感受到了來自背後的威脅,驟然轉身一刀劈下來,孟長安依然不躲不閃,一拳直轟出去……刀先出,可刀才落下一半,孟長安的拳頭已經到了那刀客臉上,這一拳直接把皮肉打炸,那是何等的力度?

  拳頭砸在顴骨上半邊臉隨即裂開,那刀便永遠也落不下來,刀客向後倒飛出去,孟長安的左拳又追上了。這一拳勾在刀客的太陽穴上,砰地一聲太陽穴砸進去一個坑,另外一邊的太陽穴噗一下鼓了起來……

  孟長安轉身往回走,看都沒有多看那刀客一眼。

  赤手空拳,連殺五個刀客,孟長安身上的血腥味已經開始變得重了起來。他往回走的時候看到周安生已經把刀客的刀子搶過來,一刀斬在那刀客的脖子上,刀客悶哼一聲倒了下去。

  周安生拎著刀子衝過來,臉色白的嚇人:“孟大哥你沒事吧,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想到于典居然沒安好心。”

  “不可能是于典。”孟長安嘴角一勾:“於典那般磊落的漢子,做不出這種齷齪事,多半你也被人騙了。”

    周安生皺眉:“不可能啊,我明明……”

  他的話還沒說完忽然身子一軟倒了下去,孟長安發現周安生的肚子上有傷口,腸子都快流出來了。他連忙蹲下一隻手摀住周安生的傷口,另外一隻手從周安生身上撕下來一條衣服要為他勒住。

  周安生一臉的歉疚:“對不起孟大哥,我是不是挺笨的……我武藝不如你,也做不到你那樣殺人果斷凶狠……”

  或許是因為覺得凶狠兩個字不太好,所以他臉上的歉疚更濃了些。

  孟長安為他將肚子上的傷口勒住:“他們是來殺我的,難道我還要溫柔些?殺人,本就是這世上最冷酷的事……嗯?”

  他忽然嗯了一聲,然後迅速起身後撤,低頭看,肚子上插著一把匕首……周安生藏在袖口裡的匕首,如果不是看到周安生肩膀動了一下他立刻後撤,這一刀就在心臟。

  周安生掙扎著坐起來:“你說的對啊,殺人本就是這世上最冷酷的事。”

  他將孟長安給他包紮好的布條又緊了緊,血水一股一股的冒出來,可他臉上哪裡還有什麼歉疚痛苦之色,只有狠厲。

  “想不到我會看走眼。”孟長安微微嘆息,任由那把匕首還在肚子上插著,卻沒有拔出來。

  他看向周安生:“貫堂口還是流浪刀?流雲會和紅酥手是不屑於接這種生意的。”

  “流浪刀。”周安生如實回答。

  孟長安看起來有些痛心:“你一個雁塔書院的弟子,縱然成績不算優秀,但將來前程也算光明,居然進了下三濫的流浪刀。”

  “你錯了啊……我不是進書院後加入流浪刀,而是流浪刀把我送進書院的。大家都說流浪刀下三濫,我們自己也知道確實不太光彩,可誰想永遠不光彩?所以總得做出些改變,有人在朝廷才會慢慢的不再下三濫。”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傷口:“戲太真了些,真他媽的疼啊。”

  孟長安道:“算計的很好,我死了,你重傷,誰會懷疑你?”

  周安生搖頭:“也是逼不得已,莫說六個刀客,便是十六個,二十六個也殺不了你啊……若不是這筆酬金確實誘人,我也不會暴露自己,孟大哥,對不起了。”

  他抬起手打了個響指,於是從四周的草叢里站起來至少二三十個刀客。

  趴伏在草叢裡的杜威名臉色大變,這些人是什麼時候來的?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0 12:40 AM

第三十二章 麻煩你請晚點關門
  
  杜威名看到了那六個刀客停船埋伏的全部過程,可當四周又冒出來二三十個刀客的時候他心裡一寒,這些人是什麼時候來的?

  這念頭剛升起來,他立刻做出了反應,順著斜坡往一側滾了出去。然後一把刀就剁在了他剛才趴著的地方,正是脖子的位置,若這一刀剁中的話,腦袋已經掉了。

  一個蒙著臉的黑衣刀客眼神陰沉的看著他滾開,邁步追了上去。

  ……

  孟長安四周都是人,一步一步朝著他靠近過來的刀客。

  “孟大哥,真是對不起,本來我還想著早晚有一日,你這樣的人都會在軍中大放異彩,所以我總是故意和你走的親近。可你再強,強的過陳子善的家世? ”周安生向後退了一步:“殺了他,盡快。”

  二三十個刀客同時向前,沒有一個人說話,這無聲的殺意更為森寒。

  孟長安避開一刀的時候,隱約聽到有什麼不對勁的聲音出現。像是獵豹在追擊獵物的時候那迅疾的腳步聲,很輕。在這麼多人圍攻之下,他還能辨別出來更遠一些的聲音,這只怕也是一種天賦。

  孟長安面前都是刀光,身後都是刀光,他還受了傷。

  他避開了一刀兩刀三刀,很多很多刀,傷口還在流血,力氣在加速減弱,移動速度也開始變慢,他甚至還想著原來這就是受傷之後對一個人的影響。

  周安生在人群後面喊:“下手輕些,留著能背回去的屍體,太碎了我沒法帶回去演戲。”

  孟長安的眼神隨即凶狠起來,奪了一刀,開始朝著周安生那邊反沖過去,刀刀殺人。

  噗的一聲,他後背上中了一刀,從後頸到肋邊,足夠深足夠長。孟長安往前踉蹌了一下險些栽倒,面前三四把刀已經同時到了。然後他就看到一把雨傘飛了過來,這時候飛雨傘顯然不是自然現象。

  雨傘插進一個刀客的咽喉,然後有人在孟長安的肩膀上踩了一下到了他身前,伸手抓住傘柄一扭,雨傘啪的一聲展開,劍刃往兩邊切出去脖子就斷了。然後那傘劍橫掃出去輕巧的在另外兩個人脖子上劃過,先是一條血線,然後崩開血流,兩個人捂著脖子向後倒退出去。

  雖然看到的只是個背影,稍稍陌生了些,可孟長安嘴角卻勾起來:“你怎麼來了?”

  沈冷:“哦,騎馬來的。”

  孟長安:“……”

  沈冷把傘劍丟給孟長安:“太輕了,用不慣。”

  他從地上撿起來一把鋼刀掂量了一下,然後用刀尖指著那些刀客掃了一圈,張了張嘴憋住了,回頭問孟長安:“一般在這種時候吹牛逼應該說什麼?”

  孟長安:“說個屁。”

  沈冷:“哦,你們這些屁!”

  然後就衝了上去。

  孟長安對自己的身手很自信,如果不是先中了一刀,即便是二三十個刀客也攔不住他。可是當他看到沈冷出手之後,忽然間對自己產生了懷疑……這個傢伙,幾年時間經歷了什麼?

  相對於孟長安的兇,沈冷的刀法顯得很冷靜很務實,每一刀都絕不浪費一分力氣,剛好夠殺死一個人即可。孟長安忽然想到這樣的打法在萬軍之中,體力會持續更長時間。

  沈冷一刀切開面前刀客的咽喉,彎腰避開一刀後,刀子從下往上出去切開一個刀客的肚子。一刀得手後,身子旋轉半圈避開後面的攻擊,刀子平直的刺出去戳進一個刀客心臟,然後手腕一擰,刀身在心口裡轉了好幾圈,背後轉出來的洞呲呲的往外噴血。

  沈冷再次握刀抽出來,左手將那刀客的刀也抓了過來,兩把刀猶如平地起了旋風一樣,所過之處無一活命。

  沈冷殺的冷靜,而帶傷的孟長安依然殺的剛硬霸氣,他一刀能把人腦殼劈開絕對不留力,這就是孟長安。

  周安生看的臉色發白,幾次想衝上去都忍了下來,等到想走的時候卻已經晚了。二十幾個刀客,沈冷殺了十二個,不算之前的六個,孟長安殺了十三個,另外一邊的杜威名殺了三個。

  這是沈冷第一次大開殺戒,也是孟長安第一次大開殺戒,這是杜威名第一次開殺戒。

  來的就是如此自然而然,若換做別人可能會嚇得手腳發抖,這兩個傢伙卻面不改色,孟長安何止是面不改色,反而殺出了一種興奮的感覺。

  除了周安生之外,最後一個想逃走的刀客被沈冷一刀釘死在樹幹上,刀子沒有抽出來,那人被釘在那還在掙扎著逐漸失去力氣。

  沈冷看了一眼孟長安肚子上的匕首微微搖頭:“會不會死?”

  孟長安:“你要是盡快給我包紮一下,然後帶著我找個靠譜的郎中,可能死不了。”

  沈冷朝著周安生走過去,一邊走一邊說道:“長安我不是很熟,你知道哪兒的郎中最好嗎?可我忽然想到,這個時候要是跟你收費你給不給,越想越想。”

  然後抓住了周安生的兩條胳膊一扭,腳在周安生的膝蓋處踹了一下,周安生不由自主的跪了下來。周安生當然反抗了,可是沒有多大意義而已。

  孟長安道:“自然是書院裡的郎中最好,你要是真想收費的話能不能給我包的好看些。不過,我現在更想去別的地方。”

  他說著話接過來杜威名遞給他的刀,當然,他不認識杜威名,杜威名也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自己應該遞過去一把刀,反正一切都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然後沈冷抓著周安生的頭髮把他腦袋抬起來:“我知道你想幹什麼,我去就好了。”

  孟長安一刀將周安生的腦袋砍掉:“你知道去哪兒?”

  沈冷嗯了一聲:“回去吧,晚上在哪兒吃?”

  孟長安拍了拍自己的錢袋,臉微微一紅,從地上的屍體上把所有人的錢袋子都翻出來發現收穫頗豐,底氣頓時足了:“登第樓。”

  沈冷:“等我一個半時辰。”

  孟長安:“要不然,先去吃?”

  沈冷搖頭:“我是來擋煞的啊,得把活兒幹好,幹漂亮。”

  孟長安笑起來,沈冷瞪了他一眼:“不許笑。”

  孟長安:“哦……呵呵,嘿嘿嘿嘿……”

  似乎有些不對勁,應該是自己喊他不許笑的才對,可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笑啊……

  兩個人說話的時候,距離他們大概幾十米外的一處草叢裡,趴在那也已經很久了的一個蒙面男人悄悄後撤。雖然遮了臉,可遮不住兩鬢的斑白,顯然年紀不小了。

  他本來是要善後的,現在卻連呼吸都不敢大一點點聲音。行走江湖的時候也沒有怕過幾次,可這次是真的怕了,現在的後生,都這麼恐怖的嗎?
  
  沈冷朝著那邊努嘴,孟長安點頭:“我先回去好歹上個藥,登第樓吃飯,你別誤了。”

  沈冷:“誤不了。”

  他看向杜威名:“幫我送他回書院。”

  杜威名問:“你去哪兒?”

  沈冷把地上的刀子一把一把撿起來,前前後後撿了七把刀,在後背上綁了三把,腰間左右各兩把。

  “打狗。”沈冷說了兩個字,人已經消失在林子外面。

  勞伯覺得這是自己出手最好的機會了,孟長安的傷很重,那個扶著他的人實力不算很強,所以本來想走又忍住,手握著刀柄手背上青筋畢露。

  “喂。”背後忽然傳來聲音,勞伯猛的回頭,就看到那個帶了七把刀的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繞到了自己背後。

  “年紀大了,別混江湖了。”沈冷抽刀,勞伯抽刀,刀斷人頭落。

  沈冷覺得自己這一刀力氣用的過了些,以後得注意,又想了想若武力等級分十等的話,這老傢伙拔刀的速度,出刀的力度都很強了,至少能到七。

  這是少年人對這個天下武者最初的判斷,有些自負有些無知,畢竟他涉世未深。如果天下武者實力真的可以分出等級,這個叫勞伯的人最多也就是五,而之前在水師比武的時候沈冷打敗的王闊海,最多也就是四,也許是三。

  當然就算是有人糾正沈冷,沈冷也虛心接受的話,他還是覺得自己是十。

  孟長安過來將勞伯的人頭撿起來綁在自己腰間,那樣子看起來像個戰場上割頭記功的新兵。杜威名幾次都險些吐了,咬著牙忍住,他不想輸太多。

  沈冷到了岸邊跳上那條船,放開繩索往下游劃,隨著他兩臂動作越來越快,那船如離弦之箭一樣衝了出去。

  ……

  登第樓,一身是血腰上還掛著個人頭的孟長安進門,歉然的對那些嚇得雞飛狗跳一般避開的店小二笑了笑,徑直走到櫃檯那問:“請問最遲什麼時候打烊?”

  掌櫃的倒是看起來沒有多大的情緒波動,手還放在算盤上,可手指卻在微微發顫。

  “你想幹什麼?”掌櫃的問。

  孟長安把撿來的那些錢袋子全都放在櫃檯上:“我有個兄弟從很遠的地方來看我,我想在這請他吃頓飯,畢竟登第樓是最好的。不過我先得回去上點藥,若是可以的話,能不能稍稍推遲些關門,他還有一個多時辰回來。”

  掌櫃的居然真的算了算時間,剛要說不行,因為登第樓從來都不會為了誰而晚關門。可這時候一個看起來十五六歲的小姑娘站在二樓,語氣很清冷的說道:“那就一個半時辰,多了不等。”

  掌櫃的抬頭看向那小姑娘,小姑娘微微點頭,掌櫃的隨即了然……

  “好。”孟長安抱拳道謝,然後離開登第樓。

  掌櫃把帶血的錢袋子都收起來,看了看手上染了血,神情略微有些恍惚。

  二樓,一個身穿儒衫的中年男人動作優雅的煮茶,看到小姑娘回來後,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回去告訴夫人就說我今天晚一些回家,好久沒有見過這麼有意思的後生了。”

  “是。”小姑娘微微點頭,臉上卻有些不開心:“這頓飯錢只怕又要免了。”

  中年男人笑起來:“當然要免,他說登第樓是最好的。”

  他抬起手擺了擺:“回去吧,太晚了夫人會擔心。”

  那雪白的衣袖上有三條紅色流雲似的的圖案,看起來很好看。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0 01:34 AM

第三十三章 刀首
  
  長安城大部分時候都顯得很繁華,可事實上絕大部分繁華都集中在某幾個地方。在燈火不及之處,一樣有著大人物們不願意提起的卑微。

  碼頭就在城南,大運河從長安城通向江南,只有到了晚上的時候這裡才會清淨下來。太陽落下去的那一刻就是城門關閉的時候,除非有聖命,不然誰也沒權利在晚上讓城門打開。

  從外地來的商人若是天黑之後才到也只能等著,不過倒也不用擔心貨船上丟失什麼東西,只要他們進碼頭的時候領到一面紅色的流雲旗插在船上,誰也不敢搗亂。

  不管是漕運還是陸運,進長安城插上流雲旗就會萬無一失,這便是流雲會的能力。

  碼頭附近都是倉庫,很多大商戶都在這裡有產業,當然這些商戶也都必須向流雲會交通路錢。從十年前流雲會崛起,這長安城裡暗道上各路勢力就不得不靠邊站,因為真的打不過。

  一間很大的倉庫裡燈火還亮著,外面的門已經上了鐵鎖,碼頭上的人都知道這地方是一群扛大包的苦力晚上睡覺的地方,倒也不會有人過多關注。

  這庫房很大,不過破舊,曾經建造了這庫房的那家商行出事之後就成了無主之地。這地方晚上還經常出現些詭異的事,以至於越來越少有人敢隨意靠近,唯獨這些扛大包的苦力不懼鬼怪。

  一個戴著白鬼面具的男人坐在椅子上,四周聚集了差不多有七八十人,看起來深色肅然。

  戴面具的人看起來個子不高,說話的聲音有些沙啞,年紀應該也不小了。顯然他在這極具威嚴,說話的時候那些壯漢連大氣都不敢出。

  “希望再過十年,長安城裡就沒有人再提狗籃子三個字。”那人聲音之中有些悲涼,停頓了一下後繼續說道:“五湖四海來的苦命兄弟在這互相扶持,就有了咱們流浪刀,是……有些事不可否認,咱們為了生存什麼活都接,所以被人看不起,說咱們下三濫,我認。”

  “可人不能總是安於現狀,被人罵狗籃子已經這麼多年了還沒被罵夠?你們夠不夠的我不管,我是夠了,所以從十年前流雲會突然崛起那天開始我就在求變,你們誰能告訴我,為什麼流雲會可以如此霸道囂張?”

  七八十人默不作聲,沒有人說話不代表大家不知道怎麼回事。

  “能拿下漕運陸運這最賺錢的生意,流雲會要是朝廷裡沒人誰信?所以我們一時不變,就永遠不是流雲會的對手,也只能偽裝在流雲會的漕運碼頭做苦力。可我們是刀客,要對得起手裡的刀。”

  戴面具的人沉默了一會兒後繼續說道:“後天就是書院大比了,我在十年前就把一個人送進了書院,可他畢竟資質有限沒辦法進入三甲。然而上天垂憐我們這群流浪的人,給了一個機會……”

  “書院裡陳子善要殺孟長安,我安排的人這會估計已經得手。孟長安死了,把事情推向于典和白小歌,然後再以孟長安親人的身份把這兩個人殺了,大比的時候我的人就有機會進入三甲了。入三甲,從文從武都是正六品,那就是咱們流浪刀崛起的開始。”

  “刀首威武!”有人低低的喊了一聲,所有人都把拳頭舉起來:“刀首威武!”

  “再給我一個十年,我帶著你們成為這長安城暗道上力量最大的一群人,說一不二。”戴面具的人站起來,顯然情緒也有些激動:“爹娘沒有給我們一個好身世,我就給自己的子孫後代一個好身世!”

  他的話剛說完就有人啪啪啪啪的鼓掌,但是掌聲卻不是來自人群之中。

  戴面具的人抬起頭往上看,隨即看到了那個蹲在房樑上鼓掌的傢伙。那地方本就不大,他還帶著很多刀,所以姿勢有些不優雅。

  沈冷鼓掌,一邊鼓掌一邊還要把礙事的刀撥一撥。

  “說的真好,我已經被你感動了。”沈冷蹲感慨:“請問,你們還收人嗎?我在你們這裡看到了光明的未來。”

  “殺了他!”戴面具的男人嘶啞著嗓子吩咐了一句。

  幾個刀客從角落裡將藏好的弓取出來,彎弓搭箭……沈冷所在的這個位置確實有些尷尬,好像個箭靶子一樣。

  噗,噗噗噗……

  四個剛剛把硬弓抬起來的刀客全都倒了下去,脖子上插著弩箭,精準的好像近在咫尺射進去的一樣,然而他們卻不知道射出弩箭的人在哪兒。

  戴面具的人往四周看,也沒有察覺。

  ……

  茶爺在窗外,庫房的窗口很高,她是倒著吊在那的。

  沈冷離開樹林的時候本打算一個人來,後來想了想似乎不穩妥,於是又回了客棧喊了茶爺一起。來的時候沈先生給了沈冷一把傘劍,給了茶爺一個首飾盒,一個女孩子出門帶個首飾盒,當然也不算什麼不正常的事。

  這首飾盒可以有另外的形態,往兩邊分開,中間的部分可以抽出來,便是一把連弩。弩箭很短,都只有一寸長,但是精鋼打造,分量不輕,射程比正常的連弩也不短。

  茶爺倒掛著連射四箭,點死了四個刀客,剩下的人立刻就慌了,找人根本找不到。

  ……

  “我帶了一大波人馬來,你們可要小心了。”

  沈冷一翻身從房樑上直接跳下來,說完這句話之後忽然覺得有些不妥。

  茶爺也覺得有些不妥,一大波?於是她決定回去之後狠狠揍他一頓。

  沈冷從腰畔抽出第一把刀:“我只殺當頭的,叫刀首是吧?”

  一個刀客劈刀過來,沈冷側步讓開刀子往前一抹切開那刀客的脖子: “也就是三。”

  誰也沒懂他說的什麼意思。

  有人躲在暗處舉起弓箭準備偷襲,才舉起來,弩箭就擊穿了他的脖子。那弩箭精準的令人發寒,而且到現在也沒有人注意到弩箭從哪兒來的。

  沈冷向前,這次沒有等對手先出刀,面前的刀客兩隻手舉刀擋住沈冷的刀,沈冷連續落刀,噹噹噹噹當……五刀砍在同一個地方,對手的刀斷了,沈冷的刀卡進那傢伙脖子裡。

  沈冷看了看已經崩出來五個缺口的刀,略微心疼,然後繼續向前。

  “這個也是個三。”

  又殺三人,刀上的缺口已經變成了十幾個,於是沈冷棄刀,抽出腰間第二把刀。

  向前,六七個人圍攻過來,刀光暴雨一樣密集,沈冷的刀在狂風暴雨之中顯得有些孤單,卻密不透風,沒有一刀漏空。這個過程持續了也就是二十息左右而已,但擋了多少刀沒有人數的清……

  沈冷一刀切死最近的刀客,再次換刀。

  ……

  另外一邊,凡是靠近沈冷背後的人盡數被連弩點到,沒空一箭。

  九箭之後茶爺往上伸手,漂亮的馬靴四周有一圈小小的暗袋,看起來像是裝飾,可這一圈暗袋裡都是弩箭,鋼釘一樣。

  她迅速的將連弩裝滿,再次瞄準,沈冷肆無忌憚的向前,因為背後沒有人可以靠近。

  短短幾分鐘的時間,地上已經倒下了將近二十個刀客。

  ……

  沈冷扔掉第三把刀,將腰畔插著的最後一把刀抽出來,遙遙指向刀首。

  茶爺在窗外掛著,心裡想著傻冷子真帥,若是此時再說兩句霸道的話,那就更帥了。

  沈冷一隻手握刀指著刀首,另外一隻手在提褲子:“等一下哈。”

  剛才插了四把刀,現在都抽出來了,褲袋有些松,他一隻手提著褲子的樣子頓時不帥了,唯有茶爺覺得這姿勢也挺好看的。

  沈冷把刀橫著叼在嘴裡開始系腰帶,一個刀客立刻撲過來,沈冷不退反進,肩膀在那刀客胸口上撞了一下,身子旋轉半圈,嘴裡叼著的刀子在刀客脖子上掃過,血液噴灑。

  沈冷係好了腰帶把刀取下來:“其實剛才我說謊了,我說只殺刀首是吧,可我不是這麼想的,你們都得死啊……你們這些人和南平江上的水匪有什麼區別?”

  刀首看著這個傢伙,心想你何必要說?

  “走!”刀首沒有去迎戰,而是喊了一個走字。他不確定外面到底有多少人藏著,萬一這是有人想趁機滅掉他流浪刀的話,在這裡耽誤的時間越久越可怕。

  人開始後撤,可是走不了。弩箭又出現了,朝著大門口跑的那幾個人全都被放翻在地,那弩箭精準的天怒人怨。

  沈冷拎著刀往前:“本來隔著萬千里我和你們不會這麼早有什麼糾纏,誰教你們要去動孟長安?”

  刀首顯然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招手,兩個人抬著一柄大刀過來。那刀刀柄有半米左右,刀身倒是有將近一米,一寸半寬,莫說一個人,便是一匹馬也能劈開。西域那些流浪刀客哪怕是諸國精銳看到這把刀也會心驚膽戰,這刀有個名字威震四方……陌刀。

  沈冷的眼睛微微瞇起來:“原來你是西域重甲的人。”

  “我不是。”帶著面具的刀首緩緩搖頭:“早就不是了。”

  刀落,沈冷舉刀迎上去,沈冷的刀斷,不得不退後。刀又落,沈冷抽刀迎上去,刀再斷,不得不退後。

  刀首落三刀,沈冷斷了三刀,手裡只剩下最後一把刀。從樹林裡撿來的刀都是凡品,不是大寧武工坊精製的製式佩刀,所以沈冷有些想念自己的黑線。

  那人個頭不高,比沈冷矮了差不多一個頭,出刀三次已經有些氣喘,年紀確實不小了。這刀重五十六斤,以他的年紀體力根本無法持久。

  “老了啊,三刀不能殺人。”刀首語氣盡顯蒼涼。

  沈冷驟然出刀,刀首的陌刀比之前的三刀慢了半分,可是半分已經足夠。沈冷的刀子劃過去,在刀首臉色留下一道血痕,面具一分為二掉落在地,於是沈冷看到了那血痕旁邊的酒糟鼻,臉被血染的更紅了些。

  刀首疼的咧開嘴,露出那黃的讓人有些噁心的牙齒。

  沈冷的刀停在半空,微微嘆息:“你今天不該喝光那壺老酒。”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0 09:56 PM

第三十四章 擋回去就是了
  
  古語說拳怕少壯,刀何嘗不是一樣。

  過去沒有人知道流浪刀的刀首,居然就是雁塔書院那個酒糟鼻子的看門老頭,今後怕是也沒有幾人會知道了。

  沈冷很清楚這些人都是壞人、惡人,為了錢可以什麼都做的人,所以沈冷下手的時候沒留一分餘地。可是當那老頭倒在他刀下的那一刻,他似乎看到的不僅僅是一個人的生命消失,還有一種對命運安排的不甘。

  南平江上的水匪總是說,若是衣食無憂誰願意做匪?這就是一句屁話,要多扯淡有多扯淡。所以沈冷看著那老者倒下去時候眼神裡的不甘,也沒有什麼心疼。

  壞人給自己做壞事打上一個不甘命運安排的標籤,就不是壞人了?

  剩下的流浪刀還有很多,至少四五十個人,他們看著刀首倒下去,手裡的刀握得更緊了。

  沈冷以為他們會拼命,可是卻沒有,幾十個刀客跪下來,這些為了錢什麼都肯做的傢伙,幾乎同時將手裡的鋼刀架在脖子上。然後有一小半的人抹了脖子,另外一大半人顫抖著,不知是誰啊的喊了一聲後站起來跑了,剩下的人也跟著跑了。

  沈冷看著卻沒阻攔,不知道心裡在想著什麼。

  “刀首不在,流浪刀亡。”一個倒在血泊裡的人艱難的抬起手,似乎想把逃走的同伴拉回來,嘴裡嘀咕著那幾個字:“我們當初一起發過誓的……”

  誓言這種東西如果不去遵守,當然也不會被天打雷劈,這些無惡不作的人心中也有自己守著的那份淨土,有的人守住了有的人放棄了,這片淨土叫義氣。

  沈冷看著那些倒下去的屍體有些發呆。先生說的真的很對啊,人心果然是這個世界上最複雜的東西。

  但他知道事情到了這一步還沒完,他得做些自己離開之後別人再想動孟長安也會心頭顫一下的事。於是他在庫房裡找到了一個拖把,沾了地上的血,在庫房地板上寫了幾個字。

  要殺孟長安,先殺沈冷。

  茶爺從窗口翻進來,站在他旁邊看了看那幾個字,微微皺眉:“不吉利。”

  沈冷哦了一聲,把那後面幾個字擦掉。

  要殺孟長安,必死於孟長安之前。

  茶爺看的出來沈冷心情複雜,其實她又怎麼會不一樣呢,那些刀客自殺的時候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發生的自然而然,這便是群體和個體的不同。若這裡只有一個流浪刀的刀客未必就會自殺,當有一個人那樣做了,其他人跟著做就變得輕易起來,當有一個人站起來跑了,其他人跟著跑也變得輕易起來。

  “走吧。”沈冷伸出手,茶爺把手放在他手心,沈冷發現茶爺的手很冰。

  今天,茶爺破了殺戒。

  ……

  登第樓。

  到了這個時辰登第樓裡的其他客人都已經走了,大廳裡空蕩蕩的,幾個伙計站在一邊打著哈欠,卻不敢離開,因為老闆就在二樓喝茶。每天老闆都會在二樓坐半個時辰,然後準時回家去,所有人都知道老闆對夫人很尊敬,也有人說那是怕老婆。

  今天例外,老闆在等人。

  孟長安換了一身衣服回來,看起來臉色已經好了些,走路的姿勢顯然有些不對勁,畢竟那一刀很凶狠,書院裡的郎中給他上了藥縫合了傷口也包紮的很好,可疼是止不住的。

  他抱歉的笑了笑,然後開始點菜。

  有人穿過大廳蹬蹬蹬的跑上了二樓,孟長安回頭看了一眼,確定跑上去的這個人功夫很不錯,哪怕故意壓重了腳步,也瞞不過孟長安的眼睛。

  ……

  二樓,穿了一身月牙白長衫的中年男人抬起頭看了看剛剛進來的年輕人,微微搖頭:“何時才能沉穩些?”

  上來的人二十幾歲,是個很精神的小伙子。

  “爺,成了。”他說了三個字,笑的嘴都合不攏。

  “不值得你這麼開心。”中年男人放下茶杯:“不是我們動不了流浪刀的人,而是我們不能隨便動。流浪刀沒有底線沒有規矩,我們有,若東主問起來我不好解釋,畢竟我們身上壓著兩個口字。”

  有一個字,有兩個口。

  年輕人嗯了一聲:“幸好有人開了頭。”

  中年男人道:“先回去吧,今天夜裡注定不會安穩,我在這多坐一會兒,那幾個小傢伙就多安穩一會兒,畢竟也算是幫了咱們的忙。”

  年輕人嘆道:“他們三個運氣真好。”

  中年男人搖頭不語。

  ……   
  
  沈冷和茶爺離開了碼頭往登第樓趕回來,碼頭上的殺戮卻沒有因為他們的離開而停下來……一個刀客貼著牆根走,想著盡快離開這是非之地,然後眼前恍惚了一下,還沒有反應過來,前後各有一個穿白衣的人出現,前面一刀後面一刀。

  棧橋邊,三個刀客跳進一條小船準備離開。解繩索的時候聽到一陣腳步聲,抬頭看,棧橋上出現了一排穿白衣的人,像是孝服一樣,陰森森帶著殺氣,他們嚇得面無血色,然後就是一片弩箭激射過來,三個人倒在小船上。

  一個刀客在本地娶了妻子家就在碼頭不遠處,跑到門口的時候盤算著怎麼和妻子解釋要盡快離開長安,手剛放在家門上還沒有發力去推,門卻自己開了. ....刀客愣神的時候,一把刀從門裡面刺出來,刺穿了他的心口。

  沈冷到登第樓門外的時候,登第樓裡那個年輕人已經回到了碼頭庫房這邊。白衣人默然的將所有刀客的屍體都帶了回來扔在庫房地上。年輕人覺得這樣亂七八糟的看著好彆扭,心裡難受,於是一具一具的把屍體擺的整整齊齊,這下看著就舒服多了。

  “要殺孟長安,必死於孟長安之前?”\年輕人讀了讀沈冷留下的字,發現有一塊塗掉了,想著難不成這幾個字還寫了錯別字?

  不過他很喜歡留字的年輕人這做事風格,年輕人,想法大概也都差不多吧。

  “白爺,都殺完了。”一個白衣刀客過來說來一句,態度恭謙。

  誰都知道流雲會除了那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總舵主之外,最可怕的兩個人一個叫黑眼,一個叫白牙。這年輕人笑起來的時候牙齒確實很白很整齊,能放血的或許只是那顆稍顯俏皮的虎牙了。

  “拿把椅子來。”白牙吩咐了一聲:“我在這等一會兒,你們散了吧。”

  大隊的白衣人整齊有序的撤離,安靜的只有腳步聲,列隊離開的時候那步伐好像能踏在人的心口上,一步一疼。

  不久之後碼頭上又出現了一群人,為首的是貫堂口的三當家。離著還遠就聞到了一股子血腥味,庫房的門開著,燈火下那白衣年輕人坐在椅子上似乎睡著了,貫堂口的三當家看到他之後咬了咬牙,轉身就走。

  長安城的暗道上能讓人見了就躲著走的人不多,恰好流雲會白牙是其中一個。

  貫堂口的三當家就算把自己的牙咬碎了,也不敢去碰那個牙,他走著走著忽然張嘴了罵了一句:“操他媽……流浪刀的那群瘋狗這些年肯定攢下了不少銀子,流雲會的人一個銅錢都不想往外吐,讓別人怎麼玩?”

  ……

  雁塔書院。

  已經很多年沒有拋頭露面的老院長深夜待客,雖然從分量上來說客人還不值得他親自接待,可畢竟涉及到了不只是書院的一個人兩個人。

  來的人是長安府的總捕,一個臉型方正,性格忠直的漢子,已是不惑之年,他年少時候應該是個鋒利的人,如今在老院長面前坐著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你想帶他走?”老院長問。

  總捕薛簽連忙點頭:“掛著人頭進了登第樓,多少人的眼睛看著呢,這事怎麼也得問問清楚……卑職知道深夜打擾院長大人實屬不該,可孟長安是書院的人……所以只能冒昧登門,還請院長大人勿怪。”

  老院長語氣有些奇怪的說道:“是啊,他是書院的人,畢竟書院也不是法外之地。”

  薛簽心裡一鬆:“是啊是啊,卑職多謝院長大人的體恤,卑職感激不盡……”

  老院長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看來你還是沒有懂我的意思……書院不是法外之地,任何一個人也不能去挑釁大寧的律法威嚴。可書院的人就是書院的人,做的對書院獎,做的錯書院罰,實在罪不可恕,書院殺……”

  薛簽聽到這些話後立刻站起來俯身一拜:“是卑職唐突了,卑職這就回去了。”

  老院長哦了一聲:“回去吧,知府大人若是問起來,你把我的話複述一遍吧。”

  薛簽弓著身子往後 ,出了門才敢轉身走,心說書院的老院長果然如傳說之中一樣,真他媽的不講道理啊……幸好自己官職低,這事讓知府大人想辦法去圓吧。

  ……

  登第樓裡,沈冷坐下來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這麼大一桌子菜,若是不喝一點酒真是有些遺憾啊。”

  孟長安道:“為什麼不能喝酒?”

  沈冷:“我說的是你。”

  他開心的把孟長安面前的酒壺也拿到自己面前:“先生摳門的要命,每次給酒喝只給一杯,這一下子突然想怎麼喝就怎麼喝還有些不適應呢。”

  孟長安嘴角抽了抽,他受了傷,確實不宜喝酒。

  可他是孟長安,對面坐的是沈冷,別人想讓他孟長安陪酒他若不想喝就是不喝,可沈冷來了哪裡能不喝酒?

  酒過三巡,兩個青澀少年臉都紅了,沈冷笑著問你怎麼不說聲謝謝?

  孟長安把最後一杯酒仰頭喝掉,啪的一聲放下酒杯:“你是傻冷子,我爹把你撿回來就是讓你為我擋煞的,為什麼要對你說謝謝?”

  茶爺臉色一寒。

  孟長安低著頭喃喃自語:“回頭我都給你擋回去就是了……”

  茶爺忽然明白過來什麼,傻冷子問他為什麼不說謝謝,因為對於沈冷而言,這件事一句謝謝就夠了。而對於孟長安而言,這是謝謝兩個字配不上的情義。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0 10:57 PM

第三十五章 光明真好
  
  從登第樓到書院很近走路也就是十分鐘,喝醉了的孟長安和沈冷勾肩搭背的走出酒樓。茶爺不是很能理解他們兩個之間的感情,不過冷子有個人可以這樣勾肩搭背她很開心,哪怕這個人是她不怎麼喜歡的孟長安。

  ……

  登第樓的老闆在他們出了門之後也離開了酒樓,他的馬車就在酒樓門口停著。車夫習慣性的準備揚鞭,老闆卻吩咐了一聲跟著那三個人走,走慢些。

  車夫看向那三個人,心說你們多大面子,讓我家東主送一程。

  沈冷扶著孟長安往前走腳步搖晃,外人若是看到了只會笑一聲這兩個醉鬼。

  馬車前面的簾子開著,登第樓的老闆看著那搖搖晃晃的兩個人忍不住微笑起來,心說少年人的義氣真的好啊,看著就讓人心情愉悅。

  “這種情況下他們倆還敢喝醉,蠢。”車夫嘀咕了一句。

  “醉給別人看的。”東主聲音很輕的說道:“那個沒受傷的腳步跟著受了傷的走,看起來是在一起搖擺,實則扶的很穩吶。”

  正因為他看的清楚,所以才會說一聲少年人的義氣真好。

  “醉給別人看?”車夫覺得東主可能高估那兩個傢伙了,那兩個連鬍子都沒有冒出來幾根的傢伙能有這般心機?

  ……
  
  走在兩人身後的茶爺看起來很正常,左手拎著一兜剩菜,右手在懷裡抱著個首飾盒。

  這十分鐘的路上,暗影裡多少提刀的人,黑的白的都有。

  路邊還有一輛馬車,簾子放下來可卻露著一個縫隙,馬車裡的陳子善臉色陰沉往外看著,而坐在他身邊的張柏鶴卻似乎格外的冷靜,不知道在想什麼。

  “動不動手?”陳子善忍不住問了一句。

  張柏鶴搖頭:“動不得了,回去吧。”

  陳子善當然也知道動不得了,登第樓的東主看似順路回家,但馬車不緊不慢的跟在那三個人後邊,用意顯而易見。

  這大街兩邊的樹上暗影裡,誰知道都是哪邊的人?

  陳子善狠狠的罵了一句,吩咐車夫回去。

  他平日里住在書院,不過長安城平安巷裡他買了一個宅子,不大卻安靜,有個漂亮的姑娘被他養在那宅子裡,像個金絲雀似的。

  張柏鶴在半路下車,然後做出了人生之中最重要的一個選擇。他沒有回家,而是逃走,除了身上帶著的銀票和一把匕首之外,再無他物,連書院的功名都不要了。

  ……

  毫無波瀾,沈冷把孟長安送進了書院,只要進了那道門,誰敢在書院裡放肆?

  沈冷和茶爺回了書院對面的客棧,進了門之後就在掌櫃的那詫異的眼神下又從後窗跳了出去,很快就融進了夜色之中。而在這之前,杜威名已經牽著三匹馬離開。

  客棧房頂上,抱著一把劍的沈先生面帶微笑,心說自己培養出來的孩子果然是厲害的不要不要的。

  進了書院之後孟長安就不再搖晃,回頭看了一眼加速離去的馬車,夜色裡抱拳說了一聲謝謝。

  終究是有些失望,想動手的人沒動手,今夜入眠沒了血腥味的陪伴,或是會睡的不夠香甜。

  推開自己的房門,孟長安的手就握住了沈冷送他的那把小獵刀,已經開了鋒,月色下閃爍出一抹森寒。小獵刀他一直帶著,只是不捨得殺人染血而已。

  屋子裡坐著一個人,手指有節奏的輕輕敲打著椅子的扶手,孟長安收起匕首,不得不俯身一拜。因為這個人的分量實在太重了,哪怕這十年來孟長安沒見過他幾次,也不敢有分毫輕視。

  老院長指了指對面的椅子示意他坐下:“喝了多少?”

  “半醉。”

  “太自信也不是好事。”

  屋子裡的光線非常暗,兩個人面對面坐著都看不到對方的臉,可是孟長安卻感覺老院長那雙眼睛那麼的明亮,像是兩道光束直接照射進了他的內心之中,什麼都藏不住。

  “學生謹記。”

  “屁。”老院長用一個字回應了學生謹記這四個字。

  “我用十年了解一個人,若還是看不清楚的話,那我就不配做這書院的院長……你若不自負,還是孟長安?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在這等你?”

  “知道。”孟長安深吸一口氣:“可學生還想爭取一下。”

  “你是想讓我在你屋子裡坐一夜?”

  “學生不敢。”

  “那就好,好好睡你的覺,陳子善你不能動,動了牽扯太大,你不是一個不識大體的人……你的傷影響有多大?”

  他放在桌子上一個玉瓶,裡面是當初御賜的傷藥。

  “影響還是比較大的。”孟長安回答:“原本有十成把握拿個狀元,受了傷,便沒有了十成把握。”

  “還剩幾成?”

  “九成九。”

  老院長站起來,背著手就走了,多一個字都沒有說。孟長安想起來老院長剛才的評語……我用十年時間了解一個人,若還是看不清楚的話,我也就不配做這個書院的院長,你不自負還是孟長安?

  孟長安躺在床上,閉上眼,嘴唇上下碰了碰無聲的說了一句:“傻冷子,後會有期。”

  ……

  大街旁邊的屋頂上沈冷和茶爺兩個人並肩坐在那,茶爺的腦袋靠著沈冷的肩膀,她沉默了一會兒後微笑著輕聲說道:“喜歡這樣的晚上,安安靜靜。”

  沈冷搖頭:“不喜歡晚上。”

  “為什麼?”

  “太黑了,看不清楚你的臉。”

  茶爺怦然心動。

  馬車在他們下面經過,車輪的聲音在這安靜的夜裡顯得很刺耳。沈冷站起來,忽然想到那把傘劍孟長安沒有還給自己,這個傢伙是不是每次都要黑自己一件東西?

  “等我。”

  沈冷彎腰從茶爺那雙漂亮的小馬靴靴筒外的暗袋裡抽了一根如鋼釘般的弩箭出來,然後順著牆壁滑了下去,悄然無聲。

  馬車在平安巷裡一座很普通的宅子外面停下,陳子善推門進去回身關門的時候感覺有什麼不對勁,搖了搖頭心說自己真是心態不夠沉穩,這一件事就把自己的缺點都暴露了出來,甚至還不如張柏鶴冷靜。

  他剛想到這的時候嘴巴就被人摀住,他也習武多年立刻做出反應,抓住對方的手腕使勁擰了一下。這反擒拿的功夫他練過幾百次了,可是卻沒有用,那隻手好像鐵閘似的根本擰不動。

  沈冷握著短弩噗的一聲釘進陳子善的太陽穴裡,手回一尺,然後拍回去……短弩完全沒入陳子善的太陽穴裡,陳子善悶哼一聲,眼睛往上翻了起來。

  沈冷保持這個姿勢大概兩分鐘,陳子善徹底沒了氣息之後他才離開.真可惜馬車裡少了一個人,想動孟長安的人終究沒有殺乾淨。

  沈冷出了院門加速離開,沒有注意到巷子口轉出來一個一身白衣的儒雅男人。那人看著沈冷消失不見的背影怔怔出神,這般狠厲的年輕人自己很久都沒有見過了,要不要派人跟著把他再帶回來為我所用?

  然後他放棄了這個念頭,派誰跟著都會被他幹掉吧,真是可惜了。

  沈冷沒有看到這個人,杜威名看到了,他本就是負責支援沈冷的,等著那白衣人離開之後杜威名才敢從暗影裡出來,加速朝著約定好的地方趕去。

  天亮的時候沈冷他們三個人排著隊出城,巧的是守門的士兵正是來時那個,看到沈冷之後詫異了一下:“不等明天大比就走?只差一天了。”

  沈冷搖頭:“是啊,真的很遺憾,可我想大概我知道結果是什麼了,只是不能親眼看著確實很可惜。”

  士兵也跟著嘆息:“那真是可惜,歡迎再來長安。”

  沈冷嗯了一聲:“會的。”

  出了城之後三個人順著官道縱馬狂奔,出去百里之後又乘船南下,過一個渡口就換一艘船,有沒有追兵不知道,反正把沈先生都甩掉了。

  沈冷坐在船頭看著被分開的江水怔怔出神,茶爺在他身邊坐下來:“想什麼呢?”

  “登第樓。”

  “我也覺得登第樓的東主來頭不小,那條街上想動手的人怕的不是我們,是那輛馬車……長安城裡真是臥虎藏龍。”

  “不是,在登第樓吃飯的時候你胃口很差,只有那盤味道酸甜的菜你吃了兩三口,我在想那盤菜裡都有什麼配菜,味道是怎麼炒出來的,回家之後做給你吃。”

  茶爺覺得自己真是不行了,被這個傢伙感動的次數越來越多,以後可怎麼辦?

  “可你回去之後還不是趕去水師報到……”

  “看來必須盡快做個五品官了。”

  “討厭!”茶爺說完這兩個字之後自己都愣住了,這還是自己嗎?居然連討厭這兩個字都說的出來,以前看到女孩子嬌滴滴說討厭的時候自己是多厭惡啊……剛才自己說這兩個字的時候那腔調,真……真討厭啊。

  盡快做個五品官。

  她心裡甜滋滋的,因為五品官就能帶家眷了,理論上……

  杜威名靠著船舷站在稍遠些的地方,他在認真思考自己的未來。長安城這一趟之後他無論如何也和沈冷割捨不清了,自己以後該怎麼辦?

  腦子裡出現沈冷殺人的畫面,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

  長安城,雁塔書院。

  老院長的書房裡,他瞇著眼睛看了孟長安一眼:“昨天晚上我在你屋裡放了個屁,真對不起。”

  話裡的意思是,你把我的話當放屁?

  孟長安連忙擺手:“沒關係的,學生都沒聞出來。”

  老院長眼皮一挑:“嗯?”

  孟長安立刻低頭:“真的不是學生殺了陳子善,學生一直都在自己房間裡睡覺,還做了個好夢,特別好的那種。”

  “有多好?”

  “夢到了國泰民安,善惡有報。”

  “國泰民安,善惡有報?”

  老院長重複了一遍,然後擺手:“滾。”

  孟長安如蒙大赦,走到門口回頭:“若學生拿了狀元,滾到北疆如何?”

  “若你拿了狀元,想滾多遠滾多遠。”

  “謝院長! ”

  孟長安走出那略顯陰鬱的書房,抬起頭看了看天上刺眼的太陽,心說光明真好。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0 11:18 PM

第三十六章 收買你
 
  雁塔書院裡死了一個身世不俗的學生,長安城尋常老百姓看不到的地方倒下了一個暗道勢力。如果說長安城裡的朝堂和江湖組成一片汪洋,那這兩件事濺起來的水花真的不算有多大。

  長安府的總捕去了一次雁塔書院後,對這件事就徹底放了手。用他的話說就是反正自己官兒小,壓力都在知府大人身上呢。

  書院內部各種聲音都有,事情要查明並不是有多難,可畢竟牽扯到了一位武府的副司座。從四品的武職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兵部好歹也得為自己人出頭說幾句話,當然,兵部的人更像是走個過場而已。

  有人要求嚴懲孟長安,聯名請求老院長做出裁決,結果一群人在老院長門外從早晨站到日落也沒見到人。於是人們就懂了老院長的心思,書院內部的聲音再大,也大不過老院長的無聲。

  無聲,就是一種態度。

  當天晚上老院長被叫進了宮裡,大家都在猜測陛下會和老院長說了些什麼。大寧尚武,四庫武府又是重中之重,怕是陛下也不能裝作視而不見。

  有人暗地裡冷笑,心說陛下的態度總比老院長的態度要重要的多吧。

  可這樣想的人多半都不知道,陛下的態度在絕大部分時候和老院長的態度是一樣的。那位三朝元老門生遍天下的大學士曾經說過,比門生,他永遠也比不過雁塔書院那個老傢伙。

  ……

  肆茅齋在御花園深處,名字是陛下親自題的,然而沒有人懂這名字什麼意思。

  皇帝擺手示意侍從都退出去,然後親自給老院長倒了一杯茶:“朕得知道,付出和收穫成不成正比。”

  老院長道:“當然不成。”

  皇帝手微微一停:“往哪邊偏一些?”

  老院長笑道:“陛下是賺大了的,孟長安虎豹之姿,若陛下覺得老臣看人還準的話,以後可以多留心一下這個小傢伙,說不定將來得委屈他四疆選一地。陛下安撫一個副司座只需要幾句話而已,給未來保一個大將軍,真的很賺很賺。”

  “老院長從來都不篤定評人未來,今天是怎麼了?”

  “因為太明顯,只要他不死,出頭早晚而已。”

  皇帝取了個本子記下來,某年某月某日某老頭說孟長安將來會是大將軍。老院長看的愣住,嘆息道陛下這是提前給老臣找罪名了嗎?

  皇帝哈哈大笑,放下本子:“孟長安的幫手是誰?朕派人問過,他家世一般。”

  “不知道。”老院長道:“只是聽說孟長安有個同鄉表弟來看過他。”

  皇帝在本子上記下來孟長安的同鄉表弟幾個字:“能一人帶刀剁了流浪刀的同鄉表弟,真是表兄弟的話,孟長安一定隨他母親多一些。”

  老院長捋了好一會兒陛下這話裡的意思,然後才醒悟原來陛下說個笑話都這麼冷……

  “安陽郡人是吧,莊雍在安陽郡練兵,就讓他留意一下好了,這麼一個好坯子不從軍就浪費了。”皇帝坐好:“孟長安受了傷,三甲還能保住?”

  “沒有十成把握。”

  “有幾成?”

  “九成九。”

  老院長感覺真爽啊,孟長安讓自己難受的那股勁兒都轉移給皇帝陛下了……果然皇帝歪著腦袋瞥了他一眼,老院長被瞥了都那麼開心。

  “他有說過要去哪兒了嗎?”

  “北疆鐵騎。”

  “陳子善的爹就在北庫武府,他非要去北疆?離著長安城那麼遠,真想給兒子報仇的話,陳鋯有無數種法子讓孟長安死於意外。”

  “去了別的地方陳鋯下手才會更加的肆無忌憚吧?孟長安若是在北疆出了事,誰都難免會想到他。”

  “為兒子報仇還管那許多?沒有證據的話,朕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所以老臣覺得,陛下找個機會應該提醒一下陳鋯。”

  “你是讓朕直接保孟長安?他還沒有那個分量。”

  “不不不,老臣的意思是提醒陳鋯小心些,孟長安去北疆,陳鋯很危險。”

  皇帝眼睛微微瞇起來,心說老院長這個笑話很冷。

  “一切都等他真能拿個大比武選第一再說,天色也不早了,老院長先回去休息吧?”

  “陛下今晚在這肆茅齋就寢嗎?”

  “不,朕得回後宮去。”

  “那……老臣能不能在這借把椅子瞇一宿?”

  “嗯?”

  “不想回去,這會兒老臣門外面應該還堵著人,老臣怕睡不好,年紀大了,睡眠就變得格外重要起來。”

  皇帝大笑起來:“來人,給老院長在客廳裡支一張床。”

  誰也沒有想到老院長居然賴在肆茅齋直到第二天天黑,連大比都沒有參加。傍晚的時候,雁塔書院大比武選第一是孟長安的消息傳進宮裡,老院長才笑著走出屋門,揚眉吐氣。

  那傢伙身上還有重傷呢,可九成九就是九成九啊。

  老院長還沒出宮就又被皇帝派人喊了回去,這當然沒有出乎老院長的預料,他走路的姿勢都有些飄起來。做院長這麼多年培養出多少良才?東疆大將軍裴亭山就是書院出來的人,現在見了他也要恭恭敬敬喊一聲先生,可他也沒有今天這樣開心。

  ……

  御書房。

  皇帝放下手裡拿著的東西,看著老院長認真的問:“你為什麼不回去主持大比?”

  “老臣在的話,會有人說老臣不公正干預大比,老臣不在書院裡,孟長安的武選第一就顯得更純粹一些。”

  “老奸巨猾說的就是你這種人。”

  皇帝把剛才看的東西遞給老院長:“你說的這個孟長安拿了武選第一,還抽空跑到文選那邊要了一分考卷做了,你看看吧。”

  老院長接過來看了看,看起來有些為難:“大寧數百年,書院百年,還沒有出過一個文武皆第一的人。”

  “這是好事,你看起來為什麼有些為難?”

  “老臣在替陛下為難,兩科第一,六品是不是低了?”

  皇帝早就料到他會這麼說,昨天九成九那幾句對話他現在還彆扭著,終於找到一個機會反擊了:“朕確實很為難啊,這般成就直接給個從五品也不為過,可誰教他之前涉及到了別的事,功過相抵,就還是個正六品吧。”

  老院長張開嘴,吧嗒吧嗒滋味,有些發苦。

  皇帝的心情變得更好了。

  “年輕人掛著個雙榜第一的名聲會讓多少人看著?若朕捧的再高些,對他來說不是什麼好事,老百姓盯著人看笑話三五天就忘了,朝廷裡盯著人看笑話三五年都盯得住,朕是為他好。”

  皇帝站起來:“朕記得北庫武府副司座陳鋯有兩個兒子,陳子善上面還有一個哥哥,據說小時候生病燒壞了腦子現在還傻傻呆呆的。朕把孟長安的福祿分給他一些,賜一個三等男吧,對兩家都好,陳鋯總不能養他兒子一輩子啊……”

  老院長俯身一拜:“臣謝陛下。”

  陛下說的是把孟長安的福祿分一些,可實際上是在為孟長安積德去怨啊!!陳鋯若是聰明人就會明白陛下的苦心,他們夫妻總有先走一步的時候,三等男的俸祿足夠他那個患病的兒子後半生衣食無憂。

  按照慣例,書院大比的武選文選兩科狀元第二天要披紅掛彩遊街,接受百姓們的歡呼和祝福,可是第二天隊伍都集合起來才發現孟長安消失不見了。

  後來有人打聽了一下,孟長安一大早就去了兵部,領了文書和一把黑線刀,背著一個很小的包裹,獨自一人離開了長安城往北走了。

  就好像當初他一個人背著個小包裹,揣著沈冷給他的那些銅錢離開魚鱗鎮的時候一樣.那個傢伙骨子裡是孤獨的,不,是孤傲。

  慣例不是法律,所以孟長安沒有出現在慶祝隊伍裡,誰也不能把他怎麼樣。有人暗地裡罵他不知好歹,有人覺得這事背後有問題,還有人想著孟長安是不是被人幹掉了,眾說紛紜。

  沈冷知道孟長安在書院拿了個兩科第一的時候,嘴巴笑的都合不攏。此時他已經回到安陽郡水師多日了,之前聽到的那個不太讓人開心的消息也被這好消息沖淡了不少。

  回到水師之後,沈冷就聽說沐筱風被陛下晉升為從四品鷹揚將軍,在水師之中地位僅次於莊雍,還掛了個水師副提督職。

  一天的訓練結束之後,沈冷回到營房準備休息一下,剛躺在床上就被莊雍派來的人喊了去。從他回來之後,莊雍始終都沒有問過他到底去長安城做了些什麼,現在看來怕是忍不住了。

  沈冷進門之後行了軍禮肅立,莊雍抬手扔給他一件東西,沈冷接住看了看後就笑起來,那是一塊十人隊隊正的鐵牌。

  “謝將軍!”

  “有什麼要求?”

  “我挑十個人行不行?”

  “不行。”

  “五個?”

  不行。”

  “兩個?不能再少了。”

  “好,最多兩個。 ”

  沈冷道:“和我一批考核的王闊海我要了,還有一個剛剛參加考核過關的新兵叫陳冉,就這兩個人。”

  莊雍微微皺眉:“王闊海是個不錯的坯子,陳冉各方面都一般,你為什麼要他?”

  沈冷心說原來每一個參加考核通過的士兵將軍都了解過,這樣的將軍又怎麼可能帶不出一支強大的軍隊?

  “小時候沒少吃他家饅頭,離開鎮子的時候還花他家錢了,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我朋友,跟著我不會被欺負。”

  沈冷的回答總是那麼奇怪,吃了他家饅頭花了他家的錢,這種話他居然臉不紅心不跳的就能說出來。
ㄒ莊雍放下手裡的東西,沉默了一會兒後忽然問了一句:“表弟?”

  沈冷掉頭就走。

  “站住!”

    莊雍哼了一聲:“你能跑到哪兒去?”

    沈冷回頭尷尬的笑了笑:“將軍,這事我能不能收買你?我覺得殺人滅口有點難。”

  莊雍: “......”

  沈冷:“上次借的二十兩銀子還沒還呢,要不然將軍再藉給我一百兩?”

  “幹嘛?”

  “收買你!”

  莊雍:“......”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2 12:44 AM

第三十七章 寢食難安
  
  十人隊莊雍說是只批給沈冷兩個人,實際上是三個人,杜威名除了沈冷這一隊也沒別的選擇。

  大寧軍隊標配的十人隊其實不是十個人,而是十二個人,十個十人隊組成一個標營。十人隊由兩個五人隊組成,除了沈冷之外,再加上一個通勤兵。

  王闊海和杜威名被沈冷任命為兩個五人隊的隊正,陳冉是通勤兵。通勤兵的任務有些複雜,在戰爭的時候他負責觀察旗號,聽戰鼓,鳴金,還要負責聯絡。

  十個十人隊為一標營,三標營為一旅營,標營的首領稱為團率,旅營首領稱為校尉,大規模的戰兵行動基本上是以標營為單位。

  團率王根棟似乎不怎麼待見沈冷,在如今的水師戰兵隊伍裡沐筱風的人已經不多,所以沈冷也不確定王根棟是不是沐筱風的人。

  分發戰兵標準配給的時候,沈冷的人比別的十人隊少了一些,沈冷讓陳冉去問問怎麼回事。結果陳冉回來的時候臉上還有清晰可見的五道指痕。

  “為什麼打你?”

  “團率說東西少了是咱們自己廢物,居然還有臉去問。”

  沈冷沒有多說什麼,拍了拍陳冉的肩膀:“先訓練。”

  沈先生教過沈冷很多關於大寧戰兵的陣法配合,在進入水師之前沈冷對這些陣法已經很熟悉。五人隊的配合是最基本的東西,也是必須要保證熟練掌握的東西,沈冷這幾天都在以極高的強度訓練這些新兵。

  每天除了跟大隊人馬合練之外,還要抽出一定的時間加練。十個人裡倒是有一大半怨聲載道,剩下的幾個不說什麼也只是忍著而已。

  “我知道你們心裡有些怨言,覺得辛苦。”

  沈冷在加練之後把隊伍集合起來。

  “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觀察過水師進剿水匪的規律,如果你們沒有注意過,那我來告訴你們……每個月的新兵考核之後不久就一定會有一次行動,不管規模大小都會有。上個月通過考核的新兵在這個月就會被帶出去廝殺一陣,就算是我因傷休息了一個月,這個月出去任務必然會有你們。我得為你們負責,帶著你們十一個人出去,帶著你們十一個人回來。”

  “不就是幾個水匪麼。”新兵李土命有些不滿意:“咱們水師進剿水匪那麼多次,沒有一次死人的。”

  沈冷問:“那你告訴我,一個人可以死幾次?”

  “肯定只有一次啊……”

  “水師進剿那麼多次沒死人,不是你們有多牛逼,而是水師的戰法成熟,且大部分時候都佔據絕對優勢。如果你所在的五人隊和大隊人馬失去了聯繫,被幾十個水匪圍困的情況下,以你現在的實力能保住自己不死嗎?”

  李土命道 “我會跟緊大隊人馬,不可能掉隊的。”

  沈冷道:“有些時候,沒機會後悔,我知道你們不服氣,都是新兵我卻是十人隊的隊正,你們可能還覺得是因為我的原因連團率都針對你們,所以心中除了不服氣還有怨恨,給我忍著!”

  沈冷最後四個字驟然發力,如一聲驚雷。

  “不服氣憋著,有怨氣忍著,我讓你們做什麼就給我做什麼。我從今天立下一個規矩,誰能打贏我,誰就可以不把我當回事,打不贏我的,我說東誰也不許說西。還有,我說什麼你們沒有權利選擇不聽,下次我安排任何事的時候你們就只能回答一個字,是!”

  “記住了嗎!”

  有幾個人默不作聲,王闊海杜威名陳冉三個人帶頭大聲喊了一聲是。

  沈冷看了一眼李土命:“跟著我跑,我不停你不許停,我倒是要看看你會不會掉隊。”

  李土命咬著牙:“跑就跑!”

  校場上,李土命一開始還能跟上沈冷,兩圈之後就開始氣喘吁籲,被沈冷甩開的距離越來越遠。四圈的時候沈冷已經領先一整圈,五圈的時候領先兩圈還多。

  “跑!”

  沈冷看到李土命停下來大口大口的喘息,一把揪著他的脖領子開始往前跑。李土命只跟了幾步就跟不上了摔倒在地,沈冷就拽著他的衣服拖著跑又跑了一圈,李土命那身結實的戰服都被磨破了不少。

  “隊正你放過我吧,我……咳咳,真的受不了了。”

  沈冷把李土命扔在地上:“我拉著你跑的這一圈算是送給你的,我還領先你兩圈半,今天跑不完就不用回營房了。”

  “我他媽的不要跟著你了!”李土命掙扎著站起來:“你他媽的就是個瘋子!我要去找將軍!”

  就在這時候督軍隊的人聞聲過來,看到李土命在咆哮二話不說上去就按住了胳膊:“按軍律咆哮上司者,杖十五!”

  沈冷嘴角微微一勾,想阻止,忍了。

  督軍隊的人押著李土命下去,沒多久遠處就傳來一陣陣哀嚎聲。沈冷找到楊七寶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打的輕些,太重了就會掉隊的。 ”

  楊七寶拍了拍沈冷的肩膀:“兄弟,你從一開始就不該那麼客氣的,新兵老兵都一樣,你沒有他們硬氣就領不了他們。這次我幫你立威,所以我吩咐過了打的輕一些,若是下次我還見到你的人對你這麼不敬,再打就得去半條命。”

  沈冷點頭:“謝謝楊大哥。”

  “對了,我聽說你們團率王根棟針對你?分發下去的配給都沒給齊?”

  “是我疏忽了,我應該自己盯著,下次就不會了。”

  “你要給新兵立威,對於王根棟來說你也是新兵啊……小心點吧。”

  楊七寶交代了兩句就離開了,沒多久督軍隊的人就把打的已經不敢動的李土命扔在校場上,李土命趴在那哭的撕心裂肺。

  沈冷走到他身邊站住,低著頭看著他:“給你兩分鐘時間哭,哭完了給我站起來繼續跑。”

  李土命猛的抬起頭,眼睛裡已經不再是怨,而是恨。

  沈冷寧願他恨自己,也不想他在戰場上喪命。

  ……

  軍營另外一邊,換到了更大的房子里之後,沐筱風卻沒有幾分開心。年紀輕輕已經從四品,這是莫大的榮耀,大寧立國以來都少有,可是每當他看到鏡子裡自己的臉都想殺人。

  再好的郎中,可以讓他臉上的傷疤淺一些,卻治不好他心裡的傷疤。

  外面有人敲門,沐筱風說了一聲進來吧,隨即在書桌後面坐下來。

  進門的人是團率王根棟,進來之後肅立行禮:“將軍,叫卑職來有什麼吩咐?”

  “我聽說你扣了沈冷那個十人隊一部分配給,可有此事?”

  “是。”

  “為什麼?你和沈冷也有恩怨?”

  用了個也字之後沐筱風就後悔了,心說這道疤破了自己的心境,想修好真的不容易。

  “沒有恩怨。”王根棟的回答乾脆利落,這是一個從軍多年的成熟漢子,臉上沒有刀劍留下的傷痕,只有歲月留下的雕刻。

  “那你為什麼扣了他的配給?”

  “因為他做的不夠好,按照規矩,領配給的時候十人隊的隊正必須到場清點,他沒有到,這就是應有的懲罰。”

  “你懲罰的力度不夠啊。”沐筱風笑著說道:“我看得出來你也討厭沈冷,不如這樣,從下個月開始你扣下他半數的配給,這些扣下的都歸你私人所有了,如何?”

  “不行。”王根棟大聲說道:“違反軍律的事,卑職恕難從命。”

  沐筱風臉色一變:“你是不是還沒有搞清楚你在和誰說話?”

  “水師副提督從四品鷹揚將軍。”王根棟的回答還是那麼乾脆,猶如刀刻斧鑿,每一個字都很清晰很硬實。

  “既然你知道,那我就提醒你一句,你讓沈冷不舒服我就讓你過的很舒服,團率的那點微薄俸祿夠幹嘛的?你不讓我舒服了,你就會不舒服。”

  他扔在桌子上幾塊金子:“從今天開始你若是願意跟著我,我保你榮華富貴。”

  “卑職的榮華富貴在軍功中積累,將軍賞的,卑職不敢要。”王根棟大聲說道:“卑職和軍中任何人都沒有私人恩怨,一切按照軍律行事,將軍在軍律之內要求卑職做什麼卑職都不敢違抗,軍律之外的事,卑職恕難從命。”

  他再次行了一個軍禮:“若是將軍沒有其他的事,卑職告退。”

  “滾!”沐筱風怒罵了一聲,明明是他在罵人,卻覺得自己臉上火辣辣的燙。

  王根棟走了之後沐筱風一腳把桌子踹翻,眼睛裡的怒火肆無忌憚的蔓延出來:“莊雍這個老狐狸,藉故除掉了我在水師裡的人,還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看著就噁心!”

  屏風後面閃出來一個人,將桌子扶起來:“少爺,是你太心急了,上次的事才過去一個月,被砍了腦袋的那幾個人屍體都還沒爛完呢,誰敢頂風做事?”

  “難道我就這麼忍了?”

  “少爺,有些時候做事不能那麼直,得繞個彎子……按照水師的慣例,上個月通過考核的新兵馬上就該出去歷練了,將軍的刀不能直接指著自己的兵,那可以把刀子遞給別人啊……只要將沈冷那個十人隊單獨調出去,然後再把他們的行蹤通知給水匪……”沐久笑著說道:“將軍還怕水匪下手不夠狠?”

  沐筱風愣了一會兒,然後大笑起來:“父親讓你跟著我算是選對人了,沐久啊,沒有你我可怎麼辦?這件事你去安排,我會想辦法把沈冷那個十人隊單獨調出去的。”

  沐久嗯了一聲,把散落的東西都整理好:“少爺,其實有些時候你的眼界應該放的高一些,沈冷只不過是一個 角色而已,少爺你的未來在朝堂啊,朝堂是樞紐,梳理天下,如大學士那樣。”

  沐筱風哼了一聲:“我何嘗不知道?可沈冷不死,我心不安啊。”

  他的手緊緊的攥住窗口看著外面:“寢食難安!”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2 12:51 AM

第三十八章 師恩
  
  沈先生他們所在的那座山叫做曉峰山,是江邊連綿山脈之中比較不起眼的一座。山下不遠處就是個鎮子,除了沈先生和茶爺在道觀里居住,山中也就是偶有獵戶進來看看自己的陷阱裡是不是有所收穫。

  午飯的時候茶爺坐在那一隻手托著下巴,一隻手拿著筷子無聊的敲打著石桌。沈先生灰頭土臉的從廚房出來,端著一盆黑乎乎的東西:“快嚐嚐。 ”

  茶爺看了一眼,吐了。

  沈先生有些失落:“看來有些東西真是靠天賦的。”

  茶爺指著那盤菜問:“你不是說要做一次牛肉給我吃嗎?先生這是費盡心思在黑市上買了一塊牛糞回來?”

  沈先生:“咳咳……時刻牢記要尊重我。”

  茶爺強忍著那刺鼻的味道把盤子刷了:“不過也挺好的,聞了聞我就飽了。”

  沈先生看了看天色:“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咱們這距離水師大營太遠了些,每日送菜浪費了不少時間,我想著要不然咱們去水師附近租個房子?”

  “好啊好啊。”茶爺眼睛都亮了:“今天就去吧。”

  沈先生笑著搖頭:“也沒有什麼可收拾的,帶上衣服就可以走了。”

  茶爺頓時一陣愧疚:“那先生確實沒什麼可帶的。”

  沈先生:“唉……”

  兩個人好歹收拾了一下,一人背了一個包裹就離開了道觀,沈先生的包裹確實挺癟的,畢竟也沒幾件衣服了……

  之前沈先生就已經在水師大營附近看好了一個小院,不大但乾淨。原來房子的主人是當地一個小吏,運氣好的令人羨慕,被戶部一紙調令調去了長安城。莊雍得到消息之後先告訴了沈先生,於是沈先生跟他借了一些銀子把小院買了下來。

  莊雍表示很後悔。

  當天下午沈先生和茶爺就到了地方,沈先生讓她把房間收拾一下就獨自出了門。茶爺看著這小院子心情好的想要唱歌,可是張了好幾次嘴發現除了小時候自己學過的那首叫小燕子的兒歌之外也不會什麼了。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裡,我問燕子為什麼來,燕子說,管好你自己……

  到了夜深的時候沈先生才回來,還帶回來一個人,是個走路有些奇怪的老人,兩鬢斑白滿臉滄桑。仔細看了看茶爺才認出來,這老人竟是魚鱗鎮裡那個曾經壯碩如牛的陳大伯,陳冉的父親。

  這才幾年光景,竟是已經成了這樣。

  沈先生把陳大伯安頓好,帶著茶爺出來和菜農訂購明天一早要送的蔬菜,沈先生一邊走一邊嘆道:“冷子回來的時候就跟我說了這件事,然後我一直都在這附近踅摸房子,沒有個住的地方也不方便把陳大伯接來。以後讓他跟著咱們收菜,等以後咱們就算是離開了,他已經和水師混的熟絡起來,這營生有莊雍幫忙照看著也不會落在別人手裡。”

  “是啊,咱們之前住的地方太遠了,陳大伯現在的身體走不了那麼遠的路。”

  “冷子一點都不冷,很暖。”
  
  茶爺嘴角一勾,心說那是當然,也不看看是誰調教出來的人。

  他們不知道的是,當天夜裡就有幾個黑衣人到了道觀外面潑了不少油,然後一把火點了客棧。在這之前還往屋子裡噴進去一些迷香,帶頭的那個人背後綁著一張彎弓。

  ……

  沈冷在軍營裡見到陳冉就知道陳家的日子可能過不下去了。自己離開魚鱗鎮的時候陳大伯拉著他的手說隨時都可以回來,大伯家裡沒有婆娘,但炕是熱的。

  沈先生一直都在找房子,若不是莊雍幫忙這位置不錯的小院也落不到他們手裡。

  “對了,陳大伯來的時候一直都不肯離手的那東西是什麼啊,裹著厚厚的布,看起來很沉重,他那般腿腳都不肯把東西讓你拿著。”

  “不知道,他說是有一次自己下江抓魚的時候意外發現的寶貝。”

  “是留給自己兒子的吧。”

  “人之常情。”

  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聊天,到地方和菜農訂好了明天所需的蔬菜,半路上買了一些飯菜回家,畢竟這裡不是山中,買東西要方便的多了。

  進門的時候就看到陳大伯正在抹眼淚,看到兩個人進來連忙堆起笑,似乎是怕被笑話了,他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面前石桌上擺著那件裹了厚布的東西。

  “來,大伯咱們吃飯了。”茶爺笑著過去,想把桌子清理一下,伸手提了提那包裹,居然重的超乎想像。

  “打開吧,這是我給冷子準備的禮物。上次冉兒放假回家的時候就對我說了,冷子也在水師大營裡,對他可照顧了,我就想著,這麼大的恩情不能不報答啊,所以我就下了江……沒有多少人知道南平江那個位置有一條沉船,是我偶然發現的,我年輕時候水性好下去了三次,裡面確實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只有這個。”

  他指了指那包裹。

  茶爺把包裹打開,一層又一層,然後就愣住了,包裹裡邊居然是一塊石頭……烏漆嘛黑的,也不知道為什麼陳大伯覺得這東西金貴。

  “黑鐵?”沈先生看到那東西之後眼睛卻驟然亮了,忍不住伸手觸摸:“如果真是黑鐵,這麼大一塊可真算得上寶貝了。”

  “我也不知道這東西是啥,有一次下去的時候實在忍不住想著什麼都不帶回去虧的慌。這東西裝在一個木盒裡,木盒已經爛了,我用刀子刮了刮想看清楚是不是大金塊什麼的,結果刮了兩下刀刃就給磨禿了。”

  陳大伯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是個沒什麼見識的苦力,發現沉船也不願意告訴別人,想著有什麼好東西就自己拿了去賣錢,讓我兒過上好日子,所以這麼多年過去了,這鐵疙瘩依然還在。”

  茶爺心裡覺得有些疼,想哭。

  “這東西真的很值錢?”

  “很值錢。”沈先生回答:“太貴重,我替冷子謝謝大伯,可不能收。這東西你留著給陳冉吧,我幫你聯絡一下把東西賣了,夠你們爺倆後半生衣食無憂。”

  陳大伯忽然跪下來:“你是想讓我跪死在這嗎?這東西你不說我不知道那麼金貴,現在知道了我也不後悔,給冷子的就是給冷子的,冷子過的好,還能虧待了我兒?”

  這是一個老父親的心思,稍稍有些狡猾,真誠的狡猾。

  是啊,他知道沈冷是個什麼樣的人,也知道自己兒子是個什麼樣的人,若沈冷將來出息了,難道還能虧待自己兒子?

  “再說了,跟你們住在一起我踏實。”

  沈先生連忙把他扶起來:“那好,我就替冷子先收下,明天一早我得離開幾天,茶兒,你和大伯去送菜,若是莊雍問我去哪兒了,你就說不知道。”

  茶爺:“我本來也不知道……”

  “算了我連夜走吧。”沈先生把那塊黑鐵重新包好背在身上:“回來你就知道了。”
  
  沈先生急匆匆出了門,留下一老一小有些懵。

  ……

  將近一天兩夜沈先生沒怎麼休息,大價錢雇了一艘漁船夜行往下游走了一宿。天亮之後上岸又雇了一輛馬車走了一整天,許給車夫更多的錢,車夫熬著又走了大半夜才到地方。

  黑燈瞎火的沈先生背著沉重的包裹進了山,敲開了一座道觀的門。小道童揉著眼睛問你找誰,沈先生問二十年前有誰帶著一封書信投靠到這個道觀裡,勞煩你問一下人還在不在,若在的話跟他說有個叫沈小鬆的故人求見。

  幾分鐘之後花白鬍鬚的觀主趿拉著鞋跑出來,看到沈小松之後納頭便拜:“恩人!”

  沈先生把那老道人扶起來:“別這麼叫,咱們是朋友,我這次有求而來。”

  老道人把沈先生請進去,兩個人掌燈夜話,第二天一早老道人就下令關閉道觀,然後就進了後院,整整三天。

  多年之前大寧武工坊出了件怪事,連續兩批打造的兵器都出了問題,兵部直接派人來查。查到了武工坊裡最好的鍛造師,因為他孩子重病,不得已偷了最值錢的一些材料去賣,這事是要殺頭的。

  當時恰好還是道人的沈先生陪著一位大人物參觀武工坊,得知這件事之後求那位大人物法外開恩。那位大人物如今已經貴為九五,可能早就忘記了當初這件小事。

  當時留王殿下賣給了沈先生一個人情,畢竟在雲霄城裡可以陪著他下棋的人也不多,當夜讓人把那鍛造師放了,然後對外宣稱他畏罪投井。

  如今已經二十年過去,若非陳大伯帶了黑鐵來,沈先生都忘了自己曾經還救過這樣一個人。

  鍛造師後來隱姓埋名,帶著沈先生給他的書信和資助投靠到了這座道觀裡,二十年後,他竟是成了這道觀的觀主。

  三天三夜,觀主從後院出來的時候人已經幾乎脫了形,三天三夜的叮叮噹當也總算停了下來,幸好這是山中,不然肯定被人懷疑。

  沈先生卻不想休息,紅著眼睛告別觀主,背上一把刀開始歸程。

  他走之後道觀的觀主就跌坐在地上,然後不知道怎麼就嚎啕大哭起來,小道童勸了好久也沒管用。觀主哭著哭著就睡著了,一天一夜之後才睡醒,看起來依然憔悴兩隻眼睛卻放光。

  “那把刀,可能是我這輩子的驕傲了。”

  小道童心裡想著觀主就是厲害無所不能,一定是多年之前就算到了會有故人來求,所以多年之前就在後院置辦了那鍛打的工具和熔爐。

  ……

  沈先生用了一天一夜趕回家裡,半路上睡著的時候手都緊緊的攥著包裹,醒了之後就會立刻把包裹打開看一眼,那刀身靠近刀柄的地方有個如刀一樣鋒利的字。

  冷。

  刀的形狀和大寧制式橫刀一模一樣,尺寸長短分毫不差,刀柄上也纏了紅黑兩線,可是分量比大寧的橫刀重了將近十倍。這刀有四十五斤,鍛造九次方成。

  沈先生疲憊至極,嘴角卻一直帶著笑。

  “冷子啊,先生給你換一把黑線刀。”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2 12:47 PM

第三十九章 找機會解決
  
  一連六七天沈冷帶著這些新兵都在進行大強度的訓練,手下這十一個人體質不同毅力不同,便是杜威名王闊海都覺得自己快要到了極限。

  有消息說再過三天新一輪的沙場歷練就要開始,有些人緊張,有些人不以為然。沈冷一如既往的帶著手下人加練到了半夜才讓他們回去休息,又獨自一個人回到校場上,把自己在道觀時候的功課一絲不苟的做了一遍,結束的時候已經過了子時。

  剛要回去就看到莊雍居然在燈火下站在那等著他,沈冷加快腳步過去,肅立行禮。

  “跟我走走。”

  莊雍舉步先行,沈冷慢了一步在後邊跟著。

  “上次和你聊的時候,你說造船不能盲目的造。我回去之後思考了很久,然後寫了一份奏摺,你可能不知道,這份奏摺若是陛下批准的話,水師已既定好的大動作就要延後至少一年,所以我並沒有什麼把握,因為陛下可能等不了那麼久。”

  沈冷笑:“結果將軍想錯了?”

  “你怎麼知道?”

  “瞎猜的。”

  “你以為我會信你是瞎猜的?前幾天沈小松從我這借了一些銀子去,再加上你從我這借的二十兩,我算算應該扣你多久的軍餉。”

  沈冷:“以後少和沈先生接觸!”

  “嗯?”

  “原來多好的一個將軍,和沈先生接觸幾次後就變的不……”

  “不要臉?”莊雍腳步一停。

  沈冷連忙停住:“好吧,我不是瞎猜的……將軍知道你自己想偏差了的地方在哪兒嗎?在於過多揣測陛下的意思,而又不敢確定自己的猜測方向對不對……”

  沈冷看了一眼莊雍的臉色,燈火不是很明亮,看不清楚。

  他索性直接說完:“將軍覺得陛下心急,而將軍跟隨陛下那麼多年,將軍覺得陛下心急,那陛下肯定是真的心急,所以將軍就更急了。”

  “別說繞口令,說重點。”

  “陛下確實心急,可將軍想想,陛下這是一次投資,縱然陛下財大氣粗,首先想的也不是直接去賺多少錢。一個合格的商人在投資的時候最先想到的是不虧,然後再去想賺多少……”

  莊雍懂了,心說這麼淺顯的道理自己怎麼就沒想到?

  其實並不是他想不到,而是他根本就沒有往這個方向去思考過。他知道陛下雄心壯志,想把南邊海疆之外那幾個跳梁小丑給狠狠收拾一下。這個重任在他肩膀上,他唯恐自己做的不夠好有所辜負。

  可現在想想,陛下是誰?大寧之主,大寧之主基本上就相當於天下之主了……若是大寧的水師在南疆海域一不小心打輸了?陛下的臉往哪兒放?

  沈冷道:“為什麼陛下如此在乎那些文官的態度?一旦水師在那邊打輸了,那些文官立刻就會炸了窩,水師的投入這麼大,這幾年來國庫撥款撥糧可以說水師要什麼陛下就給什麼,如果真的出什麼意外,陛下只怕自己都沒臉再提水師的事。”

  “所以陛下要求的急,是在萬無一失的基礎上急。”

  說完這些之後沈冷一本正經的繼續說道:“我覺得這些話價值二十兩銀子。”

  莊雍:“呵呵……

  沈冷:“十兩?”

  莊雍:“剛才你打了個比方。”

  “什麼比方?”

  “你說陛下是個商人。”

  沈冷一捂臉:“就說你不能和沈先生多接觸……不對,不對不對,是我低估將軍了,將軍畢竟在官場這麼多年。”

  莊雍:“你在多說一句試試?”

  沈冷聳了聳肩膀:“將軍為人儒雅中正,比沈先生強不知道多少倍。”

  莊雍笑了笑:“你上次說無論如何也要想辦法搞到求立國幾艘戰艦拉回來大卸八塊仔細研究,陛下準了。過幾天歷練之後我打算安排人去南疆,你想不想去?”

  “不想。”沈冷的回答斬釘截鐵:“可能會死。”

  莊雍微微一愣:“你以為我是在和你商量嗎?”

  沈冷嘆息,心說將軍這不是給沐筱風機會幹掉我嗎?可這話不能說,因為莊雍當然會想到這些事,可危險背後便是機遇。沈冷要想盡快在水師之中嶄露頭角,那麼南下就是最好的選擇,比留在水師去追殺水匪要有分量的多。

  機遇與凶險並行,這是沈先生很早之前就教過沈冷的。

  “我去。”沈冷點頭:“不過那二十兩銀子的事能不能再商量一下?”

  莊雍腳步踉蹌了一下,覺得自己心臟疼。

  “過兩天帶著你的十人隊出任務,做出些樣子來,證明你有南下的能力。這差事看著凶險,但有多少人願意在凶險之中求前程你是知道的。”

  “嗯,我知道,南下我帶隊?”

  “你只不過是個隊正而已。”

    “哦……不過既然將軍單獨找我談這件事,肯定就是有一些別的安排?”

  “是,你確實足夠聰明了,沈小松沒有看錯人,我單獨找你是因為離開水師去做事,尤其是去南疆海域那麼遠的地方,再加上南越雖然被滅國,但零零散散的抵抗還在,誰也不知道會出什麼意外.這朝廷裡有人希望水師好,也有人希望水師出點什麼差錯,好把我這個水師提督拿掉,你這次去就是保證不能出意外。”

  言下之意,我還是水師提督,你就少不了好處。

  “我懂了。”沈冷笑著說道:“這就是傳說中的臨機專斷之權吧?讓我相機行事,在關鍵時候若是這次南下帶隊的人出了什麼問題,我來接管。”

  莊雍當然不會直接點頭說就是這個意思,沈冷懂了就足夠了。

  朝廷裡眼紅水師提督這個位置的人大有人在,陛下對水師有求必應,國庫的撥款數額大的能讓人手發抖,誰坐在水師提督這個位子上誰都會樂的合不攏嘴,當然這是那些人的想法。

  這軍中莊雍有很多可以信任的人,當初自己帶來的隨從比沈冷更好使,可是他不能用,因為這些都是熟面孔,別人都防著呢。

  沈冷就是個愣頭小子,是個剛剛進入軍中還沒有被染黑的純粹的人,再加上莊雍和沈小鬆的關係,他才會選擇沈冷。

  沈冷問:“將軍,我能不能再要一個權力?”

  “什麼?”
  
  “剛才是臨機專斷之權,我想要一個臨危可跑的權利。”

  “滾……”莊雍瞪了沈冷一眼,一甩袖走了。

     沈冷聳了聳肩膀,走到一邊靠著木樁站在那抬頭看著天上明月,想著這去南疆不遠萬里,來回就要小半年了吧,還沒有出發呢,想茶爺……

  ……

  第二天早晨太陽還沒有升起的時候沈冷就已經起來,習慣性的跑了幾圈然後洗漱完畢穿戴整齊就到廚房那邊等著了。當他看到遠處來送菜的人從兩個變成三個就笑了起來,總算可以讓陳冉安心了。

  沈先生在沈冷搬運蔬菜的時候將那把黑鐵打造的刀給了他,然後讓沈冷回去了一趟,把那把普通的黑線刀換了出來,兩把刀從外形上幾乎沒有差別,誰也不會發現什麼。

  這刀一入手沈冷的眼神就亮了一下,分量真重啊,但這才算配得上他的東西。

  “這是你陳大伯送你的,記住,這是大恩。”沈先生說完之後,陳大伯連忙擺手:“可不是可不是,冷子對我們爺倆的才是有大恩的。”

  沈冷將刀掛好然後鄭重一拜,陳大伯趕緊把他扶住:“咱們之間不用這樣的,在魚鱗鎮的時候你和冉兒就是最好的朋友,我看你也從不是外人,當自己兒子一樣。”

  沈冷使勁兒點了點頭:“大伯你放心,只要我還在水師,就不會讓陳冉出事。”

  陳大伯求的,不就是這句承諾嗎?

  “傻冷子。”

  “哎!”

  “傻冷子!”

  “哎!”
  
  茶爺叫了一聲又一聲,沈冷答應了一聲又一聲,沈先生搖頭嘆息,心說茶爺這個性格真是太直率了,換做別的女孩兒那會如此的目無旁人?

  可這就是茶爺,喜歡的厭惡的都不會遮掩。

  沈先生看的很開心啊,覺得自己都年輕了起來。

  “那個,我過陣子可能會出一趟遠門。”

  聽到這句話茶爺不像上次那樣不開心,眼睛都在放光:“什麼時候走?”

  沈冷看著茶爺那充滿期待的眼神心裡都是不忍:“這次不能帶你了,是隨軍南下,估計著要半年左右的時間,也不算很長……”

  茶爺表情一僵:“是莊將軍安排你去的?”

  沈冷嗯了一聲:“唯有多立功,才能晉升的快。”

  茶爺當然明白沈冷的意思,可要攀爬到正五品武職談何容易?軍中絕大部分人一輩子都不會有這樣的際遇,對於寒門出身的人來說這和天方夜譚差不了許多。

  “好。”茶爺點了點頭:“半年,從明天開始算,晚回來一天我就找個人生孩子,你要是過一年半再回來,能給我兒慶生。”

  沈冷那眼睛噔的一下子就瞪圓了:“不開玩笑好不好。”

  茶爺呵呵一笑:“我開過玩笑嗎?”

  沈冷:“為了不讓你和別人生孩子……”

  茶爺:“你必須早點回來。”

  沈冷:“不是,我突然有了個大膽的想法……”

  沈先生:“咳咳,不准!”

  陳大伯:“這其實也沒啥吧,我和冉兒他娘當初就是在還沒有成親的時候……”

  沈先生:“你也閉嘴!”

  陳大伯:“哦……”

  沈冷哈哈大笑,他忽然發現茶爺在去了一趟長安城之後變得更加成熟起來。她知道沈冷在為什麼奮鬥,她是沈冷奮鬥的目標,而不是障礙。

  沈先生把沈冷拉到一邊壓低聲音說道:“你要小心些,沐筱風在軍中找不到下手的機會,一旦你南下他是不會浪費這樣大好時機的。有件事本來不想告訴你怕你擔心,現在卻必須提醒你了,道觀被人燒了,就在我們搬出來的當天晚上,這是我和茶兒的運氣……”

  沈冷眼神一凜:“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他不找機會解決,我也要找機會解決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2 12:57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23 02:52 PM 編輯

第四十章 不可能的

  從得到新兵歷練的消息到出發這幾天時間過的飛快。沈冷知道自己硬塞給手下人的東西還是不夠,他希望自己的人可以有足夠的能力在危險情況下自保,最起碼是自保。

  上個月過選的新兵一共不到三百人,團率王根棟負責帶隊,這是很簡單的一次任務,要進剿的水匪是在上游的水虎趙登科。斥候帶回來的消息說這夥水匪不過一百多人,盤踞在南平江一條分支水路里,時不時趁著夜色出來劫掠過往商船。

  三艘熊牛戰船駛出水營朝著上游而去,熊牛戰船是大寧水師的中型主力戰船。按照戰船大小區分水師艦隊由四種戰船組成,最小的叫飛魚,說是最小也有三十幾米。中型戰船分成兩種,一種叫做熊牛,長五十八米,另外一種叫做鐵犀,長五十米。

  熊牛和鐵犀的區別在於,熊牛可以裝載更多的士兵,船身較輕,速度比鐵犀快。鐵犀短一些但自重幾乎是熊牛的一倍,看著像個鐵疙瘩一樣,是用於衝擊敵軍船隊的,裝載士兵的數量只有熊牛的五分之一。

  水師之中的大型戰船叫做萬鈞,長度達到了八十米。

  除此之外還有水師的旗艦,達到了驚人的百米,是大寧安陽船塢造船的極限,怕也是木製戰船的極限。

  旗艦名為神威。

  熊牛是水師數量最多的戰船,幾乎是在加入水師的第一天每一個士兵就開始熟悉這種戰船了。士兵們站在船上往四周看著的時候表情各異,雖然這不是第一次乘船外出,可心情卻是不一樣。

  沈冷所在的戰船是打頭的那艘,團率王根棟也在這艘船上。

  王根棟安排好了之後回到船艙裡,剛進門臉色就變了……本來應該屬於他的房間里居然有人。

  水師副提督沐筱風冷笑著看了王根棟一眼:“你似乎忘了做什麼事。”

  王根棟肅立行禮:“拜見將軍。”

  “幸好你還記得我是個將軍。”沐筱風把腿放在桌子上:“這次歷練的指揮權現在由我來接管。”

  王根棟直視著沐筱風的眼睛說道:“提督大人的命令是由我帶領這批新兵歷練,卑職沒有接到提督大人的命令由將軍你接管。請問是提督大人親自安排的嗎?”

  “那又怎麼樣?”沐筱風道:“我是水師的副提督,有權調度支配水師的訓練,這是陛下賦予水師副提督這個職位應有的權利。你是說我必須徵得莊將軍的允許才能給你們下命令?只怕莊將軍也不會這麼認為吧。”

  王根棟無言以對,因為沐筱風說的沒有錯。

  水師副提督的權利當然很大,日常訓練他當然可以安排調度,如果連這點權限都沒有那這個副提督也太憋屈了些,甚至可以說形同虛設。

  “卑職……卑職遵命。”王根棟心裡生出一種極為不安的感覺。

  “還算你識時務,若是你再敢多說一句話,我就按照大寧的軍律處置你……現在你替我去傳達第一道命令,戰船再行三十里在壺口渡停泊,讓沈冷帶著他的十人隊走陸路,為大隊人馬打探消息。”

  還是因為沈冷!

  王根棟的臉色變幻不停,嘴唇幾乎都被咬破了。

  “將軍,走陸路的話速度會慢很多,這樣就失去了出其不意突襲水匪營地的意義,斥候先行不應該是這樣安排的。況且提督大人已經安排了斥候隊,在昨日就已經出發為大隊提供沿途情報,沒必要……”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的團率軍服扒了,然後讓人把你扔進南平江里?”

  沐筱風冷冷的說道:“我再最後跟你說一遍,我有這個權力……現在立刻按照我的命令去安排,違令者斬!”

  “是!”
  
  王根棟轉身出了房間,心裡的憤怒已經幾乎燃燒成火焰。
  
  他之前確實對沈冷有些意見,覺得沈冷仗著自己是月武選的第一有些張狂,連規定必須隊正親自去領的配給都只是安排手下人去搬運,所以他才會有意懲罰。可是,那是因為沈冷做錯了,也正因為沈冷知道錯在自己,他沒才有去找王根棟理論什麼。

  如今沐筱風這樣安排,顯然沒安好心。

  走陸路比走水路要慢的多,一路上要穿過不少村子,誰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和水匪有瓜葛,一旦暴露,那個十人隊還能活著回來?

    若沈冷的十人隊全部戰死,這就是水師建立以來最慘烈的一次失敗,自己這個團率怕是也要到頭了。

  沐筱風呢?
  
  他根本不必擔心什麼,他甚至完全可以說這都是王根棟的安排,他不知情,這次來也只是想隨隊看看而已,大不了莊雍將軍就罵他兩句罷了。

  可是,大寧的軍令就是軍令,沐筱風是水師副提督,是從四品的將軍,王根棟只能聽從命令。

  ……

  當沈冷聽完王根棟的命令之後也有些震驚,這是不合規矩的事,也沒有道理。水師的斥候隊早一天出發,這會已經就在水匪營地外面了,現在還要派斥候做什麼?

  “是團率大人你的想法?”沈冷問。

  王根棟臉色變了變,搖頭:“是副提督大人,現在他就在船艙裡。”

  沈冷點頭:“明白了,我想請求我一個人去,我的人留下。”

  “你……”王根棟臉色變色,他沒有想到沈冷會這樣做,看來沈冷已經很清楚沐筱風的意圖了,他要把自己手下人留下,是不想讓那十一個士兵陪著他送命。

  “我去請示。”王根棟轉身回去,沒多久臉色蒼白的走回來:“將軍不許。”

  沈冷深吸一口氣:“如果我現在抗命的話,副提督大人是不是就有權利讓這船上的弓箭手朝著我們開弓放箭?即便是提督大人知道了也沒有意義了,人都死了。”

  王根棟咬著嘴唇回答:“是,副提督大人有這個權利。”

  沈冷點頭:“我去。”

  他回頭招呼自己的十人隊將命令傳達了一遍,除了杜威名之外其他人倒是沒有多大反應。他們不知道沈冷和沐筱風之間的矛盾,也不會想到這次出發可能會遇到什麼危險。

  “請求領取配給。”

  “準!給你雙份配給!”

  王根棟這次沒有去請示什麼,這是他職權範圍之內的事。

  “謝團率。”

  沈冷若有深意的看了王根棟一眼,他在王根棟的眼神裡看到了不安和歉疚。

  沈冷帶著他的十人隊到後面領取配給,王根棟說給他們雙份,可沈冷根本就沒在意數量的問題,第一句話就是告訴手下人……能拿多少拿多少。

  連弩標配的弩箭每個人帶了五匣,長短刀各一把,槊一桿,紗布,傷藥,這些必需品盡量多帶,乾糧倒是不必帶太多,除此之外沈冷還要求他們每個人攜帶一卷繩索。

  十二個人裝備齊全,這一身東西的分量就夠沉重的了,士兵們都有些不滿意,心說斥候輕裝上陣才對,哪裡有帶這麼多東西的道理。

  到了壺口渡沈冷帶著十人隊下船上岸,沐筱風站在窗口看著那十二個人逐漸走遠,心裡越發開心起來,親信沐久已經想辦法給水虎趙登科那些人送了消息,沈冷這次必死無疑。

  就算是莊雍責備起來又能怎麼樣?

  甲板上,王根棟看著那遠去的同袍,啪的一聲行了一個莊重的軍禮。

  ……
  
  沈冷帶著人進入岸邊的樹林之中,確定戰船上的人看不到了之後沈冷下令停下來:“看到那棵樹了嗎,給我放倒了。”

  士兵們不明所以,可是軍令就是軍令誰也不敢違背,十來個人放倒一棵樹根本不算什麼難事,沒多久樹就轟然倒了下來。

  “撿著大一些的樹枝劈開,最起碼保證兩指厚的木板綁在你們的皮甲外面,前胸後背都要綁。”

   士兵們行動起來,沒多久每個人身上就又多了一層濕木的護甲,這東西分量不大,但是對於防護弩箭來說比皮甲管用的多。

  “有件事我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你們,這次我們的十人隊是提督大人親自點名的。提督大人說,只要我們這次做出些成績來,做的漂亮,那麼不久之後安排我們去南邊海疆做事,回來之後每個人都有重賞還有升遷的機會。”

  沈冷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沒把沐筱風的事說出來,這些新兵心境不穩,沒有開戰之前心境就壞了的話,那麼只能是敗的更慘更快。

  “這是提督大人的好意,我希望大家都能珍惜機會。”

  “是!”所有人頓時興奮起來。

  “杜威名,帶兩個人在前邊走,王闊海,帶兩個人在後邊走。”

  沈冷見大家已經裝備妥當,指了指前邊:“往前走大概十二里是一個鎮子,繞過那個鎮子不要讓人發現,水匪在附近的每一個鎮子裡都有眼線。過了那個鎮子之後再向西走二十里還有一個鎮子,到那的時候基本上就要天黑了,大家就在鎮子外面過夜。”

  “是!”

  杜威名和王闊海分別帶著人去了隊伍前後,杜威名回頭看了沈冷一眼,心說他是怎麼知道附近地形的?難道地圖他都記在腦子裡了?

  陳冉湊過來壓低聲音問沈冷:“是不是有麻煩?”

  “是,估計著是沐筱風要朝我下手。”

  “冷子,你要小心啊。”

  沈冷嗯了一聲,在陳冉耳邊說道:“如果有危險,我讓你跑的時候你就跑,別回頭。”

  陳冉嗯了一聲,手下意識的握緊了橫刀。

  跑?他看了沈冷一眼,咧開嘴笑了笑。跑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3 03:03 PM

第四十一章 要的就是這樣
  
  沈冷對時間的把控到了恐怖的地步,大部分士兵沒有察覺到這一點。可是杜威名和王闊海卻感覺到了,天黑之前他們到了這個叫浮籌堡的鎮子外面,能看到鎮子裡升起來的炊煙。

  沈冷讓人設置警戒,然後大家卸掉裝備休息,所有士兵都長出了一口氣,負重越野超過了三十里,每個人都有些吃不消。

  “隊正。”杜威名湊過來壓低聲音說道:“這麼走的話,要到後天才能到水匪營地,太慢了……如果王團率要以此來治罪的話,咱們也沒有什麼可以辯駁的,東西帶的太多了,要不要減負?”

  “不。”沈冷的回答斬釘截鐵:“我覺得帶的還不夠,若非實在不能拿了,我就讓每個人再拿一面盾。”

  現在只有王闊海帶了一面巨盾,差不多有一米半,十分沉重。

  杜威名不知道沈冷什麼想法,但從沈冷的語氣之中預感到了非同尋常的意味,似乎這不僅僅是一次斥候偵查行動。

  沈冷的級別太低了,沒到可以持有地圖的地位。地圖在大寧算是很珍貴的東西,軍方高級機密,只有將軍手裡才有。可是來之前,沈冷特意去莊雍軍帳裡看過,閉上眼,腦子裡就能把地形完美的演示出來。

  “這個地方。”沈冷忽然自言自語了一句。

  杜威名楞了一下:“什麼?”

  沈冷折了一根木棍,把眾人叫到自己身邊,在沙地上把地圖畫了出來,士兵們根本看不懂,便是杜威名也看的迷迷糊糊。

  “這裡。”沈冷用小木棍在地圖上點了一個位置:“假如水匪已經得到了水師要去進剿的消息,也得到了我們這個十人隊奉命偵查的消息,設伏的話這個地方是最適合的。已經距離水匪的營地不到十里,我們會稍稍放鬆,因為按照理論上來說我們的斥候已經先一步把這一片都清理一遍了,絕對不會有危險。”

  “這裡一側是南平江的分支骨頭河,要想去水匪營地就要穿過一片灌木叢,靠近河岸的地方還是沼澤,人陷進去就出不來。如果我們在這遇襲的話只能往另外一邊的林子裡撤,水匪在林子裡埋伏一批人,無需近戰,一輪弓箭齊射就能把我們都放倒。”

  杜威名終於明白怎麼回事了,是沐筱風要幹掉沈冷,自己現在是陪死鬼。

  他下意思的看了看周圍的人,一個個的還在幻想著可以立軍功被嘉獎,這樣就能南下海疆去見見世面,還能獲得更大的軍功,他們完全不知道自己就要死了,馬上就要死了!

  “水匪大概有一百多人,這是斥候打探來的消息,但我覺得應該不止。在附近村鎮裡都有水匪的眼線,不然的話他們也不會多次躲開水師的圍剿,所以過兩百人都有可能,咱們只有十二個人……”

  杜威名看向沈冷:“如果隊正確定會有伏擊的話,我們,我們不如回去?”

  “回去?”沈冷站起來緩緩的吐出一口氣:“我不知道接下來的話是不是很合適,你們湊合著聽……你們為什麼參軍?絕大部分人都不僅僅是為了軍戶這一個理由吧,其實大家都在賭,賭自己可以改變命運。而賭起來,大部分人都會看看押什麼贏的最多,如果我們能拿下水虎趙登科,我們在水師之中就能揚名立萬。”

  杜威名:“這不可能!十二對兩百,沒有任何勝算。”

  “看怎麼打了。”沈冷看了看眾人:“我先把最壞的消息都說完……如果我們真的會被伏擊,那麼沒有任何支援,哪怕是附近的斥候可能都趕不來,所以要想打贏這一戰就必須做到一點。”

  “什麼?”陳冉好奇的問。

  “讓人不知道我們在哪兒,連水師的斥候都不知道我們在哪兒。”沈冷把手裡的木棍扔在地上:“像鬼魂一樣。”

  ……

  與此同時,在沈冷預測的那個地方,樹林之中,綽號水虎的趙登科已經帶著人等在那了。這是一個看起來三十幾歲的漢子,曾經讀過幾年書,比其他水匪更狡猾更有頭腦,他甚至還重金求來了幾本兵書,日日研讀。

  “大當家,那個人可信嗎?”二當家王狗子有些不確定的問了一句。

  “不可信,水師的目的最終也是幹掉我們。讓我們在這伏擊的目的,也不過是利用我們除掉某個人罷了。”

  “那咱們為什麼還要來?提前撤離不就得了。”

  “這次不好走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們的一舉一動都在水師斥候的監視之下。除了要來的那支水軍之外,怕還有另外一支水軍就在附近守著。咱們只要露出逃走的樣子來,立刻就會被他們咬住。”

  三當家韓舍臉色發白:“必死無疑了嗎?”

  “那倒未必。”趙登科往四周看了看,身邊只有幾個當家的,他壓低聲音道:“咱們按照那個人的要求來,讓咱們做什麼就做什麼,打起來之後難免就會有混亂,有混亂就有脫身的機會,弟兄們是保不住了……你們幾個記住,打起來讓弟兄們一擁而上,畢竟只是個十人隊而已,大家不會沒有膽氣,弟兄們上去咱們就走。”

  趙登科道:“這幾年水師一直對咱們的態度你們還沒有看明白?如果他們真的想趕盡殺絕的話,咱們撐不到現在的,水師的打法是養著打,為的是練兵啊……正因為我看透了這一點,所以我在兩年前就開始準備了,咱們的銀子我都放在懷遠城的一家錢莊,我們脫身之後就去拿了銀子遠走高飛。”

  “都聽你的大當家。”
  
  “這般鬼日子我們也過夠了。”

  “對,都聽你的。”

  “讓弟兄們準備吧。”趙登科吩咐道:“三分之一的人進入灌木叢裡埋伏,逼著那個十人隊往林子這邊撤。剩下的人都在林子裡等著,先用羽箭掃一陣,然後讓弟兄們兩面夾擊。老三,你在蘆葦蕩裡藏一條快船以便咱們撤走的時候用。老二你去把寨子裡的錢財都收拾出來放在船上咱們路上用,到了懷遠城每個人分到的銀子至少有一千兩,夠咱們東山再起了。”

  “是!”幾個人應了 聲,分頭離去。

  ……

  壺口渡。

  沐筱風靠在椅子上品嚐著他爹派人從長安城派人送來的美酒,產自西域,酒色如琥珀一樣,滋味醇香。

  “他們快到了吧。”沐筱風問。

  沐久低著頭回答:“按時間算應該差不多了,少爺這次不該親自出面的,莊雍那邊解釋起來終究有些麻煩。”

  “沈冷死了,我還怕什麼麻煩?”沐筱風把酒杯放下:“斥候還沒有消息送回來?”

  剛問完,一個親信就從外面跑進來,臉色有些焦急:“將軍,沈冷他們那個十人隊失蹤了……咱們的人和斥候都沒有盯住。昨天晚上之前他們到了浮籌堡休整,然後就消失了,咱們的人想順著足跡找都沒有,他們特意把足跡清理了。”

  “廢物!”沐筱風猛的站起來:“沐久,你帶人去。”

  沐久嗯了一聲:“少爺別著急,他們跑不了的,趙登科的人已經埋伏好了,他們一露頭就會折進去,我現在就帶著人追過去看看情況。”

  “快去快去。”

  沐筱風惱火起來,恨不得一腳踹了桌子。

  沐久轉身離開,招呼了六七個親信離開。

  “開船!”沐筱風朝著外面喊了一聲:“全速!”

  ……

  此時沈冷他們已經快到他預測的埋伏地點了。趴在一個高坡上,沈冷取出千里眼往遠處看了看。千里眼這種東西一般來說也只配備給將領,他這個級別是不可能領到的,但他這個本就不是領到的,而是沈先生給的。

  “就在那邊。”沈冷指了指灌木叢那邊:“咱們多走一些繞過去。”

  “然後呢?”

  “去水匪營地。”沈冷站起來吩咐:“用最快的速度,在那邊河道最窄的地方過去。如果我們速度慢了,水匪就會追上來在河道裡把我們射殺,比他們快就行了,過了河道往水匪營地衝。”

  “那營地怕是已經空了吧,咱們還去幹嗎?”

  “我說過了,按照我的命令做事,不需要那麼多為什麼。”沈冷看了杜威名一眼:“我知道你想的是什麼,如果你不敢賭,那就去當個逃兵吧。”

  杜威名咬牙,他不敢賭更不敢當逃兵,他爹娘在哪兒他都不知道,只有莊雍將軍知道,這就是他的軟肋。

  “屬下敢!”他咬著牙一招手:“我的人,跟我往前衝!”

  沈冷帶著他們從高坡上沖下去,直接衝進了河道裡,雖然帶著沉重的裝備,可身上綁著的木板也發揮了作用。他們每日的訓練其中一項就是游泳,況且都是江邊長大的,誰的水性差?

  ……

  他們剛進入河道不久就被水匪的人看到了,趙登科往那邊看了一眼臉就氣的發白:“這群王八蛋,給我追上去,他們只有十來個人,殺一個賞十兩銀子,一個也不許放過!”

  埋伏在灌木叢里和樹林裡的水匪全都衝了出去,呼啦啦的一大群朝著沈冷他們這邊追過來。沈冷連拉帶拽的幫王闊海往前遊,畢竟他塊頭太大還帶著一面巨盾。終於到了河對岸,十二個人開始撒丫子往前跑,連頭都不回。

  趙登科氣的鬍子都炸了,這完全出乎了他的預料,如果自己這個時候跑了的話水師的人一定不會放過他,所以只能咬著牙帶著人往前追。

  ……

  沈冷回頭看了一眼,笑起來:“他們跑不了十里的,但咱們行!”

  現在眾人才發現,原來那般苦練不是一點意義都沒有,最起碼那些水匪跑的沒他們快,也沒他們持久。

  這可能是水師建立以來最詭異的一幕了,一百多個水匪看起來在追著十幾個戰兵跑,可實際上像是被拽著走一樣,一個個累得氣喘吁籲。

  沈冷要的就是這樣。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3 03:17 PM

第四十二章 反殺
  
  對於沈冷嚴格訓練了一段時間的士兵們來說,負重跑十里也不是輕鬆的事。幸好他們只需要比後邊的水匪快一些就足夠了。

  那些水匪就算是每人只帶了刀子,而沈冷他們這邊至少負重幾十斤,依然跑不過。以至於沈冷的十人隊每個人跑出來一些得意……

  “杜威名,帶兩個人過去看看水匪營地裡有沒有留守的。”沈冷喊了一聲,回頭拉住王闊海:“其他人跟上,大個跟我留下!”

  王闊海轉身跟著沈冷回去,走了幾步之後就聽到沈冷喊了一聲:“盾!”

  王闊海砰地一聲把那重盾戳在地上,壓低身子躲在重盾後邊。沈冷在王闊海身後把連弩摘下來,朝著後邊追擊的水匪一陣點射,九支弩箭激射而出,將追的最近的幾個水匪放翻。

  沈冷把打空了的連弩掛在王闊海腰上,把王闊海的連弩摘下來又是一陣連射。那些本就氣喘吁籲的水匪嚇得全都趴了下來,又扔下幾具屍體之後沒人敢靠近了。

  沈冷把連弩裝好掛回王闊海腰畔,把自己的連弩也裝滿又點射出去,那些水匪嚇得嗷嗷叫喚,連腦袋都不敢抬起來。

  “走!”沈冷拉了王闊海一把,王闊海把重盾掛回自己後背上背著跑,完美的為沈冷擋住了後邊還擊的零散羽箭。
  
  水匪用的弓粗糙的很,大部分都是竹片弓力度有限,幾十米的射程而已,偶爾飄過來一支射在重盾上也跟撓癢癢似的。

  另外一邊,杜威名帶著兩個士兵衝到水匪營地外面,高處瞭望塔上的人發現了他們隨即喊了起來。杜威名抬手連弩點出去,那水匪身上連中三箭後從高處墜落下來。

  另外兩個士兵將營地的木門踹開,發現裡邊有個水匪正在逃走,兩個人端起連弩點射,那人跑出去四五步被放翻在地。

  “清理一下!”沈冷遠遠的喊了一聲。

  “我的人過來!”杜威名啞著嗓子喊了一聲,感覺自己的血都要燃燒起來了,沈冷這個傢伙打仗完全不按套路,可是真他媽的刺激啊……他帶著自己的五人隊沖進營地裡,以最快的速度檢查營地裡有沒有漏網之魚。

  營地裡一共就留下了三五個人,沒一會兒就被杜威名帶著他的五人隊砍瓜切菜一樣幹掉。此時沈冷帶著王闊海也衝進了營地,回頭把營門關上。

  “都上木牆,給他們點顏色看看!”

  沈冷往身邊的木牆看了一眼,木牆差不多有兩米多高,他跳起來抓了一下然後身子一翻直接上去了。

  “陳冉,去瞭望塔!”

  “是!”小胖子陳冉應了一聲,以極快的速度爬上瞭望塔,爬到一半的時候一腳蹬空又滑下來,感覺腰部以下大腿正中某個部位在梯子上噹噹噹噹……

  陳冉嘴都咧開了,好不容易穩住,卡開腿往上爬,到了瞭望塔上將自己背著的兩石弓摘下來,箭壺放在腳邊。他體力上沒問題,就是動作稍顯笨拙了些,在這個高度可以清楚看到那些水匪的動向。

  ……

  遠處水匪頭目趙登科沒想到沈冷他們居然這樣就把自己的寨子給搶了。本來是水師進擊,現在變成了他們進攻,這姿勢交換……這位置交換的非常不爽。

  “殺進去,把那幾個王八蛋給我碎屍萬段!”趙登科吼了一嗓子,手下的水匪跑起來卻跟兩腿灌了鉛似的,哪裡還能跑的動。趙登科氣的一刀將身邊的水匪砍翻:“都給我打起精神來,不然我一個一個活剮了你們!”

  水匪們倒是想打起精神來,可腿疼啊,一個個累的已經快走不動了,這種速度往營地進攻簡直就是找死。沈冷的人在木牆上等到那些傢伙進了三十米之內,連弩開始發威。

  李土命一邊點射一邊興奮的大吼大叫,現在終於明白為什麼隊正要他們每個人至少帶五匣弩箭了,這種感覺可真他媽的爽啊。

  最前邊的水匪直接被放翻了一層,好像被鐮刀掃過的麥子一樣倒了下去。後面的人哪裡還敢往前衝,一個個嚇得面無血色。

  營地裡明明只有十幾個大寧水軍士兵,他們的人數是水軍的將近二十倍,然而卻被人家耍的好像猴兒一樣,比猴兒還可憐。

  “都他媽的是白痴嗎,別直著往前跑,別直著往前跑!”

  趙登科氣的都忘了自己要逃命這事了,他一直覺得自己不是其他水匪那樣有勇無謀,結果今天被幾個水軍新兵耍的團團轉,肺都快氣炸了。

  “老二老三,帶著人往兩側包抄!”

  水匪們開始改變進攻方式,一路繼續正面進攻,兩路繞向營地兩側,此時水匪人數還剩下大概一百三四十人,分開之後力量顯然變得薄弱了。

  ……

  “這些蠢貨。”杜威名冷哼了一聲:“根本就不知道怎麼打仗。”

  到了這個時候連他都看出來了,所以對沈冷佩服的更加五體投地。開始的時候根本無心交戰此時看來以一個十人隊擊敗近二百水匪也不是不可能的,甚至還可能是他媽的虐殺!

  “陳冉,哪邊快靠近了就告訴我!”沈冷朝著瞭望塔那邊喊了一聲,然後忽然從木牆上跳了下去:“杜威名、王闊海跟我來!”

  杜威名都愣了,三個人,這是要反沖鋒?

  “幹了!”

  王闊海直接直接從木牆上跳了下去,緊跟著是杜威名。

  “王闊海,開路!”

  “好嘞!”

  王闊海舉著那一人高的重盾,好像一頭犀牛一樣衝了過去,近兩米的身高本身又壯碩,跑起來地面好像都在震動似的。最前邊的那個水匪直接被王闊海舉著盾牌撞飛了出去,落地的時候骨頭都散了架一樣。

  沈冷和杜威名在王闊海後邊一左一右,兩個人不斷的交換位置,一邊出刀一邊觀察,再藉助王闊海的重盾防禦。一個在前邊開路把人撞的東倒西歪,另外兩個人刀刀致命絕不留情,只短短兩三分鐘而已,沈冷砍翻了五六個,杜威名也砍翻了三個。

  “爽!”杜威名扯著嗓子喊了一聲:“沈冷,跟著你真他媽的爽!”

  三個人其實配合的不算多默契,但比那些水匪要強的多了。水匪們本就已經跑的精疲力盡,手裡的兵器也不如沈冷他們好用,再加上這三個人都是變態級的,所以根本就擋不住。

  留在中路想衝擊營地正門的五六十個水匪,被沈冷他們三個人一陣反殺嚇得掉頭就跑,這會兒忽然發現兩腿又有了力氣呢。

  “回去。”

    沈冷他們反殺一陣幹掉了十幾個水匪然後撤回營地那邊,剛回來就聽到陳冉在高塔上喊:“左側,靠近木牆了。”

  沈冷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氣似的朝著左側衝過去,翻上木牆,然後將連弩端起來一陣點射。水匪們本來已經靠近了,而且這邊木牆上沒人,還沒有來得及高興呢,眼前就突然冒出來個殺神,那傢伙的連弩點射好像鎖定了他們一樣,幾乎一箭一個。

  剩下的人雖然明知道木牆上就一個人卻不敢繼續上前,此時陳冉在高塔上以兩石弓也發了幾箭,射死了一個水匪,另外一邊迂迴過來的水匪被趕過去的杜威名帶人擋住。

  十二個人守著一座營地,數量佔據絕對優勢的水匪居然不能靠近。

  ……

  就在這時候,遠處河道上逐漸能看到了戰船的輪廓,守著營地的十人隊士兵們歡呼起來。他們堅持到了援兵到來,只要水軍登陸,那些水匪根本就不是對手。

  然而,那三艘船在岸邊停下來之後,卻沒有人下來。

  團率王根棟大步走到沐筱風身前:“將軍,卑職請戰!”

  “等等。”沐筱風隨意的擺了擺手:“看起來應該會有埋伏,等到那些水匪精疲力盡了再殺過去。”

  “可是將軍,沈冷他們還在廝殺,此時應該立刻馳援。”

  “我需要你教我如何打仗?”沐筱風看向王根棟:“看來你是真的覺得你比我強多了,我不攔著你,你若是想去救援就去吧,但……不許帶一兵一卒。”

  王根棟眼睛一紅:“將軍,都是水師同袍啊。”

  “我只看到了水匪,沒有看到水師的人。”沐筱風重新坐下來:“還是那句話,你想去我不攔著。”

  王根棟咬著牙轉身,抽出自己的黑線刀抓了一個圓盾從戰船上下去,一個人朝著營地那邊衝,那背影如此的孤單。

  ……

  水匪也看到了水師的戰船到了,一下子人心就散了,之前還仗著人多勢眾的餘勇往前衝,當戰船出現在岸邊的那一刻他們最後那一絲勇氣也都被嚇沒了。

  “走啊。”不知道是誰先喊了一句,掉頭就跑。

  “殺出去!”沈冷遠遠的看到一個水師的人朝著這邊衝過來,此時外面那些傢伙瘋了一樣的要逃走,那人迎面而來必然寡不敵眾。

    杜威名楞了一下:“此時出去?水匪已經膽寒潰散,他們撤走咱們只需不出便能一兵不損……”

  “嗯?”沈冷一皺眉。

  杜威名臉色一變:“是!屬下遵命!”

  沈冷握著玄鐵黑線刀從木牆上跳了下去,招呼人去接應王根棟。

  就在這時候從斜刺裡忽然又一隊人殺了過來,這些人顯然極為強悍,一路上遇到潰逃的水匪迎面過來全都是一刀砍翻,雖然人數不多,卻個個驍勇兇猛。

  沈冷立刻下令兩個五人隊結陣,李土命還以為那是一群尋常水匪嗷的叫了一嗓子就衝了過去,結果被當先那人一腳踹翻,刀朝著他的脖子就剁了下來。

  當的一聲!
  
  沈冷一刀將斬向李土命的長刀斬斷,那人連續後退兩步,看著沈冷的眼神裡都是不可思議,這幾個人蒙著黑紗看不出來樣貌,可沈冷看到他背後的硬弓就知道是誰了。

  “又是你。”

  沈冷大步向前,那人刀斷,一伸手把身邊同伴的刀搶過來,刀如匹練一般斬向沈冷。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3 03:57 PM

第四十三章 都是你應該的
  
  沐久搶了身邊同伴的長刀劈向沈冷,沈冷的刀迎過去的時候,沐久刀法一變,這一刀竟是虛招,刀斜著劈下去直奔李土命的脖子。沈冷的右手握刀再變招已經來不及,左手伸出去一把抓住沐久的頭髮把他往後拉了出去,結果沐久的刀在沈冷左臂上留下一道傷口。

  李土命嚇得臉色發白,看到沈冷胳膊上血流如註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隊正你流血了!”

  沈冷的胳膊被抓住無法移動,沐久的第二刀到了。

  沈冷一腳把李土命踹出去:“滾。”

  借助踹在李土命身上那一腳的反震力量,沈冷避開沐久的刀,然後開始搶攻,一刀比一刀快。沐久被逼的連連後退,後邊他帶來的親信端起連弩朝著沈冷就一陣連射。沈冷揮刀劈開大部分弩箭,可胸口還是被弩箭射中三次,幸好胸口上綁了木板,弩箭不能深入。

  沐久趁機向前,刀法展開猶如狂風落葉,刀刀致命。沈冷連退三步才穩住,抽空回了一刀將沐久逼退。

  此時水匪頭目趙登科認出來那個帶人圍攻沈冷的就是和自己聯絡的人,帶著幾十個人衝了過來,沈冷立刻陷入重圍。

  “隊正!”王闊海嗷的喊了一嗓子,右手舉著重盾衝過來將面前四五個人撞翻。一個黑衣人抬手用連弩點了兩下,王闊海把左臂抬起來擋在自己臉前邊,噗的一聲一支弩箭刺入了他的手臂之中。

  王闊海疼的一聲悶哼,將手裡的重盾甩了出去,那重盾旋轉著將面前幾個人全都撞翻,他大步過去為沈冷解圍。

  一個水匪一刀朝著王闊海砍過來,王闊海右手探出去比那刀先一步到了對方身前。蒲扇一樣的大手抓住那傢伙的咽喉把人舉起來手指一發力,哢嚓一聲脖子就被捏斷了。

  屍體被他扔開,第二個水匪迎面一刀而來,王闊海閃開刀鋒,右手抓住左臂上的弩箭,拔了出來然後猛的戳進那水匪的太陽穴裡。噗的一聲,血液箭一樣噴射出來。

  此時杜威名也帶著人衝了過來,五人隊配合向前,絞肉機一樣將五六個水匪砍翻在地。

  沐久轉身朝著趙登科喊了一句:“今日殺了他我放你們走,他不死,你們都得死。”

  趙登科被沐久的眼神嚇了一跳,招呼了一聲帶著人朝著沈冷猛攻。

  王闊海和杜威名的兩個五人隊也已經殺到,十個人組成的小陣型交替掩護向前,兩個五人隊把幾十個人擋住不能寸進。

  沈冷看了沐久一眼,撕掉一條衣服把左臂的傷口纏住:“熊牛戰船上,你家主子還在看著你吧,不殺了我你也不好回去交差。”

  沐久哼了一聲:“怪你自己。”

  沈冷指了指自己的左臂,又指了指自己的左肩:“你已經傷了我兩次。”

  “那又如何?”

  “你得還。”

  沐久罵了一聲,刀法越來越快,這個人的刀法是江湖客的路子,不似軍中刀法那樣大開大合,更加輕快靈活也更加陰狠。沈冷的出刀速度似乎比他慢了些,交手之後逐漸變得被動。

  “你打不贏我的。”

  沐久一刀削向沈冷的咽喉,卻發現那個傢伙居然把右臂抬了起來擋在咽喉前邊。與此同時沈冷後退半步,刀劍在他右臂的衣服上呲的一聲掃過去,衣袖被切開,從裡面掉下來一些東西。

  沐久下意識的看了看,發現那竟是一些小沙袋。這個傢伙,胳膊上居然還綁著沙袋!

  沈冷胳膊綁著至少十幾個小沙袋,看起來頗為沈重,他利用沐久一刀將沙袋砍落,胳膊頓時輕鬆了不少……
  
  沐久只看到沈冷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然後那把黑線刀就落了下來,沐久下意識的抬起刀擋了一下,這一刀居然擋空了……

  沒有了胳膊上的沙袋墜著,沈冷出刀的速度更快,比沐久還要快。這一刀在沐久擋之前刺穿了沐久的胸口,沈冷腳下一發力往前疾衝,刀子戳穿了沐久的胸膛。沈冷身子往下一壓,黑線刀從胸口切進了沐久的肚子裡。

  沈冷將刀子抽出來,一腳將沐久踹翻:“這一刀是還你在比武場上偷襲我那一箭。”

  沐久倒地,沈冷一刀剁在他的脖子上:“這一刀是還你今天的,另外你也就是個六。”

  他左手抓起來沐久的人頭高高舉起,朝著岸邊熊牛戰船停靠的地方晃了晃。

  沐筱風猛的站起來,臉色慘白。

  沈冷將人頭扔在一邊,衝入了水匪人群之中。

  就在這時候,另外一批水匪趕過來要支援趙登科,卻被遠處一個人攔住。那人橫刀揮舞猶如潑墨,刀是筆,敵人的血是墨,一刀一個,那些水匪嚇得轉身就跑。

  團率王根棟!

  號角突響,從遠處殺過來一支水軍,不是那三艘熊牛戰船上下來的,而是沐筱風安排的另外一支隊伍。沐久已死,此時水匪已經被殺的七零八落,沈冷也還活著。沐筱風算盤落空,但他怎麼能眼睜睜的看著沈冷再拿那麼大的軍功?

  這支三百多人的水軍速度極快,風捲殘雲一樣將逃走的水匪全部殺死。然後帶隊的校尉領著人朝著沈冷這邊衝過來,離著還遠,那校尉就喊了一聲:“過去把水匪人頭都給我割下來!”

  沈冷他們殺了不下百人,此時那校尉顯然是要來搶功勞的。

  杜威名上去攔住:“人是我們殺的!”

  那校尉上來就是一腳將杜威名踹翻:“居然敢阻攔本校尉,你想死嗎?!”

  他的親兵過來將杜威名抬起來扔到一邊,然後就要割杜威名身後那具水匪屍體的腦袋,刷的一聲……一道刀光匹練一般過來,在那親兵胸口上切開一道血痕。
  
  那親兵嚇得連連後退,低頭看時,自己的皮甲已經往兩邊分開,從胸口到肚子上一條長長的血痕,再深一些就能把他開膛破肚。

  沈冷跨步過來,刀子指著那校尉的鼻子:“過來,死。”

  那校尉嚇得臉色一白,從軍多年還沒有見過如此囂張的新兵:“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隊正!”

  “我知道自己是個隊正,但請你別忘了你是大寧水師的校尉!”

  兩個級別相差很大,可在氣勢上那校尉已經輸了,當著手下那麼多人的面被沈冷的刀子指著自己,心中頓時惱火起來,他往前邁了一步:“今日這些水匪的人頭我都要了,我倒是看你敢不敢朝我出刀。”

  沈冷道:“這些水匪是我的人拼了命剿滅的,誰動了他們的軍功,我就滅誰滿門。校尉大人你應該相信我,我脫了這身軍服之後拜訪你家裡,看看他們會不會好好待客。”

  校尉氣的幾乎炸了,可是邁出來的那一步卻收了回去。

  “你會為今天做的事付出代價的,隊正。”

  “隨時奉陪。”沈冷用黑線刀在地上劃出來一條長痕:“我不管是誰的人,只要不是我的人,過了這條線,殺!”

  沈冷背後的士兵們將連弩端起來,哢嚓哢嚓的聲音彷彿是死神拽出了自己的鐮刀,那校尉帶來的人竟是不敢動。那十幾個新兵看起來哪裡還是什麼兵,都他媽的是野獸一樣。

  “人頭留給你們,我倒是看看你們這些混賬東西有沒有資格去領那份軍功。”校尉抬起手指著沈冷:“你對上官拔刀,還傷了同袍,這件事我看你回去怎麼解釋。像你這樣自以為是的人我見的多了,你覺得你很硬,那是你還沒有看清這個世界上的規則。”

  沈冷笑了笑:“傻逼,你以為你看清了?”

  校尉一怒,剛要下令將沈冷拿下,忽然感覺有什麼不對勁,於是回頭看了一眼。

  就在這時候忽然又傳來一陣號角聲,遠處地平線上飛馳而來一隊百餘人的騎兵。這支輕騎速度快的猶如風一樣貼著地面席捲而來,騎兵之中迎風招展的大寧戰旗令人心生敬畏。

  看到那騎兵過來,帶隊的校尉臉色頓時就白了。

  一百多人的精甲輕騎保護著水師將軍莊雍到了,騎兵衝過來將那校尉帶著的三百多人與沈冷的人隔開。隨著一聲號令,所有的騎兵將連弩端起來,卻沒有人朝著沈冷這邊,那些步兵立刻就慌了。

  莊雍坐在戰馬上看了一眼沈冷,轉頭看向那個校尉:“黎勇,是誰讓你帶兵出營的?”

  校尉黎勇扑通一聲單膝跪倒:“將軍,是……”

  “給我卸了他的兵器,摘掉他的軍盔。”不等黎勇繼續說下去,莊雍一聲令下。

  他的親兵從馬背上跳下去,直接將黎勇的鐵盔摘了,兵器卸掉,兩個人押住黎勇的胳膊把他按在那。

  黎勇猛的抬起頭:“你不想讓我說話,是因為你得罪不起大學士對吧。你也不敢把沐筱風怎麼樣,只敢拿我下手!”

  莊雍也不生氣,眼睛微微瞇起來:“怪就怪,你自己想投機取巧,忘了這水師是誰做主。”

  一個親兵上去扇了黎勇兩個嘴巴,然後直接把下巴給摘了,黎勇嘴裡往外流血,發出嗚嗚的聲音,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莊雍看向那三百多個水軍士兵:“列隊回營,在校場上站好了等我回去。”

  三百多人誰敢反抗?這些人轉身就走,一個個面無血色。

  莊雍從戰馬上跳下來走到沈冷身前看了看,發現沈冷胳膊上還在流血,他招手讓親兵把傷藥遞過來:“打的不錯。”

  沈冷嘴角一勾:“不客氣。”

  “就這樣?”莊雍瞪了沈冷一眼。

  沈冷:“哦……謝謝將軍,這都是你應該誇的。”

  莊雍:“……”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3 04:11 PM

第四十四章 還是說錢吧
  
  天黑的時候忽然下起了雨,零零散散沒一會兒就成了暴雨如注。從戰場上回來的十人隊在陳冉第一個衝出營房任由大雨沖刷後,除了沈冷之外其他人都衝了出去。或是因為身上還有血腥味,或是因為燃燒起來的血需要一場雨幫他們冷靜下來。

  他們在雨中歡呼,可著勁兒的吼了幾嗓子,然後回到營房裡幾個人抱在一起,好像傻逼一樣笑的前仰後合。

  陳冉甩了甩頭髮:“好一場瓢潑大盆……傾盆大瓢……”

  沈冷坐在窗口回了一句:“怎麼沒砸死你。”

  陳冉: “冷子,不是,隊正……你看到外面那些孫子了嗎?”

  沈冷當然看到了,外邊校場上三百多士兵站在那大雨之中。從回來開始,他們就在那站著等著將軍訓話,可是中午到了營地至現在已經入夜,從太陽暴曬到暴雨如注,沒有人來理會過他們。

  他們站在那一動都不敢動,天氣轉寒,可心裡更寒。

  陳冉很爽,所以才會出去放肆的吶喊,那是對那些被罰站的士兵歇斯底里的嘲笑和發洩。水匪營地外面那一戰,他們贏的酣暢淋漓,不管是對水匪的反擊,還是沈冷對校尉黎勇的拔刀相向,都讓陳冉他們熱血沸騰。然而不可否認的是……他們距離死亡是那麼的近。

  如果不是沈冷確定了路線,繞開了埋伏,他們沒機會把水匪打的狼狽不堪,也創造不出一個十人隊把近二百水匪近乎全滅的神話。

  “錯不在他們。”沈冷倒了一杯水:“他們沒得選。”

  陳冉愣住:“沒得選?”

  “對……這個標營從一開始就是沐筱風帶著的,沐筱風在做校尉的時候,黎勇當時就是沐筱風的團率。黎勇有得選,士兵們沒得選,他們只是犧牲品,所以莊將軍只是罰他們站著而已。真要是追究起來,私自出營這四個字就能把他們身上的戰袍都扒了。”

  陳冉不笑了。

  “如果莊將軍是個心狠的人,他就會藉這個機會把一標營人都清理出水師,那樣的話沐筱風就真的沒人可用了。可莊將軍不是個心狠的人啊……”

  沈冷繼續倒水,每人一杯熱水在桌子上一字排開:“水里我放了些驅寒的藥,你們一會兒都喝了。正血熱的時候又跑去淋雨,水匪沒把你們都幹倒了,讓一場瓢潑大盆把你們放翻,丟人。”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陳冉端起熱水吸溜吸溜的喝著,忽然想起來什麼:“隊正,你的體力怎麼那麼好,有什麼法子嗎?教教我們。”

  沈冷:“哦……沒事去南平江邊上抓抓魚就行了。”

  杜威名:“就這麼簡單?”

  沈冷點頭認真的說道:“是啊,就這麼簡單,回頭我帶你們多去幾次。”

  杜威名道: “行,就當是放鬆了。”

  沈冷抬頭望天:“你怕是會後悔的。”

  就在這時候一個親兵撐著雨傘過來,站在營房外面大聲說道:“隊正沈冷,將軍請你過去說話。”

  沈冷早就料到了莊雍回來之後就會找他,因為外邊還有三百多人在那站著呢。暴曬暴雨,縱然這些當兵的體質好,明天也都好不到哪兒去。可這些人受罰歸根結底是因為沈冷,所以莊雍讓沈冷去,是給沈冷面子。

  沈冷跟著親兵到了莊雍的大帳外面,將軍此時不在書房,而在軍帳,就說明還有別的正事。

  帶著沈冷來的親兵讓沈冷在外邊等一會兒,因為軍帳裡還有人。

  ……

  大帳之中,莊雍端著一杯熱茶坐在椅子上看起來心平氣和,倒是站在大帳裡的沐筱風顯得氣急敗壞。他已經咆哮了小半個時辰,奈何莊雍只是一言不發。

  等到他終於不喊不叫了,莊雍放下茶杯瞇著眼睛看了沐筱風一眼:“說夠了?”

  沐筱風楞了一下:“將軍有什麼話就直說。”

  莊雍淡淡的說道:“有些話我也不想在說的隱晦了。你想殺沈冷,機會找的也不錯,借助外出剿匪的時候讓沈冷戰死,這事看起來沒有疑點。可你做的有些粗糙,我覺得如果換做是我來做的話,或許會比你做的漂亮一些。”

  沐筱風臉色一變:“將軍什麼意思?”

  莊雍語速很慢的說道:“你可以利用正常的歷練除掉沈冷,我也可以利用正常的歷練來除掉你。話說的這麼明白了,你還要再問一遍,真顯得蠢了。大學士晚年得子,可能人老了所以生的兒子一點兒優秀的東西都沒繼承了去。念你蠢,我不妨說的再明白一些……水師副提督這個職位是陛下賞給大學士的,不是賞給你的,你自己看不懂?”

  “如果你看懂了,老老實實做人,有沒有功勞無所謂,有你父親在,早晚你都會有個好前程。一出生就拿了一副好牌,你偏偏要自己把牌打爛了?”

  沐筱風冷哼:“莊將軍這是在威脅我?不知道陛下聽了這些話會怎麼想。”

  莊雍看起來很隨意的說道:“你放心就是了,陛下聽不到這些話,陛下只會聽到我想說的話。因為這水師裡只要我還是提督,你的話就到不了陛下那,就算是到了,陛下也會裝作聽不到。我之前跟你提過兩次我是陛下家臣,看來你不懂這四個字的分量。”

  “再說的淺白一些,你不是喜歡帶著你那一標營的人馬出去嗎?明天我就隨便給你指派個任務出去,或許戰船突然沉了,或許突然遇到了大股的水匪,總之你會很遺憾的戰死。我的奏摺會以千里加急的方式送到長安城,陛下必勃然大怒,然後狠狠的把我訓斥一頓,最起碼要降我幾級,讓我滾回長安城繼續做個家臣。再然後好好安撫你的父親。”

  “等到過陣子水師忽然準備南下了,這時候就會有人在朝廷裡順理成章的提出來,說除了莊雍之外怕是沒人可以帶水師南下吧,陛下順勢做個人情就讓我重新回來了,這……就是最後的結果。”

  莊雍把一邊掛著的佩刀摘下來扔在沐筱風腳邊:“還有個辦法,你殺了我。”

  沐筱風臉色一陣白一陣青,嘴唇氣的發紫,肩膀劇烈的顫抖著,可是他知道莊雍說的沒錯。

  “還剩最後一層臉皮。”莊雍指了指那把刀子:“你的臉皮上貼著大學士三個字,僅此而已,別自己撕了,對你不好。”

  沐筱風氣的一跺腳轉身往外走:“如將軍所願,我會做個本本分分的人,一個空頭副提督!”

  莊雍微笑點頭:“回頭我奏請陛下,把你的俸祿提一提。”

  沐筱風氣的腳步一亂幾乎栽倒,回頭狠狠瞪了莊雍一眼,撩開軍帳的簾子衝了出去,一出門就看到沈冷站在外邊。他停下來凶狠的和沈冷對視,沈冷站在那不動如山。

  沐筱風冷冷的說道:“你別得意。”

  沈冷聳了聳肩膀:“你可以回去撿將軍的刀,我的刀可不給你。”

  沐筱風罵了一句,大步離開。

  那親兵朝著沈冷挑了挑大拇指,沈冷一臉不用不客氣的表情進了軍帳。

  進了門之後,沈冷彎腰把那把佩刀撿起來,走到架子那邊重新掛好:“將軍這樣直接把話說明白,多不好。”

  莊雍笑了笑:“哪裡不好?”

  沈冷:“對我不好啊。將軍這話說給沐筱風,也說給我,我以後還不得為你赴湯蹈火,想想就覺得十分的不好……”

  莊雍:“人情太大,你怕還不了?”

  沈冷心說你真要是都為了我,那確實是人情太大了,可這話當然不能說,於是他賤嗖嗖的笑了笑:“我這個人輕如鴻毛,所以一些小恩小惠就能搞定了,不用將軍這麼大的賞賜,比如二十兩銀子之類的,我會歡喜的很。”

  莊雍:“其實你不應該說出來,看破不說破對你更好。”

  沈冷:“裝傻啊,裝傻比裝聰明難多了。”

  莊雍笑起來:“這話說的很妙,裝傻確實很難,裝聰明就不難。比如剛剛出去那個就想裝聰明,卻裝的千瘡百孔。”

  沈冷真怕他說出來千瘡百孔萬人捅這整齊的七個字,那就顯得莊將軍太不莊重了……

  莊雍倒了一杯熱茶:“坐下說話吧。”

  沈冷搖頭:“還是站著吧。”

  莊雍也沒理會,品了一口茶後問:“胳膊上的傷怎麼樣?”

  沈冷搖頭:“皮外傷,幸好綁了了沙袋,那一刀劃破了皮而已。”

  莊雍點頭:“沒事就好,那外面?”

  沈冷略傲嬌的嘆息:“將軍下令就是。”

  莊雍嗯了一聲把親兵叫進來:“讓那些人滾回營房裡去吧。告訴他們,是隊正沈冷為他們求的情,不然我不會輕饒了他們。”

  沈冷等那親兵出去了後又是一聲嘆息:“我覺得將軍這是給那二十兩銀子加了利息啊……”

  莊雍白了他一眼:“替你收買一些人心你倒是不領情……這樣吧,我從那一標營裡調撥過去九個十人隊給你,從現在開始你就是團率了。”

  沈冷:“啊?”

  莊雍: “啊什麼?”

  沈冷:“將軍提拔我這麼快,是因為團率的軍餉高一些可以盡快還你錢嗎?”

  莊雍:“你要是再提那二十兩銀子,我就讓你滾蛋。”

  沈冷:“多謝將軍免了二十兩銀子的債,多謝將軍第二次!多謝將軍第三次!”

  “我什麼時候說免了?”

  “將軍說我再提就讓我滾蛋,屬下不敢再提。”

  莊雍:“……”

  他看著沈冷一臉的無奈:“沈小松言傳身教,你學的不錯。”

  沈冷:“畢竟我底子好……”

  莊雍一擺手:“回去吧,明天開始給我把那這一團人馬好好訓練起來,過陣子安排你們去南疆。你帶著一個十人隊一兵不損的剿匪歸來,就要把這一團一百多人一兵不損的從南疆給我帶回來。”

  沈冷一捂臉:“還是說說還錢的事吧。”

  莊雍指著外邊:“馬上滾。”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3 05:00 PM

第四十五章 走一個
  
  沈冷回到營房之後就坐在那思考,莊雍的態度顯然有些不對勁。沈先生和莊雍關係確實很好,但還不至於到讓莊雍為了他和沐筱風撕破臉的地步。如此不遺餘力的捧他,顯然不僅僅是因為私人關係。
  
  沈冷搖頭苦笑,真麻煩啊……

  這是一場水軍內部之間的鬥爭,表面上是莊雍對沐筱風的打壓,可往大了說……那是陛下和以大學士為首的那群文官之間的鬥爭。也就是每一代大寧的皇帝陛下都足夠強大,不然的話每一次對外動武的時候,那群文官反對的聲音就能把人震聾了。

  好事!沈冷安慰了自己一句,這不就已經是正七品了嗎。

  說起來只是帶著一百多人的小小武官而已,可那也是吏部正經登記入冊的官員了。以後吃的就是大寧的俸祿,待遇來說提升了好幾倍。

  可是,這一大坑的渾水不好趟啊……莊雍捨不得把沐筱風原來的那一標營人馬都清理出水師,想留下又擔心沐筱風繼續惹是生非。那可是戰鬥力彪悍的三百多戰兵,放在戰場上就是一群屠夫,放在沐筱風手裡也一樣是大麻煩。

  所以莊雍想了個辦法,把這一標營人馬拆開,一部分給沈冷,因為他知道沈冷是最不可能和沐筱風走到一起的人,可以放心大膽的把這些士兵交給沈冷去調教。而沈冷又會擔心這些人被沐筱風繼續利用,調教起來自然不遺餘力,這都是算計啊……

  “老狐狸。”沈冷自言自語了一句,在床上躺下來,睜著眼睛看著屋頂……哪裡有時間發呆,想茶爺。

  ……

  沈冷離開之後不久,校尉黎勇就被兩個親兵押著進了莊雍的軍帳。莊雍看了一眼五花大綁的黎勇後微微嘆息,擺手讓人退出去。

  莊雍過去親手把黎勇身上的繩索解開丟在一邊,拍了拍黎勇的肩膀:“你是當年我親自點的兵,那個時候你在京城禁軍裡是一個團率吧。當初跟著我打過兩次仗,我一直都記得你脫下戰甲在敵軍之中衝殺的樣子,後來我對陛下說過,黎勇是一員勇將。”

  黎勇的臉色猛的一變。

  莊雍一邊踱步一邊說道:“知道我為什麼要帶你來水師嗎?就是因為我覺得那個時候虧欠你的。當時我們負責為大軍拖住敵軍主力,給大軍足夠的時間繞到敵軍背後切斷歸路,我們以少打多,敵人十二次沖擊本軍陣型,其中五次是你帶著敢死隊反殺回去擊退的,這些我都記得。”

  黎勇的眼睛紅了,鼻子發酸。

  莊雍走回到書桌那邊坐下來:“可是,就因為軍中有個人是大將軍裴亭山的親戚,所以硬生生把你的軍功拿走了一大半。裴亭山當初有大功,陛下也確實會偏他一些,所以我沒能保住你的功勞,若都留下,你最起碼已經是個正五品了吧。”

  “將軍!”黎勇的眼淚已經止不住流下來:“卑職一直都不怨恨將軍,卑職知道將軍始終都對卑職推心置腹百般照顧。”

  莊雍嘆道:“現在也一樣對你推心置腹……後來陛下讓我籌建水師,我第一個想到要帶的人就是你,把我虧了你的都還給你,到水師之後想著只要你有軍功就立刻提拔你。然而沐筱風來了,點名要你做手下,因為他知道你會領兵,會打仗,他會個屁?”

  “他進剿水匪哪一次不是你指點的?功勞歸他了,他現在是從四品……我以為你是最恨這種人的,想不到現在的你也變成了這種人。”

  黎勇猛的 起頭:“將軍,那是因為卑職已經看透了!當初在戰兵的時候,我的功勞被人搶了,只因為對方有大將軍裴亭山做靠山!這公平嗎?我能怎樣?後來我看明白了,要想出人頭地光靠拼命不行,也得有個靠山。”

  “將軍公正,我知道跟著將軍也早晚能出頭,可我已經四十多歲了,我還能拼殺幾年?沐筱風的爹是大學士,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將軍,這選擇是我自己做出的,不管你想怎麼處置我我都毫無怨言,只怪我自己沒有那個命。”

  “可惜了。”莊雍搖頭:“若是不出事的話,未來沐筱風離開,你就是我選定的副提督。”

  黎勇眼神一變,聲音也沙啞起來:“將軍……”

  後面的話,說不出來了。

  莊雍沉默了好一會兒後說道:“可我知道,你我都回不去了,就算我現在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讓你回去繼續做校尉,你的心思也不在我這邊。人一旦做出了選擇,就沒辦法改變了。”

  黎勇咬著牙不說話,因為他知道會是什麼結果了。

  “將軍打算怎麼下手?”黎勇微微昂著下頜,臉上有些別人不理解的驕傲:“光憑著我今日的罪過,還不至於處死我。”

  莊雍默不作聲。

  黎勇忽然大笑起來,笑的前仰後合,眼淚也隨即流下:“我知道將軍一直都待我好,將軍也一直都說是你虧欠了我的,可其實我對將軍心中也覺得虧欠,從我打算跟著沐筱風開始就一直很痛苦,我對不起你。所以今日既然話已至此,我又怎麼能讓將軍為難?我來送將軍一個理由吧……”

  他忽然一個箭步衝過去,直接將掛在架子上莊雍的那把佩刀摘了下來,刷的一聲長刀出鞘,他以刀指著莊雍:“將軍大恩,來世再報!”

  黎勇跑到了軍帳門口,嘶啞著嗓子咆哮起來:“莊雍,受死!”

  這一聲簡直炸了整個軍營,大帳外面當值的親兵立刻就衝了過來。黎勇衝出大帳一腳將過來的親兵踹翻,然後仰天怒吼:“世道不公!我要殺一個清清白白!”

  哪裡是殺一個清清白白,分明是要死一個清清白白,可是,能清白嗎?

  親兵隊開始用連弩點射,莊雍衝出大帳的時候黎勇已經倒了下去,直愣愣往前撲倒,後背上插著好幾根弩箭。

  四周跑過來的士兵越來越多,全都呆傻的看著,心說校尉黎勇這是怎麼了?

  一個親兵過來冷聲說道:“居然敢行刺將軍,該死!”

  他一招手,又過來幾個人,將黎勇的屍體抬著往大帳那邊過去請莊雍驗明生死,莊雍看也沒看,擺手:“去後面埋了吧。”

  說完之後莊雍就進了軍帳,背影蕭條。

  ……

  大營里頓時炸了一樣,消息立刻就傳播了出去,校尉黎勇竟然敢在將軍大帳拔刀行刺,被莊雍將軍的親兵當場格殺!

  “多可惜的一個人啊,待兵不錯的。”

  “是啊,誰想到會是這樣的下場,怪只怪他竟然私自帶兵出營,這是大罪啊。怕是將軍要把他逐出水師,他一怒才要下殺手吧。”

  “你們啊,看的太膚淺了,你們難道看不出來黎勇已經投靠了沐筱風?莊雍將軍怎麼可能容得下他,也怪他自己不識時務啊。”

  “原來如此,那真是該死了。”

  “犧牲品而已,可憐。”

  沈冷就站在人群裡,聽著那些人議論紛紛心裡很難過……他覺得嘴裡發苦,可是想著最苦的還是那個人吧。這名聲背了,罵挨了,這般選擇怕是會讓他今後很多年都被人指指點點。

  沈冷轉身,一邊走一邊想著,為莊雍這樣的人出些力,不冤枉。

  ……

  而在另外一邊,沐筱風咬牙切齒的看著那幾個人抬著黎勇的屍體逐漸走遠,他的拳頭攥的緊緊的……

  “莊雍,算你狠,我多不容易才在這水師里拉攏一個黎勇,你居然這麼心狠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把他殺了,以後怕是你也難以服眾了。”

  他一跺腳轉身回了自己的住處,眼神裡都是怨毒。

  ……

  那幾個親兵抬著黎勇的屍體一直往後走,直接從後門出了水師大營,然後把黎勇的屍體扔在了一輛馬車上,幾個人趕著馬車離開直奔後邊的那片荒地。

  軍營里站在那看著的人群逐漸散去,都在唏噓感慨。

  馬車離開了水師大營之後一直走,走出去大概三里之後停下來,路邊還有一輛馬車在那等著呢,幾個士兵將黎勇從馬車上搬下來換了車。

  為首的那親兵隊正交代車夫:“他身上的麻藥勁兒得持續到明天早上,他醒了之後告訴他將軍已經在長安城做了安排,他回去匯合了家人就走吧。車上的銀子足夠他們一家人生活的,以後將軍還會不斷接濟,再告訴他……有機會將軍會讓他復出。”

  車夫答應了一聲,啪的一聲甩響了馬鞭,馬車緩緩起步。

  ……

  水師大營,將軍大帳之中,莊雍緩緩的走回到桌子那邊,手扶著桌子站住,臉色依然很白……他放走了黎勇,可是卻一點兒都開心不起來。

  黎勇本來是一個應該有著非常光明前程的人,他武藝好,作戰兇猛悍不畏死,是一個標準的軍人。這樣的人卻不得不選擇去依靠沐筱風,莊雍悲傷。

  他為黎勇悲傷,也為自己悲傷。

  因為在很長很長一段時間內,他都要背上罵名了……不會有幾個人知道黎勇其實沒死,整個水師大營裡差不多所有人都會在背地裡說三道四。

  簾子被人從外面撩開,沈冷拎著一壺酒一些菜走進來:“睡不著,將軍能不能陪我喝點酒?”

  莊雍回頭:“這是軍中,怎麼能隨便飲酒……最起碼你先把門簾關好!”

  沈冷嗯了一聲把門簾弄好,走到桌子邊把那一壺老酒和一隻燒雞一兜花生米放下:“真好,有將軍陪著一起觸犯軍規,肆無忌憚啊。”

  莊雍瞪了他一眼:“你都看出來了?”

  沈冷聳了聳肩膀:“你連那一標營的士兵都捨不得多處罰一個,又怎麼會捨得黎勇?”

  莊雍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覺得心裡有些暖和,終究還是有人理解自己。

  “嗯?”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你的酒是哪兒來的?營房之中你不可能藏得了酒,現在已經是後半夜,你也不可能跑到外面買到酒。”

  “哦……”沈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酒是從將軍書房裡拿的,拿,是拿,雖然沒有人看到,但絕對不能算偷……畢竟是拿你的酒陪你喝……”

  莊雍捂著胸口:“你還能更不要臉嗎?”

  沈冷:“菜最起碼不是從將軍書房拿的,是從廚房拿的。”

  莊雍:“我可能會毀了一世英名。”

  沈冷:“將軍放心吧,門簾我都關好了,走一個?”他晃了晃酒杯。

  莊雍:“咳咳……來,走一個。”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3 05:08 PM

第四十六章 分是誰
  
  莊雍喝的半醉,沈冷三分。

  酒喝完,兩個人坐在軍帳裡沉默了好一會兒,然後莊雍就是一聲長嘆。那嘆息之中滿滿都是心疼,也不知道是心疼黎勇多些,還是心疼他自己多些。

  “將軍是個非典型將軍。”

  沈冷把吃過的東西都收拾好,空酒壺也拎起來準備離開、酒已經喝了,話說的也不少,這就已經足夠……
  
  沈冷在莊雍面前總是會顯得有些孩子氣,那是因為他知道這個度怎麼把握。可畢竟莊雍是將軍,是水師提督,兩個人之間絕不能太親近。

  “你是個非典型士兵。”

  沈冷一邊往外走一邊聳了聳肩膀:“所以我是個好士兵,將軍是個好將軍,典型的那些都不怎麼樣。”

  莊雍覺得這句話能配一碗酒,然後注意到酒壺被沈冷帶走了。

  “咳咳,酒壺留下,那是我的。”

  沈冷略尷尬啊,他把酒壺放回去有些失望的說道:“看起來這酒壺挺好的,賣了能換個二兩銀子吧,這樣我就欠你十八兩了。”

  莊雍:“這是官窯大師親手做的,陛下當初賞我的東西,你以為就值二兩銀子?再說,賣了二兩銀子,難道不是你欠我二十二兩?”

  沈冷微微一愣:“那麼金貴啊,我忽然有一個大膽的想法。”

  他轉身朝著莊雍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莊雍噗的一聲險些噴了。

  莊雍:“走走走……趕緊走。”

  沈冷:“好遺憾啊,與一大筆銀子擦肩而過。”

  他拎著吃剩下的垃圾往外走,莊雍看著這少年的背影,越看越喜歡。

  從莊雍軍帳裡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微微發亮,一夜就這樣過去。沈冷把垃圾扔了之後就直接去了校場那邊,索性就不睡了,先跑上幾圈然後回去洗漱,用不了多久先生和茶爺就該到了。

  半個時辰之後,穿戴整齊的沈冷已經在廚房門口等著,遠遠的看到三個人趕著兩輛大車過來,他嘴角就不由自主的往上勾了勾。

  可是那三個人稍稍近了些之後,沈冷就發現不對勁,其中一個人絕對不是陳大伯。

  馬車在廚房門口停下來,坐在馬車上那個俊朗冷傲的少年朝著他笑了笑:“這車顛簸的很,不如當初你拉的車平穩。”

  略裝逼。

  然後這人就被茶爺一腳從馬車上踹了下去:“搬菜!”

  那人也不生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我是雁塔書院雙榜第一,大寧立國以來的第一人,正六品校尉武職,你讓我搬菜?”

  然後他搬起一筐菜:“難道就不能態度好些?”

  沈冷愣在那:“你怎麼來了。”

  能這般浪蕩不羈且驕傲的人只能是孟長安。他把抱著的菜筐遞給沈冷:“我的手太金貴,不是搬菜用的……”

  然後還把手在沈冷的衣服上蹭了蹭:“看起來混得不錯,這身衣服是團率的軍服,大寧南平江水師廚房搬菜團團率?”

  茶爺站在一邊瞪了孟長安一眼,可嘴角微微上揚。因為她看得出來冷子有多開心,冷子是真的沒有想到孟長安會來看他。

  她和沈先生陳大伯三個人在軍營門口看到了孟長安的時候也吃了一驚。從長安城到安陽郡萬里迢迢,他怎麼就回來了?毫無道理的回來了。

  孟長安說,昨日下午他就到了軍營外面,但是進不來。在外面坐了一夜,想著是不是找地方買塊布蒙面衝進去的時候,正好遇到茶爺他們。

  沈冷搬著菜筐站在那傻笑,笑的眼眶微微發紅。

  “不許笑。”

  “哦。”

  孟長安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一下沈冷,注意到沈冷胳膊上綁著繃帶,眼神驟然一凜:“誰?!”

  他沒有問為什麼,沒問什麼事,只問了一個字。

  誰?!

  沈冷把菜筐放下,忽然大步過來抱著孟長安,拍了拍他的後背笑起來,笑的肆無忌憚。這一陣笑把孟長安笑的有些發楞,張著雙臂在那顯得有些慌張。

  茶爺過來一把拉開:“憑什麼?”

  這三個字含義很多,憑什麼抱他?憑什麼抱他不抱我?

  沈冷抬起手揉了揉腦袋:“久別重逢,開心而已。”

  茶爺:“我倒是看出來一些久旱逢甘霖,小別勝新婚的意思。”

  沈先生:“咳咳……”

  茶爺當然能理解沈冷此時的喜悅,雖然和孟長安才分開兩個月不到而已,不過長安城裡那一面見的確實匆忙,本以為那一別再想相見就難了,畢竟相隔太遠且孟長安就要離開長安。

  誰想到孟長安背著一個行囊出了長安城本一路向北,怎麼就繞回了安陽郡。

  茶爺和沈先生卸車,不想多打擾冷子和孟長安說話。進軍營的時候茶爺略微有些尷尬的問孟長安這次回來多久,孟長安的回答是看冷子一眼就要走了,還要趕去北疆報到。

  從長安往東南迴安陽郡,再從安陽郡到北疆,他多走了一倍還多的路,只是為了回來看冷子一眼?

  茶爺本來不理解冷子和孟長安之間會有多深厚的感情,畢竟魚鱗鎮的人都知道孟長安小時候沒少欺負沈冷。自從上次去長安城的半路上沈冷對她說,孟長安每一次欺負自己都是孟老闆要下手打他的時候,茶爺才知道孟長安是個什麼樣的人。

  驕傲的,連表達自己關心保護的方式都那麼特立獨行的傢伙。

  沈冷去廚房裡找到廚師,請他提前做了一些早飯,兩個人就在食堂大廳裡面對面坐下來,孟長安吃的狼吞虎咽,像是幾天沒吃過東西了似的。

  “多久沒吃飯了?”沈冷皺眉。

  “只昨日一天而已。”孟長安吃的很滿足,兩碗白米粥,三個饅頭配了幾塊腐乳,一小碟炸辣椒,一個鹹鴨蛋,風捲殘雲一樣吃完後擦了擦嘴:“走的急忘記去書院領路費了,身上帶著的銀子不多,要多走一倍的路所以得省吃儉用。”

  沈冷跑出去跟沈先生伸手:“帶銀子沒有?”

  茶爺把錢袋塞在沈冷手裡哼了一聲:“哼,我辛辛苦苦賺來的銀子你拿去做好人……記得讓他說謝謝!說兩遍,有一遍是給我的!”

  沈冷使勁抱了茶爺一下,然後飛奔回大廳裡面。

  茶爺臉微微一紅,抬起手理了理額前垂下來的髮絲,嘀嘀咕咕的說了一句:“敗家老爺們……”

  沈冷把錢袋放在孟長安面前,孟長安看了看後取了大概十兩銀子左右收好:“夠了。”

  沈冷當然不會堅持,因為他太了解孟長安的性格,孟長安說夠了就不可能再多拿哪怕一個銅錢,當然他也不會和沈冷虛套客氣什麼。

  “你還沒說是誰。”孟長安指了指沈冷胳膊上的傷。

  “死了。”沈冷嘴角微微一勾,像是個在希望得到自己大哥哥表揚的小弟弟:“你說過的,被欺負的時候別忍。”

  孟長安滿意的點了點頭,也笑起來,抬起手在沈冷的腦袋上敲了一下:“還笑?!”

  沈冷:“哦……”

  孟長安吃飽了,坐在那看著沈冷沉默了大概幾分鐘,然後站起來準備離開:“我要去的是北疆大將軍鐵流黎麾下,遠隔萬里。北疆與黑武國接壤之處從來都不安寧,那是最能歷練人的地方,我今年十六歲,若十八歲不死,兩年時間必然做到五品將軍,到時候……”

  沈冷:“兩年不見嗎?也沒什麼,這不是之前已經有三四年不見了。”

  他當然知道孟長安話裡的意思,北邊的黑武國是大寧最強的對手。寧人習慣了稱呼對方為紅毛子,人生的高大健壯性子粗野,而且國域很大。黑武國的邊軍很強悍,作風很硬,兩國的邊軍幾乎每天都有摩擦,每個月都會 上幾次,死人在北疆是很正常的事。

  孟長安就是要去最凶險的地方,因為最凶險的地方晉升才會更快。

  沈冷當然也知道孟長安想表達什麼,五品將軍,有能力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了。

  可沈冷只是笑了笑:“也許兩年後,我也是五品將軍了,畢竟五品將軍才能帶家眷。”
  
  孟長安微微一愣,下意識的往外看了一眼然後笑起來:“那小丫頭性格太衝,我怕你壓不住她。別人欺負了你我可以管管,她欺負了你,我只能笑笑。”

  沈冷撇嘴:“比比誰先五品?”

  孟長安轉身:“好,看誰更快些。”

  沈冷站起來朝著他背影喊了一聲:“我的刀呢。”

  孟長安頭也不回:“早扔了。”

  沈冷又喊:“拉車的馬雖然是駑馬跑不快,但是自家的。”

  孟長安:“知道了。”

  他擺了擺手,沒回頭,有些不耐煩的樣子:“你怎麼像個老母雞一樣囉嗦。”

  沈冷聳了聳肩膀:“你不是?”

  孟長安出了食堂大廳之後看了看那拉車的駑馬,有些老有些瘦,所以稍顯嫌棄,茶爺一看就來氣了:“你想幹嘛?”

  孟長安看著她認真的說道:“能不能把這匹馬送給我?弟妹。”

  茶爺下意識的搖頭:“當然不行……嗯?弟妹?啊……一匹馬而已,牽走牽走,一匹夠不夠?”

  孟長安點頭:“夠了,回頭還你一匹五花馬加一件千金裘,等你們成親的時候。”

  茶爺臉紅:“不用不用,何必這麼客氣。”

  孟長安牽著馬走了,沈先生蹲在馬車上唉聲嘆息:“我嘔心瀝血培養出來兩個傻子,真是……一言難盡。”

  茶爺:“咳咳,回去的時候我幫你拉車就是了。”

  沈先生:真憂心啊,你這麼容易沒收買。”

  茶爺笑:“分是誰,因為他是孟長安,冷子的兄弟。”

  沈先生心裡微微一震,然後釋然一笑:“是啊,冷子的兄弟。”

  冷子這樣的人這輩子不會缺了兄弟,但孟長安是獨一無二的。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3 05:21 PM

第四十七章 耀武揚威
  
  搬完菜的時候,茶爺看到沈冷蹲在廚房門口還看著營門的方向。她背著手過去站在沈冷身邊,肩膀靠著牆,腳尖在沈冷屁股上戳了戳。

  “抬起來!”

  沈冷抬了抬屁股。

  “胳膊!”

  沈冷:“哦……”

  他站起來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把受傷的胳膊抬起來。茶爺小心翼翼的把胳膊上的紗布解開然後換了新藥,又從帶來的藥箱裡拿了新的紗布包紮好:“正七品了?”

  沈冷點頭:“嗯!正七品,牛不。”

  茶爺撇嘴:“可你受了傷。”

  沈冷: “下次我注意些,不受傷還能升官。”

  茶爺兩隻手捧著沈冷受傷的胳膊,忽然低下頭用嘴唇在傷口位置輕輕碰了碰,然後呼呼的吹了幾口氣: “不疼了吧?”

  沈冷覺得自己中毒了似的,飄飄欲仙。

  “我看人家兩個人……兩個人好了之後,總是會有說不完的好聽話,可膩歪了。你怎麼什麼都沒有對我說過?”她看著沈冷問。

  沈冷回答:“好聽話是什麼話?”

  茶爺哼了一聲:“我要回去了,陳大伯還在營房外面等著呢。”

  沈冷笑著說道:“你站在我眼前再讓我多看幾眼。”

  茶爺回頭:“幹嘛?”

  沈冷道:“每天晚上訓練回營的時候,我都會多看幾眼南平江,江水里有個月亮,特別美……可江中月是天上月,再美也是虛幻,哪有眼前人這般真實,眼前人是心上人。”

  茶爺哎呦一聲掉頭就走,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要再說了,聽了手心都癢癢,我怕是忍不住把先生衣服再剪幾件,誰叫他讓你進水師的……”

  沈先生正在整理空車,搖頭嘆息:“江中月是天上月,先生總是得罪人。”

  沈冷哈哈大笑,揮手送別茶爺和沈先生。

  出了營門之後茶爺忽然想到一件事,很認真的問沈先生:“這水師是不是有點奇怪?”

  沈先生:“為什麼?”

  茶爺:“他怎麼連情話都學會了。”

  沈先生:“真可怕啊……”

  ……

  沈冷回到營房之後,將自己的十人隊拉出來準備訓練的時候,看到另外九個十人隊列隊朝著這邊過來。隊伍默不作聲的在沈冷的營房外邊停下來,整齊的站好。

  九個十人隊隊正向前跨步,肅立,行禮。

  規矩都有,可是顯然他們看沈冷的眼神裡充滿了敵意……他們這一標營所有人,對黎勇的感情自然不用多說什麼。沈冷知道莊雍肯定不會殺黎勇,可這些士兵們不知道,而黎勇出事,理所當然是因為沈冷。

  “你們這樣看著我,是不是覺得我會惱火?”沈冷聳了聳肩膀:“站著吧。”

  然後他帶著自己的十人隊去了校場那邊參加合練,九個十人隊被他扔在了營房外邊,看都沒有多看一眼。整個上午過去了,沈冷帶著十人隊說說笑笑的回來,然後一起去食堂打飯吃飯,回到營房休息,就把那些人當做了雕像。

  下午的時候,沈冷帶著十人隊再次去校場參加合練,快天黑的時候有說有笑的回來打飯吃飯,休息了半個時辰之後,沈冷又帶著他們去加練。而這一天,九個十人隊就站在那,沈冷不理不睬,甚至是視而不見。

  一個時辰之後,沈冷帶著自己的人加練回來,路過那些人身邊的時候,沈冷隨口說了一句散了吧,然後就走了,多一個字都沒有。

  九個十人隊散了,心中自然有怨氣。

  第二天一早,沈冷如老樣子一樣去廚房搬菜,見先生見茶爺,然後帶著十人隊去參加合練。那九個十人隊集合列隊,沈冷還是那句話……站著吧。

  一連三天,到了第四天的時候,這九個十人隊已經沒有幾個還能扛住了,別說站,起都快起不來。沈冷讓自己的人去校場上合練,他站在營房門口等著人來,結果等到快中午一個人都沒來,沈冷非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

  下午的時候就傳來消息,因為觸犯軍規,那九個十人隊的隊正都被莊雍將軍親自下令給免了,派去新兵營協助訓練新兵。

  吃晚飯的時候那近百人也出現在食堂外邊排隊,看起來一個個已經快要撐不住了。沈冷帶著自己的十人隊過來的時候,那些人哪裡還有什麼傲氣。

  “王闊海和陳冉留下,剩下的人都自己去挑一個十人隊帶著去吃飯,從今天開始你們都是十人隊的隊正了。”

  沈冷一擺手,手下人歡呼了起來,把其他排隊吃飯的士兵嚇了一跳。

  沈冷答應了莊雍的時間是十天,十天之內把這些人都理順了然後準備南下,現在已經過去了四天,似乎沈冷一點都不著急。

  吃過晚飯,那些人才好些回了一點精神,稀稀拉拉的往回走準備去休息。結果沈冷在食堂外邊一聲令下,一百多個人集合起來就被他拉著去了校場加練,一練就是一個半時辰,有一多半人練吐了。

  第五天開始,沈冷沒有和那些新來的士兵多說一句話,只是正常帶著他們參加水師日常訓練,吃飯休息,然後到了晚上加練,一絲不苟。

  到了第八天開始有人罵娘,說什麼都不幹了,沈冷挑挑揀揀把其中十幾個反抗的比較強烈的人都叫出來,就在校場上讓這些人站成一排。剩下的人列隊在一邊看著,很快就有不少人在遠處圍觀。

  沈冷走到那十幾個人前邊,看著那些傢伙眼神裡的怨恨,忍不住笑了起來:“真幼稚啊……眼神不能殺死我,你們要是就這點本事,我還真是看不起。這樣吧,我給你們一個機會,你們現在一起上,十幾個人聯手能把我打翻,我去和將軍說給你們自由,讓你們去別的團。”

  其中一個叫高成月的精壯漢子冷哼一聲:“誰不知道你陰險,你讓我們和你打,然後你再以觸犯軍律為藉口把我們都逐出水師!”

  他身邊的士兵叫鄭多秋附和道:“我們原來的隊正是怎麼被趕去新兵營的,難道以為我們忘了?”

  沈冷道:“相信我,讓他們去新兵營是我仁慈。”

  他圍著這些人走了一圈,一邊走一邊說道:“既然你們篤定的認為我是想找機會把你們逐出水師,那麼為什麼不拼一把?臨走之前還能把我打一頓,也不算虧了。”

  高成月微微一愣,然後直接衝了上來:“你他媽說的對。”

  他一拳砸向沈冷的面門,這一拳極為凶狠。

  沈冷側身避開:“出拳太慢。”

  鄭多秋看到高成月動了手,心裡那股子火氣也憋不住了,嗷的叫了一嗓子就衝了上來。他一動手剩下的那十來個人也動了手,心想著反正也要被逐出水師了,索性就放開了幹一次。

  這些人可不是新兵,他們是沐筱風當初挑出來的一標營人馬,是當初從各道戰兵送過來的。縱然不是各道戰兵的精銳,可是比起新兵來戰鬥力強悍的不是一星半點。十幾個人圍攻沈冷一個,而且全都發了狠。

  沒多久消息就傳到了中軍大帳,正在思索南疆海域之行怎麼穩妥些的莊雍臉色一變,本能的想往外走,走了幾步忽然又站住,嘴角一勾:“讓他們打去吧,一會兒打完了把結果告訴我。”

  督軍隊的隊正楊七寶卻忍不住,一口氣跑到校場那邊,一邊跑一邊招呼自己手下人,等到了校場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擔心是多餘了。這才多大一會兒功夫,十幾個人已經有三分之二躺在地上動不了。

  剩下那三四個人縱然還在堅持,可哪裡像是圍攻沈冷,更像是陪著沈冷練手,就看沈冷什麼時候樂意把他們擊倒。

  楊七寶喘息著停下來,蹲在那朝著沈冷挑了個大拇指,沈冷抽空對他笑了笑,然後一拳把高成月鼻子打歪了。

  十幾個人倒在地上,沈冷卻連粗氣都不喘,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我以為你們這些戰兵出身的人狂有狂的資本,驕傲有驕傲的理由,原來也不過如此。”

  “不許你誣衊戰兵!”滿臉是血高成月躺在地上嘶吼了一聲,沈冷忽然明白過來,他們心中的怨氣其實不僅僅是因為黎勇的事,還因為他們是被選送來水師。這就證明他們在各地戰兵是最差的那一批,對於他們來說這何嘗不是一種羞辱?

  “也對,不是戰兵弱,是你們弱。”沈冷在觀禮台的台階上坐下來:“不過你們想證明什麼?戰兵比我們強?那我不妨再給你們一個機會,不只是你們十幾個,所有黎勇手下調撥過來跟我的都一樣。”

  沈冷指了指自己的手下:“你們隨便挑選一個挑戰,一對一,你們打贏了我放你們走,不用負任何責任,想去哪個營我找將軍給你們說。我的人挨了打是他們自己沒本事,怪不到你們頭上,但!”

  沈冷語氣驟然凌厲起來:“打輸了,就他媽的老老實實本本分分當我的兵。誰在再炸刺敢陰奉陽違,我有的是法子讓你們生不如死,可以試試。”

  這一嗓子把那些人嚇了一跳,而沈冷原來的十人隊每個人都興奮起來,躍躍欲試。

  “慫了?”沈冷一聲冷笑:“沒本事還敢呲毛的都是白痴,想讓我看得起你們就拿出你們的本事來,不然你們在我眼裡就永遠都是被人挑出來的廢物。”

  “我來!”其中一個看起來很壯碩的戰兵站出來:“我來打!”

  他看了看沈冷原來那些手下,隨便指了一個:“就你!”

  沈冷的這個手下叫倪小六,安陽郡本地漁戶出身,排行老六,所以這名字就這麼隨便來了。本身是個稍有些不自信的人,被點了名的時候心裡還驚了一下,看了看沈冷的臉色,咬著牙出列,心說不能給團率丟了人。

  結果動起手來才發現,經過沈冷這段日子魔鬼一般的訓練之後,他自己的出手速度,反應速度,甚至預判都在對方之上。原本以為自己會打的很辛苦,結果兩分鐘之內就解決了戰鬥,那稍顯殘酷的訓練效果在實戰之中展露無遺。

  倒在地上的戰兵滿臉都是不可思議,江南人個頭稍稍矮一些,而他本身就比尋常男人高大。倪小六比他矮了差不多半個頭,結果卻被人家打的找不著北。

  “繼續。”沈冷淡淡的說道:“換人,隨便你們選誰。”

  又一個戰兵出來挑戰,點了杜威名,沈冷這些手下都笑了起來。杜威名活動了幾下過去,不到二十息又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挑戰他的人已經倒在地上了。

  沈冷站起來有些憐憫的看著那些戰兵:“不服氣的可以接著挑戰,如果覺得自己不行那就忍著吧。我知道你們被人挑出來送到水師心裡憋屈,可我不相信你們就真的是不如那些留在戰兵的人。男人想證明自己,要只是心裡有怨氣不敢發出來,那真讓人看不起。如果你們想證明自己不是廢物,跟著我,我讓你們將來再見到那些戰兵同袍的時候耀武揚威。”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3 05:35 PM

第四十八章 好兆頭
  
  近百個士兵倒下的倒下,害怕的害怕。

  沈冷一個人把十幾個戰兵放翻,然後沈冷的十人隊隨便一個人都能把這些戰兵中的隨便一個放翻。所有的驕傲都被打擊的支離破碎,還剩下什麼?

  “你們真沒有什麼可驕傲的。”沈冷看了一眼地上躺著的那些人:“願意走的我不留,願意留下的就按照我的規矩來。當初你們在戰兵的時候算是被淘汰的一批人,到了我這若還是被淘汰,你們自己臉上可還掛的住?”

  說完這句話之後沈冷轉身就走了:“願意留下的,明天一早比往常早起半個時辰,跟著我加練。”

  那些士兵站在原地沒動,站了很久很久。

  莊雍得到消息之後只是笑笑,心說這般手段只怕不都是沈小樹教出來的。沈冷這個年輕人有自己的那一套,很了不起。

  ……

  第二天天還沒亮起來的時候,沈冷已經在校場上跑圈了,第一個出現在沈冷身後的是陳冉。其實昨天夜裡回到營房之後陳冉想了很久,如果被挑中的人是自己,自己有把握打贏嗎?

  可能沈冷替他有把握,但他自己沒把握,他不希望以後一直都這樣。

  第二個是王闊海,第三個是杜威名,第四個是李土命,沒多久沈冷當初的十人隊全員到齊。然後遠處猶豫不決的戰兵有人加入進來,慢慢的人越來越多。

  跑圈,洗漱,吃早飯,合練,所有人都沒有提昨天發生的事,就好像根本就沒有發生過什麼。

  令人意外的是,昨天被沈冷打到的高成月等人也出現在跑圈的隊伍裡。一個個鼻青臉腫,但卻似乎比昨天多了幾分不一樣的驕傲。

  誰還不是男人?

  十天之後,沈冷知道對這支隊伍的把控已經有了最基本的成效。雖然那些戰兵說不上對他有多忠誠,但他們只要那股不服輸的勁兒起來了,以後就會慢慢好起來。

  ……

  距離水師大營幾百里外就是懷遠城,江南道的道府所在之處。沐筱風昨天夜裡趕到懷遠城,直接進了江南道駐軍乙子營的大營。

  乙子營大營將軍白尚年昨夜裡就和他一番長談,天一亮兩個人就肩並肩的在駐地湖邊散步。

  “我是不會從乙子營給你調人出去的。”白尚年一邊走一邊說道:“縱然我和你父親私交很好,你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如自己兒子一樣。但我也不會調撥乙子營的精銳給你去報私仇,若你父親知道了也不會答應。”

  沐筱風的臉色有些難看:“我來之前父親說過,任何事都可以找你白叔叔幫忙。”

  “不觸及國法軍律的事,我都可以幫你,但這件事就是不行。我雖然是乙子營將軍,可你真的以為我能在乙子營一手遮天?如果你覺得各道府駐軍戰兵將軍可以完全掌控隊伍,那就說明你太幼稚了。”

  他走的步伐很慢,以至於沐筱風幾次都超過了他,又不得不有些惱火的退回到他後邊。

  “陛下的行事,你還是不了解啊……陛下登極之前六部之上有尚書令,尚書令是誰你知道嗎?”

  沐筱風點頭:“父親。”

  白尚年嗯了一聲:“六部之權匯於你父親一人之手,那是先帝對你父親的信任,莫大的榮耀……可是陛下一道旨意下去,直接將尚書令這個官職給裁掉了,六部直接向陛下匯報,這是陛下的第一刀。緊跟著,六部之中職權最重的兵部就被陛下砍了第二刀。”

  “原本各地戰兵調撥分派的權力在兵部,可是陛下現在給兵部留下了什麼?只剩下後勤補給器械督造這些微末的權力了。以至於原本最重要的兵部現在淪為六部末流,也就是比工部稍稍有分量那麼一點而已。”

  “我跟你說這些是想讓你知道,乙子營我是將軍,但我的一舉一動都在陛下的眼睛裡看著。只要我今日調撥了人手給你,用不了多久我、你,包括你父親都會出事,大學士一生清傲,你捨得讓他受辱?”

  沐筱風咬著牙不說話,拳頭卻攥的越來越緊。

  “莊雍那邊,我自會寫一封親筆信過去,讓他對你多關照。”

  “不用了。”沐筱風腳步一停,終於沒有耐心再跟著白尚年繼續往前走。他不知道自己表現的有多愚蠢,以至於白尚年對他最後那一點點好感也消耗殆盡。
  
  白尚年是正三品的駐軍將軍,大學士就算是權傾朝野也不能直接把他怎麼樣。更何況現在大學士手裡的權力快要把被陛下扒光了。

  況且湘寧白家這些年逐漸崛起,不管是軍中還是朝廷裡握權的人都不少。大學士難道會因為自己兒子的幼稚,而和整個湘寧白家撕破臉?

  沐筱風好歹還知道抱拳告辭:“水師之中雖然侄兒隻掛著個虛職,但還是不能離開太久,就不多打擾叔叔了,就此告辭。”

  白尚年點了點頭:“回去吧。 ”

  沐筱風一咬牙,轉身就走。

  “有些時候需要變通,不要一根筋……前陣子南下海疆的大運河上水匪變得越發猖獗起來,南平江的水師太遠了,水匪肆無忌憚。我乙子營進剿了數次但也沒能斬草除根,這些畜生無惡不作,只要有錢拿,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白尚年嘆息一聲:“願大寧水師盡快的強大起來,諸水路再無禍端。”

  沐筱風就是再蠢也明白了白尚年的意思,他笑起來:“侄兒告辭。”

  白尚年擺手,沒有多看他一眼。

  水師的人要南下海疆的事沐筱風自然知道,估計著出發就在這幾天。帶隊的是正五品勇毅將軍岑徵和他的手下一個從五品參將白秀。一共帶著兩個標營七八百人南下,十餘條船,所需物資早就已經準備好且裝了船,船工這些日子都沒敢閒著。

  沈冷就在南下的隊伍裡,不久之前沈冷被升為團率的時候王根棟被升為校尉,沈冷還在王根棟手下,那一標營裡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人是當初沐筱風的人。

  想到這,沐筱風就忍不住開心起來,自己確實太軸了些,一根筋……水師南下必然要走大運河,從南平江進運河一路往南,走上大概兩千里轉入擴滄江然後奔南疆海域。這一路上有的是機會下手,自己又不是缺了銀子,還能買不到人命?

  有些讓他為難的是沐久死了,身邊沒有更合適的人可以用。

  想著這些沐筱風出了乙子營的營門,翻身上馬的時候看到有個三十幾歲年紀的彪悍漢子走過來,見了沐筱風之後俯身一拜:“白將軍說你身便缺少一個伺候的下人,讓我過來跟著,我叫聶垣。”

  沐筱風笑的更開心了,這個聶垣他見過一次,當初白尚年進京述職的時候去大學士府裡做客,身邊帶著的親信就是這個聶垣,據說是個能文能武能殺人的狠角色。

  “好,跟著我吧。”

  沐筱風打馬前行,聶垣拉了一匹戰馬跟上,很快就消失不見。

  ……
  
  乙子營大營的湖邊,白尚年招手讓人搬了個凳子,親兵將他最喜歡的漁具一件一件準備好,把魚線捋順,把魚餌掛好,然後魚竿才遞給白尚年。

  白尚年將魚鉤甩出去,擺手示意手下人離開,只留下了他最信任的謀士韓厚初。是個五十幾歲的讀書人,大半輩子卻沒讀出個什麼功名,這個人文章做的不好,可腦子裡的算計能讓每個人都害怕。

  “將軍,是不是有些過了?”韓厚初蹲在那給白尚年攪拌著魚餌:“白家這五年來才逐漸在朝廷裡掌握了一些話語權,所有的一切都來之不易,家主小心翼翼唯恐出了什麼差錯。而將軍你是白家在朝廷裡很重要的一環,因為一個沐筱風而去得罪莊雍,將軍是不是草率了些?”

  “我當然知道白家現在得來的這一切有多不容易,從無到有付出了多大代價。我也知道莊雍是陛下家臣,沒幾個人的分量比他重……可是厚初啊,我能怎麼辦?沐筱風不過是個蠢貨而已,連他爹萬分之一都沒有,可他爹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為了這個兒子沐昭桐也能做出些蠢事來。”

  “白家比不得那些有幾百年根基的大家族,想要真正崛起就,不能少了沐昭桐的支持。他雖然已經不是尚書令,可他還主掌內閣!未來十年之內,朝廷裡依然沒有人能比他分量更重,陛下再不信任他 不能不用他。”

  白尚年嘆了口氣,遠處水面上魚漂動了,他卻沒有起桿。

  “白家的人六部之中沒有一個能說上話的,我幫了沐昭桐一個忙,最起碼得跟他要來一個侍郎。”

  韓厚初聽完了之後微微搖頭,總覺得將軍的做法還是不夠穩妥。這件事一點傳出去,以當今陛下那性子,誰知道會掉多少顆人頭。

  白尚年指著那上下起伏的魚漂:“都是些逗弄魚餌的小魚兒罷了,哪怕是六部侍郎也算不得大魚,如今最讓陛下上心的是水師啊……若莊雍能倒,把沐筱風那個白痴扶到水師提督的位子上,對我們白家來說大有好處。”

  韓厚初嗯了一聲:“那我再去安排幾個人吧,聶垣雖然做事不成問題,可殺心太重容易衝動。”

  白尚年點了點頭:“去吧,這麼多年來,只要你肯認真做的事,有什麼不能做好的?白家要和那些大家族爭位置,總得比他們做的更多,付出的更多,那些大家族不屑做的事,看不起的手段,我們卻不能不用。”

  他一抬魚竿,釣起來一尾大魚,忍不住嘴角微微一勾:“好兆頭。”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4 12:21 AM

第四十九章 因為我姓白
  
  對於茶爺來說,沈冷要離開半年之久是一件很難熬的事,可是自從跟著沈冷去了一趟長安城之後,茶爺似乎比原來成熟了許多。因為她明白了,自己若成為沈冷的牽絆,那麼沈冷反而會更危險。

  她和沈先生站在江邊看著那幾艘戰船緩緩的從水師大營裡駛出,眼睛微紅,抬起手揉了揉:“風可真大啊。”

  沈先生點頭: “是啊,真大。”

  可哪裡有什麼風?

  “這半年我不想往水師大營裡去送菜了。”

  “那就不去。”沈先生拍了拍茶爺的肩膀:“回去吧,只是半年而已,你不是一直都想要一把真正的劍嗎?我把送菜的生意交給陳大伯,再給他僱兩個幫手,你和我去一趟亭台山,我帶你去求一把劍。”

  茶爺:“求劍?找誰求?”

  沈先生道:“我在雲霄城的時候有個朋友,我住在城裡,他住在城外亭台山上,每個月都會找我比劍。他說若是什麼時候我贏了他,他就封了自己的劍……”

  “先生贏了他?”

  “沒有。”

  “那這次去先生是要贏了他?”

  “贏不了,但是我可以硬要。”沈先生瞇著眼睛,想到那個一身傲氣的傢伙:“他叫楚劍憐,一個把劍當做自己的兄弟,親人,甚至是伴侶的人,在他的眼裡沒有什麼比他的劍更重要了。”

  茶爺有些不理解:“既然他把劍看的那麼重要,先生何必去強人所難?”

  “ 會給你的。”沈先生轉身:“正因為他太在乎那幾把劍,所以不想讓劍變成無主之物。”

  “楚劍憐?”茶爺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還是第一次聽先生提起來。

  兩個人離開了江邊回到小院裡,沈先生給陳大伯留下了足夠的銀子,又出去給他雇了兩個幫工,每天早上幫他送一趟菜而已,價格給的不錯,所以人也好找。

  陳大伯問他們幾時回來,沈先生說快則三個月,遲則半年。

  雲霄城並不是一座很大的城,先帝李承遠繼位之後,把對自己威脅最大的親弟弟李承唐安排到雲霄城,是因為這裡足夠偏僻,有些遠隔塵囂之外的安寧。

  雲霄城在大寧西南扶綏道,是一座山城,和外界的交通十分不便。那地方走上三天三夜的山路都未必遇到一個村子,豺狼虎豹的天堂。

  但是大寧第二大城就在扶綏道,距離雲霄城將近一千五百里的銀葉城是前朝大楚的國都,大楚從開國到國滅綿延七百年,都城變成了大寧的一個道府。

  前朝曾經也有過輝煌,雖不及現在的大寧,可也是令四方臣服的龐然大物。
  
  其實茶爺知道先生帶她去亭台山是因為怕她對冷子太想念,冷子此去快則半年,沈先生也是想帶她去散散心。

  ……

  早晨的太陽將光芒灑在江面上,戰船將這片片金光切開,沈冷站在甲板上看著遠處的江景,似乎在那水波紋裡看到了茶爺的樣子。

  陳冉走到他身邊靠著船舷深吸一口氣:“冷子,大海很大嗎?”

  “據說很大很大,一望無際。”

  “噢,大海都是水。”

  沈冷瞇著眼睛:“你想說啥?”

  “我爹沒見過大海。”

  “那就等將來帶著陳大伯去一次。”

  陳冉感慨道:“有人說人這一生一定要去三個地方,心胸就會變得開闊起來,第一就是海邊,第二是大漠,第三是草原。”

  沈冷看了看陳冉的胸:“你不用看這三個地方,胸也挺開闊的。”

  陳冉一陣苦惱,也不知道怎麼了胸確實有些大,哪怕高強度的訓練下來那裡還是兩座小丘,一點兒也不陽剛。

  李土命走到陳冉身邊看著江水感慨:“怪不得詩人能寫出日出江花紅勝火這樣的詞句,真好看啊。”

  陳冉:“日出……”

  李土命楞了一下,嫌棄的看著陳冉一眼:“齷齪。”

  陳冉一本正經的說道:“其實大家都誤會了這詩句,這應該是描寫少男少女情竇初開然後兩情相悅,第一次嘛,應該會出現這樣的場面……日出,江花,紅勝火,你想想是不是這個道理?”

  沈冷在他屁股上給了一腳:“回頭我就告訴陳大伯。”

  陳冉:“我爹不懂的。”

  沈冷:“還出息了你呢。”

  就在這時候有親兵大聲喊了一句:“校尉到!”

  沈冷他們連忙肅立,校尉王根棟走過來,咳嗽了幾聲來緩解尷尬,畢竟之前他扣了沈冷那個十人隊的配給,還曾經給了陳冉一個耳光。本以為沈冷會因為這事去找他理論,結果沈冷居然什麼都沒有做。

  “你們在聊什麼?”王根棟隨便找了個話題。

  李土命有些緊張,下意識的回答:“日出江水的事!”

  “嗯?”王根棟楞了一下,他覺得可能是自己聽錯了,是日出的水,還是真的江水?士兵們都是糙漢子平日里開些低級玩笑也是常事,可沒見過沈冷他們這批人低俗過。

  “他是嚇得,語無倫次了。”陳冉連忙給李土命解圍:“就是隨便瞎聊的,校尉是有什麼事嗎?”

  王根棟看了沈冷一眼:“想和你聊幾句。 ”

  沈冷嗯了一聲,跟在王根棟後邊往船尾方向走,王根棟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沉默了好一會兒後才說道:“上次扣了你配給的事……”

  沈冷搖頭: “是我錯了。”

  王根棟腳步一停,他聽聞沈冷是個桀驁不馴的傢伙,沒想到居然這樣的態度。

  “那這事就過去了,我找你是因為別的事,也不是很重要……就是想說謝謝。”

  “謝謝?”沈冷有些懵了:“校尉孤身一人去救我們,我們還沒有說聲謝謝。”

  王根棟搖頭:“知道為什麼將軍升我為校尉嗎?就是因為我去救了你們,整整一船人,只有我去了。將軍說這才是大寧軍人應該做的事,不放棄自己的同袍。當然還有另外的原因,我想你應該知道的。”

  沈冷嗯了一聲:“大概能猜到……沐筱風和我之間的私怨牽扯到校尉了。”

  王根棟道:“實不相瞞,沐筱風之前找過我,想讓我幫他除掉你,但我拒絕了……你帶著十人隊去進剿水匪的時候,我又違抗了沐筱風的命令去幫你們,將軍給我一個校尉,是想告訴我要正身不要被人帶偏了。”

  這些話稍稍有些亂,但這亂正是王根棟此時此刻的心境。

  他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之中捲進了這件事裡,本和他沒有一點關係,突然就被拉了進來,這讓他不安,哪怕被提升為校尉也不安。

  “你小心些吧,沐筱風之前去了乙子營。”王根棟說完這句話就走了,這句話才是他最想對沈冷說的。

  六艘戰船轉過南平江進入大運河一路往南,接下來的兩千多里應該平安無事。
  
  ……

  大運河是前朝大楚近乎傾盡國力開鑿出來的,世人皆說是勞民傷財,可當今陛下對大楚開鑿大運河的評價是令人震撼的八個字……過在當代,功在千秋。

  大運河邊上有一座葵蒙山,南北走向順著河道連綿不絕,這大運河上最大的一夥水匪就藏身在葵蒙山下的蒙山湖里。水路複雜,當地也沒有水軍,水匪在這一帶簡直是野蠻生長,這夥水匪在蒙山湖建造了水寨,至少有五六百人的規模。

  即便如此,水匪也不敢在白天出去行凶,就算是大寧各地的廂兵也一樣能把他們打的丟盔棄甲,只要在陸地上,他們就不敢放肆。

  大寧十九道每一道都有一衛戰兵駐守,但一道十九郡,戰兵自然管不過來,所以每郡甚至每縣都有廂兵。這些廂兵的裝備訓練都是當地衙門負責,和戰兵不能比,可是器械甲胄比水匪要強的多。

  這夥水匪自稱為連雲寨,大當家叫何連,二當家叫白占雲,連雲寨的名字就是因此而來。

  此時在水寨的聚義大廳裡,大當家何連一臉戒備的看著來訪的幾個客人,以及擺在他面前的那滿滿一箱子白銀。客人很體貼,用的不是整錠的官銀而是碎銀,不會被官府追查到。

  可是客人提出來的事,他真的不敢答應,哪怕那一箱子白銀太誘人。
  
  “對不起了,聶先生。”何連笑著站起來:“銀子真的是這世上最難讓人抗拒的東西,我做出決定很艱難,可是前思後想,我還是覺得最先要保證的是我手下幾百號兄弟的生死。你讓我們去殺的可是南平江水師的一個團率,別說不好辦,就算是人殺了,我們這小小的水寨也擋不住南平江水師的報復。知道為什麼連雲寨一直都還算安穩嗎?因為我識時務,絕對不會去南平江上逛蕩。”
  
  聶垣點了點頭:“大概猜到了大當家會是這樣的態度,確實有些為難你,畢竟要殺的不是什麼尋常人。團率雖只是小小的七品武職,可涉及到了大寧水師的威嚴,不被報復是不可能的,所以我還為大將軍及兄弟們準備了退路。大當家想想,就算現在南平江水師不來圍剿,以後也不來?”

  聶垣笑道:“只怕你們躲得了今天也躲不開明天,水師是早晚要來的,我可以給你一個保證……殺了沈冷之後,整個連雲寨的人都會被乙子營收編,或者成為地方廂兵,你們搖身一變從匪到兵。事成之後我再追加足夠多的銀子,讓每個人哪怕不再做水匪也一樣吃喝不愁,如此難道不好?”

  何連忍不住譏諷道:“大話說的如此漂亮,只怕事成之後你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滅了我連雲寨吧。”

  聶垣問:“大當家是決定好了不接受我的好意?”

  何連擺手:“送客。”

  聶垣忽然問了一句:“連雲寨若是沒了大當家,還是連雲寨嗎?”

  何連眉頭一挑:“你們是不是不想走了?”

  聶垣忽然跨前一步,在何連毫無反應的情況下將何連的佩刀抽了出來,快的難以想像,刀戳進何連胸口。然後聶垣又一掌拍在刀柄上,刀噗的一聲直接擊穿了身體向後飛出去。

  在何連身後,二當家白占雲啪的一聲將刀接住,刀鋒一掃斷了何連的腿彎,何連捂著胸口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回頭看著白占雲用最後的力氣問:“為什麼?”

  白占雲看起來有些歉疚,跪在那扶著何連的身體貼著他耳邊輕聲說道:“因為我姓白啊。”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4 12:35 AM

第五十章 你只需要配合而已
  
  沈冷在船上整理自己的行禮,忽然發現了一件不該出現在自己行囊裡的東西……那塊金子。

  離開水師大營準備南下的頭一天,沈冷特意告假回了一趟家,和茶爺沈先生聊了很久,第二天一早又趕回水師大營報到。夜裡的時候茶爺為他準備了洗好的衣服和用品,應該就是在那個時候茶爺把這金子放進行囊之中的。

  沈冷想著也罷,自己把金子給茶爺的時候茶爺並沒有表現的多開心,後來他和小胖子陳冉聊起的時候,陳冉一個勁兒的罵他白痴。送女孩子禮物哪有這樣的,給錢讓她自己去買想買的東西,太粗暴了些,一點兒情調都沒有。

  想著南疆葉族的工匠最擅長的便是打造金銀首飾,用這金子給茶爺打一支金簪,回程路過湖見道的時候再給先生買一些當地著名的白茶來。

  陳冉靠在船上看著沈冷發呆:“想什麼呢?”

  沈冷笑了笑:“只是想到回去的時候給先生和茶爺都帶些禮物,還有陳大伯。”

  陳冉一拍腦門: “你不說我倒是忘了,我也得給我爹買些東西,再加上你的就是兩份禮物,我爹一定很高興。”

  沈冷嗯了一聲,還沒有說話就聽到外面有人喊他的名字。沈冷出了船艙才注意到校尉王根棟以及其他團率差不多都在場。

  “現在人齊了。”王根棟對沈冷微微點頭:“剛才岑將軍派人來通知我去議事,我把將軍的意思傳達一下。將軍說為了保證船隊的安全,準備將船隊分成兩批,選出一艘船為先鋒在前開路,剩下的船和先鋒船保持三十里的距離。”

  沈冷忽然想到了什麼,忍不住嘴角一勾:“怕是咱們船要做先鋒了。”

  王根棟微微一怔:“你是怎麼知道的?”

  沈冷聳了聳肩膀:“屬下胡亂猜的。”

  王根棟道:“將軍為了公平起見,決定讓我們幾個校尉抽籤,黑簽紅簽,其中只有一支是紅簽,抽中紅籤的人為先鋒。”

  沈冷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所以校尉是第一個抽的?而且第一個就抽到了紅簽?”

  王根棟甚至懷疑沈冷剛才就在場:“是的,你又是猜的?”

  沈冷在心裡嘆息一聲,心說哪有這般巧合的事,這不算什麼巧妙的安排,只怕箱子裡都是紅簽。但只要保證王根棟是第一個抽籤的人,在王根棟抽出紅簽之後其他人自然就不必再去抽了,也就不會有人發現箱子裡其實根本沒有黑簽。

  如此說來的話,這次領隊的將軍岑徵有問題?

  沈冷想起來出發之前十天的夜里莊雍特意找到自己,要求自己保證這次南下搶奪求立國的戰船必須成功,當時沈冷就在想,水師裡到底有多少人是莊雍不敢信任的?

  然而這次南下海疆的人都是莊雍親自精挑細選出來。帶隊的五品勇毅將軍岑徵是莊雍的老部下,從五品參將白秀也是水師建立的第一天開始就跟著莊雍鞍前馬後,這兩個人按理說不會有什麼問題才對。至於其他人,沒有可以左右岑徵想法的能力。

  所以出問題的只能是岑徵,或者是白秀。

  沈冷歉然的看了王根棟一眼:“既然已經定了,再無別的辦法,不過我覺得校尉應該有更妥善的安排。”

  王根棟從軍多年,沈冷反常的表現他當然不可能看不出來,所以擺手對其他人吩咐了一聲:“都去準備一下吧,先鋒船職責重要,不要誤事,沈冷留下。”

  其他團率抱拳垂首,轉身離開。

  王根棟等人都走了之後問沈冷:“你是不是看出來什麼。”

  沈冷道:“是我連累大家了,哪有那麼巧合的事,喊你過去抽籤你就抽到了紅簽,不過是沐筱風還不打算放過我罷了。”

  王根棟大概也已經猜到,心中極為不滿,當然這不滿不是針對沈冷的,而是對沐筱風……那個紈絝子弟完全不顧及大寧水師將士的安危,也根本沒把國法軍律放在眼裡。水師南下海疆這是多重要的事,涉及到了未來水師的存亡,沐筱風居然敢在這麼重要的任務裡橫插一腳。

  “也不是沒有辦法。”沈冷道:“熊牛戰船兩側分別懸掛著一艘飛魚,校尉大人把兩艘飛魚給我,我帶我的團在熊牛之前開路,若是真有什麼問題,校尉不用救我,只需保證熊牛戰船不出意外。”

  “不行!”王根棟眉頭一挑:“大寧的軍人,不管是在戰兵還是在水師,都沒有拋棄自己同袍的事發生過,我若是連手下人都護不住,算什麼合格的校尉。”

  “對手很屌啊……”沈冷靠在船舷上說道:“沐筱風不弄死我不會善罷甘休,沒必要因為我搭上咱們這一標營的人。”

  王根棟道:“這種話以後就不要再說了,我不喜歡。”

  沈冷哦了一聲:“那這樣,還是由我的人分乘兩艘飛魚在前邊開路,有問題的話熊牛支援。我猜著沐筱風也沒有別的什麼本事了,不過是繼續收買大運河上的水匪對我下手而已。可這大運河上的水匪最強者不過是連雲寨那些人,左右不過幾百人的分量,打死他們也不敢直接對咱們的船隊下手,唯一的辦法就是把我單獨調出去。”

  沈冷道:“估計著還會有沐筱風派來的高手混在裡面,臨江水戰咱們也不至於怕了,校尉帶著熊牛在後邊看著就是。若出了問題就來支援,或是向後急退與船隊匯合,總不能誤了兄弟們的性命。 ”

  王根棟點了點頭:“你不會只想到這些,對不對?”

  沈冷笑起來:“當然不會,將軍有地圖嗎?”

  王根棟點頭:“本來我這個級別是沒有地圖的,不過我既然為先鋒,就向岑將軍討要了一份,還要還回去的。”

  沈冷伸手:“來看看。”
  
  王根棟將地圖取出來鋪在甲板上展開,沈冷蹲在那仔細看了看,然後把手指放在其中一點上:“最適合襲擊我們的地方是這裡……”

  “這是……”王根棟臉色一變:“這怎麼可能,這是大運河上每隔三百里就會有的官補碼頭,過往的官船和正經商船都會在官補碼頭補給,每個官補碼頭至少有三百精銳廂兵駐守,水匪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去官補碼頭行凶?”

   “校尉你看,官補碼頭兩側都是分支水路,方便從地方上運送補給到碼頭,水匪的船可以輕而易舉的抵達碼頭。據我所知,官補碼頭雖然號稱有六百精銳廂兵駐守,但實際上是輪守,兩個標營的廂兵輪換休息,也就是說當值的廂兵只有一百五十人左右。”

  沈冷繼續說道:“水匪若是混在商船裡進入官補碼頭,廂兵極難甄別,混進去幾十個人就夠了,到了晚上里應外合,拿下官補碼頭不是問題。我們的船是先鋒船,第一個到官補碼頭進行補給,而按照常理來說我們到了官補碼頭是根本不需要戒備什麼的……”

  王根棟聽了之後一臉的憂慮:“如果真的被你猜中的話,咱們不進官補碼頭不就完了?”

  “不!”沈冷認真的說道:“水匪操船之術極為靈活,而且個個水性極好,所以真要是在大運河上開戰的話,咱們的船太大了反而不方便。如果船隊不支援我們,我們會被水匪的小船如螞蟻啃老虎一樣把咱們活活咬死。但只要在陸地上,咱們大寧的戰兵怕過誰?”

  王根棟:“你有想法了?”

  沈冷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一個,不太成熟。”

  王根棟嘆道:“你笑的都像是一隻老狐狸了,還不成熟?”

  沈冷道:“校尉若是信我,那我就把想法說說,若是不信我……”

  王根棟一皺眉:“哪兒那麼多屁話,說!”

  沈冷:“哦……”

  ……

  與此同時,連雲寨中。

  聶垣坐在客位上抱拳:“現在可以恭喜一下了,白大當家。”

  原來連雲寨的二當家白占雲臉色難看:“你這樣貿然行事,我在江湖上苦心經營這麼多年的脈絡都會被你毀了。”

  “不足掛齒。”聶垣淡淡的說道:“拉攏一個沐筱風,比你構建一個江湖網要有用處的多。這是大寧,不是那些屁大點的小國,在江湖上誰也做不到一呼萬應,就算是做到了,大寧戰兵隨隨便便開過來就能橫掃,連渣都剩不下。”

  “再說,你拉攏的那些綠林道上的人用處就更不大了,正經的江湖門派都必須得有大寧朝廷的門碟,命脈在朝廷手裡攥著,誰敢放肆?綠林道上的人見不得光,家族裡的人也不屑用他們,難道你自己就沒有想過……若你真的有那麼大用處,家族也不會把你派到江湖上摸爬滾打……”

  白占雲猛的站起來:“聶垣,你一個外人,沒有資格對我白家的事白家的 人品頭論足。”

  聶垣冷笑:“還是要看能力的,我不姓白,但在白家的分量比你重的多你信不信?別那麼大的火氣,我這是給你了一條明路,這件事做好了,將軍那邊還能忘了你?把你從江湖轉到仕途,你是虧了還是賺了?至於這連雲寨幾百號人,死了就死了,死不足惜。”

  白占雲的臉色變幻不停,最終也沒能說出些什麼,頹然的坐了下來。

    聶垣輕蔑的哼了一聲:“這就對了,我和你之間不會有太多交集,何必很僵硬?將軍不允許出現意外,如果出了意外第一個死的是你,然後才是我......這件事從現在開始我負責,你只需要配合就夠了。”

  白占雲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冷著臉說道:“那就請聶先生吩咐。”

  “官補碼頭。”聶垣的嘴角一勾:“誰也不會想到我們在官補碼頭動手。”
  
  白占雲臉色大變,嗓子都啞了:“你他媽的瘋了嗎!”

  聶垣看向他,眼神裡殺機一閃:“我以後若是再聽到你對我說話這樣不客氣,你信不信我能掐滅的不僅僅是你一個人的未來,還有你家族那不入流的分支一脈一併掐斷?我不想再說第二遍,這件事,我負責,你配合。”

  白占雲的拳頭攥的緊緊的,很久之後緩緩鬆開。

  “你繼續說。”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4 09:31 AM

第五十一章 埋伏
  
  為了穩妥起見,沈冷還是決定帶著自己的人乘坐小船飛魚在熊牛前邊開路。飛魚也有三十幾米長,但兩艘船搭載一百二十多名士兵自然騰轉不開,沈冷只帶了半數,一艘船三十幾人。

  杜威名和王闊海兩個人帶隊在飛魚二上,沈冷帶著三個十人隊在飛魚一,兩艘船一前一後,與後面的熊牛拉開二百米左右距離。

  王根棟下令熊牛上的所有士兵保持臨戰狀態,誰也不許鬆懈,戰船上人輪流當值輪流休息,即便是晚上睡覺的時候也不許卸甲。

  順著大運河往南走了兩天時間平安無事,王根棟緊繃著的心也略微鬆開了一些。不過距離官補碼頭也就是不到一日的路程了,他倒是希望沈冷那荒誕之極的猜測是錯的。

  到晚上一大兩小三艘船在江邊下錨停了,後面的船隊果然始終保持著距離沒有跟上,即便是晚上也不在一起駐紮。

  一夜無話,第二天天一亮再次起航,依然是兩艘飛魚在前邊開路,熊牛緊隨其後。中午才過就到了官補碼頭外面,看起來船來船往似乎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

  兩艘飛魚先靠近碼頭,附近的商船連忙讓路,沒多久熊牛也停靠過來。

  沈冷從飛魚跳到棧橋將船索掛好,然後招呼人進去搬運補給。皇帝陛下對水師就像是對自己最小的孩子一樣充滿溺愛,不久之前下旨水師進入任何官補碼頭補給物品無需購買,官補碼頭把物資清單整理後直接向戶部報告就行了。

  一個身穿廂兵校尉軍服的人快步過來,老百姓們覺得校尉就一定比團率大,可這廂兵校尉見到沈冷的時候更像是個下官,格外謙卑客氣。

  廂兵都是地方訓練,各縣自行撥款,江南道富得流油,縣衙把廂兵也一樣武裝到了牙齒。可廂兵就是廂兵,不算軍戶,所以待遇還是遠不如戰兵。況且大寧數百年就沒有廂兵參過戰,論戰力也比戰兵差得遠了。

  且廂兵校尉不入品級,而沈冷這個團率是正經七品,按級別來說和縣令同級,比統領一縣廂兵的縣丞還要高半級。

  所以大部分時候地方縣令都會不服氣。掌管一縣數十萬人口,和一個帶一百多人的團率同級,確實顯得窩囊了些。很多人都羨慕前朝大楚,大楚皇帝規定同級武職低於文職,見面要向文職官員行禮。而大寧尚武,哪怕太平強盛了幾百年依然沒有改變。

  “卑職何占雲,寧武縣廂兵校尉,拜見大人。”自稱何占雲的人抱拳俯身。

  沈冷連忙扶著他的雙臂:“我們同為大寧軍人,無需如此客氣。”

  “請團率大人到裡面休息,所需物資補給我會盡快為大人安排,請問大人怎麼稱呼?”

  “水師團率,沈冷。”

  聽到這幾個字何占雲的眼神微微一變,但藉著笑容掩飾過去:“快到裡面休息吧,我已經命人備茶了。”

  沈冷點頭:“也好,進去坐坐,在船上搖晃的腦仁兒都疼了。”

  何占雲客氣的把沈冷讓進了裡邊客房休息,王闊海和杜威名兩個人帶隊在棧橋等待物資補給,沈冷沒讓陳冉下船,另外一個親信李土命在飛魚二上帶著幾個人守著也沒下來,真要有什麼事,兩艘飛魚就是他們的退路。

  沈冷獨自一人進了客房,兩個看起來頗壯碩的廂兵在屋子裡等著了,為沈冷倒了茶,然後就到門邊站住,兩個人一左一右好像門神,可門神一般都貼在外面,哪有在裡邊的道理?

  “團率剛才說,你叫沈冷?看我這腦子,人還沒老,怎麼就糊塗成這樣了。”何占雲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

  沈冷點頭:“沒人給你畫像嗎?”

  何占雲臉色一變:“沈團率這話是什麼意思?”

  沈冷看了看那杯熱茶:“聞著很香,我喝了的話,會死還是會暈?”

  何占雲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卑職有些聽不懂團率的話了。”

  沈冷的手指有節奏的敲擊著椅子的扶手:“你們還真敢襲擊了官補碼頭,這裡的三百廂兵都被殺了麼?這麼重的罪,怕是九族都要被株連,襲擊官軍、搶奪碼頭已經是謀逆了吧。”

  他把那杯熱茶往何占雲那邊推了推:“看起來你好像很熱,額頭怎麼見了汗,來,喝杯熱茶涼快涼快?”

  何占雲深吸一口氣,手握在刀柄上:“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沈冷指了指門口其中一個廂兵的衣服:“寧武縣這麼富,給廂兵定做的軍服這麼不合身的嗎?我恰好還打聽到一件事,連雲寨的大當家叫何連,二當家叫白占雲,何占雲校尉……你是哪個?最主要的是,我想到了你們要襲擊官補碼頭,所以派人上岸連夜加速趕過來想提醒廂兵做好防禦,可還是晚了。”

  白占雲猛的站起來:“就算你看出來又能怎麼樣?”

  沈冷聳了聳肩膀:“大寧律第一條你知道嗎?”

  白占雲哼了一聲:“我不需要知道。”

  “你應該知道的。”沈冷翹著腿似乎一點兒也不在意,眼皮微微一抬:“謀逆者死。”

  “殺了他!”白占雲一聲怒喝。

  門口那兩個廂兵打扮的水匪立刻撲過來,兩把刀朝著沈冷的腦袋劈了下來。沈冷向後翻出去兩隻手抓住椅子,水匪的刀隨即劈空,還沒有來得及反應,沈冷的椅子已經橫著掃了過來。

  砰地一聲,椅子在一個水匪的腦袋上開了花,不知道多少木刺扎進了那傢伙的臉上。下一秒一條斷了的椅子腿已經過來,從這水匪的咽喉刺進去,血如瀑布一般噴湧出來。

  另外一個水匪嚇得面無血色,下意識的一刀橫掃過來,沈冷左手探出去抓住水匪的手腕,身子往前一欺,肩膀頂在那人腋下猛的一抬,哢嚓一聲將胳膊卸了。

  接過那水匪的刀戳進水匪心口,沈冷向前一沖,追向已經逃出門的白占雲。

  推開門剛出去,十幾支羽箭朝著沈冷激射過來,沈冷將刀鞘取出來左右格擋,十幾支箭盡數被他擋開,黑線刀太重,不適合這種靈活舞動。

  沈冷抓著刀鞘一扭,一側彈射出去一條細細的線,前邊有一個小小的彎勾。飛出去之後,彎勾啪的一聲打開變成三爪鐵扣抓在白占雲的肩膀上,沈冷一發力將白占雲拽了回來。

  他在白占雲背後一隻手抓著對方後頸,整個人都被白占雲擋住,遠處已經圍住了客房的幾十個水匪竟是不敢出手。

  “放箭!”聶垣從人群後面走出來大聲喊了一句,可那些水匪看到白占雲被抓住,哪裡敢下手。

  “殺了那個人,賞白銀二百兩。”聶垣加了籌碼,可依然沒有人敢把弓弦鬆開。

  聶垣臉色發白,一腳把身邊的水匪踹開,同時將對方手裡的弓搶了過來。他在那水匪的箭壺裡抽了兩支羽箭略作瞄準,嗖嗖兩聲,羽箭幾乎同時飛了出來。

  噗噗!兩支羽箭緊挨著刺入了白占雲的心口。白占雲的身體猛的一僵,先是低下頭看了看心口上還在顫著的箭,然後抬起頭看向聶垣:“你……居然如此狠毒……”

  聶垣哼了一聲:“你活著,還得為你安排後路,太麻煩。”

  他將弓扔給之前被他踹倒的那個水匪:“殺了他們,你們榮華富貴,不殺,你們必死無疑!”

  迫於壓力,一個水匪咬著牙射了一箭,因為緊張害怕,那箭離著沈冷能有半米遠飛了出去。沈冷微微嘆息,用手指在白占雲身上沾了些血,然後在白占雲腦門上畫了一個紅圈。

  “瞄這裡,不謝。”

  聶垣回頭看了一眼,棧橋那邊水師戰兵已經開始往這邊衝,他大聲吩咐了一句,早就在那邊藏好的水匪一通羽箭射過去將戰兵前進的路暫時封死。他們更擔心的是熊牛戰船上那數百精銳,所以多數羽箭是用來封鎖熊牛下船的地方。

  羽箭密密麻麻的過去,可是卻不見熊牛上下來一個人。

  “別耽誤時間,越快殺了他你們越安全。”

  聶垣走到更遠些的地方站好,一伸手,手下人隨即將一張三石弓遞給他……那是一張鐵胎弓,遠比尋常黃楊木的硬弓力度大,尋常壯漢,怕是連這三石弓都拉不開。

  幾十個水匪圍著客房一頓亂射,奈何他們接觸過弓的人並不多,他們用的竹片弓和廂兵的黃楊木弓相比差的太遠,沒幾個人能射的準。

  沈冷看了一眼自己手下人那邊,似乎沒有傷亡只是被壓制在棧橋上過不來,心里松了口氣,很賤氣的又在白占雲臉上畫了個更大的紅圈。

  嗖的一聲,一支鐵羽箭流星一般飛來,沈冷下意識的低頭……噗!鐵羽箭直接射穿了白占雲的腦殼,箭簇從後腦扎出來。如果不是沈冷反應快的話,這一箭就能射進沈冷的腦袋裡。

  “給我上!”聶垣知道這些人射術實在上不了檯面,還不如直接殺上去,索性下令往上沖。

  水匪們到了這一刻已經無路可退,吶喊著衝了上來。

  沈冷將白占雲的屍體一腳踢開,身子往後一翻進了客房。人才進去,一支鐵羽箭追在身後也進了門,沈冷正在半空之中想再避開顯然來不及了……他也沒有想避開,半空之中沈冷強行轉身,從背後將綁著的黑線刀抽出來,兩手握刀往下一劈!

  當!黑線刀精準的劈在箭簇上,將鐵羽箭一分為二!

  沈冷落地,腳往後一踹將桌子踢向門口,剛進門的水匪直接被拍了回去。

  沈冷從後窗衝出去,朝著碼頭里邊疾衝……碼頭後邊幾百米是一座不大的山包,也就是幾十米高而已。山包上樹木清翠,鬱鬱蔥蔥,看起來他是想逃進樹林裡。

  聶垣往前衝了幾步然後往上指了指,一個手下跑動之中忽然跪下來雙手伸出,聶垣一躍而起,雙腳在那親信手上點了一下。親信奮力一托,聶垣便直接跳上了客房的屋頂,看準了沈冷的背影,鐵羽箭再次射了出去。

  箭勢太快,避無可避。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4 10:02 AM

第五十二章 還得靠自己啊

  鐵羽箭帶著破空之聲緊追在沈冷背後,這一箭準且狠,速度快的連最靈活的飛鳥都躲不過去……可眼看著那一箭就要射中的時候,沈冷的身子忽然往一邊蕩了出去。

  沈冷右手握著黑線刀,左手握著刀鞘,刀鞘上彈射出去的細線鐵扣抓住了一根樹杈,人借力往一側悠蕩避開了鐵羽箭的追擊。

  “可惡!”聶垣眉頭一皺,從屋頂上直接掠了下去:“都給我追沈冷,不用管後面的人!”

  數百偽裝的水匪朝著官補碼頭後面緊追不捨。沈冷似乎認准了那座山包,一路上輾轉騰挪避開羽箭,山坡下邊零零散散的樹木也為他提供了遮擋。

  到了山包上林子變得密集起來,羽箭基本上就失去了意義。

  聶垣和他帶來的人追在最前邊,後面數百水匪吶喊著往前衝。他們已經沒有絲毫退路了,唯有殺了沈冷才能得到許諾之中的安排,那安排就是他們的未來。

  “追上他!”聶垣大聲下令。

  他手下兩個親信向前疾衝,奔跑之中兩個人雙手握住,其中一個人啊的吼了一聲身子旋轉一周把另外一個往前扔了出去。那人在半空中幾個翻轉後落地,與沈冷的距離拉近到了三米之內。

  殺手將腰上掛著的連弩摘下來瞄準,手指還沒有扣下去,忽然一個黑影飛了過來,他只感覺自己脖子上涼了一下,然後脖子就爆開了。

  刀鞘細線上的鐵扣抓在他脖子上,沈冷往前一拉,鐵扣抓進脖子裡,一大塊血肉和喉管都被帶了下來,血一瞬間往前噴了不少。

  殺手又往前跑了好幾步才撲倒在地,身子在地上砸起來一陣煙塵。

  沈冷停下來檢查了一下那人是否死了,結果後面的人距離越來越近。他回頭看了一眼後繼續往山包上跑,那一眼之中有一種很冷很冷的東西。而因為他這一停頓,聶垣另外幾個親信已經快速追了上來。

  連弩開始點射,沈冷感覺背後發涼,那些弩箭每一支都可能是死神的鐮刀所化。

  到了山包下沈冷壓低身子開始往上跑,後面的人已經很近了。

  “殺了他賞黃金五十兩!”聶垣一聲暴喝,伸手往前一指。

  一個親信疾跑之中跪倒在地,膝蓋在地面上滑出去很遠,聶垣跳起來在親信託舉的雙手上點了一下凌空而起,半空之中搭箭拉弓,同時射出去三支鐵羽箭。

  三支箭品字形追向沈冷,兩人距離已經很近,三支箭幾乎轉瞬而至。

  沈冷轉身,右手的黑線刀畫了一個圓……噹噹噹,三聲脆響,鐵羽箭都被黑線刀震飛。

  聶垣落地,臉色極為難看,沒有誰比他更清楚自己鐵羽箭的力度有多大。正常來說大寧戰兵的標配橫刀根本擋不住鐵羽箭,被震飛的只能是刀而不是箭。

  那刀有問題!

  這是聶垣的第一反應。

  “追上去,他走不了的,山坡後面是河道!”有人喊了一聲,更像是給自己壯膽。

  進了山林,沈冷將刀鞘細線收回來,刀鞘塞回去,黑線刀插回背後的刀鞘,將連弩摘下來開始還擊。距離最近的一個殺手被弩箭連續射中面門,頭後仰,再後仰,再後仰,三支弩箭在腦門,鼻樑,下巴上排成了一條線,人倒下去的時候已經沒了氣息。

  聶垣一共帶來六個親信,如今死在沈冷手下的已經過半,剩下的水匪人數眾多可在他看來都是烏合之眾,除非將沈冷團團圍住,不然的話沒有多大意義。

  損失這麼大卻還沒能把人殺了,聶垣也越發惱火起來。在乙子營將軍白尚年手下做事這麼多年來,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少年氣成這樣。尤其是之前在客房外面,沈冷用血在白占雲臉上畫圈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被羞辱了。

  “小傢伙,你真的以為你走得了?”聶垣深吸一口氣,再次抽出鐵羽箭。

  此時所有的水匪都已經從碼頭衝到了山包下邊,而沈冷的手下在後面追過來,可是也不知道為什麼追擊的速度似乎並不是很快。

  在聶垣剛要射出去這一箭的時候,忽然間想到了什麼,心裡一緊,像是被一隻手抓住了心臟狠狠的攥了一下。他這一箭沒有射出去,而是立刻低頭爬伏在地上。
  
  這一瞬間,一片弩箭從樹林裡激射出來,嗷嗷叫喚著往前衝的水匪毫無防備,頃刻之間就被放翻了一層。最前邊的那幾十人每個人身上都中了不止一箭,弩箭刺進人身體的聲音雖然不大,可毛骨悚然。

  砰,砰砰!那是大寧戰兵傳達軍令的時候獨特的聲音,猶如戰鼓。

  身穿黑色甲胄的戰兵從樹林裡壓出來,五個人一隊,弓著身子往前走,連弩不停的點射,直接將弩匣之中九支弩箭全部射空。

  “標!”校尉王根棟一聲嘶吼,所有的士兵迅速將連弩掛在腰間,將背後的標槍摘下來,舉臂,疾衝,拋投……動作簡單,卻凶厲。

  標槍密密麻麻的落下,將更多的水匪釘死。

  “快跑啊!”一個水匪帶著哭腔喊了一聲,掉頭就跑。

  第一個人怕了之後,這種恐懼好像瘟疫一樣迅速的在水匪隊伍里傳播。本就膽戰心驚,此時發現並不是他們伏擊沈冷而是被水師戰兵伏擊,哪裡還有勇氣繼續打下去,紛紛掉頭就跑。

  可來時路,此時已經沒了路。

  沈冷的人之所以追的不緊,就是在等著山包上的伏兵發動。此時見到水匪後撤,立刻組成一條防禦陣,特意帶了盾牌的他們像是瞬間凝固起來一堵牆。羽箭,弩箭,在牆壁後邊激射出去,將最先往後跑的水匪射倒在地。

  “刀!”王根棟將自己的黑線刀抽出來往前一指:“殺!”

  兩百多名水師戰兵在團率的帶領下從山包林子裡衝了出去,下山虎一隻能屠十里,一標營的下山虎,能令血液漫江河。

  本就實力懸殊,再加上是追殺,這種方式對於戰兵們來說簡直不能更享受,刀落下的時候切開骨骼的聲音讓每個人毛孔炸開,那種感覺只有在戰場上才能體會。

  一個水匪奔跑之中不慎摔倒在地,掙扎著爬起來。一回頭就看到了一雙血紅的眼睛,和把那已經舉起來的紅線刀。

  “不要殺我!”水匪嘶吼了一聲,可嘶吼無用。橫刀斜著落下來,直接將脖子斬斷,還連著小半邊肩膀。
  
  落刀的戰兵一把抓住人頭,再一刀將掛在脖子上的那半邊肩膀砍掉,迅速的把死人的頭髮系在自己腰帶上,繼續向前。

  水匪們殺百姓殺行商的時候若野獸,可戰兵們在水匪面前就是更兇的野獸。

  被殺的沒有退路了,水匪開始瘋狂的衝擊沈冷部下組成的防線,只有沖開那堵牆他們才有一線生機。

  人到了這個時候連刀子都忘了用,一群水匪用自己的肩膀撞向水軍戰兵組成的盾陣,盾陣後邊那排戰兵瘋狂的落刀,根本不用去瞄準什麼,刀刀見血。

  很快在盾陣前邊的屍體就堆起來一層,後邊的人依然瘋了一樣往前衝。

  這不是戰鬥,這是屠殺。

  從山包上沖下來的戰兵猶如絞肉機一樣往前推著走,一個一個的水匪被砍翻,一顆一顆的人頭被掛在戰兵的腰帶上,滴血一路。

  昨夜裡熊牛靠岸的時候,沈冷的人特意留心,後邊的船隊沒有跟上來,這就給了沈冷從容安排的機會。

  王根棟聽從了沈冷的建議,帶著兩百人離開了熊牛一夜奔行,提前進入官補碼頭後邊的山包密林裡埋伏。停靠在碼頭棧橋邊的熊牛戰船之所以沒有一個人下來,是因為本就沒幾個人在船上了。

    沈冷故意引誘水匪往山包那邊衝,而他的人在後邊圍堵,兩面夾擊之下,一標營的戰兵剿滅幾百人的水匪若砍瓜切菜一般。

    從水軍戰兵開始反擊到結束,不過兩炷香的時間。
  
  王根棟下令搜索清理戰場,一個一個的水軍士兵拎著刀子在切割人頭。一個水匪本來趴在地上裝死,聽到腳步聲之後不由自主的哆嗦起來,然後嗷的叫了一聲爬起來想跑,卻被戰兵一腳踹翻。

  “求求你了,不要殺我,我還年輕,我不想死啊。”

  水匪掙扎著跪在那不住磕頭,戰兵將紅線刀舉向天穹:“你們偷襲這官補碼頭廂兵的時候,可有人如此向你求饒?”

  戰兵刀落,人頭滾出去很遠,噴灑出去的血液將戰兵的衣甲染紅。

  沈冷在死屍之中尋找了好一會兒,也沒見那個用鐵胎弓的傢伙,竟是沒有盯住那人甚麼時候逃走的。沈冷默默盤算了一下,剛才那狠厲漢子的武藝遠比沐筱風手下善射那人更強。

  “差不多有八了吧?”他自言自語了一句,沒人聽得懂是什麼意思。

  然而沈冷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判斷其實有些不准確,因為他接觸的還很少,真正稱得上強者的敵人他沒有遇到一個。聶垣確實很強,目前沈冷遇到的敵人之中最強。

  “幹得漂亮。”一身是血的王根棟走到沈冷面前笑著說道:“我會向提督大人給你報功。”

  沈冷回頭看了一眼官補碼頭那邊有些失神:“我更希望自己當初猜錯了,或是猜到的更早些……”

  至少一百五十廂兵,屍體如今不知何處。

  王根棟拍了拍他的肩膀:“這件事我會如實向提督大人稟報,提督大人自會做出公平的決斷,有些人不可能一直一手遮天。”

  沈冷笑了笑,笑容有些發苦。

  “但願吧。”他只說了三個字,然後轉身朝著陳冉他們揮手。他的手下迎過來,雖一身浴血,可每個人都很興奮。

  沈冷心裡想著,這個麻煩莊雍怕是沒辦法給自己解決乾淨的,還得靠自己啊。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4 11:26 AM

第五十三章 總得讓他明白!

  這一場廝殺剛剛結束之後不久,校尉王根棟就派了自己三個親兵走陸路穿村過田的趕回水師大營報功。不然的話這份功勞被岑徵白秀他們染指,誰也落不下多少。

  斬首六百餘,每個士兵都能得到豐厚的獎賞,所以大家都很開心。

  一隊人負責清理戰場,一隊人負責尋找官補碼頭原來駐守廂兵的屍體。沈冷找到王根棟,告訴他最好立刻派人去地方縣衙把這件事知會一聲,不要等到岑徵他們來。

  都安排好了之後沈冷在棧橋上坐下來,靠著柱子微微喘息。這一戰他是最關鍵的點,他必須活著把水匪引到埋伏圈,說起來簡單,任何一個微小的意外都有可能把沈冷送進陰曹地府。

  陳冉在沈冷身邊坐下來,沉默了好一會兒後說道:“原來這就是戰爭的樣子……上次我們十人隊和水匪廝殺的時候我覺得那已經殺戮的極限,現在才知道那不過是殺戮的一點影子。”

  沈冷拍了拍陳冉的肩膀:“既然選擇了從軍,以後這種場面怕是不會少了。陛下要的水師不是巡撫江河,而是要楊帆海域,未來可能每一天都是這樣的。”

  陳冉的肩膀顫了一下:“我們,都會死的吧。”

  他低下頭:“沒有誰可以一直保持好運氣,一次,兩次,三次,幾十次,千百次……我們誰也不能保證自己能一直都是勝利者。戰場上勝利幾百次不是盡頭,可失敗一次就是盡頭了吧。”

  他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有幾個人能活到衣錦還鄉。”

  沈冷道:“別把自己在戰場能活下來寄希望於好運氣,除非你把自己的名氣改成好運氣。”

  陳冉點頭:“我知道的,歸根結底還是要自己足夠強大才行。”

  王闊海和杜威名兩個人肩並肩從遠處走過來,兩個人都殺出一身的血腥氣,一個高高壯壯一個精瘦修長,看起來有些很奇怪的和諧。

  “團率。”王闊海一屁股坐下來:“這一次的戰場和上一次有些不一樣。”

  “嗯。”杜威名蹲下來:“比上一次噁心多了,第一次知道人因為恐懼或是在死前是那樣的反應……”

  想到那些水匪被殺之前嚇得屎尿失禁,鼻涕眼淚橫流的樣子,杜威名就一陣陣的反胃。

  “團率,現在幹嘛?”

  “告訴弟兄們把自己的軍功都記清楚,不許碰別人的,但,也不許任何人碰咱們的。”

  “是!”杜威名站起來去傳令,看得出來他現在對沈冷已經徹底服氣了。

  陳冉看向沈冷:“水匪不會無緣無故的襲擊官補碼頭對吧?”

  沈冷嗯了一聲:“這樣的事,我們還會遇到的。”

  陳冉微微皺眉:“沒有結束的時候?”

  沈冷道:“有,我死,或是那個傢伙死。”

  陳冉學著沈冷的樣子聳了聳肩膀:“自己死多不好,怪疼的,還是別人死好了……奇怪,居然肚子有些餓,我去找些吃的。”

  沈冷站起來:“一起。”

  就在這時候遠處傳來嗚嗚的號角聲,那幾艘熊牛戰船總算是來了。從廝殺開始到結束,再到現在已經過去了差不多將近一個半時辰,熊牛來的這麼慢,問題的根本已經直指五品勇毅將軍岑徵。

  沈冷看到幾艘熊牛戰船靠岸,想到有一件事還沒來得及辦,跑到校尉王根棟那邊把那份地圖要了過來塞進自己懷裡。王根棟一臉的不明所以:“你幹嘛,那是要還回去的。”

  沈冷:“校尉大人就說是沈冷不小心把地圖弄丟了。”

  王根棟:“何必呢?”

  沈冷笑道:“有大用處啊,這是戰場上的眼睛。”

  正說著,遠處一隊親兵保護著勇毅將軍岑徵和參將白秀過來。兩個人表情完全不一樣,岑徵寒著臉眼神陰沉,而白秀看起來很開心,笑容裡沒有一絲雜質。

  “幹的漂亮。”白秀先開口說道:“這是水師建立以來打的最漂亮的一戰了,我會和岑將軍一起為你們報功。事情的經過我和岑將軍都已經知道了,你們打出了咱們水師的威風,岑將軍說了,他也要獎賞你們。”

  沈冷盯著白秀的眼睛看了一下,心說這個人難道是真的毫無問題?眼神裡那麼真誠,要麼就是確實問心無愧,要麼就是城府太深。

  岑徵哼了一聲:“雖說打的不錯,可是居然上報的這麼晚,也算是貽誤戰機了,功勞再大這錯處也掩蓋不住。”

  王根棟抱拳:“卑職知錯。”

  沈冷微微皺眉,腦子裡忽然想到了什麼。

  岑徵又教訓了幾句後臉色緩和下來:“我已經派人去知會寧武縣縣令,看來要在這停留一日了,軍功我自會上報給提督大人。不過在此之前,我自己做主從官補碼頭的庫房裡取一些銀子,王根棟的標營士兵每人賞銀五兩,團率賞銀十五兩,校尉賞銀二十兩。”

  王根棟等人整齊抱拳:“謝將軍!”

  沈冷楞了一下,居然傻呵呵的問了一句:“團率賞銀二十兩怎麼樣?”

  岑徵:“嗯?!”

  沈冷一低頭:“當我沒說。”

  岑徵微怒:“一點兒軍人的樣子都沒有,吊兒郎當目無長官,扣掉你那十五兩銀子的獎賞!”

  沈冷心說自己嘴下次可不能這麼賤了……本想著多要五兩銀子就能把欠莊雍的債還清,結果現在那十五兩銀子的賞賜都成了泡影,真虧啊。

  王根棟連忙說道:“將軍,此戰首功當屬沈冷,若非是他提前察覺了水匪的動向,並且提出誘敵埋伏的策略,這一戰不可能打的如此順利,還請將軍三思。 ”

  岑徵臉色一寒:“本將軍的決定是能輕易更改的?功是功,過是過,要賞罰分明,王根棟你也是跟著我多年的老兵了,怎麼連這些都忘了?你的二十兩銀子也不用去領了,這件事就這樣決定。”

  沈冷拉了還想說什麼的王根棟一把,對他微微搖頭。

  白秀等岑徵走了之後笑著對沈冷說道:“將軍大人沒有真的責怪你們的意思,你們倆一會兒每人去領二十兩銀子,將軍那邊不用擔心什麼,我自然會說。 ”

  沈冷和王根棟連忙道謝:“多謝將軍。”

  白秀拍了拍沈冷的肩膀:“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你這麼優秀的年輕人了,好好幹,前途無量。”

  沈冷點頭致謝,白秀笑了笑走了。

  等人都走了之後沈冷問王根棟:“校尉,往船隊報信的人是不是在我們到官補碼頭之後就出發了?”

  “沒錯啊。”

  “按理說三十里的水路而已,戰鬥才一開始差不多送信的人就能到,為什麼將軍說咱們送信那麼遲?”

  “心裡有鬼唄。”王根棟哼了一聲:“岑徵這個人,心思很重……你可能不了解他,我在他手下那麼久太了解這個人了,他和咱們一樣是寒門出身,所以一心想往上爬,就算是用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也在所不惜。如果他真的靠向了沐筱風那邊,我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

  沈冷點頭:“唔……先去領銀子吧,萬一那倆一會兒又反悔了呢?”

  王根棟:“你很缺錢嗎?”

  沈冷一攤手:“缺,缺口特別大。”

  王根棟:“我那二十兩一會兒你拿去吧。”

  沈冷笑笑:“校尉怎麼也不問問我為什麼缺錢。”

  王根棟道:“問什麼問,戰場上生死作伴的兄弟了,不就是二十兩銀子麼,雖然對於咱們來說那不是小數目,可我更看重你我之前的情義。”

  沈冷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其實也沒啥,之前欠了二十兩銀子,我自己領了那份足夠還債了……之所以說缺口大,是因為將來終究是要娶她 ,總不能寒酸,要給她最好最好的婚禮。”

  沈冷抬著頭看著天空,雲都是茶爺的樣子。

  “老婆本嗎?”王根棟咳嗽了幾聲後說道:“剛才我說把那二十兩銀子送你了?我收回……攢老婆本這種事,就好像誰的缺口不大似的……”

  沈冷哈哈大笑:“校尉有心上人了嗎?”

  “嗯!”王根棟使勁點了點頭,男子漢大丈夫生死都不畏懼,當然也不會在這種事上扭扭捏捏:“母親前些日子託人送信過來,說從去年開始身體大不如前,和我有了婚約的那丫頭便頂著風言風語一個人拎著包裹進了我家門,已經伺候我老母一年有餘。母親為她著想勸她回去她就是不肯,我……不敢負她。”

  沈冷一邊聽著一邊把那二十兩銀子從碼頭庫房裡領了,聽完王根棟的話低頭看了看手裡的銀子,笑起來,把銀子塞進王根棟手裡:“託人帶回家去吧,為大娘看病,為嫂子添新衣。”

  王根棟愣在那:“這怎麼行?你還要還債的。”

  沈冷兩隻手放在腦袋後邊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啊……我不一樣,我比你年輕。”

  王根棟:“過分了……”

  ……

  遠處,白秀回頭看了一眼沈冷和王根棟,他笑著對身邊的岑徵說道:“都是好苗子,將軍也不用生氣了,人無完人,他們已經做的足夠好。”

  岑徵看向沈冷:“我不喜歡那個叫沈冷的年輕人,氣勢太盛。”

  白秀道:“年輕人,氣勢盛一些是正常的,將軍以後多培養就是了。”

  岑徵哼了一聲:“你看看他那吊兒郎當的樣子,哪裡像個兵!仗著自己有兩次軍功就開始放肆起來,若是不壓他一下,他早晚會不知道自己姓什麼!”

  白秀搖頭:“我們都是從那個年紀過來的,少年人哪能不得意,算了吧。”

  岑徵把視線從沈冷那邊收回來:“總得讓他明白,征戰,不是兒戲。”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4 11:40 AM

第五十四章 相遇
  
  隊伍在大運河邊上休整一天,寧武縣的縣令縣丞趕來,自己治下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們怎麼能不緊張。那麼多廂兵被殺,這可是大寧立國以來的第一次,誰都很清楚消息到了陛下耳朵裡,陛下會是什麼反應。

  沈冷坐在河邊看著遠處那些人寒暄的時候,一個個臉色都是白的,忍不住微微搖頭。

  “怎麼了?”陳冉問他。

  “寧武縣上上下下,怕是要被擼一個遍。”

  “怪可憐的。”

  “不可憐。”沈冷搖頭:“他們能不知道連雲寨的位置?能不知道這些水匪作惡?什麼都知道,只是覺得剿滅連雲寨代價會有些大,他們捨不得本縣廂兵,又怕萬一打輸了顏面不保。這是小事,官職不保才是大事,所以乾脆裝作視而不見。算是縣衙和水匪的一種默契,一個盡量白天不出來,一個盡量粉飾太平。”

  陳冉沒想這麼深,舒展了一下雙臂:“不過總算為地方上除了一害。”

  沈冷猛的抬頭,看到大運河對岸樹下有個黑影一閃即逝。

  ……

  聶垣迅速的退入岸邊樹林裡,靠著樹閉上眼睛……沈冷,這個仇已經不只是你和沐筱風的,下次你絕對不會再有好運氣。

  他腳下一點掠了出去,很快就消失在樹林之中。

  ……

  陳冉順著沈冷的視線往對岸看了看卻什麼都沒有看到:“怎麼了?”

  “沒什麼。”沈冷搖了搖頭。

  李土命雙手捧著那五兩銀子跑到沈冷面前,臉上都是興奮:“團率,看,銀子!”

  陳冉撇嘴:“看你那小家子氣。”

  李土命坐下來,用衣袖仔仔細細的擦著那銀錠:“你懂什麼,這可是我第一次領到賞銀。上次咱們剿滅水虎趙登科那一戰的獎賞還沒有發下來,所以這才是正經第一次,我爹娘知道了一定會開心的不得了,我也是合格的戰兵了。”

  陳冉笑道:“以後跟著團率,還能少拿得了軍功?”

  李土命使勁兒點頭,然後突然從坐著改為跪下兩隻手撐著地面:“團率,我鄭重向你道歉,當初是我故意針對你的,我以後保證死心塌地的跟著團率好好幹!”

  沈冷連忙伸手把他扶起來:“你這一跪要是讓我折了壽,我就扣你的軍功。”

  李土命不好意思的笑:“團率和那些人不一樣,他們都說,軍功哪有像咱們團這樣平分的,都是團率拿的多些,可是團率你想的都是照顧大家,我們真的服了。”

  陳冉道:“五兩銀子就把你高興成這樣,以後怎麼做萬戶侯?”

  李土命連連搖 :“我可不敢想,能跟著團率做一個好兵,讓我爹娘在村子里揚眉吐氣我就很高興了,萬戶侯……太遙遠。”

  沈冷道:“別急著否定自己,萬一真的成功了呢。”

  李土命嘿嘿笑:“也對,如果萬一我成了萬戶侯,那可是我們村最牛逼的人物了吧。”

  陳冉:“你們村……”

  李土命把銀子擦的乾乾淨淨,然後雙手捧著遞給沈冷:“團率,給!”

  沈冷微微皺眉:“什麼意思。”

  李土命道:“沒……沒什麼,就是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前思後想,我把第一次得到的賞銀送給團率,是……是最貴重的禮物了吧。”

  沈冷道:“回頭特假的時候拿回去給你爹娘吧,以後我去你家串門的時候請我喝酒就行了。”

  李土命興奮起來:“團率可不能騙我啊,一定要去!”

  沈冷嗯了一聲:“一定會去。”

  就在這時候集合的號角聲響了起來,隊伍開始收攏,沒多久就在岸邊集合列隊完畢。岑徵看了白秀一眼,低低說了幾句什麼,白秀隨即朝著隊伍走過來,而岑徵則直接回了一艘熊牛戰船上。

  白秀走到士兵們面前站住,沉吟了一會兒後說道:“今天這一戰打出了水師的威風,可也暴露出了隊伍的很多不足,不要太驕傲,記住那不過是一群烏合之眾罷了。將來你們的戰場是大海,把得意留到大寧的戰旗插到海域之外的時候吧,把所有物資補給搬上船,所有人回到船上休息,沒有軍令誰也不能隨便下船,散! ”

  “是!”士兵們整齊的答應了一聲,在校尉和團率的帶領下把物資補給搬上船,很快碼頭就恢復了平靜。

  ……

  白秀回到船上的時候看到岑徵正在發呆,他走過去問道:“將軍還在想什麼?”

  “這件事有些不對勁。”岑徵回頭看向白秀:“連雲寨的水匪從來都不敢如此明目張膽,白天連運河都不敢進,怎麼突然就敢襲擊官補碼頭了。難道他們不知道這樣做必死無疑?我覺得有必要繼續調查一下,而且既然動了手,就要斬草除根啊……你說呢。”

  白秀道:“將軍吩咐就是了,我去安排。”

  岑徵:“我想讓人帶隊去連雲寨看看。從殲滅水匪的數量上來看似乎是絕大部分了,可水匪不可能一個人都不留在水寨,趁著他們還沒有得到消息,選一隊人直接撲過去將連雲寨連根拔起。那水寨也要燒了,不然難免會被其他心懷不軌的人利用。”

  白秀:“我這就去安排,選一個標營的人去?”

  “用不了那麼多人……再調撥兩艘飛魚給沈冷,讓他帶著他的人乘四艘飛魚去連雲寨看看。天黑之前務必到達,連夜清理,明天中午之前要趕回來和船隊匯合。”

  “沈冷麼?”白秀看著岑徵眼神閃爍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也好。”

  他問岑徵:“將軍不是不喜歡這個人嗎?”

  岑徵臉色平靜的說道:“你莫不是忘了,一個領兵的人最忌諱的就是感情用事,我不喜歡他,但不可否認他的能力很強……去吧,我要休息一會兒,和寧武縣的那些地方官打交道太累了。”

  白秀哦了一聲:“我這就去。”

  一炷香之後,沈冷的隊伍就已經集合起來了,四艘飛魚在岸邊停靠。

  白秀笑著對沈冷說道:“我之前對你說過的,將軍是一個公正嚴肅的人,他不是真的想責備你,而是對你抱有比對別人更大的期待。去吧,帶著隊伍走一趟,盡快回來,我們還要趕去南疆。”

  沈冷領命,看著白秀那張笑臉心裡逐漸發寒。岑徵的命令沒有什麼問題,誰也挑不出毛病,可這不代表沒有毛病。

  ……

  四艘飛魚離開了官補碼頭進入大運河分支河道,烈紅色的大寧戰旗在桅杆上飄揚,士兵們都很興奮也很放鬆。這看起來是一次很輕鬆的任務,隨隨便便就能又帶回來一些軍功。

  飛魚船上有說有笑,沈冷站在船頭卻陷入了沉思。

  杜威名走到沈冷身邊站住,壓低聲音說道:“你是在懷疑岑將軍?”

  沈冷微微搖頭:“說不上懷疑他,不過肯定不對勁,岑徵沒理由這麼照顧咱們。之前官補碼頭那一戰咱們團把軍功都佔了,別人眼巴巴的等著去摧毀連雲寨,好歹也是功勞,岑徵又把差事給了咱們……說不通。”

  杜威名嗯了一聲:“不過料來連雲寨也不會有什麼麻煩了,一共就那五六百水匪幾乎都被咱們殺了,就算是有留下的也沒幾個人。”

  “小心些好。”沈冷沉思了一會兒後說道:“到地方之後你帶四個十人隊做支援,我帶著陳冉王闊海上去,另外今夜不進水匪營地,把進出的水路封住就好,明天一早太陽升起來之後再進攻。”

  杜威名道:“可若是這樣勢必會耽擱與大隊人馬匯合的時間,岑徵有可能找你麻煩。”

  沈冷道:“那個不重要,兄弟們的生死才重要。”

  杜威名心裡一暖:“要不然還是讓王闊海帶著人做支援吧,我和你帶人上去。”

  沈冷:“你比王闊海心思活絡,你留下更合適。”

  杜威名沒有再爭,沈冷說他比王闊海心思活絡他心裡有些美滋滋,能得到沈冷的承認好像很鼓勵人啊……不過轉念想到莊雍的交代,杜威名心裡又一陣陣內疚,總覺得 對不起沈冷。

  “團率!”

  “嗯?怎麼了?”

  “我……沒什麼事了。”杜威名終究沒敢說出來,轉身走到另外一側站住,手扶著刀柄,手背上繃起來了一條一條的青筋。

  沈冷回頭看了杜威名一眼,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

  沈冷為了安全起見,沒有在白天靠近連雲寨,附近的村鎮裡難免還有連雲寨的眼線。他等到天黑之後才帶著隊伍到了連雲寨附近,停船靠岸,盯緊了進出的水路,然後安排人輪換值夜。

  杜威名和李土命帶著人第一批值夜,其他人休息,沈冷知道李土命這個人性子稍顯懶散,多交代了幾句,杜威名笑道有我看著他不會出事的,然後帶著人就走了。

  沈冷又再三交代誰也不許離開營地,回到自己的帳篷裡將地圖取出來,藉著微弱的光芒仔仔細細的看。地圖是極為珍貴的東西,更何況手裡這份地圖可不是一郡一道的地圖,而是半個大寧的地圖,從江南道往南一直到海疆。

  雖然地圖不一定詳盡,但大體的地形是不會錯的,從大寧立國開始,工部就調派了大量的人手勘測繪圖,如今已經數百年,還在不斷完善之中。

  ……

  與此同時,幾個黑衣人從連雲寨的方向出來,為首的正是聶垣。他猜到了水師的人會連夜進攻連雲寨,回去搜刮了銀子,讓連雲寨剩下的幾十人佈置了陷阱隨即離開。

  日積月累的經驗讓他提前感覺到了危險,帶著人躲進樹林裡觀察了一會兒,發現了河道上的桅杆。

  “水師的人果然是要斬盡殺絕啊。”一個黑衣人壓低聲音說道。

  聶垣冷笑起來:“幾個兄弟折在水師的人手裡,咱們離開之前給他們點教訓,看看領隊的是誰,找到他殺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5 12:39 AM

第五十五章 萬戶侯
  
  在營地外面設置的暗哨位置很隱蔽,戰兵們訓練有素,所有可能發生在戰場上的事都有經驗豐富的老兵提醒過,而且沈冷手下這批人素質也更高些。杜威名和李土命分別帶著人完成了外圍的布防,杜威名說去檢查一下四周讓李土命自己小心些。
  
  李土命笑著說道:“你好像個奶媽一樣,煩不煩。”

  杜威名對他晃了晃拳頭,隨即朝著其他暗哨位置過去。

  李土命爬上一棵大樹上想著這下就安全了,他往四周看了看,嘴角忍不住勾起來,手在胸口位置輕輕拍了拍……懷裡是那五兩賞銀,隔一會兒他就要取出來看看,心裡別提多開心了。

  五兩銀子不算多,可意義不一樣,拿回家裡去爹娘也許恨不得把這五兩銀子供起來吧。

  “萬戶侯……”李土命自言自語,小眼睛瞇起來都是笑意,想到陳冉說目標是萬戶侯才對,心裡就一陣陣的激動,雖然那是很高很空很虛的目標,可有了目標向前走的時候就會更加堅定吧。

  “團率是個好人。”他嘴裡嘀咕著,抬起頭,透過樹葉的縫隙看到了天上的繁星……
  
  小時候夜裡坐在家門口的土坡上,父親指著天空上那些璀璨的星,對他說那都是命星,只有大人物才會有命星。皇帝有皇帝的命星,將軍有將軍的命星,大學士有大學士的命星。

  李土命問他爹:“那我有命星嗎?”

  父親笑著揉了揉孩子的腦袋:“你啊……肯定有的,我們家土命將來會是個了不起的大人物。 ”

  李土命想起來自己那個時候可開心了,圍著土坡一圈一圈的跑,一邊跑一邊瘋喊自己有命星,將來會是大將軍!

  爹娘靠在一起看著他笑,笑的前仰後合,然後不知道為什麼他爹就哭了起來,那個飽經滄桑卻普通的男人從啜泣到哭的撕心裂肺,不管他娘怎麼勸都勸不住。一直到今天,李土命都不知道當時爹為什麼哭的那麼傷心。

  李土命握了握拳頭,告訴自己以後一定要跟著團率好好幹,有朝一日騎著高頭大馬披紅掛彩的回村里去,讓爹娘做人上人。

  就在這時候他忽然感覺背後有些不對勁,猛的回頭,一隻手從樹葉里探出來掐住了他的脖子,另外一隻拳頭從側面打過來正中太陽穴,李土命感覺自己腦袋裡嗡的一聲,然後就失去了知覺。

  ……

  聶垣的手下將李土命抓了帶回岸邊灌木叢裡,聶垣取了把匕首,一隻手摀著李土命的嘴,一隻手握著匕首刺進了李土命的大腿。

  李土命悶哼一聲醒過來,腦門上瞬間就是一層汗水。眼前看到的東西都是重影,黑暗之中似乎有很多人站在自己周圍,片刻之後大腿上的疼痛就讓腦子裡的麻木清醒過來一些。他搖了搖頭,想喊,可是嘴巴被堵住發不出聲音。

  聶垣在李土命面前蹲下來,手指在匕首上彈了一下,李土命頓時疼的渾身一顫。

  “距離動脈沒有多遠,戰兵有專門的醫官授課,給你們講解簡單的治療包紮,當然告訴過你動脈有多重要。匕首再偏半指就能把你的動脈切開,用不了一炷香的時間你就會死,而且這是最痛苦的死法之一。”

  “你先是會感覺到傷口很燙,然後是全身很冷,四周安靜的時候你會聽到自己血液流動的聲音,可你卻還很清醒……”

  聶垣低頭貼著李土命的耳朵說道:“現在我鬆開手,你不要喊叫,你知道如果你不配合會是什麼後果。”

  李土命臉色慘白,身體劇烈的顫抖著,他使勁兒點了點頭,第一次感覺到死亡距離自己這麼近。

  “誰帶隊來的?”

  “沈……沈冷團率。”

  “哦?”聶垣眼神一亮:“真是冤家路窄。”

  聽到這幾個字,李土命猛的反應過來:“你們是白天在官補碼頭的人!”

  聶垣噓了一聲:“小點聲,你想讓你的同伴聽到來救你?相信我,他們來的速度沒有我的刀快……告訴我沈冷在什麼位置。”

  李土命顫抖的更加厲害了,牙齒都在上下碰撞著,也不知道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流血的緣故,他真的感覺到自己很冷很冷。

  所以他使勁兒咬緊了牙,不讓嘴裡發出一點聲音,然而咬緊了牙之後整個頭都開始顫抖。

  “不說?”聶垣笑了笑,手指在那把匕首上又彈了一下:“我知道沈冷手下大部分都是新兵,和他沒有多少感情才對,你何必為了別人而犧牲自己呢?”

  李土命咬的太用力,嘴裡開始出血。

  “唉……”

  聶垣抬手摀住了李土命的嘴,把匕首從李土命大腿上拔出來,然後又猛的刺下去,李土命的身子驟然抖動起來,嗓子裡發出一陣陣急促的好像拉風箱似的聲音。

  “我給你機會了,沒刺你的動脈,現在你準備告訴我沈冷在什麼位置了嗎?”

  李土命的呼吸格外急促,喉結上下起伏的速度很快,他真的感覺到了傷口很燙,好像血箭一樣往外噴著。

  聶垣鬆開手:“下一刀,沒人可以救你了。”

  “團率……團率是個好人。”李土命說話的時候嗓音顫抖的厲害,說的很急:“團率照顧我們,把軍功分給我們每一個人,團率還說將來要帶著我做到萬戶侯,團率說不能否定自己,每個人都會成功……”

  聶垣一把掐住李土命的脖子手指發力,片刻之後李土命的臉就開始發紫,眼睛都向外凸出了一些。

  “別耽誤時間,我最後問你一句你說不說,不說就死。”

  “我說……”李土命嘴裡擠出來兩個字,顯然已經徹底崩潰。

  聶垣鬆開手,李土命咳嗽起來,他抬起頭看了看天空上璀璨的星,心裡想著那裡果然沒有一顆是屬於自己的,我哪裡有什麼萬戶侯的命。然後他笑了。

  “來人啊!水匪在這!”李土命拼盡最大的力氣掙紮起來吼了一聲,還沒有來得及跑出去一步就被聶垣踹倒在地。
  
  聶垣氣的臉上的肌肉都在動,他抓住匕首抽出再次刺進去,還狠狠的一劃,然後掉頭衝了出去,他的手下緊隨其後,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第一個聽到聲音趕來的是杜威名,從樹林裡抽出刀衝過來的時候,正好迎面遇到聶垣他們幾個,杜威名一刀劈過去:“給我留下!”

  聶垣身子往前一壓俯衝出去,人從杜威名的胳膊下邊穿過,過去之後一隻腳重重的踹在杜威名的胸口上。杜威名感覺一陣劇痛,身子被踹的飛起來,落地已經在三四米外了。

  砰地一聲杜威名掉在地上,胸口裡一陣窒息險些那口氣上不來,緩了一會兒才咳嗽出來,往旁邊摸索自己的橫刀,摸到了一個人......

  杜威名猛的轉頭,接著微弱的月光看到了李土命那張慘白慘白的臉。

  “老杜……”李土命看到杜威名後居然笑起來,似乎找到了依靠:“你來了啊……真,真他媽的冷啊,這破地方,風怎麼比南平江上的夜風還大?”

  杜威名的心猛的停了一下,下意識的就要把李土命抱起來去找隨隊的醫官,可是他被踢了那一腳太重,力氣竟然提不上來。

  “疼啊……”李土命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種令人頭皮發麻的撕心裂肺:“腿……真疼啊。”

  杜威名低頭看了看,於是看到了那如泉一樣湧出來的血,他連忙用雙手按住,可血卻從他的指縫裡往外噴。

  “我牛逼不?”李土命問:“他們要殺我,我也不告訴他們團率在什麼位置。”

  沈冷從遠處正好掠過來,聽到了這句話他眼圈一紅,解開自己的腰帶幫李土命把大腿勒住,可是……似乎已經晚了些。

  陳冉在沈冷之後衝過來,火把的光照清楚了李土命的臉,那是一種怎麼樣的白。

  “胖……胖子,你騙我,我真的沒有萬戶侯的命,你可得好好幹……”李土命看向沈冷:“團率,我沒給你丟人吧。”

  沈冷咬著牙點頭:“沒有……”

  李土命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艱難的抬起手指了指自己胸口:“賞銀……給我爹娘,團率,記得去我家串門,我請……酒……”

  沈冷猛的站起來:“醫官!”

  醫官背著藥箱在兩個戰兵的保護下衝了過來,檢查了一下李土命的傷勢隨即開始急救,然而看得出來,他也只是盡人事。

  沈冷一低頭猶如獵豹一樣衝了出去,杜威名喊了一聲等我,可是那口氣上不來,竟是沒有力氣追上去,跑了兩步就撲倒在地。
  
  他順著河道一直往前追,可這種深夜追蹤本就很難,幸好河邊都是低矮的灌木,有人衝過去枝葉折斷的痕跡。

  沈冷的手下舉著火把往這邊追過來,可是很快就被沈冷甩的很遠。

  ……

  醫官頹然的跌坐在地上,兩隻手都是血,他搖頭:“救不回來了,三刀都在動脈……”

  第一刀,其實聶垣就刺在了動脈上。

  李土命嘴裡氣息越來越微弱,身體卻還在一下一下的抽搐著:“好冷……好冷啊。”

  陳冉把他緊緊的抱住:“沒事的沒事的,一會兒就沒事了,咱們一起做萬戶侯,一起衣錦還鄉,你還想讓你爹娘在村子里揚眉吐氣呢,上次剿滅趙登科的獎賞你還沒有領……土命,你是土命啊,你命厚不會死的。”

  李土命艱難的笑起來:“傻……算命的說,我五行缺土,所以才叫李土命……看來真的命薄。”

  他的視線變得模糊起來,看著天空上的星,有一顆好像格外的璀璨明亮,那星光越來越大,於是他眼睛裡都是光明,他似乎在那光亮之中看到了沈冷的樣子。

  “團率,有命星的,真好……”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5 12:48 A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25 09:17 PM 編輯

第五十六章 信任
  
  十二歲那年,夜里南平江的水面上有幾艘船燃燒起熊熊大火,叫沈冷的少年嘴裡叼著一把沒開鋒的小獵刀,一頭扎進江水里,奮不顧身。後來他發現,自己在這種最不冷靜的時刻,會變得異乎尋常的冷靜。

  再後來的將近四年的時間裡,叫沈小松的那個男人拼了命把自己所懂得的一切都塞進沈冷腦子裡。當然,不僅僅是因為他覺得自己虧欠這個少年,難道和那年那夜少年人縱身一躍沒有關係?

  沈先生看到了少年郎的內心,所以覺得自己就算是拼了命也值得。

  不久之前,名字叫李土命的年輕人咬著牙撐著,一遍一遍告訴自己別怕別怕,寧死也不願意出賣沈冷。

  沈冷是沈先生的選擇,沈冷也是李土命的選擇。

  這個夜裡,背上綁著黑線刀的沈冷沖向黑暗之中,那雙眼睛裡的紅是悲愴,是憤怒,是殺氣。

  李土命倒在陳冉的懷裡抬頭看天穹,黑暗之中那璀璨的光進入眼睛裡,於是整個世界都是光明。沈冷的殺氣四溢,於是這個黑夜被冰冷統治。

  聶垣不怕沈冷,他曾經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也曾在戰場上浴血廝殺,從被白尚年選為死士的那天,他就知道自己的生命裡只剩下兩件事可以做,為將軍殺人,為將軍擋殺。

  他看不起沈冷,那個少年人充其量只是個運氣好到了極致的愣頭青而已,縱然武藝還算不錯,可根本沒有經歷過他經歷的那些風霜雨雪生死殺伐。

  他哪裡知道,沈先生教了沈冷的每一個春夏秋冬都是興亡天下,讓沈冷學到的不僅僅是一城一地的過往,也不是一朝一代的輪迴,而是古往今來所有成功者的經驗和失敗者的錯誤。

  沈先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好好睡過,看起來懶散的樣子只是因為太過疲憊。他說沈冷的起步晚了,自己必須把每一分每一秒都利用起來,於是才有了沈冷現在的盛世風華。

  一個人的氣質裡藏著他走過的路,讀過的書,還有對人生的感悟。沈冷的氣質裡,藏著一個茶爺一個沈小松,一本禁絕,囊括四疆四庫。

  聶垣?

  必殺!

  距離這種東西不是恆定的,前面的人一直在跑,後面的人一直在追,就看誰堅持的更久。

  沈冷紅著眼睛像是一頭捕獵的野獸一夜不休,而聶垣他們沒有這樣的體力。

  天微微亮的時候,聶垣他們氣喘吁籲的在江邊一處密林之中停下來。他已經快到了極限,而他的五個手下已經無力再跑一步。幸好,水師的人似乎沒有追上來。
  
  聶垣的手下都是當初跟著他在戰場上屍山血海裡爬回來的老兵,從在白尚年的手裡領死士銀子開始,他們就已經和戰兵兩個字再無瓜葛。

  “團率,歇會吧,實在是跑不動了。”一個黑衣人大口喘息著說道,他們還是習慣稱呼聶垣為團率,已經那麼多年了,習慣真的不好改變。

  聶垣點了點頭:“足夠遠了……休息一會兒,喝點水吃點乾糧補充體力,然後去前邊鎮子裡踅摸一條船南下,到水師船隊前邊等著找機會,幾個兄弟折在沈冷手裡,這個仇不能不報。”

  另外一個黑衣人眼神恍惚了一下,想到在官補碼頭的時候沈冷那殺人的方式,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這仇……本來可以沒有的。”

  聶垣的眼神一寒:“你怕了?”

  黑衣人搖頭:“團率你知道的,跟著你做事,我們什麼時候怕過……只是這次不一樣啊,我們面對的是和我們一樣的人,是戰兵。”

  剩下的幾個人雖然沒有說話,卻幾乎同時低下頭,他們不想讓聶垣看到自己眼神裡的東西。

  是啊……這次的對手同樣也是戰兵,曾經他們都發過誓的,戰兵兄弟,永不互相殘殺。

  “我們已經不是戰兵了。”聶垣沉聲說道:“你們莫不是忘了當初我們把手放在一起的時候說過,既然戰場上沒能給我們帶來榮耀,那就用自己的本事讓生活更好。我們身上沒有軍服了……如果硬要說我們還是兵,我們也只是將軍的兵不是大寧的兵!將軍沒辦法給我們明面上的飛黃騰達,可給我們的難道還少?”

  所有人都低著頭,久久沒有出聲。

  聶垣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高海孟達你們兩個警戒,其他人抓緊時間休息,半個時辰後李燦岳山峰輪換,宋雷整理咱們帶來的食物和裝備,然後規劃出一條路線來,一個時辰之後出發。”

  他說完之後靠在樹幹上閉著眼睛:“都記住,你們身上已經沒有軍服了。”

  五個人整齊的答應了一聲,可是誰都很清楚,他們的骨頭是戰兵的骨頭,血液是戰兵的血液,哪怕到了現在對聶垣的稱呼都沒有改變,又怎麼可能輕而易舉的拋舍?

  高海和孟達休息了這一會兒後恢復些許體力,兩個人一左一右分開。他們有足夠的追蹤和反追蹤的經驗,因為他們曾經都是戰兵斥候!

  如果說戰兵是大寧諸軍之中的精銳,那斥候就是精銳之中的精銳。

  高海從背囊裡取出來一卷很細很細的線在周圍幾棵樹上綁了連起來,那線細的猶如蛛絲,綁好線將幾個特別小的鈴鐺掛在線上,佈置好了之後這才爬上一棵大樹,選了樹葉最密集的地方坐在枝幹上,抬起頭透過樹葉的縫隙看著天空……

  昨天在官補碼頭上看到了那些水師的戰兵,軍服的款式好熟悉啊,也好親切,只是胸口位置的標徽不一樣,他下意識的抬起手在自己左胸位置摸了摸,曾經那裡也有一個標徽,象徵著戰兵的榮耀。

  高海長長的嘆了口氣,然後覺得有些奇怪,明明天才微亮,樹葉縫隙裡透下來的光為什麼有些刺眼?

  然後他猛然驚醒過來,那不是陽光,是刀光。

  可是還沒有等他反應過來,一個人就落下來蹲在他面前,枝幹微微顫動起來……那人反手握刀,刀鋒就在高海的脖子前邊停下來。

  沈冷看了一眼高海的右手,那隻手已經握住了刀柄。

  “環首刀是不是用不慣,你還保持著橫刀的握姿,果然是戰兵出身。在官補碼頭上看你們的配合出手就猜到了。”

  沈冷的視線停在高海的眼睛上,對方的眼神明顯閃爍了一下。

  “殺了我。”高海說了三個字。

  沈冷:“我會殺了你的,從你剛才的佈置就能看出來,你曾經是斥候。不想知道為什麼你脫了戰兵的軍服,也不想知道你有沒有什麼苦衷,我只知道你該死。”

  高海的左手忽然動了,從背後抽出來一把匕首直刺沈冷的心口,沈冷的刀鋒橫著一拉……噗的一聲高海的咽喉就被切開,血液噴濺出來。

  與此同時沈冷的左手抓住了高海左手的手腕,一扭,一推,高海左手握著的匕首就刺進了他自己的心口。

  幾支弩箭穿過了樹葉迅疾而來,沈冷一翻身跳到了另外一根枝幹上。

  “有人追來了!”孟達端著連弩朝著樹葉里繼續點射,迅速把弩匣裡九支弩箭射空,眼睛死死的盯著樹葉有動靜的地方。

  砰地一聲……高海的屍體從半空之中掉下來落在孟達腳邊,面朝下,後背上插著幾支弩箭。孟達臉色一變,再抬頭的時候已經晚了。雪亮的刀光從半空若驚雷一般落下,斥候出身的孟達反應神速,右臂迅速抬起來,手腕一翻,短刀已經握在手裡。噹的一聲,黑線刀斬在短刀上,然後短刀就被切開,再然後是孟達的右手。

  孟達反手握著短刀格擋出去,可他沒有想到這一刀的力度會如此兇猛,那看起來尋常的黑線刀會如此鋒利,劈開他的短刀之後又將他的手掌砍掉,那一瞬間是感覺不到任何疼痛的,只有怕。

  “大寧戰兵教了你們足夠厲害的殺人技,你們卻用在了同袍身上。”

  沈冷的黑線刀在手裡轉了半圈,身子向前一欺,正手握刀改為反手握刀,往下猛的一壓……噗的一聲,黑線刀從孟達的右邊肩膀緊挨著脖子的地方斬了進去,孟達下意識的大步後退,左手抬起來抓住黑線刀想托起來……沈冷左手壓住右手的手腕狠狠發力,黑線刀從肩膀上斜著砍下去從左側的肋部切了出來,小半截上半身離開了孟達的身體滑落下去,血液一瞬間從胸腔裡翻湧出來,那場面無比的血腥。

  帶著一條胳膊一個腦袋半顆心臟半個胸膛的軀體落地,孟達在這一刻居然還沒有死,他看著那把帶著血光的黑線刀,想起來自己曾經也有一把。眼睛緩緩的閉上,原來死亡是這種感覺,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彷彿看到了身穿軍服的自己,胸口上繡著烈紅色的戰兵標徽。

  沈冷連殺兩人之後轉到了大樹後面,從遠處撲過來支援的幾個人端著連弩不停的點射,噗噗噗是弩箭釘進了樹幹的聲音,如果沈冷反應慢一些,這些弩箭就會釘在他身上。

  聶垣握著刀從遠處疾掠過來,蹲下來看了看被一刀兩斷的孟達,又看了看爬伏在地上的高海,眼睛裡的紅和沈冷眼睛裡的紅一模一樣。

  “找到他!”聶垣猛的站起來,手在發顫,那是不可抑制的怒火。

  “是!”

  李燦岳山峰宋雷三個人品字形移動,三個人互為犄角,端著連弩微微弓著身子時刻保持著戒備,而聶垣則自己跳上了大樹迅速爬到最高處,蹲在那掃看四周。

  樹下,三個斥候出身的傢伙移動速度並不快,因為他們很清楚對方就是要來報仇的,血仇,不死不休。而他們三個現在要做的是誘餌,當那個追殺者出現的時候,團率的箭也會出現,必然將對方射殺!

  這是他們對聶垣的信任。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5 11:55 PM

第五十七章 賭命

  幾年前南疆十二萬精甲滅越國的時候,越國大將軍呼蘭盛夏曾經感慨說……大寧的那些鋒刃一樣的斥候看不到抓不著,來去如鬼魅,殺人於無形。那不是讚美也不僅僅是害怕,而是敬畏。
  
  此時沈冷面對的就是這樣的斥候,這是沈冷最不願意面對的敵人,因為他們曾經是戰兵。

  李燦,岳山峰,宋雷三個人品字形站位,腳步移動速度並不快,但三個人手上的速度快到了極致,迅速將連弩重新裝填,探索向前的陣型無懈可擊。

  “人在哪兒?”李燦問,正前方沒有任何發現。

  “沒有!”

  “沒有!”

  稍稍靠後的嶽山峰和宋雷幾乎同時回答。

  風從樹林裡吹過,樹葉晃動起來,將血腥味送到了遠處。

  林子裡的氣氛安靜的極為詭異,這幾個優秀的斥候發現自己是那麼的被動。曾經他們在戰兵的時候,這種壓力都是他們給敵人的,敵人看不到他們,只知道他們就在附近,沒有人預料到他們的致命一擊從哪個方向突然出現。

  他們是偽裝者,是刺客,是獵人,他們精通各種本領,擅長殺人。最可怕的是他們隱藏和追蹤的技巧,令人不寒而栗。

  然而現在,在明面上的是他們,沈冷成了獵殺者,不知道下一秒會在什麼地方突然發起攻擊。

  不過他們三個堅信團率聶垣可以比沈冷更快更凶狠,當沈冷出現的時候,聶垣的鐵胎弓就會發出怒吼。

  就在這時候,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很輕微的鈴聲,三個人同時朝著那個方向看過去。那是之前高海和孟達兩個人設下的警戒,細線被人碰到了所以鈴鐺才會響。

  三個人同時朝著那邊轉身,連弩開始點射,一支一支的弩箭激射過去,很快傳來弩箭插進地面的沉悶響聲。

  “身後!”岳山峰忽然反應過來,喊了一聲後立刻轉身,將連弩之中最後的三支弩箭射了出去......可是背後卻沒有人,那三支弩箭品字形釘在一棵樹上。

  氣氛越來越緊張,三個人的呼吸越來越急促。

  他們不得不在這樣略顯空曠的地方停留,只有這樣才能為聶垣創造更好的擊殺機會。

  “媽的!”岳山峰低低的罵了一句,感覺自己的心跳越來越快,快的幾乎讓他窒息。他以最快的速度將連弩重新裝滿弩箭,手指不停的顫抖。

  “完全沒有發現。”宋雷咬著牙說話,臉色很白。
  
  他們習慣了帶給敵人恐懼,如今卻不得不品嚐這種恐懼的滋味。

  ……

  站在一棵大樹後面的沈冷調整著自己的呼吸,很輕也很平穩,他的手在腰帶一側摸了摸。因為追出來的太急裝備沒有帶齊,連弩,鐵標都沒在身上,如果他帶了連弩的話,那三個人此時已經倒在地上了。

  如何才能對三個身手矯健,反應迅速的斥候一擊必殺?而且聶垣就在某個看不到的地方藏著,同樣等待著給他一擊必殺的機會。

  沈冷閉上眼睛,腦子裡仔細回憶著聶垣的反應速度和出手方式。聶垣的鐵胎弓最少有三石,箭出如流星,從自己出現在聶垣的視線中,再到聶垣拉弓射箭,以聶垣的實力最多只需要三息左右。

  三息之內殺三人還要避開聶垣的箭,正常情況下這是絕對不可能的事。可沈冷什麼時候是個正常的人?

  ……

  那棵大樹高處,聶垣的左手抓著鐵胎弓,右手兩指捏著一根鐵羽箭,只要沈冷出現,他相信自己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一箭洞穿沈冷的心臟。

  沈冷是獵殺者,聶垣也是獵殺者,只有那三個斥候出身的人似乎身不由己。

  ……

  沈冷的呼吸調整的越來越慢,胸口的起伏卻越來越小,他右手握緊了黑線刀,左手握著小獵刀的刀鞘,耳朵裡聽到了那三個人很輕微的腳步聲,根據腳步聲判斷出敵人的大致位置。

  這一刻,沈冷突然從樹後面轉出來,左手的小獵刀上那條細線彈射出去。半空之中鐵扣展開,噗的一聲抓在岳山峰的肩膀上,宋雷和李燦兩個人幾乎同時轉身,朝著沈冷出現的方向抬起連弩準備擊發……

  嗖!一道光瞬息而至,勢大力沉。

  那是沈冷的黑線刀。

  黑線刀噗的一聲戳進宋雷的胸口,刀身從後背刺了出來。沈冷的玄鐵黑線刀本就沉重鋒利,再加上沈冷那一擲之力,速度快的無與倫比。

  與此同時,沈冷左手猛地一拉,被抓住的岳山峰不由自主的撞在李燦身上,本已經瞄準了沈冷的李燦被撞歪,弩箭射飛。

  下一秒,三米的多距離,沈冷只兩步就到了……左腳在地上蹬了一下炸起泥土,右腳落地又蹬了一下,這一步幾乎是騰空而起。半空之中,沈冷雙腳在前狠狠蹬在李燦身上,這重擊之下李燦被踹的向後倒飛出去。

  李燦倒下去的時候就沒了氣息,沈冷的雙腳把他胸口都蹬的癟了進去。

  沈冷落地的同時,一把將宋雷胸口上的黑線刀抽出來。刀橫著掃出去,噗的一聲將岳山峰的脖子直接切斷,血液噴湧將人頭衝了起來。

  就在這時候,鐵羽箭到了。

  鐵羽在空中急速通過發出的聲音好像奪命的魔音。箭來的速度實在太快,而且預判的非常精準,就在沈冷一刀斬掉了岳山峰的頭顱稍稍停頓的瞬間,箭就破空而來。

  沈冷向後一仰,鐵羽箭擦著他的臉飛了過去,鐵羽在沈冷臉上劃出來一道血痕。箭過,臉上隨即出現一條紅色的痕跡。

  鐵羽箭射穿了岳山峰那無頭的屍體,然後咄的一聲戳在地上,鐵羽急速的震動著發出嗡嗡的聲音。

  沈冷在轉身的同時,左手鬆開把刀鞘丟在一邊,一把將即將倒地的岳山峰手裡連弩抓過來。這電光火石之間發生的事實在太快,生與死的距離被無限度的拉近。

  沈冷抬手用連弩朝著鐵羽箭飛來的方向連續點射。站在樹上的聶垣不得不避開,第二支鐵羽箭沒辦法射出來。

  沈冷倒在地上,九支弩箭已經被他射空了。

  聶垣一箭之間,沈冷殺了三個訓練有素的斥候,還反擊了一下。用什麼樣的語言才能展現出這前後不過幾息之內的驚險和凶狠?

  沈冷將連弩扔掉,抓起刀鞘衝了出去,片刻之後已經在一棵大樹後面,他背靠著大樹喘息起來。這可能是他人生以來最緊要的幾息時間。

  遠處的一棵樹上樹葉晃動了一下,沈冷立刻離開,鐵羽箭嗖的一聲飛過來。在沈冷剛剛離開的同時箭就到了,那箭竟是將這棵足有大腿粗的樹直接射穿,木屑紛飛。

  沈冷貓著腰向前疾衝,不斷的左右搖擺,避開了第三支鐵羽箭,第四支鐵羽箭在他右臂上劃開一條口子。

  沈冷再次躲在一棵樹後面,遠處聶垣也在轉移,沈冷藉著這極短的時間調整呼吸,同時將刀鞘收回懷裡。

  “三息。”他自言自語了兩個字。然後忽然從樹後衝了出去,一支鐵羽箭迎面而來!

  沈冷疾衝的同時,雙手握刀猛的往下一劈......這一刀是在賭命!

  如果沈冷這一刀偏差了分毫,鐵羽箭就能將他洞穿。

  噹!黑線刀精準的劈在箭簇上,將鐵羽箭震飛了出去。

  一刀正中之後,沈冷迅速將刀鞘取出來,對著聶垣的方向將細線彈射出去。鐵扣張開朝著聶垣迎面而來,站在樹杈上的聶垣只好向後翻出去,雙腳才一落地沈冷已經到了。

  聶垣感受到了那把黑線刀上的冰冷,身子向後急退,刀鋒橫掃過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判斷錯了……沈冷這一刀不是斬的他,而是斬的鐵胎弓!

  啪的一聲,鐵胎弓被沈冷一刀斬斷。

  聶垣向後滑出去,兩隻腳在地面上留下長長的痕跡,他停下來之後看了看手裡已經斷開的鐵胎弓微微楞了一下,然後將斷弓扔在地上,緩緩抽出自己的長刀。

  “我沒想到你居然敢賭命。”聶垣腦子裡都是沈冷一刀劈開鐵羽箭的畫面,深吸一口氣後看向沈冷:“你就沒有想過,如果你失手了,現在已經成了死人?”

  箭就那麼粗,來勢又那麼的快,一刀不中的話就沒有第二次選擇的機會了。

  沈冷的黑線刀在手裡旋轉半圈,反手握刀橫在身前。

  “如果是你的話,你如何選擇?”他問。

  聶垣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我也劈開過羽箭,但不管是箭的速度、力度都不能和我射出去的鐵羽相比。即便如此,我也沒有把握一刀必中,所以你運氣很好……可我不相信一個人經常賭命會沒有輸的時候,你贏十次一百次卻只能輸一次。”

  沈冷再次調整自己的呼吸,身子逐漸壓低,那是他準備進攻的前兆。

  “你認為我那是在賭命?”

  沈冷微微瞇著眼睛,想到在道觀裡的那近四年的時間自己所經受的訓練是何等的冷酷。沈先生大部分時候都是個有幾分儒雅氣質的人,唯有在訓練他的時候如同惡魔。

  茶爺想要一把真正的好劍,可沈先生說當你千刺不誤的時候才會給你一把真正的劍。

  沈冷接受的訓練比茶爺刺劍還要嚴苛的多,換做別人的話,可能早就已經崩潰了吧。

  有多少個夕陽下,日暮黃昏光線變暗的時候,沈先生站在落日的方向朝著沈冷射箭,雖然箭上沒有鐵簇,可箭桿是鐵的,所以來的速度一點兒都不慢。
  
  一次一次沈冷就迎著落日最後的刺眼奪目出刀,身上被打出來的青腫密密麻麻。日復一日,是沈冷有了千刀不誤的把握,才會在剛才直面那支鐵羽箭。

  賭命?不存在的。

  他的身子越壓越低,像是準備撲獵羔羊的猛虎。

  “你劈過羽箭,你劈過針嗎?”沈冷嘴角一勾,那是殺氣。腳下炸起來一片泥土,人已經衝了出去。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6 12:04 AM

第五十八章 血債血償
  
  沈冷一刀壓過去,聶垣能夠感覺到這一刀有多凶狠沒敢硬擋。而且他之前在官補碼頭就看出來沈冷的刀有些不對勁,遠比尋常的制式橫刀要好的多,所以閃身將沈冷讓了過去,一刀劈向沈冷的後背。

  沈冷一刀不中迅速轉身,黑線刀向上撩起來,兩刀相撞灑出去一片火星。

  “百煉刀。”

  沈冷一刀沒能將聶垣的長刀斬斷,立刻就猜出來那是大寧團率以上才能配備的百煉刀,只不過聶垣將刀柄上纏著的紅線黑線拆掉了。

  “你還配用這把刀嗎?”沈冷一邊問一邊出刀。

  不得不說,大寧非但紡織的工藝天下無雙,鍛造兵器的工藝也遠遠的走在前邊。沈冷的黑線刀足夠鋒利,可想斬斷一把百煉刀也沒那麼容易。百煉刀的刀身足夠厚,鋒刃用鋼極好,被黑線刀崩出來幾個缺口卻依然堅固。

  聶垣被沈冷逼退好幾步,低頭看了看刀刃上的缺口,臉色微微發白。

  這把刀是他升任團率的時候從白尚年手裡接過來的。那不僅僅是一把好刀,更代表著曾經那段永遠也不會忘記的歲月。

  他的手指在刀刃上劃過,齒口劃破了手指,疼卻在心裡。

  “我曾經在戰場上為大寧立下的功勞,讓我足夠配得上這把黑線刀。”聶垣的視線從刀上離開,看著沈冷的眼睛:“你只不過是一個剛剛成為戰兵的人,有什麼資格對我說這樣的話?”

  沈冷一刀斬落:“你不配用黑線刀,更不配提你自己的過往。”

  當的一聲,聶垣再次被震退。

  他眼睛一紅,發了瘋似的開始反擊,一刀一刀,速度越來越快,沈冷不斷的格擋,密集的金屬撞擊聲音之中,火星四濺。

  連續幾十刀之後聶垣停了下來,微微氣喘。

  他的黑線刀刀刃已經變成了鋸齒,看著有一種別樣的悲涼。

  “給我死!”聶垣忽然將黑線刀朝著沈冷擲了過去,沈冷一刀劈開。

  “你不過是仗著自己有一把好刀而已。”聶垣從靴子上抽出來一把匕首:“可你依然會死。”

  沈冷將黑線刀插在地上,同樣抽出來一把匕首:“我想知道你殺死同袍的時候,心會不會疼?”

  “你管不著!”聶垣近身,匕首刺向沈冷的心臟,沈冷的匕首劃過來擋開,肩膀向前一沖撞在聶垣的胸口上,聶垣被撞的向後連退,不停揮舞匕首阻擋沈冷繼續進攻。

  “你也就是個七。”沈冷嘴角一勾,近身之後匕首如毒蛇一樣不斷的突擊。匕首的用法和長刀完全不同,近身之後,越快越靈越有威脅,不似長刀大開大合。

  兩個人交手的速度快到連眼睛都跟不上,閃避,出手,目不暇接。

  也正是因為這次戰鬥,沈冷開始懷疑自己之前對於武者的判斷。聶垣的實力是到目前為止他遇到的最強的一個,比長安城那個喝多了酒猶能陌刀三劈的流浪刀刀首還要厲害些。當然,若刀首年輕十歲,聶垣不是對手。

  想到刀首,沈冷的評價也是七,那個埋伏在樹林裡要偷襲孟長安的老者,沈冷的評價還是七,如今的聶垣,沈冷的第一反應依然是七……

  聶垣真的那麼強嗎?如果聶垣已經到了七這個高度,那白尚年呢?比白尚年還要厲害許多的人呢?如北疆鐵流黎,西疆談九州,南疆石元雄,東疆裴亭山這四位威名遠播大將軍,只怕隨隨便便就能把聶垣這樣的人斬於馬下。

  是我太無知了嗎?沈冷第一次意識到了這一點。

  然而四疆大將軍的武藝還不是最強,軍中傳說,禁軍裡那位已經十幾年沒有出過京城的虎賁大將軍澹台袁術與裴亭山比試的時候,讓了裴亭山一隻右手。

  世界很大,都說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可武術一道,哪裡有什麼標準誰天下無敵。

  沈冷在想著這些的時候,手上的動作卻沒有慢下來,兩把匕首短兵相接不斷的碰撞著,兩個人身邊火星一下一下的閃爍出來,身形穿梭若白駒過隙。

  短短幾分鐘的時間交手次數已經多數不過來,在聶垣匕首橫掃將沈冷逼退一步後,兩個人暫時停了下來。沈冷站在那呼吸微微有些粗,而聶垣的額頭上已經都是汗珠,上半身和下半身的角度幾乎快到了九十度,呼吸的時候胸口起伏很大。

  “你很了不起。”聶垣忽然笑了起來:“大寧的軍隊裡,從來都不愁後繼無人。”

  沈冷看著他一字一句的說道:“大寧的戰兵還是你引以為傲的戰兵,你還是當初驕傲的你自己嗎?”

  聶垣臉色有些發白,低下頭看著手裡的匕首:“有時候擊敗你的不是敵人,打磨你的也不是戰場,你還是太年輕……”

  沈冷搖頭:“別說的那麼悲愴,做出選擇的是你自己。”

  聶垣抬起頭:“你以為你贏定了?”

  他站直了身子:“死在我手裡的年輕人,屍體垛起來能有城牆那麼高。”

  沈冷匕首一轉再次攻擊:“那麼,你就來做我那座城牆的根基。”

  沈冷的匕首往下直刺,一次,兩次,三次……第三次撞擊之後聶垣手裡的匕首被震飛,虎口也裂開。他向後退了一步想把之前丟在地上的那把黑線刀撿起來,可沈冷比他更快……沈冷一個跨步過去,手肘狠狠的撞擊在聶垣的下巴上。

  聶垣的身子往後仰翻出去,還沒有落地沈冷的第二擊就到了。匕首以一秒鐘兩刀的速度在聶垣的胸口上連續刺擊,每一刀拔出來的時候都有血珠跟著飛濺起來。

  當聶垣落地的那一刻,沈冷在他的胸口上刺了十刀。

  聶垣啊的嘶吼一聲,雙腿胡亂的蹬踏將沈冷逼退,胸口上已經血糊糊一片,他坐在那手忙腳亂想堵住傷口,可是血卻止不住的從他的手指縫隙裡流出來。

  最可怕的是,這十連擊,沈冷沒有刺向他的要害。

  “你想折磨我?!”聶垣眼睛血紅血紅的等著安爭,說話的時候牙齒上已經都是血跡。

  沈冷站在那看著他:“你應該知道的。”

  聶垣昂起下巴,試圖維持自己最後的驕傲。

  他想到了昨天夜裡被自己殺死的那個不起眼的士兵,那個傢伙真是夠倔強也夠勇敢。在戰場上經歷的生死越多,越知道人性在那種時候會變得極為醜陋,可是那個很普通的戰兵在死之前都很乾淨純粹,這一點讓聶垣有過那麼一瞬間的敬佩。

  聶垣雙手撐著地面緩緩站起來,腰卻已經直不起來,上半身壓的很低很低,血液一條一條的從每一個傷口流下來,他的嘴裡也開始往外溢血,可眼神依然陰冷。

  “我們,還沒打完。”他咧開嘴說話,有些猙獰。

  沈冷搖頭:“別努力維持自己那點尊嚴了,我從來都沒有把你當對手,只是仇人。”

  噗的一聲,聶垣嘴裡噴出來一口血,身子搖晃起來。他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吼叫,像是重傷之下的孤狼一樣,低著頭朝著沈冷撞過來。

  沈冷側身讓開,在聶垣衝過自己身邊的時候一把抓住聶垣的脖子把他舉起來,然後匕首戳進了聶垣的腿上動脈處。

  他就這樣舉著聶垣走到一棵大樹邊上,右手的匕首砰地一聲狠狠戳進樹幹裡,然後把聶垣掛在匕首的柄上。

  沈冷後退幾步後坐在地上微微喘息,此時此刻的聶垣已經變成了一個血人。

  聶垣想抬頭都已經沒有了力氣,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在昨天夜裡嚇唬那個戰兵時候說的話居然都是真的。

  傷口感覺很燙,身體卻越來越冷,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急速的離開自己的身體,視線也開始變得模糊起來。

  “沐筱風身邊已經沒有你這樣的老兵了,你是他從哪兒找來的人。”沈冷問。

  聶垣嘴角往上勾了勾:“你……咳咳……你覺得我會告訴你?”

  沈冷站起來起來走到聶垣面前:“昨天夜裡,你在我兄弟李土命的動脈上刺了三刀,等你下去看到他的時候身上的傷口一定要比他多十倍,他才會安心。”

  沈冷抽出匕首連環刺擊,匕首在聶垣身上又留下了十幾個血洞。

  “你……真他媽的狠啊……咳咳。”

  聶垣嘴裡淌著血,翻著眼皮艱難的看著沈冷,似乎想看清楚那少年人心裡住著一頭什麼樣的猛獸。

  “先生說,報仇這種事能儘早就不拖著,對待敵人永遠不需要仁慈,那是神仙的事,我是個當兵的,只知道血債血償。”沈冷往後退了幾步:“你是白尚年的人吧。”

  聶垣猛的抬頭,居然一下子抬起了頭!他死死的盯著沈冷,似乎想過去把沈冷一口咬死。

  “以後我會去拜訪他的。”

  沈冷把匕首插回靴子外面的皮鞘,轉身將那幾個人的裝備都撿起來綁好背在身上,卻沒有離開,而是站在那靜靜的等待。

  已經逐漸失去意識的聶垣忽然間清醒了一下,他猜到了沈冷為什麼不走。他慘笑起來,嘴裡的血越流越少。
  
  是啊,那是大寧戰兵的傳統啊。

  聶垣的腦袋無力的垂下來,臉上已經看不到一點血色。

  沈冷把所有屍體的頭都割下來用繩子穿好拎著,深吸一口氣,朝著來時的方向走,地上躺著的無頭屍體血已經流乾。也許在這之前他們從來都沒有想到過,有朝一日,他們自己的頭會被大寧的戰兵割下來。

  這樣做的沈冷看起來似乎有些殘忍,可他必須這樣做。這些人頭帶回去要祭奠李土命,也要擺在熊牛戰船上,讓某個人睜大了眼睛看一眼。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6 12:13 AM

第五十九章 狗子
  
  隊伍回到官補碼頭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比命令要求的時間遲了差不多一個半時辰。所以拎著幾顆人頭回來的沈冷被罰站在碼頭棧橋上,沒有岑徵的命令不許離開。

  那身影,有些孤獨。

  沈冷抬頭看著即將落下去的太陽,想著孟長安一人向北,應該比自己還要孤獨的多吧?自己只是在這片刻有孤獨感,回到十人隊裡就會有溫暖,而回到先生和茶爺身邊的時候,那溫暖讓他覺得處處都是美好。

  快天黑的時候,從五品果毅將軍白秀緩步走到沈冷身邊,看了看那血跡都已經乾了的人頭,眼神閃爍了一下。

  “岑將軍其實沒有為難你的意思。”白秀指了指那些人頭:“尋個地方隨便埋了吧,軍功我已經給你記下,這些人的身份來歷我也盡力派人去查明。可你知道的,光天化日也有陽光不及之處,有些事未必能查的清楚。”

  沈冷看向白秀:“謝將軍,李土命的仇我自己會繼續查下去。”

  白秀微微皺眉: “何必如此執拗?”

  沈冷:“將軍覺得,世上什麼最重?”

  白秀回答:“大寧最重。”

  沈冷看了白秀一眼,點頭:“將軍的回答真的很標準了……可卑職覺得,是人最重,大寧指的應該也不僅僅萬里河山,更重要的是江山之中的芸芸眾生。人為何重?是因為人有感情,李土命是我兄弟。”

  “你已經報了仇,殺了那麼多人。”

  “李土命是我兄弟。”

  “你是個軍人,應該知道軍律最重。”

  “李土命是我兄弟。”沈冷深吸一口氣:“將軍,為什麼大寧戰兵無敵 ?因為我們把同袍當兄弟。”

  白秀哼了一聲,臉色逐漸發寒。

  “沈冷,我能勸你的已經都勸了,你應該知道,若不是看重你也不會和你說這些,人要有自知之明。”

  說完之後白秀轉身走了,沈冷把人頭扔在地上發出砰地一聲:“將軍,剛才你說這些人頭隨便埋了?可我不想,大寧軍人對待仇人,容不得入土為安。”

  白秀腳步一停,轉身看向沈冷:“那就燒了吧。”

  說完這五個字之後他大步離去,顯然對沈冷的表現很氣憤。

  熊牛戰船中,岑徵就站在那看著棧橋上那個冷硬冷硬的好像一塊石頭似的沈冷。視線轉到白秀那邊的時候微微皺眉,然後嘆了口氣,眼神裡隱隱約約有些自責。

  “親兵何在?”

  “屬下在!”

  兩個親兵快步過來,抱拳俯身。

  “讓沈冷回去吧,告訴他,李土命的事到此為止,再敢有什麼胡亂舉動,我就按軍律斬了他。讓他記住,千萬別給本將軍落刀的機會。”

  兩個親兵面面相覷,心說將軍這是怎麼了?可將軍的話就是命令,兩個人不敢不聽。快步離開後找到沈冷,將岑徵的原話對沈冷講了一遍,沈冷轉身看向那艘熊牛戰船,眼神複雜。

  李土命就安葬在了官補碼頭不遠處,沈冷選的地方。他不懂什麼風水,只是那地方地勢開闊,能往北一眼看出去很遠,或許能看到家鄉。

  第二天一早船隊繼續南下,官補碼頭上的血腥味也散了,然而大家都很清楚,寧武縣注定了要有一陣子不安寧。

  ……

  匯報水匪襲擊官補碼頭殺死一百多名廂兵的奏摺在八天之後到了京城,是水師提督莊雍的親筆。軍驛傳遞的速度遠比民驛要快的多,所以寧武縣的奏摺,安陽郡的奏摺都還在路上呢。

  千里加急,換人換馬接力晝夜不停,正常情況下騎馬趕路從安陽郡到長安城差不多要二十天。莊雍的奏摺八天後已經擺在皇帝陛下的書桌上。

  出乎預料的是,皇帝居然沒有表現出多大的怒意,只是拿著那奏摺的雙手手指關節處微微發白。

  皇帝把奏摺遞給大學士沐昭桐:“閣老,你覺得應該如何處置?”

  沐昭桐敏銳的從皇帝那細微的反應裡看到了危險,他雙手將奏摺接過來一字一字的看,不敢遺漏分毫,看完之後跪倒在地,大汗淋漓。

  “臣有罪。”

  “閣老何罪之有?”

  “寧武縣縣令,是臣舉薦的人選。”

  “朕知道,所以朕問你,該如何處置?”

  “斬立決。”沐昭桐抬起頭,這三個字說的乾脆且狠厲。

  “就按閣老說的辦吧……寧武縣縣令,縣丞斬立決,其餘縣衙官員仔細勘察。吏部刑部都派人去,該殺的殺,該押的押,該流放的流放,該抄家的抄家。安陽郡郡守以下所有官員罰俸兩年,留職查看,若查出有瀆職枉法者決不輕饒……江南道道府陳廉之以下官員罰俸一年,讓陳廉之好好查查自己手下的人!”

  沐昭桐跪在那低下頭:“臣記住了。”

  “水師提督莊雍練兵無道剿匪不利,罰俸一年,降一級。”皇帝說完之後揉了揉太陽穴:“朕不想再看到這樣的事了。”

  沐昭桐爬伏在地:“臣請陛下責罰,臣罪不可恕。”

  “閣老……罷了,你也罰俸一年吧。”皇帝沉默片刻:“著戶部兵部派人去寧武縣,朕把罰沒你們的俸祿都分給那些死難廂兵的家人。朕說過很多次,朕可以虧了自己,但不能虧了朕的子民……選派增補去寧武縣的官員,朕要親自看看。”

  “是!”沐昭桐連連叩首:“只是臣只罰俸一年,太輕了。”

  “閣老快起來吧,這事和你沒什麼關係。”皇帝起身過去把沐昭桐扶起來:“還有太多事需要閣老操持,朕身邊缺了你不行……水師那邊似乎也不能局限在南平江上了,閣老,那麼大一支水師只守著一個安陽城江南織造府,物未盡其用……朕想著,是不是讓水師暫時在江南道諸水路自由行走,不必受限於各地官府繁瑣的通報交涉?為民除害,不能停也不能等啊。”

  沐昭桐心裡一顫,可只能垂首:“陛下思慮周到,臣這就擬旨。”

  皇帝嗯了一聲:“水師可從江南道諸地方官府府庫借用錢糧物 ,地方府庫將水師取走的東西如數上報戶部即可。水師穿插異地無需徵求地方官府,就到......道府一級吧,在一道之內無需受制。”

  “是。”

  沐昭桐心裡嘆息……莊雍,陛下許給你這麼大的權利,你能撐得住?

  各地道府除了京畿道道府是從一品,其他都是正二品的大員。莊雍一個正四品……不,已經是從四品了,這是已經被陛下托到了和道府大員平級的高度啊。說是降了一級……

  皇帝重新坐下來:“閣老,朕剛才對寧武縣的事處置的,是不是有些重了?”

  沐昭桐心說陛下為什麼又把話題引回到那案子上,沒敢直接回答,沉思了一會兒之後忽然想到了一個人……陛下把江南道上上下下都罰了一遍,唯獨沒有提到一個人,江南道乙子營將軍白尚年。

  滿朝文武都知道,白尚年和沐昭桐關係匪淺,是素有美譽的忘年交。

  “陛下,臣以為還不夠,乙子營將軍白尚年亦有失職不查之罪,當罰。”

  “如何罰?”

  “臣……請陛下定奪。”

  皇帝看了沐昭桐一眼:“白尚年在江南道駐軍多年,按理說比莊雍的過錯還大些,就降一級罰俸三年吧。”

  降一級罰俸三年!

  沐昭桐腦子裡不斷的盤算著,陛下這到底是什麼心思?難道說白尚年做了什麼錯事?水匪是水軍的事,之前水軍不出南平江是因為沒有諸水路自由行走的權限,所以陛下只是罰了莊雍降一級而已,估計著用不了多久就會升回來。白尚年呢?

  沐昭桐垂首:“陛下聖明。”

  皇帝擺了擺手:“閣老也累了,先回家去休息吧,朕也有些乏了。”

  沐昭桐只好垂首躬身退出書房,可腦子裡想的都是白尚年的事。

  皇帝坐在椅子上似乎有些心事,發了好一會兒的呆,他看了一眼桌子上那個紅色木盒,拿起來打開將裡面的密信取出來又看了一遍。

  滿朝文武都知道陛下對戰兵的掌控到了一個史無前例的高度,不僅僅是因為陛下把調兵之權從兵部收了回來,還因為陛下設立了通聞盒。
  
  各地戰兵乃至於四疆四庫都有陛下安排的親信,這些人是誰,除了陛下之外沒人知道。而這些人有特殊的渠道將戰兵的事迅速的報知陛下,稱之為通聞盒。

  這個通聞盒是從水師里送來的,比莊雍的奏摺還早到了一天。

  “雲霄城白塔觀裡的青松道人……十六年了……難道真的這麼巧?”皇帝自言自語。

  他往後靠了靠,臉色似乎有些異乎尋常的疲憊。

  十六年前的那天夜裡他忙著為進京做最後的準備,王府裡發生了一件大事,牽扯到的人很多。因為這件事他勃然大怒,出發之前一口氣處死的人多到令人頭皮發麻,王府院子裡被染紅了的那塊地面,潑了幾十桶水都沒衝乾淨。可是白塔觀那個道人逃了,多年不聞音訊。

  如今若真是那道人在安陽郡,莊雍肯定是知情的,可莊雍為何不報?

  皇帝把那封密信燒了,楞了好一會兒神之後沉聲說道:“讓狗子進宮,朕有事讓他去辦。”

  暗影裡,一個身穿黑衣的人出來跪倒:“臣這就去。”

  半個時辰之後,皇帝已經從書房轉到了肆茅齋,四周的侍衛和宮女都被清退,肆茅齋裡有些可怕的安靜。跪在地上的中年男人肩膀微微有些發顫,因為陛下已經至少三年沒有見過他了。

  “狗子。”

  “臣在。”

  “去趟安陽郡,給朕查一個人,查一件事。”

  被皇帝稱為狗子的人抬起頭,看到了皇帝眼神裡的悲傷。

  “是……十六年前的事?”

  “嗯,朕三年沒見你是因為除了那件事,沒必要讓你露出來。”皇帝擺了擺手:“順便查查莊雍和十六年前的事是不是有瓜葛,朕記得,那天他也去了白塔觀。”

  中年男人起身:“臣知道了,明天一早……臣今夜就走。”

  他轉身出了肆茅齋才直起身子,夜風吹動了他的白衣,衣袖上那三條火色流雲的圖案好像活了一樣。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6 12:24 AM

第六十章 這裡沒人認識我
  
  去亭台山過了雲霄城還要走很遠,那里以山勢秀美著稱,山中有一懸空瀑,瀑下有一碧玉潭。最令人感嘆造物神奇的是潭邊有幾百塊直立大石,小的有半米左右,大的將近五米,如天然的石碑一樣。

  這等好去處自然少不了大寧的文人墨客前來,那些立石上都是這些大家留下的題名。

  潭中有一種四鰓魚味道鮮美,便是只少許放一些鹽油清蒸也是鮮香撲鼻。這四鰓魚每一尾能賣到四五兩銀子,尋常人自然是吃不起的。

  沈先生和茶爺兩個人離開安陽郡後輕舟簡行,比水師南下的隊伍速度還要快些。過了雲霄城後登岸,沈先生買了一匹小毛驢拉了木車,就這般遊山玩水的往亭台山里走。

  沈冷他們離開寧武縣的時候,沈先生和茶爺都已經在雲霄城外邊了。這裡算是龍興之地,所以很多人慕名而來。

  茶爺問沈先生要不要回去看一眼,沈先生只是搖頭不語。

  雲霄城外有一座不怎麼起眼的山,離著遠的時候往山上看能依稀看到那林木之間隱隱約約的道觀,沈先生曾經在那裡住過六七年。

  茶爺忍不住想,從這裡到安陽郡要走十來天,沈先生當初抱著那個孩子經過了十來天的心理掙扎,應該是他人生之中最痛苦的一段時間吧。

  “先生,為什麼是安陽郡?”茶爺實在忍不住問了一句。

  沈先生坐在驢車上似乎正在沉思什麼,被茶爺的話打斷了思緒,他看了茶爺一眼,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本打算我自己帶著那孩子遠走高飛的,可是我知道若那人要找我,不管我藏在什麼地方都躲不開,孩子跟著我左右都是個死。我並不是要去安陽郡,而是要回懷遠城一趟,路過安陽郡的時候在一家酒樓裡聽到了孟長安的的爹和那個道人的談話。”

  茶爺心裡一震:“你是故意扔在路邊讓孟長安的爹把冷子撿去的?既然明知道,為什麼你過了十年後才找回去。”

  沈先生低著頭:“我被追殺的前三年算是最危險,她是不會放過我的……三年後我撿到了你,開始更加小心的東躲西藏,想著若是我去看冷子,說不定就會被追殺我的人看到,那我豈不是功虧一簣?”

  “你應該還記得,我撿到你之後的兩年多時間也在逃亡,足足用了五年的時間才徹底把她派來的人甩開。後來的五年我強忍著不回去,只盼著冷子命大能撐過來。”

  啪的一聲,鞭子的木柄在沈先生手裡折斷,他抬起頭笑了笑:“幸好,天不負我。”

  茶爺的手在沈先生肩膀上輕輕拍了拍:“都過去了。”

  沈先生搖頭:“沒有過去的……莊雍不清楚當年道觀裡發生的事,所以我才敢去接近他。他是陛下的家臣,可我不敢確定莊雍和她有沒有糾葛……我們的運氣足夠好,莊雍待冷子也不錯。”

  “之所以這次帶你來亭台山,一是為你求劍,二是讓你記住這個地方,等到再過一年兩年冷子徹底成熟起來,你也能真正的保護好自己,照顧好自己的時候,我就不得不離開你們了。我在明面上的時間越久,對你們來說威脅就越大,到冷子爬到五品能把你帶在身邊,我就到那亭台山去和楚劍憐做伴兒咯。”

  茶爺的鼻子一酸,強忍著沒有落淚。

  沈先生長出一口氣:“我最怕的十年已經過來了,後面的日子還有什麼可怕的。那十年我最擔心冷子熬不住,卻連過去偷偷看一眼都不敢。那天夜里風雪太大,我看到孟家的馬車回來就把冷子丟在了路邊,害怕他發現不了,我還掐哭了冷子……”

  沈先生抬起手揉了揉眼角:“那個臭小子,哭聲可真響亮啊。”

  茶爺遞給他一條手帕,沈先生搖頭:“我又沒哭。”

  茶爺:“嗯,恰好有一隻鳥兒在你眼角拉了粑粑……”

  沈先生把手帕接過來擦了擦眼睛:“關心人的時候能不能溫婉些?”

  茶爺:“鳥粑粑是不是鹹的?”

  沈先生:“……”

  茶爺好奇的問:“那你後來為什麼又不敢確定冷子的身份了?”

  沈先生道:“我把冷子掐哭了之後,沒想到風雪夜追殺我的人都沒停下來,順著哭聲殺過來,我只好過去抵擋,把人引進了林子裡廝殺,等把那幾個殺手幹掉後再回去冷子已經不見了。為了保護冷子的安全,我把那些殺手的屍體搬運到了距離魚鱗鎮幾十里外的地方,做出我沒有進過魚鱗鎮的假象……”

  他看向茶爺:“所以我才對你說,時間,地點,人,都對。”

  茶爺點頭:“冷子的命硬,將來必然一飛沖天。”

  沈先生笑起來:“是啊……一飛沖天。”

  他看著茶爺:你得陪著他,一直陪著他,冷子現在做事果斷恩怨分明,可根骨裡心地太善,他看不清楚的你得幫他看清楚,他不能判斷的你得幫他判斷。道人看相多半是騙人,可真有所學的道人也會偶爾窺得天機。你的面相比孟長安好,將來冷子身邊最不能缺的人就是你。”

  茶爺臉微微一紅:“哦……”

  沈先生搖頭微笑:“對了,等到亭台山見楚劍憐的時候要客氣些,他救過我的命。離開安陽郡後,那人調派更多高手追殺我,我不得已找到楚劍憐幫忙,他那一劍的風采,現在想起來依然令人折服啊……”

  “楚劍憐,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可憐人。”沈先生看向遠方:“冷子,其實和他有一點點像。”

  “哪裡?”

  “命運。”

  沈先生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楚劍憐的身世其實很離奇,他是前朝大楚的皇族後代,當初他祖輩逃過了大寧戰兵的追殺後就一直深藏,將姓改為楚,可心心念念的還是當初他們家族的輝煌。”

  茶爺一撇嘴:“冷子才和他不像,他那是什麼破命,冷子是最好的命,最好的!”

  沈先生:“是是是,我錯了。”

  茶爺問:“他不會還想反寧復楚吧?”

  “他還好,沒有那麼偏執,他爹我是見過的,一個在家里以皇帝自居做白日夢不肯醒的老傢伙。楚劍憐在那樣的家庭環境下長大,心境多多少少都會被影響的。”

  茶葉哦了一聲,其實他對楚劍憐沒那麼大興趣。如果給她時間的話,她更願意把時間都用來想冷子,想那個傢伙如今在哪兒,怎麼樣了,會不會遇到麻煩。

  “冷子這會兒應該最少已經進河蘇道了,過和蘇道再過息東道就進湖見道了。原來的南越國應該就是大寧的第二十道,只是已經數年還沒有定下來名字,這事皇帝拖的可真慢。”沈先生似乎是不經意的感慨了一句。

  茶爺眼神一亮:“你也在想冷子?”

  沈先生微微瞇眼:“也?”

  茶爺扭頭看天:“鳥兒怎麼不拉粑粑了……”

  沈先生笑道:“你心心念念的冷子這次從南邊海疆回來之後,最不濟也要進個校尉了,正六品……那是莊雍權力之內的事,不用擔心什麼。如果莊雍想要提拔冷子,就會在冷子回來之後上一分奏摺,皇帝一開心沒準就賜個從五品。”

  沈先生舒了口氣:“已經算快的離譜了。”

  他說的輕鬆,可心裡知道,從六品到五品,很難很難啊。

  茶爺雙手托著下巴有些失神:“從五品能帶家眷嗎?”

  沈先生:“……”

  ……
  
  茶爺心心念念的傻冷子,此時已經如沈先生預測的那樣離開了江南道進入和蘇道。和蘇道南北長東西短,大運河直穿而過。

  途經和蘇道徐郡的時候,水師提督莊雍的軍令追上船隊,親筆信裡嚴厲的斥責了岑徵和白秀,也傳達了皇帝旨意。知道莊雍被罰俸一年降一級,岑徵和白秀兩個人臉色都很不好看。

  莊雍的親筆信裡有一句特別的話,像是說給沈冷的……任何人不得違背岑徵將令,不然岑徵有權利直接處置。

  沈冷聽完了這句話後,瞇著眼睛彷彿看到了莊雍那張嚴肅的臉。杜威名站在沈冷身後,他卻變得更加迷茫起來。莊雍將軍給了岑徵更大的權力,這對沈冷來說難道不是威脅更大了嗎?

  ……
  
  與此同時,安陽郡水師大營外不遠處的鎮子裡,六七個身穿白衣的漢子走到沈先生他們所買下的那個小院子門外。為首的那個漢子看起來不過二十四五歲年紀,白衣如雪,相貌很冷峻。可若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他的右眼天生有疾,不見白眼,整個眼球幾乎都是黑的。

  黑眼年輕人往四周看了看,左右擺手,其他白衣人隨即分開,將巷子前後都守住,連小院子房後也有人把守。

  黑眼年輕人安排好了之後走出巷子,巷子口外停著一輛很漂亮的馬車。年輕人壓低聲音在馬車外面說了幾句什麼,馬車門開,從上面下來一個同樣白衣如雪的中年男人,不同的是他袖口有三條火色流雲圖案。

  若孟長安看到他的話一定會吃一驚,因為這人竟是登第樓的那位東主。

  中年男人下了車往四周看了看,似乎對這略顯破舊的鎮子有些抵觸,他取出一塊手帕捂著鼻子往前走:“小黑,去把門敲開,要客氣些,莫嚇著人。”

  被稱為小黑的人,是長安城裡暗道上令人聞風喪膽的流雲會雙煞之一,流雲會黑眼白牙,誰見了不怕?

  黑眼點頭:“屬下知道,小院子裡如今只住著一個殘疾老頭,不過應該知道那道人的去處。”

  中年男人嗯了一聲後往四周看了看:“把人手撤了吧,沒必要這麼大陣仗。這裡不是長安城,沒人認識葉流雲。”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6 11:38 AM

第六十一章 說的對

  也許很多事都是已經注定了的,看似巧合,可又似乎是必然。

  沈冷要去南邊海疆是早就定下的事,莊雍親自點的兵。因為沈冷去了南疆,所以沈先生才會帶著茶爺去了亭台山。三個人都不在的時候,葉流雲到了安陽郡。

  他可以查到陳大伯,甚至還去了一趟沈先生為沈冷鍛刀的道觀,可主要的三個人都不在,哪怕他是葉流雲,依然無功而返。

  在安陽郡停留了七天葉流雲返回長安城,此時沈冷已經出了和蘇道。葉流雲星夜兼程趕路走了七天七夜回到長安的時候,沈冷已經快出息東道了。

  ……

  肆茅齋。

  皇帝看了一眼滿臉疲憊的葉流雲,指了指桌子上的茶壺:“自己倒水喝。”

  葉流雲跪在那沒動:“臣有負陛下所託,查到的消息並不多,因為沒有見到本人,所以臣不能確定那個和莊雍接觸的人是不是就是當初白塔觀的青松道人。臣也沒有直接去問莊雍,水師正是要緊的時候,臣擔心若是問了莊雍,他的心境會亂。”

  皇帝往後靠了靠:“查到什麼就說什麼,說仔細些。”

  葉流雲點頭:“雖然沒有坐實的證據,不過臣猜著那人多半就是青松道人。他前幾年經常去安陽郡魚鱗鎮進貨,做的是綢緞生意。後來發現和他做綢緞生意的那個商戶居然是隱藏的水匪,被他幾乎殺了個乾淨,卻帶走了那水匪頭目的一個養子,名字叫沈冷。”

  “巧合的是,沈冷的養父,也就是那個水匪頭目,是今年書院大比雙榜第一孟長安的父親。”

  皇帝臉色依然平靜:“一直都有這個傳聞,朕問過老院長,老院長只說爹是爹,兒子是兒子,不相干。朕又派人調查了一下孟長安,十二歲那年,孟長安從安陽郡探親回到書院之後就再也沒有離開過,應該就是你說的青松道人幾乎殺他全家的那一年……孟長安應該是在知道自己父親是水匪之後就和家裡斷了來往,之後幾年在書院日子過的清苦,甚至蒙面去碼頭上做過苦力,卻不肯再拿家裡一個銅錢。”

  皇帝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態度已經足夠明顯了。以葉流雲對皇帝陛下的了解,又怎麼可能猜不到皇帝的心思。

  “孟長安確實是乾淨的,臣查到孟長安六歲就到了書院,對他家裡的事完全不知情。”

  皇帝一擺手:“只說青松道人。”

  葉流雲垂首:“是……臣查到孟長安父親,也就是水匪百里屠,是在十六年前冬天一個寒雪夜裡撿到的沈冷,從時間上判斷……有很大可能,可讓人不解的是,之後多年青松道人沒有去過魚鱗鎮一次,直到沈冷十歲之後才逐漸接觸。”

  皇帝微微皺眉,掩飾住自己內心的波瀾:“那孩子……還活著嗎?”

  葉流雲連忙說道:“時間對的上,但其他對不上。從臣以前查到的消息來看,幾乎可以確定的是青松道人把孩子扔了……臣查到了當年的幾個殺手,逼問之下供出來,他們依稀記得追到安陽郡的時候,青松道人身邊已經沒有帶著孩子。”

  皇帝頹然的往後靠了靠,雖然明知道孩子早就已經不在了,可那剛剛燃起來的一丁點希望就這樣又冷了下 。

  葉流雲繼續說道:“其實在青松道人身邊有個孩子比沈冷更值得懷疑,可惜了……是個女孩。臣去過魚鱗鎮,打聽了一下關於沈冷的來歷,從現有證據判斷,青松道人當年可能都沒有進過魚鱗鎮,最接近的一批殺手死亡地點在魚鱗鎮外幾十里。從青松道人當年逃離的路線判斷,是在那地方被攔截了,然後青松道人一個回馬槍返回雲霄城那邊,自此之後的動向就很難查。”

  皇帝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問:“莊雍呢?可疑嗎?”

  “臣之前也查過莊雍,十六年前的那天夜裡,莊雍確實去了白塔觀,但他和青松道人有一局棋沒有下完就急匆匆的離開了。如果他和那件事有關的話,應該不會提前走……莊雍和青松道人本就是好友,兩個人經常喝酒下棋。”

  “還有就是,當年莊雍從白塔觀回來的半路上就被陛下派去的人找到,直接先行趕赴長安城為陛下打點前路,所以沒有直接接觸。”

  葉流雲看了皇帝一眼:“不過,似乎莊雍也在查當年的事,臣覺得,如果接觸他的那個人是青松道人的話,莊雍是故意讓他接近的。”

  皇帝道:“朕從來都沒有懷疑過莊雍的忠誠,不然的話也不會讓他去帶水師……”

  他看了一眼桌子上的通聞盒,那是水師中那個親信送來的,提到的卻不是水師的事,而是乙子營將軍白尚年。

  “你先回去吧,離開這段日子京城裡也有很多事你需要去處理。”

  “臣遵旨。”葉流雲起身,後退著走了幾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沈冷就是孟長安的那個所謂的表弟……最近在水師里大放異彩,不過似乎被人壓了。”

  “嗯?”皇帝一抬頭:“朕說過的話,你忘了?”

  葉流雲臉色一變,撲通一聲又跪了下來:“臣該死。”

  皇帝道:“再說一遍朕當初怎麼跟你說的。”

  “臣既入江湖,就不問朝堂。”

  “朕知道委屈了你,再過陣子朕讓你回來,四疆四庫再加上水師,你自己選,朕都答應。”

  “臣做什麼都可以,只要能為陛下分憂。”

  “去吧,朕還不了解你?你只需記住一件事,朕可以讓你去查莊雍,但永遠不會讓人去查你。”

  葉流雲砰砰砰的磕了幾個頭,額頭都紅了,眼睛也紅了,皇帝這一句話暖了他的心,他不知道說什麼好。

  葉流雲走了之後,皇帝抬起手捏了捏自己的眉心,心情似乎越來越陰鬱。

  “白尚年,白秀,湘寧白家的人……打算幹什麼?”

  皇帝把通聞盒放在一邊,轉身看向掛在牆壁上的大寧疆域圖,視線停在了江南道。

  他的視線從江南道一路向下,過河蘇道,息東道,湖見道,又到了原來南越國那片地方。他站起來在書房裡來回踱步,來回十幾分鐘後忽然停下來: “來人,傳內閣大學士沐昭桐進宮……再把書院老院長也請來。”

  此時已經是深夜,皇帝如此急的要召見長安城里分量最重的兩位老人,內侍覺得怕是要出大事,哪裡敢耽擱。

  一個時辰之後,這兩位老人就已經在肆茅齋裡了。皇帝讓人去熬了一鍋銀耳蓮子羹,又加了五盤點心,看這架勢似乎今夜是沒打算睡。

  “知道朕為什麼幾年來都沒有給南越那片地方設道府嗎?”皇帝問。

  沐昭桐看了一眼老院長,老院長像是真的餓了,連著喝了兩碗蓮子羹,又去盛第三碗,似乎連皇帝的話都沒有聽到。

  沐昭桐在心裡罵了一句老狐狸,垂首回答:“臣猜著,是因為那地方還沒完全鎮撫,急著設立道府的話,地方文官和軍隊就會有衝突。陛下在這幾年來許給軍隊的權力足夠大,軍隊擺在那,比地方官府的震懾效果大。”

  “閣老看的清楚啊。”皇帝道:“如果朕在滅了南越之後即刻設置道府,選派一個人過去,那就是老百姓眼裡的封疆大吏啊……誰去都要急著做出些成績來讓朕看。可是文官的本事在於安撫,刁民心不服的時候你去安撫他們,只會讓他們越發的沒了規矩,所以朕交給戰兵。今年以來,南越那片地方作亂的消息幾乎絕了,沒人再敢放肆。朕用了幾年的時間讓那些人學會什麼叫怕,現在是時候讓他們學會什麼叫感恩了。”

  老院長喝完第三碗蓮子羹:“陛下說的對。”

  皇帝瞪了他一眼,看向沐昭桐。

  沐昭桐連忙說道:“所以,現在當務之急是選派一個足夠分量的人去做道府為陛下施恩。”

  皇帝看向老院長,老院長伸向點心的手停頓了一下:“大學士說的對。”

  皇帝又瞪了他一眼。

  “你們有人選嗎?”

  沐昭桐沉思片刻:“臣舉薦京畿道道丞白歸南,此人文武雙全能擔大任。”

  皇帝微微皺眉:“湘寧白家的人。”

  “是。”沐昭桐道:“白歸南在京畿道做道丞已經有六年之久了,協助京畿道道府多年,對於政務已經再熟悉不過,戶部歷年考核都是優,文可治地方,武可領萬兵,是個人才。”

  皇帝點了點頭:“朕知道,白歸南確實有能力。”

  他又一次看向老院長。

  老院長嘴裡嚼著點心有些含糊的說道:“臣以為陛下說的對。”

  皇帝剛皺眉,老院長看向沐昭桐:“臣以為大學士說的不對。”

  皇帝嘴角微微一勾:“哦?為什麼?”

  老院長想了好一會兒後一臉認真的回答:“臣覺得他和南越那邊名字不和,他叫白歸南,歸了南邊就不好了。”

  沐昭桐臉色一變:“荒唐!”

  皇帝哦了一聲:“老院長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啊。”

  沐昭桐臉色微微發白,不明白皇帝今天是怎麼了,論能力,論資歷,能去南越那邊的毫無疑問白歸南最合適不過。

  老院長喝了一口水把嘴裡的點心衝下去,坐直了身子說道:“南疆武庫司座葉開泰協助南疆大將軍石元雄多年,對南疆極為熟悉,最為合適。”

  皇帝不等沐昭桐說話緊跟著問了一句:“南疆武庫也是重中之重,葉開泰調離,誰可為繼?”

  “北疆武庫副司座陳鋯可為。”

  皇帝微微瞇眼,心說你個老傢伙,現在還不忘給你書院出來的那個寶貝疙瘩孟長安解決難題。陳鋯的兒子陳子善因為孟長安而死,陳鋯調到南疆的話,怎麼可能再去為難孟長安。

  老院長卻絲毫也不擔心自己的心思被皇帝看穿,手已經伸向第三塊點心了。

  皇帝看向沐昭桐:“閣老以為?”

  沐昭桐忽然輕鬆起來,也不知道是想通了什麼,伸手也去捏點心:“臣以為,院長說的對。”

  如果老院長沒有提到葉開泰,沐昭桐還沒反應過來,葉開泰啊……和莊雍一樣,都是陛下當初還是留王時候的家臣。

  所以,他乾脆吃點心算了。

  皇帝見沐昭桐沒有反對,又問老院長:“你覺得葉開泰能力可否勝任南越道道府?”

  老院長一臉賴皮:“能力?臣不知道,不過他名字好啊,開泰,開泰,多吉利。”

  不等皇帝說什麼,沐昭桐點頭:“院長說的對。”

  沐昭桐心裡冷笑,什麼名字好,莊雍的水師早晚南下,葉開泰和莊雍都是陛下家臣,到時候配合起來自然默契無間。陛下喊我來無非是為了明天上朝的時候提起葉開泰反對的人少一些罷了,畢竟是院長和他兩個人聯名舉薦的不是。

  他覺得點心不好吃,有點苦。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6 11:57 AM

第六十二章 長大成人
  
  大學士沐昭桐回到自己家就把書房門緊閉,告訴下人不見任何客人,他需要自己好好的把事情理一遍。

  南越國那片地方設置道府的事不用多想,他覺得自己也算不上是有什麼私心,到現在為止他也堅信白歸南比葉開泰更適合做第一任道府。

  雖然三年前湘寧白家的人就過來找他談過這件事,希望在未來皇帝陛下於南越設置道府的時候幫幫白家。可沐昭桐不認為這是徇私,白歸南若是沒有那個能力,他就算是拼了命的往上舉也舉不動。

  想想也就釋然,南越那是多緊要的地方,皇帝怎麼可能不用他的親信,自己確實疏忽了。皇帝這是要不惜一切代價為水師南下把道路鋪平。

  當年皇帝陛下還是留王的時候,手下有幾個親信最得力。後來有人總結了八個字……開枝散葉天邊流雲。水師提督莊雍,並不在這八個字之中。

  開枝散葉,前面這四個字指的是葉開泰,葉北枝,葉雲散這三個人。
  
  天邊流雲,指的是葉景天,葉撫邊,葉流雲這三個人。

  誰也不知道為什麼陛下讓這六個人都姓葉,可有一件事大家都知道,那就是這六個人都是當年戰兵遺孤。然而深思一下,之所以為什麼姓葉,可能答案就是前四個字。

  陛下年少時從軍領兵,那時北邊黑武國第一次寇邊,年少的陛下和年少的大將軍鐵流黎分領一軍抵擋黑武國大軍。兩個人猶如兩把尖刀,非但擊退了黑武國數十萬暴卒,甚至還一左一右插進了黑武國境內,陛下率軍向北越邊境三百里,鐵流黎越邊境二百六十里。

  那一場大戰徹底打怕了黑武國,自此之後有將近十年的時間黑武國都老老實實。

  可那一戰也太慘烈,陛下帶著的三萬精騎長驅直入,回來的時候只剩下半數。

  那一戰中湧現出來很多青年才俊,現在已經成為大寧的柱石。比如北疆大將軍鐵流黎,當時就能和陛下各領一軍,足以說明他的能力。

  還有現在的東疆大將軍裴亭山,當時就是陛下所領那支騎兵的副將。

  西疆武府司座卓飛崖,北疆武庫司座赫連文山都是當年那一戰殺出威名的人。

  先帝駕崩之後,大學士沐昭桐提議從諸親王府裡選擇一位合適的世子繼承皇位,朝中文官無人反對,當時的皇后也只能答應。為什麼裴亭山就敢帶著九千刀兵從東疆殺到長安城?

  從東疆到長安萬里迢迢,途中有無數關卡,橫穿六道。駐守六道的六衛戰兵如果阻攔的話,那九千刀兵再凶悍,只怕也走不出個幾百里就會被層層圍住最終被箭陣射成刺蝟。

  裴亭山到了長安外九千刀兵橫陳,京城裡還有八萬虎賁……禁軍大將軍澹台袁術偏偏在那個時候說自己病重難以處理軍務。大學士連續派了六批人去請他,他只閉門不見。

  最後沒奈何,沐昭桐請皇后親自去禁軍大營取禁軍大將軍的調兵虎符,結果虎符被澹台袁術帶回了家……

  為什麼?

  因為當初澹台袁術也是那次北伐之戰的一員,那年陛下和鐵流黎分領騎兵,澹台袁術帶步兵八萬緊隨其後。黑武國靠近大寧這邊有差不多三百裡被殺的雞犬不留寸草不生,三分之一是騎兵殺的,三分之二是他澹台袁術殺的。

  陛下啊,在軍中的威名早就已經留下了。那些大將軍可以心甘情願接受陛下,不能接受一個黃口小兒。

  也正是那一戰之後,老皇帝感覺到了李承唐的可怕之處,直接威脅到了太子李承遠的地位。於是去了李承唐所有兵權,加封親王,卻不過是個閒散王爺了。

  皇帝在那一戰後收留了很多戰兵遺孤,開枝散葉天邊流雲都是他親自撫養長大的,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人。如今這些人大部分已經銷聲匿跡,誰也不知道藏在什麼地方為皇帝守著這江山社稷。

  就連葉流雲都已經消失很久了,有傳聞說現在流雲會的大當家就是他。

  沐昭桐皺眉,心說自己年紀真是大了,怎麼胡思亂想了這麼多。

  皇帝陛下的旨意已經傳下去了,南越那片地方正式定名為平越道,葉開泰為第一任道府,白歸南為第一任道丞。從京畿道調去了平越道,表面上看像是平級調動,可實際上反而還降了一級。

  不過對於白歸南來說終究是好事,在平越道再踏踏實實幹個兩三年,回頭調任別的地方做道府已經不會出現任何問題了。

  沐昭桐更多需要思考的是白尚年的事。白尚年到底做了些什麼,以至於讓陛下生了那麼大的氣?

  “沐流兒!”沐昭桐抬起頭喊了一聲,書房的門吱呀一聲開了,一個看起來二十七八歲的年輕女人快步進來。這女人看起來個頭很高,最不濟也有一米七,身材修長結實,面容稍顯冷傲,尤其是那一雙劍眉,更是帶著幾分殺氣。

  她俯身一拜:“老爺有什麼吩咐?”

  “你去一趟安陽郡,看看少爺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

  沐流兒臉色變幻不停,猶豫了好一會兒後回答:“其實確實發生了一件關於少爺的事,只是夫人不許我們告訴老爺您知道,怕老爺您擔心。”

  沐昭桐臉色一白:“說!”

  “少爺……少爺受傷了。”

  “嗯?!”沐昭桐猛的站起來,撐著桌面的雙手手背上青筋暴起。

  可片刻之後沐昭桐臉色就緩和下來,他慢慢的坐下來,緩緩呼吸:“說仔細些。”

  沐流兒將安陽郡水師的事說了一遍,盡量沒有摻雜個人感情在內,將事情的經過基本還原,因為她知道老爺需要最真實的東西做出判斷。她作為老爺培養出來的人,首先要做到的就是不能以自己的個人情感來干擾老爺的理解和判斷。

  “呼……”沐昭桐聽完了之後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眉角一下一下的跳動著。
  
  沐流兒當然知道老爺已經生氣到了極致,可被老爺硬生生壓住了。少爺就是沐家的寶貝疙瘩,老爺老來得子,如今被人破了相,老爺若是不生氣那才奇怪呢。相對來說,夫人似乎在事關少爺的事上反而更冷靜些。

  “夫人怎麼說的?”沐昭桐連續的深呼吸後問了一句。

  “夫人說,現在朝廷裡很多大事都在要緊關頭,老爺稍有不慎就可能會引起陛下不悅。陛下的心思誰也猜不透,老爺也是小心翼翼,不能因為少爺的事讓老爺出現失誤。少爺再重要,也不如老爺重要。”

  沐昭桐再次深呼吸,這麼多年來他最感謝的人就是自己的夫人,在很多大起大落面前,夫人比他看的透徹,比他更冷靜,有很多朝廷裡他提出的建議其實都是夫人幫忙想出來的。

  “夫人說的對。”沐昭桐說完這幾個字後忽然又一陣惱火。一想到說得對這三個字,就不由自主的想起來昨夜裡書院裡那個老傢伙的噁心樣子。

  “你還是去一趟安陽郡吧,先見見少爺,讓他忍耐,不要再胡作非為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我已經可以確定水師里至少有一個通聞盒……”

  
  沐流兒臉色一變:“屬下會將這件事告訴少爺知道。”

  “不用急著回來,在水師看著少爺吧。他還年輕性子不沉穩,身邊沒有個心細冷靜的女人提醒終究是不行的。你告訴他,如果他的名字出現在通聞盒裡超過兩次,哪怕他是我的兒子,我也保不住他。”

  沐流兒臉微微一紅,連忙低頭掩飾。

  “然後再去一趟乙子營見白尚年,告訴他不要再因小失大了!”

  沐流兒:“只這幾個字?”

  “因小失大,只這幾個字就足夠。”

  沐昭桐一擺手:“少爺做事還沒有章法,但你不一樣。軍中,不能再碰那個叫沈冷的小東西,軍外,我相信你有的是辦法讓他從少爺的世界裡消失。”

  “我知道怎麼做。”沐流兒垂首:“我這就去準備。”

  沐昭桐沉思了一會兒後又吩咐道:“從你的貫堂口裡挑選人手,不要帶府裡的人。 ”

  “是!”沐流兒答應了一聲,轉身離開。

  “陛下盯著水師,應該不只有一個通聞盒,陛下連莊雍都信不過,水師的水真是深不可測啊……早知道,就不把你送到水師去了,當初覺得那裡好出頭,現在看來,為父想錯了。”

  沐昭桐閉上眼睛,腦子裡來來回回都是沈冷這個名字。

  一想到自己兒子那張漂亮的臉上被劃了一刀,他的心就一下一下的抽緊,兒子一個人在江南多無助啊。而作為父親自己竟然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連府裡的下人都比自己知道的早。

  沐昭桐長長的出氣,逼著自己平靜下來卻做不到,兒子就是他的軟肋,他是大寧的三朝元老,前後輔佐了三位帝王,表面上他該怕的怕該擔心的擔心,可做不到處變不驚四個字怎麼能有今日成就,放眼天下,心境比他穩的人真不多。

  然而,兒子的事,他再怎麼強大也做不到處變不驚。

  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沐昭桐剛要發火,看清楚來人之後立刻臉色緩和下來:“夫人,你怎麼過來了,應該在屋子裡好好歇著。”

  沐昭桐的夫人看起來比沐昭桐要蒼老一些,丫鬟攙著她坐下來隨即退了出去。夫人仔仔細細的看著沐昭桐,然後搖頭:“沐流兒跟我說了,所以我忍不住來看看你……多少年榮辱不驚,事關風兒你就好像暴躁的牛一樣。牛很重要,是因為牛能耕田,可牛若是幾次三番的撞了柵欄壞了棚舍,牛的主人就會生氣。”

  沐昭桐苦笑:“你說的我何嘗不知道,只是心裡惱火。”

  “我記得老爺很早很早之前就說過,有才而能被人用是中流,無才但能用人是上流,有才又能用人是上上流……何必什麼事都自己操心,想試探水師的深淺,讓家裡一個個的蹚水進去就是不理智,別忘了江南還有個不服氣的世子呢。”

  “他?”沐昭桐忽然想 來,然後嘴角一勾:“還是夫人看的透徹看的遠。”

  那年,裴亭山帶著九千刀兵橫陳在長安城外,不僅僅是迎來了當今陛下,還嚇跑了一個世子殿下……如今,世子已經長大成人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6 02:32 PM

第六十三章 一個月
  
  “原來,這就是大海。”

  站在海邊的沙灘上,沈冷眺望遠方。雖然已經對大海有過足夠多的嚮往和猜測,可當他真的站在海邊的時候,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種心境越來越開闊的感覺。

  他想大聲喊,想深呼吸,哪怕海風之中帶著一點點的腥氣。

  自從他殺了那幾個伏擊的戰兵斥候之後,一路上倒是平安無事,似乎想殺他的人暫時放棄了計劃。可沈冷一路上到現在都沒有放鬆下來,他知道自己的對手有多強大,而且還在暗處。

  他深深的呼吸,吸氣到不能再吸進去一絲,然後吐氣到似乎抽空了自己。

  “求立國在哪邊?”陳冉走到沈冷身邊問了一句。

  沈冷伸手往西南方向指了指:“大概是那邊,隔著很遠很遠。”

  陳冉笑起來:“遠不怕,我們的戰船足夠大,哪怕是征服海洋也不在話下。”

  沈冷搖頭:“大,不一定真的管用,大的不合理,反而會變得被動。”

  陳冉嗯了一聲:“我聽說求立國的人個個都跟黑猴子似的,回頭抓個活的看看到底什麼樣子。”

  沈冷笑:“抓個黑猴子做你大師兄嗎?”

  陳冉:“……”

  船隊到了湖見道之後就停下來,不到合適的時候不方便直接進入南越那片地方。幾艘熊牛戰船在港口裡檢修,士兵們難得的輕鬆幾天。

  一直到天黑的時候沈冷還在海邊站著,陳冉端著兩個飯盆過來,把其中一個遞給沈冷:“怎麼還在看。”

  沈冷嗯了一聲:“我想著,我爹娘應該也沒有見過大海吧,雖然不知道他們到底是誰,不過替他們多看幾眼也好……茶爺和先生也沒有看過,我看的仔細些回頭說給他們聽。”

  陳冉心裡微微一震:“那我也多看會兒,回去說給我爹聽。”

  兩個人在岸邊沙灘上坐下來,邊吃飯邊看著海浪翻湧,落霞滿天。

  “將軍他們去和湖見道戰兵戊字營將軍裴悲見面,據說湖見道道丞徐廣安也在。大人物們今天的晚宴怕是山珍海味,也不知道會說些什麼。”

  陳冉翻了翻飯盆裡的菜,實在是不合胃口。

  沈冷倒是看起來無所謂,一口一口的將滿滿一盆飯菜吃了個乾乾淨淨:“地方是到了,可要想從求立人手裡搞到幾艘戰船沒那麼容易。第一是要等他們自己露面,第二是地方上的配合,第三是看大海答應不答應了。”

  他看了一眼遠處有個漁夫正在岸邊修補漁網,起身過去和那漁夫攀談起來,沒多久兩個人就聊的熱火朝天。漁夫看起來談興很濃,也不知道沈冷是拍了多大的馬屁。

  很久之後沈冷才回來,陳冉問他幹嘛去了,沈冷笑著回答:“了解大海。”

  “了解大海?大海有什麼可了解的,不過就是一片水……也就是比江河湖大一些罷了。”陳冉笑道:“都是水,有什麼區別。”

  沈冷:“你撒出來的尿也是水,能一樣嗎。”

  陳冉:“尿也是水嗎?這麼神奇。”

  “大海的潮漲潮落,距離求立國有多遠,要在海上航行幾天,海會在什麼時候變得狂躁起來……這些都要知道。”

  陳冉聳了聳肩膀:“我覺得你就是想的太多了,開船出海,一戰搞定然後回家,就這麼簡單。”

  他指了指大海:“江水里游泳和海水里游泳,有什麼不一樣的。”

  沈冷笑笑沒說話,兩個人往營地那邊走。

  ……

  休息了一天之後,沈冷就把自己的隊伍拉出來,別的隊伍都在營地裡睡覺的時候,沈冷已經帶著人一次一次沖進海水里了,折騰了大概一個時辰後差不多都精疲力盡。

  吃過早飯,沈冷開始讓這些手下在淺水里一對一的訓練近身格鬥,結果卻打的亂七八糟。海浪一下一下的衝擊,站都站不穩,怎麼可能打的有章法?

  ……

  將軍岑徵在遠處負手而立看著沈冷那邊,眼神裡閃過一次欣賞,聽到腳步聲後這欣賞隨即消散無蹤跡。

  白秀走到岑徵身邊,笑了笑說道:“年輕人,總是精力充沛。”

  岑徵問:“人都走了?”

  “都走了,他們都知道陛下對這次的事看得有多重,所以一再表態地方上會不遺餘力的支持。然而有些事他們控制不了,那就是求立國的人甚麼時候來,從哪兒來,在什麼地方登陸。”

  “我跟裴將軍提過了,跟他借兵三千,他說回去之後就會安排。”

  “嗯。”

  岑徵問白秀:“你有什麼主意?”

  “地方上的人都沒有什麼辦法,我也沒有……除了等著求立國的船隊出現之外,別無他法。”

  “被動啊。”岑徵緩緩搖頭:“領兵作戰,最忌諱的就是被動。”

  就在這時候岑徵看到沈冷居然不知道從哪兒借來了一艘漁船,十幾米長,帶上七八人上了船竟是往遠處去了。

  “他要幹嘛?”白秀眼神閃爍了一下:“有些肆無忌憚了,萬一遇到風浪漁船翻在海裡,誰能救他們回來!”

  岑徵道:“或許他就是想提前感知死亡,在大海裡會如何死亡。”

  說完這句話之後岑徵轉身走了,留下白秀一個人在那發呆,他看著越來越遠的漁船,嘴角忽然勾起來一抹笑意。

  “提前接觸死亡?”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笑的很開心,看漁船消失的方向眼睛都瞇了起來,那眼神之中有對沈冷的欣賞,還有一些別的東西。

  ……

  在沈冷帶兵訓練半天之後,校尉王根棟帶著其他兩團士兵也加入進來,照葫蘆畫瓢,沈冷怎麼帶兵訓練他就怎麼訓練。

  除了他們這一標營的人之外,另外那個標營的人始終都沒有離開營地,只是在營地範圍內例行訓練。

  “他們那叫訓練?”在營地裡訓練的士兵哼了一聲:“我看著倒更像是打著訓練的旗號在玩呢。”

  “就是,看他們那一個個在海水里扑騰,玩的不亦樂乎。”

  “看著吧,早晚將軍得處置他們。”

  “可我怎麼覺得在海水里扑騰一陣子很好玩?”

  “所以說他們那根本不是訓練!”

  這個標營的校尉叫邢上行,是岑徵手下的老人了,本來岑征南下的時候打算全部都帶自己的人,可莊雍沒答應,調派了王根棟那個標營給他。

  “由著他們胡鬧去吧,他們不是將軍的兵,將軍也不好太嚴厲,可這對他們來說不是好事,放縱去吧,咱們卻不能丟了訓練。”

  邢上行大聲提醒著手下人: “注意陣列!注意陣列!我說了多少次了,戰兵的陣列是殺敵制勝的關鍵,你們怎麼還這麼散亂!”

  王根棟帶著沈冷和另外兩個團率從營地裡經過,邢上行白了他們一眼:“看起來王校尉練兵很上心啊。”

  王根棟嗯了一聲:“不如邢校尉,看邢校尉手下人這陣列真穩,佩服佩服。”

  邢上行:“你這是水戰打完了要回去睡大覺了嗎?”

  王根棟聳了聳肩膀:“將軍傳我們過去。”

  邢上行笑起來:“將軍一定是誇你練兵有方。”

  他看向沈冷:“尤其是你,練的不錯。”

  沈冷抱拳:“多謝校尉。 ”

  邢上行心裡那叫一個開心,心說這白痴連自己什麼話都聽不明白還謝謝我呢,哈哈哈哈……

  王根棟帶著三個團率進了中軍大帳,岑徵示意他們把門簾關好。

  “你們快整整一天了,帶著人不是坐船在水上晃蕩,就是在海水里扑騰,想做什麼?”他瞪著王根棟問了一句。

  王根棟回答:“團率沈冷提醒卑職說,臨海之戰,必須讓士兵適應海水,如果在海水里站都站不穩,如何廝殺?海浪不同江河,借來漁船是為了讓手下人盡快在海浪中也能在船上平穩行走。”

  “沈冷提醒?”岑徵看向沈冷:“你管的事很多啊。”

  沈冷回答:“卑職管的事不多,只一件。”

  “哦?哪一件?”

  “把卑職帶來的人都活著帶回去。”

  岑徵臉色一變,啪的一聲拍了桌子:“你倒是牙尖嘴利啊,整個水師裡就你本事大對不對?還把人活著帶回去……你的意思是,本將軍沒有那個本事把人活著都帶回去?”

  王根棟連忙解釋:“將軍,他不是那個意思。”

  “你閉嘴!”岑徵抓起桌子上好像是一本書似的東西砸在王根棟身上:“我沒有和你說話,也沒有給你說話的權力!”

  王根棟肅立:“卑職記住了。”

  岑徵從桌案後邊走出來,圍著沈冷走了一圈:“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最不喜歡的就是吊兒郎當的兵,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有本事?”

  沈冷站在那挺的筆直,卻沒有說話。

  岑徵冷笑著說道:“不服氣?不服氣就拿出來自己可以不服氣的本事……你不是覺得自己行嗎?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這次南下是為了帶回去幾艘求立國的戰船,聽說這個建議還是你給提督大人的,所以把差事交給你也算是理所當然。”

  “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你去搞來一艘求立國的戰船回來,當然如果你承認自己沒本事可以放棄,我是不會怪罪你的。”

  “好。”沈冷居然點了點頭:“卑職領命。”

  岑徵哈哈大笑:“行啊,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傢伙,我就等你一個月,一個月之內若是沒有帶回來一艘求立國的戰船,那就別怪我軍法無情了。”

  沈冷:“卑職有一個請求。”

  “說吧。”

  “誰也不許插手,卑職自己去想辦法。”

  岑徵一皺眉:“本將軍也不能?”

  沈冷點頭:“將軍也不能,若是一切交給卑職去處理,卑職依然沒能完成任務的話,將軍再處置卑職的時候也好做些。”

  岑徵氣的臉色發白:“好好好,好一個猖狂的團率大人……我就給你這個權力,到時候做不到,我看你怎麼說。”

  沈冷肅立行軍禮:“謝將軍!”

  岑徵一擺手:“都滾出去吧,不想看到你們。”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6 02:59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27 09:45 AM 編輯

第六十四章 海之初戰
  
  沈冷一彎腰把之前岑徵用來砸王根棟的那本書撿起來,出乎預料的沒有還回去,而是自己拿著走出了軍帳。

  出了門之後,王根棟很好奇那是什麼,沈冷遞過去給他看了看。那是一本縣志,本地仰承縣的縣志。

  “你拿這東西幹嘛?將軍倒是沒喊你送回去。”

  “本就是要給咱們的東西,送什麼。”沈冷一邊走一邊翻開縣志:“仰承縣各村鎮都有詳細的記錄,人口分佈,最主要的是上面有簡略的地圖。”

  王根棟之前根本就沒有留意這個東西,不得不對沈冷刮目相看。

  “你是說這是將軍故意給咱們的?”

  “給我的。”沈冷停下腳步:“校尉,這件事暫時交給我去辦,我估計著戊字營的人,地方官府都會爭著去辦,這個功勞誰都想要,那邊的校尉邢上行也盯著呢。校尉這些天就帶著人訓練,我帶幾個人出去摸摸情況。”

  王根棟皺眉:“你連自己人都信不過?”

  “不是信不過,前幾天不會有什麼行動的,我只是帶人把附近的地形,求立國的人行動有沒有什麼規律這些事搞清楚。如果我準備好了的話,會立刻告訴校尉。”

  王根棟嘆了口氣:“冷子……你到底得罪了多少人?”

  沈冷聳了聳肩膀:“其實歸根結底就一個人。”

  王根棟苦笑著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麼。

  回到隊伍之後,沈冷把王闊海杜威名陳冉幾個人叫來,又挑選了七個身手比較好的戰兵臨時組成了一個十人隊,當天夜裡就離開了營地。

  這一走就是五天,五天之後沈冷帶著人回來的時候十一個人曬的跟黑猴子似的,陳冉也算是滿足了自己的好奇心。可他們只在營地裡停留了半日,補充了裝備之後再一次離開。
  
  營地裡不少人等著看他們笑話,尤其是邢上行那些人。在他們看來,一個月之內憑著沈冷那一百多號人能搞到一艘求立國的戰船,那才是天方夜譚呢。

  沈冷帶著十人隊這次離開之後藉了一艘漁船直接出海,這次的漁船比較大,有二十幾米,沈冷王讓手下人全都穿了老百姓的服裝,剩下的人藏了起來。

  “咱們用了五天的時間找附近很多人打探消息,得到的基本上都差不多。求立國的船隊不會貿然登陸上岸,他們對大寧的戰兵怕到了骨子裡,除非是有必勝的把握,不然連近水都不隨便靠近。”

  “漁民們說,求立國的戰船很多時候都是三艘為一隊,在附近海域攔截漁船商船。他們不但劫掠大寧的商船漁船,連他們本國的都劫。”

  “咱們這完全就是碰運氣,雖然漁民說這一段日子應該沒有海迅,正是求立國那些海盜橫行無忌的時候,可茫茫大海哪有那麼僥倖讓咱們遇到。”

  杜威名緊張的看了看四周:“咱們只有這一條小船十來個人,真遇到了只怕不是僥倖,是不幸了。”

  “漁民說再往前就是求立國海盜出沒最頻繁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麼那麼神通廣大,只要有漁船商船經過,基本上他們都會殺出來。”

  沈冷把那本縣志打開,指了指一個地方:“ 個小島,距離仰承縣大概一百里左右,縣誌上記載這個小島人跡罕至,因為小島上有一種很奇怪的野獸出沒,看不到東西。原來那些到遠海捕魚的漁民會把那個小島當做休息的地方,從十來年前開始,那小島上的怪物就出現了,凡是夜裡住在那小島上的漁民都會被殺死,死狀淒慘。”  

  沈冷道:“咱們帶的淡水和食物基本上沒問題,就去那個小島看看情況。”

  杜威名道:“如果靠近小島的船都會被發現,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這個小島已經被求立國的人佔了,他們在小島上修建了瞭望塔,大海上一眼能望出去很遠,再有千里眼的話,咱們還沒靠近就會被發現。”

  “那就跑。”沈冷:“你說的沒錯,我也懷疑那個小島被求立國的人佔了,不管咱們能不能登上海島,只要被發現了,就說明那個小島上有問題。”

  正說著,忽然站在桅杆上的陳冉吹了一少口哨,伸手指著正前方:“有船!”

  “幾艘?!”
  
  “還看不清楚,不低於三艘。”

  “怎麼辦?”

  杜威名覺得自己緊張起來,這次要面對的是求立國的人,不是本國的水匪,求立國的水軍一直宣稱他們在海上無敵,沿海附近的百姓對他們恨之入骨也怕之入骨,傳聞中那些傢伙個個靈活如猿猴,殺人如麻,下手極為凶殘。

  “等一會兒。”沈冷下令:“現在把船頭調轉過來,等到能看清楚那些船上的旗號再說。”

  眾人合力將船調頭,陳冉在桅杆上大聲喊道:“就是求立國的戰船,我看清楚旗號了,三艘,速度很快!”

  沈冷立刻下令:“全速往回走!”

  藏起來的士兵們也不敢藏著了,全都開始搖船,這漁船雖然算不上有多小,可是全靠人力,除了陳冉在桅杆上觀察情況,十個人奮力劃動。

  幸好出來的不算太遠,十個人體力上也不是什麼問題,所以回程的速度很快。然而,他們卻發現求立國的戰船接近的速度更快,快的離譜!

  這些人都是水師的精銳,對於水師之中幾種戰船都極為了解,正因為如此他們確定了一件事,大寧水師的戰船比求立國的戰船速度上慢的多!不是差了一點點的那種慢,毫不誇張的說,一同起航,照這個速度,用不了一炷香的時間水師的戰船就會被徹底甩開。

  “戰船規模比熊牛小,比飛魚大,目測能有四十多米!”陳冉在高處喊:“速度太快了,用不了多久咱們就會被追上!”

  “大家加把勁!”沈冷嘶啞著嗓子喊了一句,所有人都發了狂一樣搖漿,可是距離還是在不斷的縮短。

  “目測千米!”

  “目測八百米!”

  “目測五百米!”

  “目測三百米!”

  陳冉的聲音一聲一聲的傳來,嗓音都開始發顫了。

  他們回頭看,已經能看到求立人站在他們的戰船上揮舞著彎刀嗷嗷的叫著,還沒有開打他們就已經展現出了勝利者的姿態。

  “寧人,放棄吧,你們逃不掉的!”

  “你們這些寧人在海裡就像是軟腳蟹,乖乖的停船還能讓你們死的體面些!”

  那些求立國的人說話和寧人語言一樣,只是帶著些彆扭的口音。

  沈冷看過的縣誌上記載,傳聞求立國的皇帝原本是大楚時候湖見道息東道那一代的流寇,大楚快滅國的時候寧軍橫掃這兩地,對這些流寇殺的太狠了,他們懼怕之下就駕船南下,在海域之外建立了求立國。

  當地人沒能擋得住那些流寇的衝擊,流寇的頭目阮鄂是求立國開國皇帝。

  所以沈冷在剛看到縣志的時候還迷茫過,為什麼求立國的船會不一樣?

  “一百米!”陳冉的嘶吼聲中帶著一股恐懼,難以抑制的恐懼,而此時沈冷他們的戰船距離岸邊最少還有十餘里遠的距離。

  “發訊號!”沈冷大喊一聲。

  早就把信號准備好的王闊海立刻點燃,那是一個很大的煙花,點燃之後打上了高空,炸開的煙花即便是在白天也顯得十分醒目,而且聲音很大。

  “小心!”就在這時候陳冉忽然大喊了一聲,緊跟著就看到一條巨大的錨槍從求立國的戰船上激射過來,求立國戰船船頭上有一架類似於弩車似的東西,將帶著粗繩的錨槍打過來,砰地一聲直接將沈冷他們的船尾擊穿,錨槍打進來後卡在那,後面求立國的戰船驟然減速!

  嗡的一聲!

  沈冷他們的船被拉的一小半翹起來,船上的人全都翻到在地。

  “盾!找盾!”

  沈冷抓著船舷穩住,一把抓住一面巨盾,這是他們早就準備好的,在船落下來的那一瞬間,士兵們紛紛抓起來巨盾湊在一起。

  “陳冉下來!”

  “知道了!”

  陳冉從桅杆上滑下來,抓了一面巨盾就和其他人蹲在一起。

  才剛蹲好,一片箭雨就落了下來,如果不是提前想到了這種可能而準備了這將近一人高的巨盾,只怕所有人一瞬間就都被射成刺蝟了。

  劈劈啪啪的聲音連成了一片,對方顯然也惱了火,羽箭不停的射過來,只幾分鐘的時間沈冷他們的巨盾上就插了一層白羽。

  “上他們的船!”沈冷聽到了求立人的喊聲,顯然羽箭沒作用後敵人只有這一個選擇了。

  他把盾陣打開一條縫隙往外看了看,遠處的求立人開始往這邊拋投繩索,繩索上有撓鉤,砰砰砰的抓在船舷上然後繃緊,那些求立人順著繩索直接滑了下來,速度快的令人震撼。

  他們嘴裡叼著彎刀,落在船裡還嗷嗷的叫喚著。

  “殺!”沈冷忽然一聲暴喝,蹲在那的士兵們同時站了起來,左手把盾舉高,右手的橫刀同時劈了出去……這條船本來就不是很大,容求立人的地方就更不大了,只上來八九個人而已,他們本以為是寧國的漁民,哪裡想到會是正經的戰兵。

  只一輪,上了船的求立人全部被砍翻。

  如果不是沈冷在之前強化訓練了一陣子,水師的人在這搖擺的海面上可能都站不穩,此時此刻,士兵們才真正感受到沈冷那看似兇殘的訓練真正意義所在。

  “弄死他們!”

  “把他們都活剮了!”

  “殺死他們!”

  三艘戰船上的求立人全都炸了,揮舞著彎刀,似乎下一秒就要全都撲過來一樣。

  又是一陣羽箭飛來,沈冷他們再次蹲下來組成盾陣,箭羽雖凶殘,可是不可能打透盾陣,求立人似乎一時之間也沒了辦法。

  “撞沉他們!”不知道是哪個王八蛋喊了一句,沈冷他們的心同時往下一沉。什麼都不怕,就怕對方耍無賴。

  就在這時候,遠處有大寧的戰船開過來了。

  “撞沉他們的小船,然後撤回去!”求立國的人似乎也發現了那幾艘戰船的不同之處,沒敢硬戰,再說此地距離岸邊並不是很遠了,對他們不利。

  “跳!”沈冷一聲暴喝,然後第一個跳了下去。

  所有人跳船,這也是沈冷提前就猜測過的結果之一,所以跳下去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有鬆開手裡的巨盾,這是帶盾的第二個用處。

  一艘求立國的戰船狠狠的撞過來,砰地一聲將沈冷他們的小船撞翻,豈止是撞翻,差一點就攔腰撞斷了。沈冷他們全都進入了水中,求立人又是一陣羽箭亂射,然後調轉船頭走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6 03:03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1-27 10:01 AM 編輯

第六十五章 將軍笑
  
  六艘大寧水師的熊牛,再加上湖見道的一些小型戰船,十餘艘組成的艦隊朝著這邊支援過來,這是預料之中的事。

  沈冷帶人回去的時候就找到了校尉王根棟,告訴他去找將軍岑徵,一旦看到信號就立刻帶著人趕過來。

  求立國的戰船隻有三艘不敢戀戰,撞翻了沈冷他們的漁船之後隨即調頭離開。全速之下,沒多久就把水師的船隊甩得遠遠的。

  校尉邢上行立功心切下令戰船追擊,可是只追了一炷香的時間,連對面的桅杆都快看不清楚了,風裡依稀飄蕩著求立人嘲笑的聲音。

  岑徵下令立刻把海裡漂浮著戰兵救援上來,若非這些士兵按照沈冷的吩咐死死的抓著巨盾不鬆手,怕也會有人被海浪吞噬。

  可是救上來的人數不夠,岑徵等人都救上來就開始尋找沈冷。結果沒在,非但沈冷沒在,王闊海、杜威名兩個人也沒在。

  “給我撈!”岑徵衝到船舷邊往下一指:“派人下去給我撈,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嗓音微微發顫。

  “等下等下!”小胖子陳冉濕漉漉的跑過來,抱拳道:“沈冷讓卑職跟將軍說件事,請將軍附耳過來。”

  岑徵將信將疑的過去,陳冉在他耳邊低低的說了幾句什麼。聽完陳冉的話,岑徵眼神一凜:“胡鬧!”

  陳冉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卑職也勸不住他。”

  岑徵看向求立人退走的方向,兩隻手緊緊的抓著船舷。

  ……

  求立國的三艘戰船全速撤離,沒多久就徹底把大寧水師的戰船甩在後面。求立人站在船尾一陣歡呼,揮舞著彎刀的樣子無比囂張。

  其中有一艘戰船上還掛著沈冷他們那艘幾乎破碎的漁船。那錨槍卡在漁船上,求立人自然捨不得將粗繩切斷,就這麼一直拉著走。

  漁船下面,沈冷和杜威名王闊海三個人用腰帶把自己綁在那,藉著漁船的遮擋,時不時的出來緩口氣。

  戰船一直往西南方向前進,沈冷他們在水中泡的時間太長,以至於皮膚都出現了很嚴重的反應,可三個人知道這會兒已經沒有放棄的可能了。

  好不容易熬到求立人的戰船速度降低下來,沈冷偷偷往前看了看,海島已經就在眼前。

  戰船在距離海島大概五十米左右下了船錨,再靠近的話怕是戰船就會觸礁擱淺,沈冷他們三個解開腰帶潛泳到了戰船下邊。沒多久就聽到撲通撲通幾聲水響,三四個求立人游過來把錨槍從漁船上摘下來,然後游向岸邊。

  沈冷他們三個又在水里泡了將近半個時辰,他們扶著船底露頭在水面上也不用擔心被發現,船上的人往下看根本看不到。

  等到天黑了之後三個人才游到了岸上。之前觀察過,在海島上確實有一座木塔,至少有三十米高,木塔上有幾個人往四周遠望。如果不控制高塔,大寧的戰船離著很遠就會被發現。

  上了岸之後,三個人躺在沙灘上喘息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身上被泡的已經出現嚴重的浮腫。

  “那邊!”沈冷指了指遠處依稀可見的一塊礁石,三個人爬起來快速移動過去,那裡正是瞭望塔的死角。蜷縮在一起好一會兒才回暖,三個人翻出來油紙包著的乾糧,發現已經泡的沒法吃了。

  “忍忍,忍到後半夜。”
  
  沈冷讓王闊海和杜威名兩個人靠在一起取暖,他一個人悄悄爬到礁石外面觀察。海島上燈火星星點點很稀疏,顯然是為了不被發現,求立人也不敢太過招搖。

  好一會兒之後沈冷才爬回來,壓低聲音說道:“巡邏的求立人大概一炷香過去一次,咱們有足夠的時間衝進那邊的林子裡,一會兒跟著我往林子裡跑。進去之後你們倆給我守住木塔下邊,我上去把木塔上的瞭望手幹掉,夜裡咱們的人過不來,茫茫大海,來的時候方向偏差一點就有可能會錯過海島,所以我讓陳冉告訴岑將軍,在天色微明的時候進軍,我得守住瞭望塔。”

  “團率!”王闊海一把拉住沈冷的胳膊:“你小心點。”

  沈冷咧嘴笑了笑,牙齒很白很乾淨,笑容也很乾淨。

  “放心吧,我的目標可不僅僅是做個團率。”

  過了一會兒看到求立人的巡邏隊走過,沈冷算計著時間,然後拉了王闊海一下:“走!”

  三個人快速的衝過沙灘,然後進了那片不大的林子裡。這裡的樹木和北方甚至江南的樹木都不一樣,很直又沒有多少枝杈,並不是很容易藏起來。幸好天色太黑,也不會有人想到他們居然悄悄跟了過來。

  沈冷停下來之後對他們倆點了點頭,然後迅速的靠近木塔,一個人爬了上去,動作快的猶如一隻上樹的獵豹。

  天還沒黑的時候沈冷觀察過,瞭望塔上至少有五個人,他現在很冷也很餓,泡的時間太長又影響了出手的速度,所以要想幹掉五個求立士兵還不被發現,難度很大。

  沈冷悄悄的接近了塔頂,抬起頭順著縫隙往上看,能看到兩個求立人靠坐在上面休息,感覺應該還有兩三個人站在那往四周看,這深夜里當然看不到什麼,可是他們卻絲毫不敢放鬆。

  塔頂不小,至少能容納十幾個人,白天的時候應該還有弓箭手在這上邊,沈冷攀著邊緣轉了小半圈,到了那兩個睡著的人外邊,深吸一口氣後猛的翻上去,迅速的伸手摀住其中一個人的嘴巴,匕首切開那人的咽喉,下一秒他如法炮製切開了另外一個睡著的人咽喉。

  不遠處那個舉著千里眼往遠處看的求立人聽到聲音轉過頭來看,只看到一條胳膊伸了過來,那隻手上握著的匕首噗的一聲戳進他的咽喉之中,他連一個音節都沒能發出來。

  沈冷把背後的黑線刀抽出來,這黑線刀太沉重,之前就因為它沈冷好幾次險些墜進海水里,可讓沈冷把刀扔了是不可能的,這輩子都不可能的。

  刀光一閃,黑線刀直接掃開了一個求立人的脖子,人頭隨即飛了上去,沈冷一個跨步到了最後一個求立人身前,在那人張開嘴巴即將喊出來的時候,一刀從那人嘴裡戳進去,從後腦戳了出來,刀子一轉,那人立刻就死了。

  沈冷把五個人的屍體堆在一起,發現還有不少吃的,他居然還有力氣爬下去給杜威名和王闊海送了一些,交代他們倆吃飽了之後就朝著停在幾十米外的求立戰船游過去,趁著船上沒人進去躲起來。

  等待是最難熬的,尤其是在這麼累的情況下,想不睡著都需要付出極大的毅力。沈冷靠在那抬著頭看著滿天星辰,想到了李土命。

  “我果然是沒有命星的,做不了萬戶侯,團率是有命星的,我看到了,真好。”

  陳冉把李土命臨死之前說的這句話告訴沈冷的時候,沈冷感覺自己的心被割了一刀似的。

  他拼盡全力的去訓練那些士兵,可他不是神仙,做不到手下人在戰場上一個都不犧牲。

  “大家都拼了命的活下去吧,沒有命星,我就帶著你們硬搶別人的,搶過來掛在你們自己頭頂上……”

  沈冷長長的舒了口氣,轉而看向那最大最圓的月亮。

  “茶爺應該睡了吧……半年時間啊,可得抓緊趕回去,茶爺說我回去晚了她就找別人生孩子……太可怕了。”

  “以後和茶爺有了孩子取什麼名字呢?我叫冷她叫茶顏,叫冷茶?不好不好,我喜歡茶爺笑的樣子,叫冷笑?啊呸……”

  “先生難道真就沒有一個喜歡過的女子嗎?回頭要是找個師娘的話,生個小孩兒……那我和茶爺就有的玩咯……”

  沈冷自己把自己說笑了,往下看了看,沒有人注意這邊。

  “長寧?”

  沈冷忽然想到這兩個字,長久的長,大寧的寧,似乎寓意不錯哦,於是他決定以後若是和茶爺有了孩子,不管是男孩還是女孩,都叫沈長寧。

  雖然現在不是嚴冬而是初秋,可海島上的長夜顯得格外冷,沈冷蜷縮在木塔上,時不時就要搓搓手腳。

  天好像白了一些,沈冷起來在木塔上開始蹲跳,連續做了幾十次後身體逐漸回暖,站起來往遠處看,依稀看到了一片桅杆。

  沈冷笑起來,自言自語。

  “成了!”

  這個時間求立人睡的還很香甜,等到巡邏隊發現大寧水師戰船靠近的時候已經晚了,沈冷在木塔上用求立人的弓射死了一個準備吹響示警號角的士兵,又為大軍拖延了一點時間。

  終於有人喊叫起來,求立人在睡夢之中驚醒,衝出營房的時候水師的戰兵已經有一部分上了岸,沖在最前面的那個傢伙跑起來有些可愛,他叫陳冉。

  當大寧的戰兵雙腳踏上陸地,還有什麼能阻擋他們?

  沈冷甚至都沒有從木塔上下去,站在那朝著自己的同袍招了招手,然後就一屁股坐下來靠在那傻笑,笑的臉上肌肉都快抽筋了。

  戰鬥結束的很快,這海島上有六七百名求立士兵,在海島另外一側有兩艘戰船,只有百十人駕著那兩艘船逃了出去,剩下的五百餘被斬殺四百多,抓了七八十個俘虜留著還有用。

  岑徵爬上瞭望塔,聽到了一陣陣輕輕鼾聲,他站在那低頭看著沉睡的沈冷,那般蜷縮著睡應該很不舒服吧。將自己的將軍大氅解下來給沈冷蓋在身上,轉身,面朝大海,手扶著腰間佩刀的將軍親自為沈冷站崗。

  鐵盔上紅纓飛舞,將軍嘴角帶笑。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7 11:22 AM

第六十六章 體面死法
  
  三艘求立國的戰船被拖拽回湖見道的海港,隊伍被立刻集合起來要求隨時準備離開。求立人當然會猜到寧人搶奪他們戰船的目的是什麼,這三艘船無論如何也不能讓求立人再搶回去。

  絕大部分士兵都被要求留在熊牛戰船上,在海港外面布防。在水師準備撤離的這段時間內,戊字營和湖見道找來的工匠全部進入了求立國的戰船之中,就留在船裏手繪。他們得到命令會隨水師北上,在未來一年之內可能都不允許回家,要在安陽郡船塢裏配合打造新的戰船。

  留在岸邊營地裏的人很少,校尉王根棟奉命帶著三個十人隊在營地外面四周設防,沒有將軍岑徵的軍令任何人不準出入。而岑徵的親兵隊在軍帳外面圍了一層,刀已出鞘,如臨大敵。

  從五品參將白秀走到軍帳外面的時候停了一下,看了看這戒備森嚴的場面有些疑惑。他問了岑徵的親兵隊正發生了什麼事,那隊正只回答了一句將軍在裏面等你。

  白秀臉色微變,撩開簾子進入軍帳後發現裡面只有兩個人,岑徵坐在主位上,沈冷站在門口不遠,依然是滿臉的疲倦。

  沈冷還沒有來得及回去洗個澡換一身衣服,身上是一種很濃的腥臭味,在海水裏泡了那麼久,再加上汗味血腥味,不濃才怪。

  “將軍,這是怎麼了?”白秀笑著問了一句:“難道還怕咱們這軍營裏有求立國的人?”

  岑徵也笑:“倒是不怕有求立人,怕的是有人比求立人心更黑。”

  岑徵指了指椅子:“有件要緊事,坐下說。”

  白秀道:“不坐了,站著聽將軍吩咐就是。”

  岑徵:“你還是坐下吧,我怕你一會兒站不穩。”

  白秀眼神一凜:“將軍這話是什麼意思。”

  岑徵似乎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在軍中人緣也不算好,用王根棟的話說,他就是一個一門心思往上爬的俗人。因為出身寒門,所以格外在乎自己拚了命得來的地位,為了爬的更高,甚至不惜用一些見不得光的手段。

  可是此時此刻的岑徵,笑起來的樣子卻好像完全不是他一樣。

  “前些日子沈冷帶著他的人在海邊訓練的時候,你問我,說沈冷帶人坐漁船出海是要幹嘛?我是如何回答你的?”

  白秀:“將軍說,他是在提前接觸死亡。”

  “是啊……還真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

  岑徵拍了拍手,外面親兵隊正押著幾個人進來。看裝束都是本地的百姓,不過總讓人覺得有些怪異,偏偏又一時半會兒的想不到這怪異在什麼地方。

  “沈冷。”岑徵叫了一聲。

  沈冷肅立:“卑職在。”

  岑徵指了指那幾個被親兵押進來的百姓:“你看他們有什麼不妥之處?”

  沈冷看了兩眼後回答:“不是本地人,常年打漁的人膚色哪有這麼白的,站著的時候右肩要比左肩低,那是長時間握刀的習慣。”

  岑徵嗯了一聲:“白將軍怎麼看?”

  白秀沒有回答,立刻轉身要走,可是才轉身,原本坐在椅子上的岑徵忽然動了。當岑徵動的那一刻沈冷的眼睛都瞇了起來,心說果然自己對這個世界上習武之人的判斷還是太膚淺了。

  快!
  
  無法相信的快。

  岑徵的雙手在桌子上拍了一下,身子向前衝出去,雙腳在桌子上一蹬,半空中翻了個身,距離計算的恰到好處,手肘向下狠狠的砸在白秀的後頸上,白秀悶哼一聲倒了下去。

  電光火石。

  沈冷忍不住去想,若自己也這樣做的話,能不能比岑徵更快?若自己站在那個位置,能不能擋得住這一擊?

  岑徵看了一眼趴在地上的白秀:“你那天聽我說完之後,就派你的人出去,假扮成漁民,買了一艘船,還重金僱傭了十幾個本地漁民。你想等著沈冷出海的時候撞翻沈冷的船,把他殺死在大海之中,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幹幹淨淨。”

  他緩步走回去坐下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咱們來的半路上,寧武縣襲擊官補碼頭的那些人和你也有關係。殺了士兵李土命的人,和你的關係最密切,知道我怎麼看出來的嗎?沈冷帶著那些人的人頭回來,你的臉色不對勁,然後你讓沈冷把那幾顆腦袋埋了……沈冷說什麼來著?”

  他看向沈冷。

  沈冷回答:“大寧的軍人,容不得仇人入土為安。”

  岑徵嗯了一聲:“這才是大寧軍人應該有的態度,而不是你當天的表現。”

  岑徵擺了擺手:“沈冷你先回去吧,把你留下只是想讓你看看,有些人表面上看起來很溫和,但骨子裏如毒蛇。”

  沈冷肅立:“卑職知道,寧武縣官補碼頭將軍讓卑職帶著人去突襲水匪營地,就是想看看誰會給那些人送信吧。”

  岑徵笑起來,點了點頭:“我只對白秀一個人說了。”

  沈冷繼續說道:“將軍看起來似乎是看不上卑職,甚至有些針對卑職,可卑職知道,將軍對卑職很照顧。”

  “知道就好,回去之後記得跟提督大人說一聲謝謝。”岑徵道:“你先回去吧。 ”

  沈冷肅立行禮,然後出了軍帳,外面陽光明媚,有些刺眼。

  ……

  岑徵讓親兵把軍帳的門簾關好,他看了一眼掙紮著坐起來的白秀:“已經到了從五品,何必再做那樣齷齪的勾當?我知道你們湘寧白家近些年崛起的很快,以你們家族的力量捧你做到從五品並不是什麼難事。所以可能你這樣的人和我這樣的人對於官職的理解永遠都不一樣吧。”

  白秀笑起來:“所以呢?將軍想怎麼樣?將軍只比我高半級,你沒有處置我的權利,大不了把我關起來押送回去。就算是提督大人也沒有直接處置我的權力,得知會吏部和兵部……”

  岑徵坐在那搖頭歎息:“這就是你們這樣的人最後的嘴臉了嗎。”

  他站起來走到一邊打開一個櫃子,從裡面捧著一個紅木木盒出來放在桌子上。當白秀看到那木盒的時候臉色一瞬間就變得慘白無比,僅剩下的那一絲絲被假裝驕傲冷靜遮擋住的求生慾望也煙消雲散。

  “通……通聞盒!”

  “是啊,想不到吧?”岑徵打開通聞盒,從裏慢取出來一張紙展開:“我當然不能把你怎麼樣,你說的沒錯,我只比你高半級,提督大人也不能直接把你怎麼樣,可陛下呢?”

  他走到白秀身邊,把那張紙遞給白秀:“如果你死的不夠體面,白家臉上不好看,提督大人的臉上不好看,吏部兵部都不好看。然而這些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陛下的臉上不能不好看。你得謝謝沈冷……沈冷給了你一個體面死的好藉口,我們和求立人打了一仗。”

  白秀拿著那張紙的手劇烈的顫抖起來,抬起頭看看岑徵又低頭看看那張紙,嘴唇都變得有些發紫。

  “還有件事得告訴你,白尚年被陛下降一級罰俸三年,如果他足夠聰明的話,就應該知道陛下為什麼要罰他,如果他不夠聰明的話,得到你的死訊,他也會明白的。”

  岑徵坐下來緩了口氣,臉色也平和了不少:“為了一個沈冷,值得嗎?”

  白秀搖頭:“確實不值得,完全不值得。”

  岑徵嗯了一聲:“你我在軍中協作多年,縱然算不得知己,也算得上朋友……我會為你上請軍功,史官會把你的名字記下來,沒有一絲瑕疵。”

  白秀深呼吸,大口大口的深呼吸,然後撐著地面站起來:“謝謝。”

  他看了看身邊岑徵親兵的腰間佩刀,沉默片刻把刀子抽出來架在自己脖子旁邊:“最後有件事想問將軍……為什麼,你會有通聞盒?”

  岑徵沉默了好一會兒後回答:“你聽過開枝散葉天邊流雲八個字嗎?”

  白秀先是楞了一下,然後釋然:“怪不得,你是哪個?”

  岑徵道:“你知道不知道有什麼意義嗎?我可能是任何一個,也可能任何一個都不是,你要明白,人不重要,重要的是通聞盒。”

  白秀點頭:“有理。”

  然後他橫刀自刎,毫也不拖泥帶水。

  岑徵吩咐親兵:“把人抬出去吧,然後讓人都知道,之前的激戰之中將軍白秀受了傷,傷勢過重不治身亡……”

  “是!”親兵們過來將白秀的屍體抬了出去,大帳裏只剩下了岑徵自己。

  岑徵的手輕輕的撫摸著通聞盒,眼神迷離,自言自語的說道:“開泰哥哥就要來南邊做第一任平越道道府了,可惜,沒機會見上一面……很久很久沒有見過面了。”

  大帳外面,親兵們押著那些裝扮成漁民的人跪下,一排親兵手起刀落,人頭掉下去,血流如注。很快,屍體被親兵們抬走,隻剩下沙子上那褐色的血跡。

  岑徵走出軍帳抬起頭看了看,藍天白雲,晴空萬裏,他深深的吸了口氣,看著那一望無際的大海,心情也變得舒暢了不少。

  他走到軍營門口的時候,看到了遠處那個少年正在拎著一桶水往自己身上澆。那少年的後背上有一道一道的舊傷疤痕,這讓岑徵有些不解……那家夥進入水師之後雖然受過傷,可哪裏會有那麼多?

  他不會想到,在道觀裏那將近四年的時間,沈冷經曆過的都是什麼樣的磨練。

  不是訓練,是磨練。

  沈冷如魔鬼一樣訓練他的兵,為的是不讓自己手下人輕易的死在戰場上。沈先生比沈冷還要魔鬼,因為他絕對不允許沈冷死掉。

  而那個假裝面冷的少女,多少次躲在自己房裏掉眼淚,走出房門的時候又是一臉演技拙劣的無所謂。

  就因為岑徵這稍稍駐足,沈冷猛的回頭,那是一種天生的敏銳警覺。

  他看了岑徵一眼,這一眼讓岑徵心裏一緊。那一眼,不似豺狼虎豹,遠勝豺狼虎豹。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7 11:33 AM

第六十七章 破甲與驢肉湯
  
  六艘熊牛分開兩隊,前隊兩艘,後隊四艘,將三艘求立國的戰船夾在中間開始北歸。因為走的很急,以至於聞訊前來相送的戊字營將軍和湖見道官員都沒有見著岑徵他們。

  岑徵本來預測求立人不會這麼輕而易舉放棄三艘戰船。可是仔細一想,求立國要想調集大批戰船從本國出發再到湖見道這小小海港,至少需要五天以上,有這個時間水師船隊早就已經往北走了很遠了。

  三艘求立戰船中,工匠們吃住都在裡面,醒了就開始繪圖,累了就睡,有專人伺候他們的飲食。還有那些求立人俘虜,只不過他們可沒有這麼好的待遇。

  沈冷站在船頭看向遠方,不由自主的去想岑徵為什麼敢殺死白秀?

  水師之中的博弈,看起來真的沒有那麼簡單啊。

  ……

  距離沈冷很遠很遠的亭台山上,沈先生和茶爺已經在這停留了半個月,這半個月來茶爺受益匪淺。

  楚劍憐的劍法,讓茶爺感覺自己舞劍簡直就像是小孩子揮舞著一根木棍在過家家一樣。

  看完了茶爺練劍,楚劍憐嘴角微微一勾:“是個好苗子,不是尋常的好。”

  他應該和沈先生年紀相當,可看起來似乎比沈先生要大幾歲,雖然面容不顯老態,鬢角卻已雪白。

  這是一個完美的讓人覺得有些不真實的男人,不管是身高,身形,面容還是談吐學識,又或是武藝都讓人無可挑剔。

  而且他身上有一種似乎渾然天成的貴氣,哪怕他再平易近人,也會讓人覺得有距離感。

  沈先生坐在那品茶,笑著問道:“剛來的時候你說讓她跟你學劍半個月,半個月若是你滿意就把那把【破甲】給她。現在半個月已經到了,我可不信你能昧著良心說出來不滿意三個字。”

  “不滿意。”楚劍憐的回答簡單乾脆。

  沈先生險些把嘴裡的茶噴出來:“你還想怎麼樣?”

  楚劍憐道:“我不滿意的,不是她的天賦,不是她的毅力,也不是她的進步,而是她的態度……我不信你沒有看出來,這半個月來她一直心不在焉,尤其是後來這幾天,哪怕練劍的時候也總是分神,若她可以入忘我境,劍術提升就會更大。”

  “一個對劍態度不端正的人,縱然天賦再好,我也不想把破甲給她。”

  沈先生嘆了口氣:“也罷,那我們今日就告辭了。”

  “為何?”

  “若再不走,她會剪我的衣服。”沈先生有些無奈的說道:“她的心早就不在這亭台山,再留下也沒有什麼意義,還不如回家裡去安靜等著。”

  楚劍憐微微皺眉:“這就放棄了?可不像是你沈小松做出來的事。”

  沈先生聳肩:“我想過偷走的,奈何打不過你,也跑不過你。”

  楚劍憐笑起來:“還算你有自知之明。”

  沈先生站起來舒展了一下身體:“茶兒,回屋去收拾東西吧,咱們今天就啟程回安陽郡。”

  砰地一聲,那柄劍戳在遠處的大樹上,直接透木而過。再看時,哪裡還有那丫頭的影子,已經衝進房間裡收拾東西去了。

  楚劍憐走到那棵樹邊上看了看……這棵樹足有一尺多粗,那丫頭一擲之力竟是讓劍將樹刺穿,這半個月來她都沒有展現出過如此的爆發力。

  茶爺臉紅撲撲的,亂七八糟的把自己的衣服裝進藤箱裡就算是收拾了,然後扛著箱子出來:“先生,你怎麼還沒有去收拾?”

  沈先生慢悠悠的起來,看向楚劍憐:“那個,臨走之前不送我一些禮物?你藏著的那幾罐好茶分我一半吧,劍我不強求,茶不給不行。”

  楚劍憐:“我若不給呢?”

  沈先生:“我都這個年紀了,若是為了幾罐好茶就撒潑打滾,哭哭鬧鬧顯得多不好,日後還怎麼相見?你人又大度,定是看不得我一把年紀還丟臉的,勉強給了我也是給,還不如現在乾脆些給我,我念你三輩子的好。”

  楚劍憐:“不要臉。”

  沈先生:“謝謝。”

  楚劍憐回屋裡去,不多時捧著兩個木盒出來,其中一個很長,另外一個是茶盒。當沈先生看到那長長的劍匣就笑了,若一隻老狐狸。

  楚劍憐將茶盒扔給沈先生,沈先生一把接住打開來看了看。裡面有六罐封好的茶葉,顯然楚劍憐早就準備好了,六罐,差不多就是楚劍憐收藏的這種茶葉全部的分量了。

  沈先生從裡面取出來四罐放在石桌上:“我哪有這麼貪,我帶走兩罐,一罐自己留著喝,一罐讓他傻小子送給莊雍還人情。”

  想了想,然後又取了一罐放回茶盒裡:“還是多拿一罐吧。”

  楚劍憐嘆息:“我有一張三石半的鐵胎弓,弓開滿月照著你臉射一箭也未必能把你臉皮射穿。”

  沈先生:“我可不賠你的箭。”

  楚劍憐笑了笑,雙手捧著那劍匣轉而看向茶爺:“我半生至此一共有三柄劍,一為破甲,一為承天,另外一把名字說不得……這劍匣裡就是我年輕時候所用的破甲,你雖然是個女子,但年少氣盛,銳意比尋常男子還要鋒利,破甲予你不辱沒了它……但,你需回答我一個問題,若我不滿意,這劍我不能給你。”

  茶爺俯身一拜:“請楚先生問吧。”

  楚劍憐緩了一口氣後認真問道:“你為誰學劍?”

  茶爺沒有思考直接回答:“為他。”

  楚劍憐微微皺眉:“想仔細些。”

  於是茶爺好歹想了想,回答:“為他。”

  楚劍憐面露失望之色,沈先生的手心裡也已都是汗水,他知道楚劍憐已經失望。一個劍客哪有為別人練劍的,劍客心中只有劍和自己。茶爺連續兩次的回答楚劍憐都不滿意,這把破甲怕是拿不回去了。

  楚劍憐似乎沒有放棄,看著茶爺的眼睛說道:“你應該明白,這天下習武之人第一目標皆是強己身,然後是安天下。你為別人學劍,是對劍道的,也是對你自己的不尊重,若你能改變態度為自己學劍,這破甲我便送你了……你,為誰學劍?”

  茶爺回答:“為冷子。”

  然後茶爺轉身看向沈先生:“咱們走嗎?”

  沈先生笑著點頭:“走。”

  嗖的一聲那劍匣飛了過來,沈先生一把接住,看向已經往屋子裡走的楚劍憐:“這是為何?”

  楚劍憐一邊走一邊回答:“學劍只要執念就夠了,不管是為自己還是為別人。我連問她三次她都不改初衷,這很好,非常好,沈小松……我對你服氣的唯有這執念兩字,你教的很好。”

  沈先生看著手裡的劍匣,沉默片刻,朝著屋子那邊俯身一拜:“多謝!”

  楚劍憐:“快走快走,再不走我又少了兩罐好茶。”

  沈先生笑起來,眼睛微 。

  茶爺卻轉身跪下鄭重一拜,起身後把劍匣接過來綁在自己後背上:“楚先生放心,我不會辱沒了這把劍。”

  屋子里傳來楚劍憐的聲音:“回頭有空了帶那個傢伙過來讓我看一眼。我教了你半個月,不管你自己認不認我已經是你的師父,若他配不上你,我就親手把他殺了,不能亂你學劍之心。”

  茶爺拍了拍背後劍匣:“我的破甲不答應。”

  楚劍憐微微一怔,然後哈哈大笑起來,笑的格外暢然。

  院子外面,半路上買的那頭毛驢還在吃草,沈先生把木車套好揮鞭驅車下山,茶爺盤膝坐在車上抱著劍匣,嘴角帶笑。

  “冷子會不會比咱們先到安陽郡?”

  “不會,南下搶求立人的船要看天時地利人和,哪有那麼快的,不過我盡量把車趕快些就是了。”

  “冷子會不會受傷?”

  “不會,前幾年該受的傷基本上都受了,哪有那麼容易再受傷的。”

  “我聽說南邊的女孩子個個婉約秀美,冷子會不會喜歡?”

  “冷子若是那樣的冷子,還是冷子嗎?”

  茶爺笑起來,笑容明媚。

  “對了先生,之前楚先生說他有三把劍,年少時用破甲,後來用承天,還有一把劍卻不肯告訴我名字,是什麼?”

  “不是他不肯告訴你,而是他自己都不想提。”

  沈先生嘆了口氣,回頭看了一眼楚劍憐隱居的地方,看到了那白衣如雪的劍客在高處負手而立,應是在目送他們離開。

  “孤獨。”沈先生自言自語了兩個字。
茶爺微微一怔:“劍名孤獨?”

  “不是,我說的是楚劍憐太孤獨,他不想被自己的家族擺佈命運,又怕對不起父母親人,所以只能自己一個人隱居在這算是逃避,所以他孤獨……他那把劍,叫帝運,是當初大楚皇帝的佩劍。”

  茶爺心裡一震,喃喃自語:“帝運……”

  楚已經亡了數百年,這數百年來楚國皇族的人依然不肯放棄那白日夢。大寧之強,縱然楚最強時候也不及寧之一半,現在人心歸服,四海承平,那復國夢怕是只能存在他們自己的腦子裡了。

  楚劍憐是一個和命運抗爭的人,可是卻擺不脫。

  沈先生啪的一聲甩了一下鞭子,毛驢卻依然不緊不慢,他似乎有些無奈,驢這種東西倔強起來,你鞭子甩的再響亮它也不屑一顧。

  茶爺將劍匣打開,把破甲劍從裡面取出來,彷若有一道精光,林間小路上的氣溫都低了些似的。

  茶爺的手指在劍身上輕輕滑過,自言自語的說道:“若是用這破甲殺驢,應該不算辱沒了劍吧。”

  毛驢忽然跑了起來,看的沈先生一愣。

  茶爺將劍放回劍匣裡,嘴角微揚:“還想著回去吃幾頓驢肉火燒,誰想你這麼慫?”

  驢仰頭叫了幾聲,跑的更快了。

  沈先生笑道:“這個好,再配上一碗驢肉湯……驢肉湯就是用驢肉燉成的湯,在驢肉飯店裡,所有的驢肉湯都是當天的新鮮肉一天一燉,沒有老湯……”

  茶爺:“你再嚇死了它……”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7 12:08 PM

第六十八章 可真窮

  回程的時候路過雲霄,茶爺發現沈先生的視線總是忍不住往那座山上那座觀裡歪,她往前坐了坐:“回去看看?”

  沈先生搖頭:“不去了,雖然已經過去了十六年,可這裡終究是雲霄城。”

  茶爺道:“十六年了,怕是沒人記得你的模樣。”

  沈先生道:“只一人記得,對你和冷子來說就是危險。”

  “那你為什麼不避諱莊雍?”

  “因為我了解莊雍。”沈先生道:“第一,那天夜里莊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後來我聽聞莊雍在半路上就被攔住,直接先去了長安。”

  “第二,莊雍不可能是皇后的人,永遠也不可能。”

  茶爺點了點頭:“聽說,皇后現在日子過的淒苦,陛下因為那件事大為惱火,皇后娘家那一脈被打壓的這麼多年都沒有出過一個四品以上的官,後族算是廢了吧。”

  “怎麼可能。”沈先生道:“被打壓的再狠那也是皇后的娘家,陛下只要還念及皇族體面就不會廢了皇后。況且皇后的孩子已經長大成人了,縱然還沒有被立為太子,可皇后的分量因為這個兒子就會越發重起來。”

  “只要被立為太子,后族立刻就會翻身,皇后寧肯這麼多年被皇帝厭惡,等的就是那一天……朝廷裡的人都是什麼人?現在你覺得沒多少人願意和後族打交道,可到了那一天,你且看后族周圍聚攏著多少大人物。”

  茶爺有些疑惑:“陛下年紀也不大,四十幾歲而已,為什麼不再要幾個孩子了。”

  “四十五了。”

  沈先生想到那個自己曾經接觸頻繁的九五之尊,如今已經不可能再見一面。

  “茶兒,有件事你得知道。”

  “什麼?”

  “如果有一天,冷子遇到了無法解決的問題,或者是遇到了靠咱們抵擋不住的危險。你就去長安城,無論如何也要見到一個人,那個人可以救冷子。”

  “誰?”

  “是……”

  沈先生在茶爺耳邊用極低的聲音說了個名字,茶爺聽到後臉色頓時變了:“這麼多年,先生還是第一次告訴我她是誰。”

  “記住就好,不要告訴任何人,連冷子暫時都不要告訴他。”

  “嗯。”茶爺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毛驢車從雲霄城外面過去,哪怕沈先生多想回去看一眼都硬生生忍住了。茶爺能體會到他的感受,雲霄城曾經承載著先生太多的寄託現在承載著太多的回憶。

  “總是有機會回去看看的,等到了我歸隱的時候。”

  沈先生把視線收回來,抬手甩了一下馬鞭,小毛驢都變得聽話起來,跑的很快很平穩。

  茶爺想到來時沈先生說的那些話,等再過一兩年冷子到了正五品,他就要去楚劍憐做伴兒了,先生真的捨得放下嗎?先生連雲霄城白塔觀都放不下,又怎麼可能放得下他們兩個。

  先生,是怕連累他們。

  到了江邊沈先生尋了個眼緣不錯的年輕人把驢車送了,雖然不知道那年輕人背著母親前行要去何處,可沈先生送的舒服就已足夠。

  也不求千恩萬謝,沈先生和茶爺兩個人飄然而去,年輕人眼含熱淚看向兩個人離去的方向,自責說道:“娘,我忘了問人家姓名。”

  看起來有些虛弱的老婦人沉默一會兒,鄭重的告訴兒子:“菩薩。”

  沈先生和茶爺租了一艘船一路乏善可陳,到了安陽郡急匆匆回了家裡。剛進鎮子沈先生的腳步就停了一下,眉角微微一挑。

  “怎麼了?”

  “怕是要搬家了。”

  沈先生往左邊看了一眼,巷子口那邊有個穿白衣的人一閃即逝。

  茶爺問:“當年的人?”

  沈先生搖頭:“還不知道,回去見見陳大伯就知道了。”

  茶爺看向沈先生:“先生,你別回去了。”

  “不行,得回去。我若想走當今天下也沒幾個人攔得住,若我就這樣不回去,一句都不交代,冷子回來找不到我怎麼辦。”

  沈先生當先而行,茶爺只覺得四周都是盯著他們兩人的眼睛。

  回到小院子裡,陳大伯看到沈先生和茶爺就忍不住笑起來,這些天也是提心吊膽,自從上次來了幾個穿白衣的人之後,陳大伯好一陣子都沒能睡踏實。

  聽陳大伯把事情經過說完,沈先生反而變得輕鬆下來:“沒事,不走了。”

  “怎麼回事?”

  “不是她的人,聽著像是長安城流雲會。你和冷子去長安那次,在登第樓吃了飯送孟長安回書院,有輛馬車一直跟著你們,馬車裡的人就是流雲會的大當家,登第樓的東主。”

  茶爺微微一怔:“果然你不放心。”

  沈先生一直都沒有告訴過茶爺和沈冷他也去了長安城,笑了笑說道:“你們兩個就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麼可能放得下。”

  “娘親!”茶爺動情的叫了一聲。

  沈先生白了她一眼:“如果我猜得不錯,流雲會就是陛下親自佈置在長安城暗道上的一把刀,當然不僅僅局限於暗道,而是整個江湖。是皇帝的人就沒什麼可怕的,讓他們在外面替咱們守著吧。”

  茶爺起身準備去洗漱一下,先把半路上為陳大伯買的禮物取出來。陳大伯歡天喜地接了,一口一個好閨女,茶爺說謝我娘就行了,他也是個好閨女。

  就在這時候外面響起了敲門聲,茶爺下意識的抓住劍匣,沈先生朝她擺了擺手示意不要輕舉妄動,然後沈先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緩步過去走到門口:“誰?”

  沒人回答,只是還在敲門。

  沈先生把門拉開,右手背在後面握了一把短刀,門一開,沈先生整個人都鬆了下來。

  “傻冷子?!”

  茶爺眼睛都在放光,放藍光,噠噠噠噠噠噠那種。

  沈冷笑呵呵的站在外面,背著一個很大的行囊,身上的水軍戰兵軍服看起來蒙了一層塵土,臉上帶著幾分疲憊,可笑容依然那麼乾淨那麼純粹。

  茶爺下意識的就要衝過去,跑了幾步後忽然想起來陳大伯還在看著,腳步放慢,兩隻手背在後面搖著走到沈冷面前,臉上那笑意如此明媚。

  “怎麼這麼快?”

  “怕啊。”

  “怕什麼?”

  沈冷撓了撓腦門:“喜當爹。”

  茶爺臉一白,一把抓住沈冷的衣領把他拉了進來:“三天不打……”

  話還沒說完就愣住了,她把沈冷給拽進院子裡,沈冷後邊居然還跟著一長串的人……這時茶爺才注意到沈冷手裡有一條繩子,繩子後邊綁著四五個人,皆是身穿白衣。

  沈冷一拽繩子把人都拉進了小院,沈先生和茶爺都有些發蒙。

  沈冷在石凳上坐下來,對那幾個穿白衣的人歉然笑了笑:“看你的衣服就知道你們什麼來路,長安城流雲會對吧?我對你們東主印像很好,在長安的時候承蒙他的關照,麻煩你們回去的時候替我說一聲謝謝。若非看出來你們是流雲會的人,我下手就不會如此輕了,下次來記得替你們東主帶給我一聲謝謝,我會說不客氣。”

  他從背後抽出來黑線刀甩出去,那刀急速旋轉著,啪的一聲將連接著那幾個人的繩子斬斷後戳在地上,青石板的地面被切開,刀深入至少一尺。

  “多有得罪了,走吧。”

  那幾個白衣人面面相覷,他們是葉流雲留下來監視著這個小院的,只等著沈先生他們回來。誰想到幾個人在毫無反應的情況下被人生擒,穿螞蚱一樣連成一串。

  “夠囂張!”門外有人說話,沈冷坐在那沒動。

  又一個身穿白衣的人背著手緩步走進來,身材修長,面容冷峻,只是有一隻眼睛看起來略有些奇怪,只見黑眼球不見白眼球。

  沈冷看到這人後笑起來:“這是家長來了嗎?”

  黑眼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沈冷,注意到沈冷身上的團率軍服:“穿軍服的,都這麼囂張嗎? ”

  沈冷認真回答:“穿戰兵軍服的人大部分都很囂張,我不一樣,我更囂張。”

  黑眼往院子外面指了指:“你們幾個自己滾出去外面站著,丟人丟到姥姥家的笨東西,這件事你們自己回去和東主,我說不出口,太丟人。”

  那些白衣人互相看了看,默不作聲的退到了小院子外面。

  黑眼走到距離沈冷大概兩米遠的地方站住:“長安城你做的事對我流雲會有些幫助,所以還是得說一聲謝謝。”

  沈冷:“不如折現。”

  黑眼:“好說……但,你得先接我一拳試試。”

  然後那一拳就到了。

  沈冷在湖見道的時候見識到了岑徵出手,那不是軍中高手的打法,可見岑徵根骨裡有些和其他軍人不一樣的東西,可是足夠快,足夠狠。

  黑眼這一拳也很快,比岑徵最起碼不差。

  沈冷在看到岑徵出手的時候曾經問過自己,如果當時自己在白秀的位置,能夠擋得住那一招嗎?

  答案是……能!

  沈冷也出拳。

  兩個人的拳頭毫無道理,但就是那麼剛硬的對撞在一起,這一拳打的彷彿空氣都凝固了………
  
  沈冷的兩隻腳不由自主的往後滑出去,鞋底在青石板上摩擦發出的聲音頗為刺耳。而黑眼則向後翻了一下,落地之後又連著退了三步。

  還沒站穩,沈冷的拳頭又到了,不花哨,不繁瑣,剛猛直接,是最簡單的,進入戰兵之後人人都要學的軍武拳,每一拳都足夠重足夠霸道。

  黑眼連續閃避想找機會出拳,可是沒機會,沈冷出了十三拳,他向後退了十三步。然後發現自己已經在小院子外面了,黑眼有些不服氣有些懊惱。

  沈冷卻收住腳步,看著他很認真的說道:“你可以再進來,但記得敲門。”

  說完之後就回到了院子裡邊,黑眼看著那個桀驁不馴的傢伙,忽然間笑了:“有沒有想過離開戰兵隊伍到我流雲會來?以你的實力,最不濟也跟我同位。”

  沈冷:“以你的身手有沒有想過參軍入伍?最不濟也能給我做個手下。”

  黑眼聳了聳肩膀:“軍伍之中,不自在,不如我在江湖快意。”

  沈冷:“你那快意太小了,我的快意很大。”

  黑眼問:“有多大?”

  沈冷想了想後認真回答:“比流雲會大當家還要大。”

  黑眼轉身就走:“什麼時候不想當兵了,來長安!”

  沈冷:“我會去長安的,登第樓等我就是了,不過你可能得喊我一聲將軍。”

  黑眼:“我記住了,士兵。”

  沈冷:“是團率。”

  黑眼已經逐漸走遠:“門口我給你留了些東西,你們走之後流浪刀被我流雲會滅了,那是從流浪刀的資產裡清算出來的,整整一半,我們大當家讓我留下來就是讓我親手把東西交給你。下次來長安的時候進登第樓吃飯可別那麼寒酸了,你兄弟孟長安連一片菜葉都得打包,稍顯丟人。”

  沈冷看了看門口不知道什麼時候放在那一個包裹,不大。

  “這裡面能有流浪刀的一半財產?”沈冷聳了聳肩膀:“流浪刀可真窮啊。”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7 12:17 PM

第六十九章 不一樣的態度

  流浪刀當然不窮。

  當沈冷把那個包裹打開之後,發現裡邊是一個木盒,再將木盒打開,就看到了厚厚的一摞銀票。原來有錢人送禮都是送銀票的啊。沈冷想了想若是背著一筐銀子送,好像確實格調差了些,但應該更過癮。

  在大寧有官方背景的上平銀號銀票通兌天下,不僅僅是可以在這一家銀號裡存錢取錢,任何一家和上平有業務往來的銀號都可以通兌。

  這些銀票大小面額都有,當然小的也有一百兩。

  茶爺把銀票接過來數著手指頭算了算,然後想脫鞋。

  “差不多有近一萬兩千兩銀子。”

  沈冷怎麼都沒有想到流雲會出手會這麼豪闊,按理說就算是自己為了幫孟長安而對流浪刀動手,以至於流雲會輕而易舉的滅了流浪刀,也不至於送來這麼大一筆銀子。

  事實上,以大寧現在的物價,一兩銀子省著用可以讓一家三口過一個月。一萬多兩銀子,想都不敢想。

  茶爺瞇著眼睛:“我們現在是土豪了嗎?”

  沈冷點頭:“特別豪的那種。”

  茶爺像被抽空了力氣似的大字型癱在椅子上,嘴角帶著笑:“想吃蜜餞,想吃叫花雞,想吃宋記的點心,想吃松鼠桂魚,想吃……”

  沈冷抽出來一張二百兩的銀票放在她手上:“這一張就夠你把你想吃的都吃膩。”

  他把其他的銀票裝進木盒裡遞給沈先生:“先生收好吧,暫時先別用。流雲會不會無緣無故的送我這麼大一筆銀子,動了這錢,將來可能還回去的更多。”

  他想不到葉流雲來調查過他,調查過沈先生和茶爺,更想不到葉流雲送這一筆銀子的目的其實很單純,只是在賭一個萬一。

  萬一,是呢?

  雖然葉流雲向皇帝匯報的時候,根據已經調查到的消息分析沈冷和當年那個孩子無關,可以葉流雲的心思怎麼可能會不在意?這銀子不是他的,而是流浪刀的,用流浪刀的銀子來結交沈冷,這筆賣買看似投資太大,可實際上葉流雲怎麼都不虧。

  能讓皇帝信任的人,又怎麼可能是白痴?

  葉流雲知道沈冷就算和皇帝沒關係,用不了多少年只要不死必成軍中新貴。

  沈冷把茶爺手裡那張銀票也抽回來遞給沈先生:“都收好吧,回頭有機會再去長安還給他們。”

  沈先生點了點頭。

  茶爺伸出手:“我的蜜餞,我的叫花雞,我的點心,我的松鼠桂魚……”

  沈冷從自己那個大大的背囊裡取出來一個錢袋放在茶爺手心:“怎麼會捨得不買給你吃,到軍營之後先去領了這幾個月的軍餉。我南下之前就已經是團率,待遇比隊正的時候好了幾倍,都給你拿著。”

  沈先生瞇著眼睛:“年輕人,你開了一個很不好的頭啊。”

  沈冷笑起來:“我留著也沒什麼用,軍營裡管吃管穿。”

  茶爺把錢袋摀住:“這可是自己家的錢,怎麼能胡亂花呢,得攢著……將來買個大房子,新家具,還有好多好多東西要買呢。”

  她把錢袋裡的銀子拿出來數了一半裝回去遞給沈冷:“你已經是正七品的團率了,會有交際,總不能次次都吃別人的,該回請要回請。”

  沈冷把錢袋子接過來,沒拒絕。

  他從背囊裡取了一個很漂亮的首飾盒出來遞給茶爺:“到湖見道的時候抽空把那塊金子打了個金簪,剩下的也在盒子裡,你看看喜歡嗎?”

  茶爺興奮的把首飾盒打開,裡面那支金簪亮閃閃的,簪頭是一朵很美很美的花,關鍵是夠大。

  沈先生湊過來看了看,撇嘴:“花啊,這是五十歲以上的審美。”

  茶爺哼了一聲:“多好看!”

  她把簪子取出來小心翼翼的插在自己頭頂,然後又立刻抽了出來放回首飾盒裡:“等以後再戴……”

  然後就莫名其妙的紅了臉。

  沈冷拿出來給沈先生帶的禮物:“湖見道最好的白茶,先生嚐嚐。”

  沈先生有些激動,接過來茶葉的兩隻手都在微微發顫,打開其中一盒聞了聞,舒服的長出一口氣,然後又把茶盒關好遞給沈冷:“你先拿著,我這裡還有三罐好茶,比你這白茶還要好些,一併都給莊雍那傢伙送去。”

  沈冷搖頭:“我買給先生的。”

  沈先生一臉嚴肅:“放心吧,我會拿回來的。”

  沈冷:“不一樣,先生留著。”

  沈先生笑,發現自己可能真是老了,不知道為什麼總是越來越容易感動,眼睛微微有些潮濕,鼻子也在發酸。

  “行,留著留著。”

  他把茶葉抱在懷裡,打開聞聞,蓋上,打開聞聞,蓋上。

  沈先生自然不是沒有喝過好茶,湖見道的白茶對他來說算不得金貴。當初在雲霄城白塔觀的時候,留王,王妃,留王那些下屬送他的好茶數不勝數。可那不一樣,這是冷子送的,冷子送的就是好,沒道理的好。

  陳大伯的禮物也很用心,是一條黃梨木的拐杖,陳大伯如今腿腳不方便了,需要這個東西,除此之外還有兩套新衣服。

  抱著自己的禮物,陳大伯老淚縱橫。

  忍不住想,當初冷子離開魚鱗鎮的時候自己把所有的銅錢都塞給了冷子,那時候怎麼可能不心疼,冷子走了之後他也後悔過,可現在看著面前的冷子,他只覺得自己當時的後悔真的大不對。

  沈先生問:“出去了一趟,給自己買啥了?”

  沈冷楞了一下,撓了撓頭髮:“忘了。”

  他起身:“我先去洗個澡,已經臭透了。”

  沈先生站起來:“我去買菜!”

  茶爺看了看他一眼,眼神中罕見的出現了楚楚可憐,沈先生心一軟:“罷了……出去吃吧。”

  ……

  與此同時,在水師大營裡。

  有個來客敲開了沐筱風的房門,那人看起來三十歲上下,是個面相很溫和眉宇之間不見絲毫凌厲的男人,見到沐筱風之後抱拳:“見過將軍。”

  沐筱風之前就得到消息白尚年要派人來,把人讓進來之後隨手房門關緊。

  “在下張柏鶴,前不久才到將軍賬下聽令,不過也僅是白將軍手下一閒散人,或是因為我閒,所以將軍讓我來給你帶句話。”

  張柏鶴看了一眼站在書桌旁邊那個女子,心說這大學士的兒子就是了不起,軍中也能帶著女人,真是好看的不像話,只是偏冷傲了些。

  “白將軍說,事情得放一放了。”

  不等沐筱風說什麼,那冷傲女子語氣清寒的說道:“回去告訴白將軍,我家少爺知道怎麼做,無需將軍提醒。本打算去拜訪將軍,既然將軍派你來,我家老爺也恰好有幾個字要讓我轉達給將軍,勞煩你帶回去就是了。”

  張柏鶴感覺到了那女子身上的咄咄逼人的氣質,心想著原來是大學士親自派來的人,怪不得盛氣凌人。可他卻沒有表現出什麼,很謙卑的垂首:“請說。”

  “切勿因小失大。”沐流兒微微抬著下頜:“只這六個字,老爺說,白將軍自然會明白。”

  張柏鶴嗯了一聲:“我會如實帶回去,既然我的來意已經說明,那我就先告辭了……哦,有件事還得提醒沐將軍,那個叫沈冷的人和長安城裡的流雲會似有瓜葛,暗道上的人,沐將軍還是小心些的好。”

  沐流兒哼了一聲:“長安城暗道不止有流雲會,這里當然也不是長安城,謝謝你的提醒,請回吧。”

  張柏鶴再次抱拳,然後轉身走了。

  沐筱風等張柏鶴走了之後轉身看向沐流兒,眼神之中有些狠厲:“我需要你替我回答了嗎?”

  沐流兒臉色一變,連忙垂首:“我知錯了。 ”

  沐筱風道:“父親讓你來,是不是因為父親知道了我受傷的事?他讓你來替我把事情解決的對不對?”

  “是!”

  “用不著!”沐筱風嗓音驟然提高:“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做好,我用不著你們過來做保姆,我不是一個廢物!”

  沐流兒嚇得撲通一聲跪下:“少爺息怒,我來是因為少爺身邊確實沒有人可以用了,沐久那個廢物沒能幫好少爺,讓少爺陷入困難之中……”

  “你閉嘴!”沐筱風怒視著沐流兒:“沐久不是廢物,比你強。”

  沐流兒猛的抬頭,但很快又低下去:“是,少爺說他比我強,就一定比我強。”

  沐筱風站在那喘著粗氣,可是脾氣發了,還能怎樣?

  “你要想留下就記住一點,在我身邊的人,沒有資格為我做主,哪怕是我父親都不行。我不需要人來教我做什麼,我需要的是一個完全聽命於我的人,如果你做不到的話就滾回長安城吧。父親欣賞你,不代表我也欣賞你。”

  沐流兒眼神閃爍了一下,但依然垂著頭說道:“我記住了,少爺吩咐什麼就是什麼,我不會再多嘴,再多事。”

  “記住就好,你是女人不方便留在軍營裡,我想有所作為就不能讓別人指指點點。莊雍的家眷都不在軍營裡,你也不能留在這,去鎮子裡找個住處,然後選幾個得力的人派過來就是了。女人……哼,有什麼用。”

  沐流兒始終低著頭,肩膀微微發顫,卻沒有多說什麼。

  “那我先走了,會留下幾個人在少爺身邊,只要少爺有什麼吩咐,隨時派人喊我來就行。”

  “走吧。”沐筱風多一眼都沒看沐流兒,房間裡就剩下他自己,他頹然的在椅子上坐下來,眼神空洞的看著窗外自言自語:“你還是把我當孩子看,還是覺得我離了你不行,還是要找人來幫我把所有事都做好對不對?”

  他靠在那,覺得自己心裡有一股火燒著,卻釋放不出去,燒的好難受。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7 12:29 PM

第七十章 讓他單純下去
  
  沈冷在家裡並不能停留多久,莊雍只給了他兩個時辰的時間就必須趕回軍營裡去。這次能夠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搶奪求立人三艘戰船,沈冷當居頭功。

  此時此刻,在水師大營裡,所有正六品以上的人都在等著他回去將經過說明。岑徵如此看重功名利祿的人居然絲毫也不貪功,確實出乎了很多人的預料。

  將軍楊宇凝笑著看向坐在正位上的莊雍:“將軍倒是真偏愛那小子,放他先回了家,我們這些人一個個等的如熱鍋螞蟻。”

  這話裡多多少少有些埋怨,可他語氣很好,尺度把握的也好,所以不惹人厭。

  莊雍看向楊宇凝:“我聽聞楊將軍和夫人感情極好,料來也能理解那小子此時的心情。”

  楊宇凝哈哈大笑起來,心裡不得不佩服莊雍。

  他的夫人是隴右唐家的人,唐家在大寧算是一流世家,當初大寧立國的時候開國十二國公之一唐九念功勞最大,楚之地,有五分之一是唐九念打下來的。當初楚皇族在最後幾萬精銳保護下,試圖向南出海躲避,被唐九念圍於息東道幾乎殺絕。

  雖然楊宇凝的夫人在唐家也不是十分有分量的人,但出身唐家本身就足夠分量了。

  莊雍這看似很尋常的一句話,就足以讓楊宇凝閉嘴,而楊宇凝非但不會有所怨恨,還會很開心。因為莊雍在眾人面前提到他夫人,還提到他和夫人很恩愛,楊宇凝不是傻子,當然明白用意。

  “年輕人啊,體諒一下也沒什麼。”楊宇凝笑道:“將軍和夫人的感情才是真好,令人羨慕啊。”

  莊雍的夫人倒不是出身大家,甚至在嫁給莊雍之前字都不識得幾個。莊雍是軍中有名的儒將飽讀詩書,夫人嫁給他之後他只要有時間就教夫人讀書寫字。現在他夫人做的文章,連朝廷裡的那些飽學大儒都覺得好,也算是一段佳話。

  有人好奇莊雍這樣的人怎麼會取一位幾乎不識字的女子?

  簡單的很,他夫人曾經是留王府裡的丫鬟,也是當初留王收養的戰爭遺孤。

  如果說隴右唐家分量大,楊宇凝的夫人自覺高貴,可在莊雍夫人面前卻不敢不尊敬。留王府裡出來的人,比哪家分量不大?

  ……

  而此時此刻,沈冷麾下那個團一百多名士兵就在軍帳外面站著,其中九成的人曾經對沈冷都懷有敵意,可這次從南邊回來後這種敵意蕩然無存。

  半路上,沈冷可以為了李土命追殺仇人一夜,帶回來仇人的人頭祭奠亡者。只這一件事,就足以證明沈冷是一個值得他們認可的團率。

  陳冉昂首挺胸的站在隊伍前邊,他們剛剛得到了莊雍的嘉獎,每個人都很興奮,這嘉獎的分量很重,當然值得開心。

  “兄弟,你現在對團率服氣了吧,有幾個人能做到每次都和手下人平分軍功的?這次回來將軍說要重賞團率,可團率說把他的功勞都分給大家,以後好好跟著團率,絕對不會被虧待了。”

  和陳冉說話的那個人是原來黎勇的人。

  “還沒問過兄弟你姓什麼?”陳冉問。

  那高高壯壯的人靦腆的笑了笑:“我姓彭,就是安陽郡人,南平江邊上長大的。我彭家族中叔伯家裡都是女孩,唯獨我家裡生了我這個兒子,所以我滿月的時候家裡擺了魚宴,一直想不到給我取什麼名字的我爹靈機一動……”

  陳冉:“我知道了,彭魚宴!”

  “彭擺魚。”

  陳冉:“哦……”

  正說著看到沈冷從遠處過來,站在最前邊的杜威名和王闊海同時高喊:“團率到!”

  啪的一聲,所有人整齊的行了一個標準的軍禮。

  ……

  聽到外邊的動靜,莊雍忍不住滿意的微微點頭。那九個十人隊交給沈冷的時候他還有些擔心沈冷年紀太小無法服眾,現在看來擔心是多餘的了。

  沈冷走進中軍大帳,這一屋子校尉將軍看著他都在微笑,哪怕是沐筱風也不得不擠出來個難看的笑容應付一下。
  
  當然,一部分人笑的比沐筱風也好看不了許多,都很乾澀僵硬。

  莊雍一邊鼓掌一邊站起來,其他人互相看了看,也只好跟著莊雍站起來。沐筱風卻坐在那沒動,能擠出個笑就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參見提督大人,參見諸位將軍,校尉大人。”沈冷肅立行禮。

  莊雍坐下來笑著說道:“大家已經等了你一會兒,你應該知道我們想聽些什麼。此次你們南下海疆可謂大獲全勝,岑將軍說這都是你的功勞,所以他還是希望你來講一講此戰經過。”

  他伸出手:“說吧。”

  沈冷清了清嗓子:“我們搶了三條船。”

  “嗯!”莊雍點頭。

  然後就沒了聲音。

  大帳裡的將領們笑容逐漸的有些凝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氣氛逐漸變得尷尬起來。沈冷依然筆直的站在那,說了七個字之後就再也沒了下文。

  “然後呢?”莊雍只好引導了一句。

  沈冷:“然後回來了。”

  莊雍:“咳咳……經過,具體些。”

  沈冷緩了口氣:“我的人還在外面站著,現在是午後,太陽很大。”

  莊雍微微嘆息:“帶著你的人先回去吧,好好休息,嘉獎稍後就會發下去。”

  沈冷低著頭沉默片刻,忽然抬頭認真的說道:“卑職想為李土命求一件事,卑職把他安葬在寧武縣,可那裡不是家鄉,卑職想把他帶回來。送求立國的戰船回來是軍務事耽誤不得,所以卑職不敢停留。現在卑職已經復命,請將軍准許我帶本團士兵接李土命回家。”

  沐筱風坐在那笑了笑:“據我所知,李土命不是死於和求立人的戰爭中吧。”

  沈冷看向沐筱風:“請問將軍,死於進剿水匪廝殺之中,算不算為國捐軀。”

  沐筱風道:“他不過是個普通士兵而已,你帶一團人去,是壞了軍中規矩,軍人為國戰死難道不是很正常的事?為什麼就你沈冷的兵如此特別?”

  沈冷回答:“他不是我沈冷的兵,他是大寧的兵。”

  沐筱風一皺眉:“該有的撫卹他會有,該有的嘉獎他會有,大寧不會讓任何一個士兵白死,也不會任由誰破壞了軍中的規矩。”

  莊雍忽然開口道:“乘熊牛去,帶一面我水師軍旗。”

  沈冷啪的一聲行了軍禮: “謝將軍!”

  莊雍擺手:“去吧,盡快回來,你還要去安陽船塢。”

  “是!”

  沈冷轉身走出大帳,沐筱風的眼睛瞇著,嘴角微微上揚,似乎並沒有真的因為沈冷頂撞了他而生氣。

  莊雍站起來道:“都回去吧,我這幾天都不在軍中,各營訓練不可懈怠,若有要緊事可去安陽船塢找我。”

  眾人站起來抱拳:“遵命!”

  沐筱風剛要走,莊雍叫了他一聲:“沐將軍,你隨我一同啟程。”

  沐筱風楞了一下:“我?隨提督大人一起去?”

  “是。”莊雍已經走到大帳門口了:“回去收拾一下就出發。”

  沐筱風心裡冷笑一聲,莊雍啊莊雍,你以為帶著我去安陽船塢我就沒辦法收拾那個沈冷了?這次沈冷又立了軍功,我若是再放任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就敢騎在我脖子上撒尿。

  可臉上卻沒有表現出分毫不滿,反而笑容燦爛起來:“我知道了,回去稍稍收拾一下,在校場上等提督大人。”

  莊雍點了點頭,人已經出了大帳,他到外面看到沈冷正在整隊準備帶著他的人離開,喊了沈冷一聲讓他跟自己回書房。

  進了門之後莊雍臉色有些發沉:“你故意的?”

  沈冷搖頭:“沒有,確實不擅長說話。”

  莊雍道:“有多少人想要這樣的機會賭求之不得,我讓你在他們面前把此戰經過說一遍不是炫耀我自己有識人之明,而是給你提拔的時候不會有人站出來反對。”

  沈冷嗯了一聲:“我知道。”

  “你知道?你知道為什麼連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這個給將軍。”沈冷把背著的一個布包放在桌子上,退回去站好。

  “什麼東西?”莊雍瞄了那布包一眼。

  沈冷回答:“從湖見道給將軍帶回來的白茶,本來還有三罐好茶先生讓我給將軍帶來,我給先生留了兩罐。”

  莊雍眼睛微微一瞇:“果然還是沈小松分量重一些。”

  沈冷撇嘴,沒回答。

  莊雍瞪了他一眼,拉開櫃子的抽屜從裡面取了一件東西放在桌子上:“上次你說喜歡若容的繡工,我一時口快答應了送你一件。雖然後悔,但既然答應了就不能說話不算話,這荷包送你了。”

  沈冷笑起來,過去把荷包拿起來仔細看了看:“真好看,不過卑職有一件事想請問將軍。”

  莊雍:“問!”

  “掛著這個荷包,影響我做校尉嗎?”

  莊雍哼了一聲:“誰告訴你說,你要做校尉了?”

  沈冷:“難不成要做將軍了?”

  莊雍指了指外面:“滾。”

  沈冷哦了一聲,拿著荷包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聽到莊雍不緊不慢的說道:“黎勇之前的那一標營人我會都調撥給你,做校尉要有個做校尉的樣子,畢竟已經是正六品了。你進軍營才不到一年的時間我連提了你三級,很多人都會說閒話,絕大部分人從軍戎馬半生都做不到六品校尉,你好自為之。”

  沈冷肅立行 禮:“卑職知道。”

  莊雍嗯了一聲:“去寧武縣小心些,最近從長安城裡來了些人,似乎有些不對勁。”

  沈冷拍了拍腰畔的黑線刀,笑著走出書房。

  莊雍本來想問一問有關白秀的死,可是忽然間忍住了。還是讓這個小傢伙單純的做個軍人吧,有些事還是不要把他牽扯進來。

  “陛下……”莊雍自言自語:“這水師裡,陛下也放了通聞盒吧。”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9 12:54 AM

第七十一章 先看看有沒有樹
  
  六七個精壯漢子在巷子口賊眉鼠眼看了看,確定沒人之後,快步朝著裡面衝進來,到院子門口的時候抽出了短刀。其中一個人在小院子外輕輕拍門。

  “請問有人在家嗎?”

  茶爺正在院子裡刺劍,聽到敲門聲之後看向在躺椅上瞇著眼睛假寐的沈先生,沈先生嘴角微微往上一揚:“抽刀聲。”

  茶爺點頭,過去將門拉開,那些漢子隨即衝進來,茶爺讓到一邊居然沒有阻攔。等人都進來之後,茶爺把門關好,順便插上了。

  那六七個漢子隨即有些發蒙,這和以往他們要幹掉的目標似乎不太一樣。

  沈先生睜開眼睛看了那幾個人一眼,微微搖頭:“沐筱風的手下做事太毛躁,怎麼就不多查查然後再派人來?”

  茶爺走到一邊撿起自己的木劍繼續刺掛在樹上那個鐵環,那些殺氣騰騰的傢伙似乎她根本就沒有看在眼裡。

  陳大伯從屋子裡拄著那根黃梨木的拐杖出來,看到那些持刀的傢伙隨即臉色大變,下意識的想躲回屋子裡。看到茶爺距離那些傢伙最近,他一下子就急了,舉著拐杖跌跌撞撞從台階上下來:“茶兒快走!”

  沈先生起身扶了陳大伯一把:“不妨事,坐下歇著吧。”

  他扶著陳大伯坐在那個躺椅上,自己倒了一杯茶坐在台階上慢悠悠細品:“給你們個機會,現在回去再找些人來。”

  為首的那個漢子冷哼一聲:“我們當然知道是你教了沈冷武藝,也沒有低估你,這院子周圍都是我們的人,別太狂妄,一會兒你會跪下求饒的。”

  茶爺那邊似乎有些不耐煩起來,一遍一遍的刺著木劍。

  沈先生笑著點頭:“嗯嗯,那就趕緊吧。”

  為首的那漢子罵了一句,他身後兩個人隨即朝著茶爺衝過去,另外幾個直撲沈先生。

  陳大伯嚇得臉色發白,手緊緊的握著拐杖。一個普普通通的漁戶,雖然也曾經見過水匪殺人,可如此近距離的看到人要持刀行凶怎麼可能不怕。

  下一秒他就發現自己的擔心害怕有些多餘了……
  
  過去對茶爺動手的那兩個漢子,前面那個一刀刺出去,刀子才走了一半茶爺回頭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讓這殺手的心臟幾乎都停止了跳動。

  一個那麼漂亮的女孩子,眼神里為什麼會有如此冷冽的殺氣?

  啪!茶爺右手依然在刺劍,左手抬起來給了那漢子一個耳光,那漢子被這一巴掌扇的原地轉了好幾圈。停下來的時候一刀刺出去,才發現自己方向錯了,他此時背對著茶爺,那一刀刺了空氣。

  第二個漢子短刀橫掃直奔茶爺咽喉,茶爺微微側頭避開那一刀,然後左手一把抓住那傢伙的頭髮往下一拉。那人面朝下被拽的急速下沉,然後眼睜睜的看著茶爺的膝蓋頂上來,這一下重擊直接撞碎了他的鼻子。

  兩個人嚇得後退,再看另外一邊,沖向沈先生的四個殺手已經都倒在地上,沒有血跡,可那四個人也沒了呼吸。因為太快,誰也沒有看清楚沈先生是怎麼出手的,這一瞬間究竟發生了什麼。

  領頭的殺手臉色發白,抬起頭喊了一聲:“還不出手?”

  緊跟著院子四周就有一個一個的黑影落下來,只是落地的姿勢比較奇怪,沒有一個是站著落地的……短短片刻,十幾個蒙面刀客被人從四面的院牆房頂上扔下來,手裡的弩和弓箭也被扔下來。

  ……

  西北房頂一角上蹲著一個身穿白色勁裝的漢子,臉上蒙著白色面巾,他蹲的那地方是屋脊最外延伸突出的部分,很小很狹窄,蹲的姿勢像一隻貓兒。

  “貫堂口的人。”這白衣人低低說了一句。

  左邊牆上也站著一個白衣人,同樣裝束同樣蒙著臉,背後綁著一長一短兩把刀,站姿很懶散,一副好麻煩的樣子。

  “唔……貫堂口的手伸出來這麼遠,我還以為是新的對手呢。”

  在東邊牆外的一棵大樹上,另外一個白衣蒙面的傢伙雙手在胸前交叉著靠在大樹上,背後綁著一把長劍,劍柄上有黑色流蘇,倒是很少見。

  他靠著樹點了點頭:“飛鴿傳書回去吧,貫堂口的人似乎覺得出了長安城就能為所欲為了,讓家里人打打他們屁股。”

  ……

  小院子外面有人敲門,茶爺一腳一個把那倆嚇壞的傢伙踹翻在地,不耐煩的過去把院門打開。外面進來一個身穿白衣的傢伙,雖然也蒙著面,可是那一隻獨特的眼睛還是讓人輕而易舉的認出他是誰。

  這傢伙瞇著眼睛抬起手搖了搖算是打了招呼,門外地上橫七豎八的躺著十幾個蒙面殺手。

  “這次我記得敲門了。”

  他看了一眼院子裡剩下的那個殺手頭目,眼神就沒有那麼客氣了。

  那殺手頭目看到白衣人那隻眼睛的時候腿都軟了:“黑……黑……”

  黑眼過去抓著那人的頭髮往下一壓,右手不知道怎麼就多了一把匕首。匕首在那人脖子上橫著一抹,然後抓著那人頭髮的左手一扭,那人傷口朝外開始噴血。

  沈先生一臉嫌棄。

  黑眼鬆開手屍體落地,看了一眼噴灑了的那一片院子連連道歉:“抱歉抱歉,我一會兒提水把地沖洗了。”

  沈先生笑道:“我以為你們都已經回長安城了。 ”

  黑眼搖頭:“暫時不回去,有些事還沒辦完。”

  他擺手,屋頂上院牆上和樹上那三個白衣蒙面人隨即掠走。這些傢伙每個人看起來都有一種我們就是很牛逼還能更牛逼的氣質,可能流雲會的整體氣質就這樣。
  
  黑眼出了院子之後沒多久,進來七八個穿白衣的漢子把屍體搬出去,外面停了一輛有車廂的大車,全都裝好了之後人卻沒有急著離開,真的去打了水把地沖洗的乾乾淨淨。

  沈先生嘆道:“這是一種很奢華的服務。”

  沒多久小院子裡就恢復了安靜,沈先生過去關門的時候忽然眼前一黑直直的摔了下去。茶爺從遠處直接衝了過來,沈先生卻已經陷入昏迷。

  一個多時辰之後,郎中離開小院子之前交代茶爺:“切不可讓他再過多勞累,這是積勞成疾的跡象。現在似乎還沒有什麼大礙,可若是再熬下去,怕是會有大問題。”

  茶爺多結算了一倍的診費把郎中送出門,回頭看了一眼自己溜達出來躺在長椅上撇嘴說話的沈先生:“郎中的話,多半都是嚇唬人。”

  茶爺一瞪眼,沈先生連忙閉嘴,拿了條毛巾折好放在自己額頭上:“知道了知道了。”

  茶爺之前問了那郎中先生現在能吃些什麼,郎中交代說要吃清淡,茶爺想了想自己還沒有為先生做過一次飯,略覺愧疚。於是對沈先生凶狠的說了一句躺著不許動,然後拎著一個菜籃子出了門。

  住的地方距離菜市場並不是很遠,所以茶爺回來的很快,有些尷尬的看了一眼蹲在小院子裡收拾那幾盆花的沈先生。先生連忙小跑著回去躺在椅子上,把毛巾也放在額頭:“我躺著呢,躺著呢。”

  茶爺問:“為什麼我買不到?”

  “買不到什麼?”

  “郎中說讓你吃清淡,我出去轉了一圈,不管雞蛋鴨蛋鵝蛋都是白皮的,哪裡有什麼青蛋,那郎中果然只會騙人。”

  沈先生楞了一下,然後噗的一聲笑了出來,咳嗽的幾乎岔了氣。

  陳大伯也笑的前仰後合:“丫頭啊,你整日習武練功,真是有些不食人間煙火了。走走走,老頭兒我帶你去買菜,午飯我教你做,我婆娘走的早,雖然我燒菜也不算有多好,可也勉強拿得出手。”

  茶爺頓時開心起來:“行行行,大伯你跟我去,先生你……躺著!”

  沈先生哦了一聲,笑著搖了搖頭。

  茶爺還是那個茶爺啊,難道是自己把她養的太嬌貴了?那時候可以隨便賞給車夫一大筆銀子,現在依然不知茶米油鹽價。

  可是先生卻不覺得自己錯了什麼,女孩子,能養的嬌貴些幹嘛非要讓她去受罪。學武藝學兵法韜略和炒菜做飯不是一碼事,該吃的苦要吃,沒必要吃的苦就不吃。

  簡單。

  ……

  茶爺一邊走一邊問陳大伯:“我是不是比冷子差的太遠了?”

  陳大伯道:“那不一樣,冷子小時候過的什麼日子?孟老闆那個王八蛋家裡有幾匹馬,可送貨的時候從不肯讓冷子套車,甚至車都不讓他用,只讓他用肩膀扛。冷子若是不學會自己照顧自己,活不了這麼大……”

  茶爺點頭:“陳大伯,教我燒菜吧,以後冷子特假回來的時候讓他吃我做的飯菜,不讓他一回家就衝進廚房裡了。”

  “怎麼突然這麼想了?”

  “冷子已經是正六品了,校尉。”

  茶爺抬頭望天,裝作無所謂的說道:“雖然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官,可回家就做飯這事讓他手下人知道了,他臉上不好看。”

  “還有,女紅好學嗎?”

  “應該比你練劍容易。”

  “哦啊,那就勉強學一下,上次見冷子回來的時候錢袋已經破損多處,應該是他自己縫補了幾次,看著就彆扭,我回頭學會了後給他繡一個荷包。 ”

  陳大伯笑起來,眼睛裡都是慈愛的小星星。

  就在這時候沈冷從遠處拎著一條一米多長的鱷魚回來,另一隻手裡還拎著一袋子蔬菜。茶爺看到沈冷後眼睛都亮了,剛要衝過去就看到那傢伙腰上掛著一個漂亮的荷包,走路的時候隨著步伐左邊擺啊右邊擺。

  茶爺嘴角微微上揚。

  十幾米外的沈冷下意識的站住,往四周看了看有沒有樹。

  殺氣頗重啊。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9 01:01 AM

第七十二章 常聯繫噢
  
  這是沈冷從南疆回來之後的第一次特假,回來之前還特意帶著手下兄弟們去南平江邊上抓魚。陳冉跟著沈冷抓了一次之後,就發誓以後再提抓魚的事自己就去撞樹。

  沈冷感覺自己要撞樹了。

  茶爺笑著過去把沈冷手裡的蔬菜拎過來,笑顏如花:“回來啦,快回家吧。”

  茶爺笑的再燦爛也沒用,沈冷分明感受到了快回家吧後面沒說出來的幾個字……我的鐵棒已經飢渴難耐。

  “等下等下。”沈冷把腰上掛著的荷包摘下來遞給茶爺:“特意求來送你的禮物。”

  茶爺眼睛微微一瞇:“送我的?”

  沈冷義正辭嚴的說道:“當然是送你的,這麼秀氣的荷包一看就是專門送給女孩子的。”

  茶爺笑道:“一看就是女孩子送的吧。”

  沈冷後背一涼:“絕對不是,是莊雍莊將軍親手繡給我的!”

  說完了之後沈冷就後悔了。

  茶爺把荷包給沈冷掛回到腰帶上:“不管是誰送你的,都是一片好心,不能隨隨便便轉送出去,哪怕是給我。”

  茶爺忽然認真起來,讓沈冷更加的心裡發顫:“真的是莊將軍送我的。”

  茶爺輕巧轉身,馬尾辮掃在沈冷臉上留下一縷清香:“那就更該掛著了,若回去的時候莊將軍看著你說小寶貝我送你的荷包呢?你如何回答。”

  沈冷打了一個寒顫,把荷包摘下來塞進背囊裡:“可怕,你最近是不是看什麼閒書了。”

  茶爺放慢了腳步:“先生身體不太好。”

  沈冷臉色一變:“先回家。”

  三個人進了門的時候發現沈先生躺在椅子上睡著了,微微有些鼾聲。陳大伯看著先生忍不住鼻子一酸:“每天起夜不管多晚,似乎先生房裡的燈都亮著,難得他能睡一會兒。”

  沈冷站把東西放下後,在長椅旁邊的台階上坐下來,沉默了一會兒:“少裝了,你這呼嚕打的也略做作了些。”

  沈先生嘴角一勾:“還在練習之中。”

  沈冷:“談談?”

  沈先生坐起來:“好。”

  沈冷看了他一眼:“你喜歡什麼樣的墓碑,刻什麼的字體?”

  沈先生白了他一眼:“漢白玉的吧,得鑲金邊。”

  沈冷也白了他一眼:“若是兒女已經長大成人了,做父親的反而更累,只能說明一件事,這兒女也白養了。你若是累死了,以後我們拜堂成親的時候一拜天地完了二拜高堂對著一把空椅子,你不嫉妒那把椅子?”

  沈先生想了想,好像確實挺可怕的。茶爺心說什麼跟什麼,不過為什麼美滋滋。

  沈冷像個老年人似的拍了拍沈先生的肩膀:“未來的路還很長,我們兩個都已經可以讓你真正的省心了。你也老大不小,該為自己的事多想想,我們得親眼看著你找個漂亮師娘生兒育女,這樣我們才放心。”
  
  沈先生:“這對話似乎有些彆扭。”

  沈冷站起來走向廚房:“長點心吧。”

  沈先生嘆息: “老母雞開始管我了。”

  茶爺:“那是老母雞開始管太上母雞了。”

  沈冷忽然回頭:“我聽聞男人身體還算不錯有六大要素,說明白些就是腎還好的表現……牙齒堅固不鬆動,頭髮烏黑不稀疏,聽力清楚不恍惚,腰膝有力不酸楚,腦袋聰明記憶好,皮膚水潤不乾枯……先生如何?”

  沈先生仔細想了想,抬起手摸了摸髮際線:“完了完了……”

  沈冷哼了一聲,注意到陳大伯也抬手摸了摸髮際線。

  兩個老年人對視了一眼,然後同時點了點頭:“該補補了。”

  沈冷進了廚房開始收拾那條可憐的鱷魚和蔬菜,茶爺靠在門口看著沈冷:“我聽說莊將軍有個獨生女兒叫若容,模樣若天仙,性格溫婉,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說話輕聲柔語最主要的是繡工無雙。”

  沈冷低頭洗菜:“把圍裙給我系上。”

  茶爺:“哦,來了。”

  她過去把圍裙給沈冷系上,沈冷抬著胳膊回頭看了她一眼:“真好看。”

  茶爺的手一緊,圍裙幾乎把沈冷勒的岔了氣。

  她才想起來自己發脾氣呢,這個傢伙居然讓自己給他系圍裙?那就係好之後再繼續發脾氣好了。

  於是把圍裙鬆了松,回到門口那邊靠好:“我聽說男人都喜歡溫柔如水的女孩子,說話要輕輕的,走路要柔柔的,風擺楊柳那樣……我還聽說繡荷包是很有特殊用意的一件事,你聽說過嗎?”

  沈冷:“遞給我炒鍋,要靠左邊第二把,第一把鍋太薄了些不好用,下次買這些東西我去挑吧。”

  茶爺:“嗯。”

  過去把炒鍋洗了洗然後放在沈冷旁邊灶台上,回到門邊繼續靠著:“我生氣呢。 ”

  沈冷:“上次在登第樓吃的那種酸甜口味的菜我知道怎麼做了,原來那是南邊西蜀道的菜係做法。軍中的廚師恰好就是西蜀道的人,我去問了他,他教我做了一遍,味道應該和登第樓的相差無幾。”

  茶爺嘴角上揚:“那炒的時候分量多些,我愛吃那個……我生氣呢。 ”

  沈冷:“先生是不是應該吃些清淡的東西?”

  茶爺:“對啊,青蛋怎麼做?”

  沈冷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回頭看向茶爺:“我從你的語氣之中隱隱約約聽出來,你對清淡有什麼誤解。”

  茶爺哼了一聲,忘了自己在生氣,過去給沈冷打下手,洗了菜又把那些調料放在沈冷習慣用的位置。看到沈冷衣服已經髒了,轉身回到自己屋子裡把洗好的衣服裝進沈冷的那個背囊,若是不給他裝好的話,這個傢伙笨的肯定會忘掉。

  看起來帥的可以,就是身上總是汗味那麼重,不朝他瞪眼都不去洗澡。

  呵,男人!

  沈冷回頭:“出去吧,我要炒菜了,廚房裡油煙會很大,不要傷了你的皮膚……我背囊裡有一盒胭脂一盒珍珠粉,我也不懂買的對不對,胭脂舖的人說珍珠粉挺貴的但是對皮膚好。”

  茶爺:“我給你的銀子是讓你交際用的,不許再給我買東西了。”

  沈冷:“哦,用不了的,也留夠了。”

  正說著,外面陳冉蹦躂著回來了,手裡拎著兩壇老酒一些熟食。

  他本就是和沈冷一起回來的,如今陳大伯和沈先生他們住在一起,每次特假陳冉都和沈冷結伴歸來。進了鎮子他去買酒買熟食,沈冷去買蔬菜,他路遠所以回來的稍晚些。

  “爹!”一進門陳冉就撒著歡的喊了一聲。

  沈冷從窗口探出頭,陳冉瞪了他一眼:“縮回去!”

  沈冷:“好嘞。”

  茶爺噗嗤一聲笑出來,哪裡還記得什麼荷包的事。

  其實她本來也沒有真生氣,在乎是在乎,生氣是生氣,那不一樣……她當然也知道沈冷不會騙她,沈冷說那荷包是莊雍送的,就肯定是莊雍送的。
  
  再說沈冷上次說過他和莊雍打趣的事,差一點把莊雍那個他閨女親手繡的荷包順走。想來莊雍還惦記著,沈冷從南疆回來立了大功,這也是莊雍獎賞沈冷的一種方式而已。

  外面陳冉已經把熟食和酒擺在石桌上,先是抱著他爹好一陣膩歪,然後對躺在椅子上的沈先生笑著說道:“先生這是怎麼了?我去給你煮幾個紅糖雞蛋吧。”

  沈先生剛要說不用不用,忽然反應過來:“你個臭小子,軍營裡都教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陳冉笑著躥進廚房,看到茶爺站在沈冷身邊,一低頭:“嫂子好。”

  茶爺抓起盤子裡的一顆桃子扔過去:“堵住你的嘴。”

  陳冉一把接住塞進嘴裡含含糊糊的說道:“好的嫂子。”

  沒多久,沈冷就收拾出來一大桌子飯菜。幾個人圍著石桌坐好,沈冷為每個人都倒了一杯酒:“祝酒詞我就說的粗糙一點吧,小的們越來越好,老的們就別操心那麼多了,該養生養生,該泡妞泡妞……”

  茶爺:“嗯?”

  沈冷:“咳咳……該休息休息,我聽說當雛鷹會展翅飛翔之後老鷹就不再去管了,放開手,雛鷹才能飛的更高。

  陳冉:“然後老鷹就會抓緊時間再生一窩。”

  沈先生嘆道:“老哥,你看看,咱倆都被嫌棄了,要不然以後找點事打發打發時間就算了,讓他們自己去飛。”

  陳大伯:“我教你刺繡?”

  沈先生想了想:“算了吧……”

  陳冉端起酒杯:“來,為美好生活走一個。”

  ……

  與此同時,在鎮子的另外一邊,剛剛買下來的一座大宅子裡,沐流兒皺著眉打量著院子一臉的不滿意:“這是什麼破地方。”

  手下人連忙解釋:“這地方不比長安,已經是能買到的最好的房子了。大當家若是不滿意,我們就繼續找著,找到更好的再換。”

  沐流兒一擺手:“罷了,勉強住著吧,之前派出去的人一個都沒有回來,我似乎低估了那個老東西,你們給我把人盯住了。”

  “是!”手下人連忙應了一聲。

  就在這時候院子外面有人敲門,手下人過去把門打開然後臉色就變了,下意識的連連後退。黑眼從外面施施然走進來,似乎有些開心。

  他依然抬著敲門的手,似乎覺得自己學會了敲門是一件多麼了不起的技能。其實他是覺得,這麼明目張膽的敲門進入對手的家裡,略有格調。

  他往四周看了看,視線停在沐流兒身上:“早就聽聞貫堂口的大當家是個神秘女人,想不到會在安陽郡看到你真面目。”

  沐流兒皺眉:“流雲會黑眼白牙傳的名聲響亮,可你以為我殺不了你?”

  黑眼無所謂的聳了聳肩膀:“你殺我應該可以,不過料來我也能在你身上留一刀……可你敢動手嗎?你在這動手,流雲會就能把你在長安城裡的徒子徒孫挨著個的剁一遍,你應該不會懷疑吧。”

  沐流兒冷著臉問:“你是專門來威脅我的?”

  黑眼轉身往外走:“真不是,隨便串個門,你旁邊那個宅子我買下來了,有空過來喝茶。”

  沐流兒眼神閃過殺機。

  黑眼已經出門而去:“大家做了鄰居,常聯繫噢。”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9 01:12 AM

第七十三章 我哼的好聽嗎
  
  黑眼發現自己很喜歡這小鎮子的生活,節奏很慢,有些安逸。最主要的是,他知道了貫堂口的大當家是什麼樣子。

  在長安城,黑眼是一個很有分量的綽號,寧惹白牙不惹黑眼,是因為白牙的狠看得到,而黑眼的狠永遠都看不清楚,他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可白牙也說過,若他們兩個是對手的話,他一輩子都不願意看到黑眼那隻眼在自己面前晃。

  貫堂口的人比黑眼到這個小鎮子要晚不少,所以他們的人才一進來就被流雲會佈置的眼線看的清清楚楚。

  其實雙方一直都在互相試探,貫堂口的人不願意在長安城裡明面上招惹流雲會,是因為擔心流雲會背後的東主真的是那位手握八萬虎賁的大將軍澹台袁術。
  
  還有一種說法是從流雲會的名字來推斷,如果流雲會的大當家是當初陛下最重要的六個親信之一,那麼這場爭鬥從一開始就毫無意義。

  但恰恰是因為流雲會這個名字太明顯了,只要聽說過開枝散葉,天邊流雲八個字的人,難免都會去懷疑。以至於越是這樣,越沒有人相信大當家真的會是葉流雲,那豈不是一點技術含量都沒有?

  葉流雲是什麼身份?他們六個人被譽為留王六部,同為六部的葉開泰之前是南疆武庫的司座,現在已經升為第一任平越道道府,大寧的第二十道江山首位封疆大吏,必然會在史書上留下極濃重的一筆。

  還有一位葉景天,南疆大將軍石元雄麾下最得力的戰將,在南疆狼猿之中的排名僅次於石元雄。哪怕石元雄的兒子石破當有勇冠三軍之名,被譽為大寧年青一代十大戰將之一,可依然無法撼動葉景天在南疆軍中的地位。

  滅南越之後,石元雄就帶著狼猿回到湖見道與西蜀道交界處的狼猿大營,坐鎮兩道。這幾年在南越道平亂的都是葉景天。

  如果不出意外的話,葉景天就是平越道第一位戰兵將軍,而且還可能是麾下戰兵數量最多的一位,畢竟如今在平越道的戰兵依然有八萬之眾。

  再看看那位被譽為六部最強的葉北枝,皇宮大內的侍衛統領,雖然官職算不得高的離譜,可大內侍衛統領的分量有多重誰都清楚。皇帝身邊的近衛軍是葉北枝帶著的,只要他跟皇帝說一聲想出去領兵,大寧二十道應該隨便他挑。

  名聲不輸於葉北枝的葉流雲,會安心做一個暗道勢力的大當家?皇帝要是真把這樣的人才放在暗道上,那豈不是糊塗了?

  正因為這樣,流雲會是葉流雲的說法只要提起來,就會被人一頓痛批,難免會說一句你懂不懂用人之道?

  是啊,六部最強的葉北枝不止一次說過,他不如葉流雲,所以最明顯的推測當然是錯誤的推測。

  在流雲會大當家之下,名氣最大的當然是黑眼白牙,大的讓人們都快忘了流雲會還有大當家之下的兩位當家。

  同樣的,若貫堂口沒有實力強悍的手下,沐流兒怎麼可能在長安城和流雲會紅酥手爭下一席之地?

  沐流兒手下最強的殺手也是個女人,也很年輕,她叫連離,一個在她眼裡男人沒有任何用處的女人。長安城暗道上的人經常會拿幾個人做比較,排在前面的是流雲會黑眼白牙,紅酥手流蘇,貫堂口的連離。

  暗道上的人自然會接一些生意,比如保護人,比如殺人。

  流雲會從不接殺人的生意,但保護人的生意是長安城乃至於北方江湖做的最好的,這就難免會有衝突……

  據說,連離是最強的殺手。

  據說,黑眼想保護的人鬼差都帶不走。

  某年,黑眼和連離第一次交手的時候一個守一個攻,黑眼保護的那位客商在長安城賭場連贏兩天,拿下了至少三萬兩銀子,這麼大一筆前他自然不好吞下去。於是他花了一萬兩銀子聘請流雲會的高手保護自己回家。
  
  從長安城到西蜀道數千里路,黑眼和連離交手多少次只有他們兩個知道,但最終黑眼把人安全送回了老家,而連離則在那一天發誓必殺黑眼。

  ……

  書房裡,沐流兒看了一眼單膝跪在自己面前的連離:“抬起頭。”

  連離抬頭,那是一張很美的臉,她的身材也很好,挑不出什麼瑕疵,有傳聞說連離貫堂口大當家關係很近,是大當家親手訓練出來的。

  這樣一個美人,那張臉上卻帶著一個眼罩遮住了左眼,看起來多了幾分怪異。

  “你是否忘記了自己曾經發下的毒誓。”沐流兒問。

  連離猛的抬手把眼罩揭開,眼罩下面是一個黑洞洞的眼窩:“一輩子也不會忘了。”

  “去吧,殺了黑眼。”沐流兒道:“我會調遣手下精銳配合你把隔壁流雲會的高手引走,你去把黑眼的人頭給我帶回來。這裡已經暴露了,不適合繼續做咱們的據點,殺了黑眼之後我們換一個地方。”

  連離站起來:“什麼時候?”

  “一個時辰之後,我會給你創造出機會。”沐流兒擺手:“去準備一下吧,別讓我失望。”

  連離點頭,往外走了幾步,到門口又站住,回頭看向沐流兒:“若我死了……記得每年派人回去看我爹娘。”

  沐流兒皺眉:“你不會死的,我帶來的人是流雲會的二十倍。”

  連離笑起來,也只有在沐流兒面前她才會笑:“我知道你捨不得我死。”

  沐流兒轉身不再看她:“別說了,我們……你去做事吧。”

  連離嗯了一聲,很快就消失不見。

  ……

  黑眼吃過晚飯之後決定再去拜訪一下沈冷,畢竟還是提醒一下的好。貫堂口的人不動手是不動手,真的盯住了獵物,不咬死是不會放棄的。

  剛要出門,如貓兒蹲坐一樣蹲在屋頂上那個白衣蒙面人指了指鎮子一側,然後一閃身跳了下去。院子裡還有另外兩個人,一個背長短雙刀,一個背黑色流蘇劍,兩個人同時也掠了出去。

    幾個流雲會的白衣刀客過來,其中一個把一根鐵釬遞給黑眼:“旁邊貫堂口的人不老實,朝著鎮子另一邊過去了,應是去找沈冷的麻煩。”

  黑眼有些不情願的嘆了口氣:“麻煩。”

  他接過來鐵釬一邊往外走一邊想著,我黑眼保護人收費有多高?回頭是不是應該把自己給那個傢伙的銀票都收回來才不算虧。

  巷子裡很空,這個季節村民們自然不會吃過飯還在外面閒聊,早早的關上門享受屋子裡的溫暖。從這頭到那頭都看不到一個人,相對來說,巷子裡比曠野中還要黑暗一些。

  黑眼從不懼怕黑暗。

  走到巷子一半的時候黑眼嘴角忽然勾了勾:“原來是沖我來的。”

  左側的院牆上,右側的屋頂上都出現了貫堂口的殺手。兩排人手裡拿著連弩和硬弓,一聲呼哨後,弩箭羽箭密集的射下來。

  他身邊跟著的幾個白衣刀客立刻圍成一個圈子,抽刀擋箭,也用自己的身體為黑眼擋箭,黑眼站在正中,出手精準,將射過來的箭一根一根盪開。
  
  然而箭太多太密,只一分鐘之後,身邊的幾個白衣刀客已經倒了下去。自始至終,幾個白衣刀客從圍上來以身體擋箭到死,沒有一個人退縮沒有一個人說話。

  黑眼的左肩上插了一根弩箭深入寸許,右側肋下也刺進去一支弩箭,被他直接拔了出來,血亦如箭噴在不遠處的後牆上。

  兩側的箭停了下來,連弩已經射空了弩匣。

  黑眼看了看四周倒下去的兄弟,伸手把左肩上的弩箭也抽了出來,弩箭改裝過,箭頭上有倒刺,抽出來的時候剮下來一條一條的肉。

  他把弩箭扔在地上,沒有看那些貫堂口的殺手,而是給那些死去的兄弟們抱了抱拳:“安息。”

  然後他看向巷子口那邊,一個身穿黑衣的年輕女人一步一步朝著他走過來。那女人很高,與黑眼差不多高,最美的莫過於那兩條長腿,因為要戰鬥所以她穿了短衣裝,左手環刃右手短刀,殺氣從每一個毛孔裡滲透出來。

  連離走到黑眼不遠處站住,指了指黑眼上下兩處傷口:“原來你的血和尋常男人也沒什麼區別。”

  黑眼一副無賴的樣子看著她:“我不光血和別人沒什麼區別,我某些體液也和別的男人沒什麼區別,你想見識一下嗎?”

  連離的臉色猛的一白:“臨死之前,你這無所謂的樣子越發讓人厭惡。”

  黑眼道:“我記得我說過我對漂亮女人總是沒有什麼抵抗力,尤其是你這樣一雙大長腿的女人。若是今天死,臨死之前也會嚐嚐你的味道。”

  連離猛的往前一沖,手裡的圓環飛出來直奔黑眼的咽喉。黑眼右手的鐵釬從下往上一撩,當的一聲把圓環震上高處,而那圓環上帶著一根很細卻很堅固的鎖鏈,連離向後一拉圓環隨即飛了回來。

  而此時,短刀已經刺向黑眼的小腹。

  黑眼腳下一點往後跳出去,半空之中鐵釬當做棍子往下猛砸,啪的一聲砸在連離的短刀上,連離握不穩刀身子也跟著往前一壓。黑眼落地,身子旋轉半週,右腳橫掃出去正中連離的肩膀,連離身子撞在一側的後牆上,嘴裡發出一聲悶哼。

  黑眼嘴角一勾:“喜歡你哼的一聲,有些滋味。”

  連離暴怒,圓環再次抖手打出來,黑眼避開的時候身後那些貫堂口的殺手卻有人沒忍住,一排弩箭射過來,黑眼在這種情況下右手的鐵釬轉到背後掃了一下,有兩支弩箭被掃開,卻有三支弩箭釘進他後背裡。

  黑眼悶哼一聲,看了一眼衝上來的連離:“我哼得好聽嗎?”

  “你給我死!”一刀刺向黑眼的咽喉,連離朝著高處喊了一聲:“誰再出手誰就死,他的命是我的!”

  黑眼居然還能笑起來,潔白的牙齒縫隙裡都是血色。

  “原來你這麼愛我。”

  他的視線往遠處飄忽了一下,也不知道姓沈的那個傢伙死沒死,如果死了的話自己豈不是要白死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9 01:21 AM

第七十四章 那是鴛鴦

  後背的幾支弩箭帶來的劇痛反而讓黑眼看起來越發的冷靜。雖然鐵釬出手的速度變得慢了些,可依然風雨不透。

  這巷子兩側都是貫堂口的人,沐流兒設計的這一切並沒有多精妙,只是因為貫堂口來的人足夠多。

  一半以上的人確實去了沈冷的那個小院子,人去的少了自然不能把流雲會的高手引走。而剩下的一小半人,似乎也足以對付黑眼。

  背後插著三支弩箭的黑眼動作依然很凌厲,哪怕他已經流了很多血。如果這樣打下去的話,哪怕連離沒有親手殺了他,他也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可是他竟完全不在乎。

  連離的攻擊速度極快,長安城暗道上流傳著一句話,叫一寸光陰一寸金,連離殺人寸光陰。

  她的價格很高,而且只收金子,如果按照她殺人的速度來計算酬勞的話,那寸金難買寸光陰。

  可是黑眼的防守密不透風,哪怕那環刃再凶狠,短刀再陰厲,卻始終都在鐵釬之外。

  那年在從長安到西蜀道一路上兩個人如這樣交手很多次,連離的那隻左眼就是被黑眼一釬刺瞎的。

  當的一聲,環刃短刀同時砸在鐵釬上,明顯因為失血太多而力氣渙散的黑眼向後退了幾步,用鐵釬戳在地上穩住自己。

  “唔……變強了啊。”他抬起頭看著連離,啐了一口帶血的吐沫,“女人讓自己變得這麼強,一定很辛苦吧。”

  “你閉嘴!”

  連離再次搶攻,一招比一招快,兩側的那些貫堂口的人都已經看到了結局。照這樣打下去,不超過半柱香的時間,黑眼必死無疑。

  ……

  而此時,站在鎮子口高坡上看著遠處江岸夜景的沐流兒眉頭緊鎖,一個貫堂口的殺手快步跑過來:“少爺請大當家現在過去。”

  沐流兒臉色微微一變:“現在這個時候?”

  她轉身看向村子裡:“拿下了沒有?”

  “還沒有,不過黑眼必死。”

  “那就好。”沐流兒招手讓人牽過來一匹馬:“我趕去見公子,你們得手之後就撤出村子。告訴連離,殺了黑眼之後我給她兩個月的時間回去看她爹娘,不用來見我。”

  說完之後沐流兒上馬離開,鎮子口所有貫堂口的人開始往鎮子裡湧,這個黑夜注定了不會安寧。

  ……

  巷子兩邊的牆壁上都是痕跡,鐵釬劃過的痕跡,刀和環刃劃過的痕跡。這深夜小巷子裡兵器碰撞的聲音讓兩側的住戶中多少人躲在被窩裡瑟瑟發抖。

  一串一串的火星閃爍,兵器與兵器擦出來的火星裡都帶著殺氣。

  噗的一聲,環刃在黑眼胸口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黑眼悶哼一聲,可是手裡的鐵釬也戳穿了連離的左肩。如果不是連離反應速度極快的話,這一釬就能刺穿她的心臟。

  黑眼握著鐵釬向前疾衝,連離向後暴退,可鐵釬還是一點一點的深入,釬尖從她的背後刺穿出來,她卻咬著牙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你和我之間,總是要死一個才行。”

  黑眼忽然收住腳,體力不支的他膝蓋一軟險些跪下來,鐵釬當的一聲戳在地上,他半蹲在那,裂開嘴笑,血水順著他的嘴角往下流淌。
  
  連離抬手摀住左肩上的傷口,如果再低一些,她可能已經先於黑眼倒下了。

  “死的必須是你,我總得給我的眼睛一個交代。”

  連離深吸一口氣,衝過去一刀劃向黑眼的咽喉,黑眼看起來已經搖搖欲墜,這一刀似乎怎麼都避不開了。

  可就在刀子即將劃開黑眼咽喉的那一瞬間,他猛的往後倒了下去,短刀在劃過去的時候,黑眼的臉朝上,刀鋒擦著他的鼻子尖掃開。

  單手撐著地面的黑眼忽然爆發出一種令人畏懼的力量,單手一撐,雙腿回縮然後猛的蹬出去,兩隻腳重重的踹在連離胸口。

  連離向後飛出去,黑眼知道這是最好的機會,只要追上去,一釬就能刺穿她的咽喉。然而他的力氣已經幾乎耗盡了,四周的貫堂口殺手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

  一個貫堂口的殺手從屋頂上跳下來,拎著刀朝著跌坐在地的黑眼衝過去。在距離黑眼只有一步距離的時候,忽然間背後涼了一下,然後他就看到一把刀的刀尖從自己前胸心臟位置刺穿出來。

  習慣背長短雙刀的白衣蒙面人鬼一樣出現在他背後,抽回刀,貫堂口殺手軟軟的倒了下去。

  “很慘啊。”他看了黑眼一眼:“第一次見到你這麼慘。”

  遠處屋脊上,貓兒一樣蹲在那的白衣蒙面人雙手向前揚出去,雙手八鏢,對面屋頂上的一排殺手隨即倒了下去。

  另外一邊,一道雪亮的劍光炸起。黑色流蘇在劍光之中飛舞,那不像是劍招,更像是一個人在月下獨舞。他的身影飄忽不定,在屋頂上旋轉飛翔,月下落葉中,六七個貫堂口的殺手倒在了這劍舞之下。

  左手短刀右手長刀的白衣蒙面人開始往前殺,迎面一刀而來,他左手短刀豎著攔出去切斷那殺手的手腕,右手長刀從下往上一撩,那人便被開膛破肚。

  一個殺手從後面衝上來,白衣刀客轉身,右手長刀的刀柄撞在那人太陽穴上,那人身子僵硬了一下,短刀已經劃開了他的咽喉。

  蹲在屋頂的白衣蒙面人看著黑眼微微搖頭:“還行不行老大。”

  黑眼用鐵釬撐著站起來:“放心,你們誰也別想篡位,一輩子做我小弟吧。”

  白衣蒙面人似乎是笑了笑,眼睛瞇起來的樣子有幾分帥氣,他腳下一點從屋頂上跳到巷子另一側的院牆上,如在獨木橋上行走。速度極快,兩隻手出鏢的速度更快,院牆上站著的那一排貫堂口的殺手一個一個的倒下去。

  “撤!”黑暗中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餘下的貫堂口殺手開始後撤。雖然在人數上還佔據著絕對優勢,可是這一刻所有人似乎都已經沒了多少鬥志。

  “撤不了。”

  噗的一聲!一把黑線刀從黑暗之中炸亮了血光,刀過,人頭飛起來。

  沈冷的刀掃過之後,人在血雨之中走出,他的刀法和流雲會這些高手截然不同。用飛鏢的人看起來像是黑暗之中的收割者,用長劍的人像是月下起舞的的舞者,而用兩把刀的那個傢伙刀法很快很靈。

  沈冷的刀,簡單,直接,有效。

  一刀一個,絕對不會兩刀殺一個人,他將殺人這種本殘忍的事表現的極為冷靜和平常,每一刀都沒有別的目的,就是為了殺人。

  如潮水一樣朝著他那邊退過去的貫堂口殺手,此時此刻倒是更願意去面對流雲會的人,而不是這個殺神。

  貓一樣蹲在牆上的白衣蒙面人看了沈冷一眼:“很粗暴。”

  用劍的舞者微微搖頭:“絲毫也不美。”

  用雙刀的漢子楞了一下,嘆息:“我打不過他。”

  遠處的連離倒下去之後好一會兒才緩過來那口氣,如果剛才黑眼還多幾分力氣的話她已經死了,這可能是她的幸運。不幸的是,她的幫手正在以飛快的速度被殺,活著的人以更快的速度逃離。

  她咬著牙站起來,看了一眼黑眼,那一眼之中包含的怨毒和仇恨像是萬年不變的寒冰,縱然被烈日燒灼也不會融化。

  她轉身衝進旁邊一個院子裡,用雙刀的漢子從側面衝過去,長刀一伸攔住她:“老大說你和他必須死一個,他是我老大,我不敢殺他,只好殺你。 ”

  連離微微昂起下頜:“就憑你?”

  沈冷從屋頂上跳下來,砰地一聲落地,似乎並不太美觀,落地太硬,換做別人可能膝蓋都受不了,可他本就不擅長輕靈的身法。

  “你似乎被同伴們遺棄了。”沈冷往四周掃了一眼,貫堂口的人有很多藉著夜色逃走。

  “交給我。”黑眼撐著站起來,拎著鐵釬往前走,釬尖在地面上劃過的聲音讓人聽了耳朵裡非常不舒服。

  連離看向黑眼:“你還能動?”

  “能的,胳膊能,腿能,腰也能。”

  黑眼做了個請的手勢,沈冷和雙刀客對視了一眼,雙刀客無奈的聳了聳肩膀:“我老大的話,我不敢不聽。”
  
  沈冷點了點頭,看了看黑眼:“撐得住?”

  黑眼回身把院門關好:“你會聽到愉悅的喊聲。”

  院門關起來,裡面那小院子裡只剩下黑眼和連離兩個人。

  二十息之後,院門拉開,黑眼拖著腿從院子裡面走出來。肩膀上卡著環刃,差半寸就能卡在他脖子上,短刀插在他的胳膊上,透臂而過。

  沈冷看了他一眼,發現哪怕是那隻怪異的黑眼都變得可愛起來。

  “打贏了?”

  “不止。”

  “殺了?”

  “不止。”

  沈冷楞了一下,然後抬頭望天:“那你可夠快的。”

  黑眼笑起來,嘴角往下滴血: “你可真他媽的煩啊……她是個女孩子,總得給她一個體面的死法,死在我手裡比死在別人手裡,對她來說似乎更容易接受些。只是好可惜……我黑眼看上的第一個女人,死在我手裡。”

  他扶著牆坐下來:“幫個忙。”

  沈冷:“嗯,說。”

  “把她埋了吧,畢竟長的那麼好看。”

  沈冷:“好。”

  他把黑眼扛起來:“不過那是你手下人的事,如果不馬上給你止血上藥包紮的話,我還能幫你們合葬。如果你願意出點錢,我還能去給你們買兩身喜服,繡金線的那種,胸口上是兩隻鴨子的圖案,我見過,挺好看的。”

  黑眼想了想,怪可怕的。

  “我還是別死了,想想就瘆得慌。”然後他反應過來什麼,呸了一聲:“那他媽的是鴛鴦!”

  沈冷:“哦……”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29 01:30 AM

第七十五章 把話帶回去

  沈冷扛著黑眼回到院子裡的時候,茶爺和沈先生都不在。他把黑眼放在自己床上,看著那一床的血忍不住微微嘆息。想著回頭一定要自己洗,實在太髒了些,茶爺洗的話會很辛苦。

  黑眼強忍著疼問:“你那表情似乎有些不情願?”

  “床單髒了。”

  “唔……”黑眼躺在床上看著屋頂:“你知道我保護人一次收費有多高嗎?”

  沈冷嘆道:“你知道茶爺的手有多好看嗎?”

  黑眼愣在那,連疼都顧不上了,心說這是什麼邏輯?

  沈冷想著幸好特假還沒有結束,自己有時間把床單洗了,又想了想就算是洗過也不會去掉血跡吧。要不然跟他開口要幾十個銅錢去買一床新的?可是該怎麼開口呢,人家已經傷成了這樣。

  他一邊想著一邊去取沈先生的藥箱,才走出自己屋門就看到沈先生和茶爺兩個人從外面進來,身後跟著陳冉和陳大伯。之前沈先生讓陳冉護著陳大伯找一處安全的地方藏起來,然後帶著茶爺打算去找沐流兒的麻煩,結果貫堂口買下的那個院子空了,一個人都沒有。

  “我來吧。”沈先生進屋找出來自己的藥箱,看了看黑眼身上的傷:“這是大活兒啊。”

  黑眼:“你的意思是?”

  “得收費。”沈先生說話的時候手上卻沒停,動作很快也很穩,消毒,上藥,縫合,包紮,大概兩炷香的時間之後黑眼就被包成了個粽子似的,看著還挺可愛的。

  “你們……居然都打算跟我要錢?”黑眼腦袋都包上了,就是那張臉露著,所以幽怨的表情看起來特別集中,“能不能別這麼不要臉。”

  沈先生搖頭:“不能。”

  黑眼任命似的看向站在門口的那三個手下,先看了看背雙刀的蒙面漢子。那人轉頭看向外面:“我是刀客,刀客的身上哪裡有地方放錢?掛著個錢袋子,不方便殺人。”

  黑眼看向那個習慣如貓兒一樣蹲著的傢伙,那傢伙敞開自己的上衣:“我衣服上所有的地方幾乎都用來掛飛刀了,身上自然也沒有地方放錢。”

  背黑色流蘇劍的白衣蒙面人舉頭望明月:“用錢啊,那是多俗的一件事……況且,這個月還沒有到開工錢的日子。”

  沈冷:“你們流雲會這麼窮的嗎?”

  背劍的蒙面人一本正經的說道:“當然不是,我們的待遇很好,出行都有專人安排,不管是吃穿住行都不需要我們這個級別的人自己去考慮,所以我們帶錢沒用。”

  背刀的人點了點頭:“主要是……”

  他看向黑眼:“上次都被他贏了。”

  黑眼尷尬起來:“不就是小賭一下麼……”

  用飛刀的漢子眼睛裡都是悲憤:“每個月開了工錢老大你就拉著我們賭兩把,然後把我們的工錢全都贏了去,所以……你的錢呢?”

  黑眼的眼神裡出現了一種堅定的決絕:“錢?想跟我要錢?”

  沈冷:“藥停了吧。 ”

  沈先生看著沈冷認真的說道:“那怎麼行?”

  沈冷:“他不打算給錢,難道還要繼續給他用藥?”

  沈先生道:“我的意思是,他連錢都不打算給,我難道不應該把剛才敷上去的藥剮下來嗎?”

  沈冷點頭:“果然是醫者仁心。”

  那三個白衣蒙面的傢伙也跟著點頭,哪裡有同情黑眼的樣子,甚至看起來他們三個還有一點點期待。

  黑眼嘆息:“罷了罷了,說吧要多少。”

  沈冷問茶爺:“我床單多少錢買的?”

  沈先生:“我的藥費診費呢?”

  沈冷:“那不重要。 ”

  沈先生:“……”

  眾人離開房間讓黑眼好好休息,為了安全起見,用飛刀的那個白衣人離開去尋找新的落腳點。沈冷和陳冉最終還是會回水師大營,而沈先生和茶爺陳大伯要去送菜,最主要的是這裡太明了,貫堂口的人都知道這個院子,所以實在防不勝防。

  在黑眼好起來之前也不適合舟車勞頓回長安去,需要一個更隱秘更安全的地方讓他修養。

  另外那個背劍的漢子也暫時離開,去收攏流雲會的人手。

  背雙刀的漢子看向發呆的沈冷:“你在想什麼?”

  “我覺得不划算。”沈冷將黑線刀背好:“錢應該他們出才對。”

  “誰?”

  “貫堂口。”

  然後沈冷就走出了院子,背雙刀的漢子愣在那,心裡想著這個傢伙只是因為賠他床單的錢應該是貫堂口的人出,所以打算再去殺一波?

  真是一個讓人無法理解的傢伙啊……不過好像很有牛逼格調的樣子,所以他決定跟上去。

  茶爺洗了臉從屋子裡出來,發現沈冷和那個背雙刀的傢伙不見了,心裡驚了一下,轉身去取她的破甲。可是剛轉身就被陳冉喊住:“別追了,追不上他們的,冷子讓我告訴你他很快就會回來,他說不能虧一條床單。”

  茶爺一跺腳,走到廚房門口把那棵樹上綁著的枕頭給拆了,陳冉看的一愣一愣的,心說這又是幾個意思?

  沈先生推開沈冷的房門,在椅子上坐下來,看著黑眼臉色平靜的說道:“我知道你們來的目的是什麼,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流雲會是陛下的對不對?”

  黑眼睜開眼,沒有回答。

  “葉流雲還是那麼懶,正經給幫會想個名字就不行?流雲會……”沈先生撇嘴:“那些費盡心思去猜測流雲會到底是不是葉流雲所創的人可能都不會想到,取這樣一個名字只是因為他懶,和他足夠自戀。”

  黑眼嘴角微微一勾,似乎想說你說的對啊。

  沈先生道:“葉流雲讓你們查的事,我能猜到……那天夜裡皇后確實去了我的白塔觀,確實交給我一個孩子,但不是冷子。你回去之後告訴葉流雲,請他向陛下轉達……陛下應該是了解我的,我畢竟也曾為陛下做事六年,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必不得好死,但只請陛下再給我幾年的時間,我會找到那個孩子,把他帶去長安城。”

  黑眼還是沉默。

  沈先生也不管他是什麼態度,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陛下的痛我能理解,可那件事可能還有很大的玄機,裡面有些人齷齪噁心的超乎想像。我一朝為陛下做事,終生是陛下臣子,所以請陛下多一些耐心,等我查的清清楚楚自然就會去長安城請罪。我或是會死於那些人的手裡,或是會死於陛下一怒,但只要將事情查清楚了,我就算對得起陛下當年的知遇之恩。”

  黑眼終於開口:“我不知道你說的都是什麼意思,東主只是讓我查你是不是雲霄城白塔觀的道人,但你說的每一個字我都會原原本本的帶回去,一字不差。”

  沈先生起身,雙手抱拳:“多謝。”

  黑眼:“當初究竟發生了什麼?”

  沈先生淡淡的說道:“我亡命天涯十多年,沒死,你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我足夠強。”沈先生看了黑眼一眼:“別問了,你不夠強,知道了的話很快就會死。”

  黑眼嘆道:“雖然還是不知道你說的到底什麼事什麼意思,可我覺得,你一個人為陛下背負這麼多,會很辛苦吧。”

  “葉流雲有大才卻只是去做了個暗道幫會的大當家,他背負的比我不少。”

  沈先生重新坐下來:“為什麼那麼多人願意為陛下赴湯蹈火?是因為陛下值得我們這樣的人去追隨。我現在自問不敢稱陛下家臣,卻從不曾忘了陛下予我的恩義。還是那句話……請陛下給我幾年時間,陛下需要我這樣一個隱於江湖的人來查這件事,我比葉流雲查的會仔細會清楚。”

  黑眼嗯了一聲:“我也還是那句話,一字不差我會帶回去。”

  沈先生笑起來:“和你交談很愉快,所以我打算表示一下自己的感謝。”

  “什麼?”

  “你的診費我給你打個八折吧,不能再多了。”

  黑眼:“……”

  沈先生沉默了一會兒後忽然問了一句:“你們是不是從十歲左右就開始跟著葉流雲的?”

  黑眼眼神猛的一凜:“先生這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你們應該感謝我,那時候是我第一次跟陛下提起了這個想法。當初我記得我想過一個很好的名字,叫雛虎計劃……以葉流雲那般自戀的人,當然是不會用這個名字的。”

  “少年堂。”黑眼沉側頭看著沈先生回答:“包括你剛才看到的那三個傢伙,我們都是流雲會少年堂出來的。”

  “好俗氣的名字。”沈先生嗤之以鼻:“不過似乎也沒那麼難聽……相對來說,雛虎確實寓意不好,養虎為用,而不能為患啊……還有一件事你應該記住,之所以會有流雲會也是我當年想到的啊……葉流雲再自戀,還不是撿了我的便宜。”

  黑眼嘆道:“你比東主可能更自戀些。”

  沈先生搖頭:“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跟你說的這些話是想讓你明白,我曾經是陛下的人,現在也是,所以我必須為陛下負責。”

  黑眼不明白為什麼話題又回到這個上。

  沈先生不需要他明白,因為這句話帶回去,葉流雲明白,陛下也明白。

  那麼尊貴的身份尊貴的孩子,萬一錯了,自己對不起陛下。

  就在這時候沈冷和背雙刀的人回來了,兩個人從離開到回來不到一個時辰。回來的時候沈冷手裡拎著很多錢袋,看起來至少有三四十個。他把錢袋分成四份,一份給了背雙刀的那傢伙:“給你的,看看人家貫堂口的人,再看看你們流雲會,丟人嗎?”

  背雙刀的漢子倔強了兩息的時間,把錢袋接過來:“有一種被錢侮辱了的感覺。”

  沈冷:“所以呢?”

  “所以能不能侮辱我兩次?”

  “……”

  沈冷把另外的三份一份扔給茶爺:“換新床單用的。”

  一份扔給沈先生:“你的診費和藥費錢。”

  最後一份扔給躺在床上的黑眼,黑眼楞了一下:“為什麼還有我的?”
  
  沈冷:“唔……給你買尿墊用。”

  黑眼也覺得自己被侮辱了。

  拿著錢袋的茶爺指了指院子裡那棵松樹,沈冷看到綁著的枕頭沒了,心裡一驚臉上變色:“會……會很疼吧?”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30 09:47 AM

第七十六章 故事
  
  第二天夜里黑眼就被流雲會的人接走,卻沒說去了什麼地方。

  吃過飯,幾個男人搬了小竹凳坐在那躺椅旁邊聽沈先生說故事,沈先生的故事總是比什麼說書先生講的好多了。說書先生最好的素材莫過於杜撰江湖,可沈先生曾經有一陣子身處於江湖與朝堂之間,也無需去杜撰。

  沈先生走過的不僅僅是江湖路,還有朝堂夢。於是只要他隨隨便便改幾個故事裡的名字,就是一場恢弘大戲。

  茶爺坐在自己閨房裡,可是窗子開著,一隻手拄著下巴側耳傾聽,不時嘴角帶笑。廚房門口那棵松樹上的枕頭又綁了回去,雖然沈冷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撞過樹了。

  聽完了一個故事大家都覺得不過癮,恰好上一個故事裡提到了南越國那個如今在京城八部巷裡做伙夫的大將軍呼蘭盛夏,於是沈冷就問了一些關於南越國的事。

  沈先生教沈冷兵法的時候,曾經不止一次以寧軍滅南越的經典戰例做教材。那一次表面上看起來是大寧戰兵沸湯潑雪一樣將南越滅了,可實際上有幾戰足以在史書上留下很重的筆墨。

  而這幾戰,都離不開那個叫呼蘭盛夏的伙夫。

  如今長安城八部巷那個小院子裡住著南越亡國皇帝楊玉,還有當初南越的國師阮柯以那位大將軍。

  楊玉每天要抄寫一部《道經》,字數雖然不多,可年復一年下來終究會心煩。煩也沒辦法,這是大寧皇帝的命令,有一日不寫,死。

  抄寫的《道經》會送到長安城裡的官學,誰也不能確定分發到哪個孩子手裡的書冊就是一位亡國皇帝親手寫的。

  之所以官學裡必須要有道經一書,是因為道經開篇第一句話非常有意思。且不說完整的第一句話,只說其中四個字就夠了……皇權天授。

  所以一位亡國皇帝手書道經送進官學裡成為孩子們的課本,這本身難道不具備很強的諷刺意味嗎?怕是只有下了命令的那位大寧皇帝才清楚為什麼要這樣做,哪怕他是陸地最強的寧國皇帝,也要日日警醒不敢放鬆懈怠。

  國師阮柯負責打掃院子以及整理楊玉的手稿,呼蘭盛夏是車夫兼伙夫。小院子裡這三人苟延殘喘,只是因為大寧皇帝陛下覺得這三個人沒必要非得死。

  楊玉文章做得好,哪怕以他現在的心境,也能寫出花團錦簇的妙筆來。

  阮柯年紀不小了,楊玉的爹做皇帝的時候他就是國師,真才實學肯定有。至於呼蘭盛夏,時不時還會被兵部的人請去給京城演武堂的那些年輕人授課。
  
  每次以亡國之臣,敗軍之將的身份去給那些銳意縱橫的青年才俊授課,呼蘭盛夏都會害怕。怕的不是沒有人聽他講的東西,怕的是那些年輕人會專注的聽。

  這就是為什麼,大寧那麼強的原因之一。

  這害怕其實也是絕望,呼蘭盛夏知道這輩子是不可能報仇了,夢裡都不行。

  陳冉聽沈冷問了幾個問題也好奇起來,湊過去問:“世人皆說大寧滅南越只是因為那幾隻山羊幾棵白菜,真的嗎?”

  “屁。”沈先生輕搖蒲扇:“也就是老百姓們覺得當初皇帝陛下這懶的去找藉口而找到的藉口很牛逼,霸氣的不像話。皇帝陛下當然也樂得百姓們覺得牛逼……”

  “到底怎麼回事啊。”

  “皇帝陛下……是真的懶啊,以至於最早留王府裡那些個傢伙一個個都隨了陛下的性子。”沈先生道:“南越國存在了幾百年,幾乎與大寧立國的時間相當,從大寧立國第一年開始南越就每年都要納貢,從不曾拖延過。這幾百年來,真的只有那一年山羊過來啃了幾棵白菜?”

  “怪就怪楊玉自己,能力小心卻大,滅國是他自找的……說實話,大寧幾百年都沒動南越昭理這樣的小國,為什麼?因為大寧需要一個緩沖地帶,昭理國南越國在大寧南疆之外擋著,是好事。”

  “你們誰還記得陛下籌建水師是哪一年?”
  
  沈冷回答:“應該就是滅了南越之後的那一年吧。”

  “是啊,就是那年。”沈先生繼續說道:“本來陛下就有籌建水師的打算,因為南疆求立人確實太囂張。可是那時候南越國是大寧的緩沖地帶,文官們不會輕易同意皇帝批下來那麼大一筆銀子打造水師。用他們的話說是沒必要,求立人再猖狂也不敢上岸,上了岸被欺負了的也是南越人昭理人,又不是自己人,水師實在沒必要。然而南越國滅了之後那些人就是自己人了,自己人被打了當然不行。”

  “文官不是做的錯,只是職責不同。想想看,打造一支龐大的水師不僅僅是籌建的時候花錢如流水,建好之後每年維持水師的開銷就大的能嚇死人。”

  沈先生說話的時候有一種別樣的風采,娓娓道來的,對於陳冉陳大伯這樣的人來說,那就是自己之前一輩子也絕聽不到的秘聞。

  “所以陛下早就想滅了南越了。”沈冷笑起來,心說原來如此啊,真正導致南越滅國的可不是那幾隻山羊,而是皇帝陛下那大寧戰旗飄揚於海域之外的雄心壯志。

  “剛才我說了,是楊玉自己作死的……”沈先生繼續說道:“對於那些小國的皇帝來說,身邊有大寧這樣一個龐然大物,那就只能做個認命的小皇帝了。每年該納貢納貢,該上臣表上臣表,雖然說出來有些窩囊,可他們大部分都掌握了一個解決窩囊的辦法。”

  “是什麼?”

  “習慣了就好。”沈先生聳了聳肩膀繼續說道:“可楊玉不一樣,他覺得自己是個天生雄主,可以做一番更大的事業。於是他悄默聲的派人聯絡周邊諸國,想組建一個有能力和大寧分庭抗禮的聯盟。指望著他們單個小國,這輩子都不可能對抗大寧,所以他想到了這麼一個愚蠢的辦法。”

  陳冉揉了揉眉角覺得這並不蠢:“先生,我覺得這不算愚蠢啊,小國聯合起來抵抗大國,這是很正常的事吧。”

  沈先生嘆了口氣:“你想的膚淺了……楊玉想聯合其他小國組成聯盟,他自己靠本國國力永遠也別想和大寧皇帝平起平坐,於是就夢想著成為這個諸國聯盟的盟主來平視大寧皇帝……”

  沈冷看陳冉還不理解,就提示了一句:“沒有哪個小國的皇帝會和楊玉真的同心同德。”

  陳冉這才反應過來:“被出賣了啊!”

  沈先生笑著點頭:“你們猜猜是哪個小國出賣的南越?”

  “昭理國。”沈冷的回答很快。

  “是啊,昭理國,如今那個每年都會為大寧祈福的昭理國。”

  沈先生喝了口茶,滋味已經淡了,沈冷起身把茶葉換了重新泡了一壺回來,沈先生等他坐下之後才繼續講故事。

  “按理說,如果諸國聯盟了,對他們自己來說是不是好事?當然是好事,可是誰敢真的那麼孤注一擲。聯盟的首要條件是什麼?三個字,共進退……如果大寧進攻南越國,昭理國以及周圍各國就要傾盡全力的來支援南越國。打個比方,就好像村子裡一個人被打了,他招呼村子裡的人都出去跟他一塊報仇,村子裡必然會有呼應之人,但真的會都去嗎?”

  “不可能的,尤其是打他的還是最強橫的那個,誰不擔心自己會被報復?”

  沈先生緩緩說道:“昭理國的皇帝在接到楊玉親筆信的那天,估計一晚上都睡不著吧。前思後想,最終還是派人連夜就將這封親筆信送往南疆大將軍石元雄手裡。從南疆到長安城正常來說要走幾個月的時間,石元雄的一個親兵十人隊帶著一百多匹馬,晝夜不休的往長安城趕,也就是走水路的時候能踏實睡會,陸路的時候睡覺都是輪換著在馬背上瞇一會兒。”

  “十四天,只用了十四天,這封信就到了宮裡陛下面前。”沈先生微微有些出神: “據說皇帝陛下看完了那封信後,在給石元雄回復的旨意上就六個字……你為帥,滅了吧。”

  “大學士沐昭桐自然不能這樣就答應了大軍出征的事,他說要師出有名,可這師出有名四個字學問就大了。那會推測著楊玉至少寫了十幾封信,一旦以這個藉口對南越動兵的話,那些小國難免會覺得唇亡齒寒,會害怕。人要是怕 了極致就會變得荒唐起來,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大寧當然不擔心對付他們,可那就是大戰了,大寧國富民強也會撐的辛苦,所以這個師出有名就得讓那些小國害怕,還不能真的嚇反了他們。於是皇帝陛下就隨便想了個山羊啃白菜的藉口。”

  “可是妙就妙在這了……皇帝就是讓那些小國的人知道,滅南越,只需這樣的藉口就足夠了,你們自己掂量分量,於是昭理國的皇帝立刻殺了全國的羊來表忠心,看似荒唐的事背後其實哪裡有什麼荒唐。”

  故事講到這其實也就差不多了,陳冉腦子再慢也領會了其中那博弈的味道。

  “楊玉真傻啊。”他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確實挺傻的,目標定的太高了。”沈先生道:“皇帝不殺他比殺了他還要狠……想想就能知道楊玉現在每天過的日子看似平淡,但心裡有多苦,國滅他沒死。”

  沈先生問沈冷:“這裡面有對錯嗎?”

  “沒有。”沈冷回答:“國與國之間的事,從來都沒有對錯可言,楊玉那麼想那麼做,站在他南越國皇帝的角度來想沒錯。昭理國的皇帝立刻出賣了他,站在昭理國的角度來想也沒錯。”

  沈先生點頭:“嗯,沒有對錯……所以你們應該記住,變得更強才能無視對錯,這是不講道理的一件事,普天之下唯有大寧皇帝可以這樣不講道理。”

  他看了沈冷一眼,若有深意。

  沈先生說,強者路,從來都不會尋常。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1-30 10:11 AM

第七十七章 你想不想

  在家休息的這幾天,陳冉每天都被沈冷拉出來在南平江邊跑步,路過草澤處難免會遇到鱷魚之類的東西。
  
  漁民看到之後都是掉頭就走,沈冷的反應一般都是………咦?又一個。陳冉的反應一般都是怕了怕了,拉著沈冷快步離開。

  水師不遠處的這個小鎮子裡如今也不安寧,長安城裡流雲會貫堂口在這地方做了鄰居,能安寧才怪。

  黑眼已經消失無蹤但肯定還在這附近,貫堂口的人也沒什麼辦法,沐流兒真想殺了黑眼,想的牙根都癢癢,然而卻不敢再次貿然下手了。

  貫堂口是她組建起來的,可不是她的,老爺在朝廷里基本上兩袖清風,那麼多交際應酬俸祿再高也不夠用,況且老爺對少爺溺愛到了一定地步,處處都想讓少爺過的更舒服些,所以……

  當初她向夫人提出這個建議的時候,夫人沒反對,老爺當然也會知情。她以為老爺會反對,如老爺那樣愛惜名聲的人若是讓人知道了和暗道有瓜葛,影響太惡劣。然而老爺什麼都沒說,所以貫堂口便一直發展了下來。

  即便如此,貫堂口也惹不起流雲會,暗道上一直都有推測流雲會的背景大的能嚇死人。有人說是兵部某位大人物的,可再大打得過大學士?還有人說是禁軍那位十幾年沒出過京城的大將軍澹台袁術的,當然也得不到作證。相對來說,沐流兒更相信流雲會是澹台袁術的,暗道再狠也狠不過軍方。

  ……

  四天特假之後沈冷回到軍營,如往常一樣帶兵訓練,波瀾無奇。可是此時此刻在長安城那座恢弘的皇宮之中,有個人看著沈冷的名字再一次陷入沉思,這個人是當今陛下。

  一開始皇帝陛下對於沈冷這個名字並沒有多大興趣,因為書院孟長安的事才第一次聽到關於沈冷的消息,然後皇帝就忘了……皇帝每天都有很多很多遠比這個名字要重要的事情處理,他也不會真的因為一個武藝膽量都還算不錯的年輕人上心,因為他是大寧的皇帝,大寧什麼時候都不缺少這種有武藝有膽量的年輕人。

  第二次聽到這個名字是來自於葉流雲的調查,在那麼一個瞬間皇帝有一種終於找到你了的狂喜,然後這狂喜很快就被葉流雲冷靜的分析撲滅了。

  他是大寧的皇帝,當今天下最強大的那個人,心情的波動對他來說也不會形於色,可是畢竟心裡總是還有那麼一點點希望存在。
  
  “朕是了解青松道人的。”皇帝自言自語。

  若是有人聽到的話,也不會明白皇帝這句話裡有什麼意思,其實皇帝自己也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把澹台袁術叫進來,朕有話和他說。”

  皇帝朝著外面吩咐了一聲,站在門口的內侍連忙跑出去,沒多久長安城禁軍大將軍澹台袁術就急匆匆的趕來。這位曾經和陛下並肩戰鬥過的將軍,如今兩鬢已經稍顯斑白,戰場上那種肆意飛揚的霸者氣也早已經內斂的不見痕跡。

  “陛下。”澹台袁術看到皇帝在發呆輕輕叫了一聲,皇帝回過神來笑了笑:“有人說經常發呆就是人已經老了。”

  澹台袁術搖頭:“陛下春秋鼎盛……”

  後面的話還沒說出來就被皇帝擺手阻止:“你不會拍馬屁,就不要硬憋出幾句詞了,你說著彆扭,朕聽著也彆扭。馬屁若是都聽不爽聽了有何用?”

  皇帝看了澹台袁術一眼:“這次水師派人南下,有個叫沈冷的年輕人,還不到十七歲,卻表現出足夠讓朕也為之重視的能力,可是……”

  澹台袁術知道陛下想說的可是後面是什麼,是制度,是平衡,是一種就連皇帝陛下都無法徹底撇開的叫做維繫的桎梏。

  “那時候,咱們都年輕。”皇帝沒有把上一句話說完,靠在椅子上似乎有些無奈:“朕帶著一支騎兵,鐵流黎帶著一支騎兵,麾下衝鋒在前的都是年輕人,哪一個不是為大寧捨身亡死,可真正能提拔起來的人又有幾個?”

  澹台袁術跟著嘆息了一聲,他知道陛下只是想找人說說話。

  如果陛下真的要對這扯淡的平衡扯淡的規則開刀的話,就不會把他找來,而是找來內閣那些人,陛下只是心裡煩悶了。

  當初陛下因為北疆那一戰而威名遠播,連黑武國的人提到大寧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大寧有一位皇子文武雙全,且戰場上身先士卒,以至於上下效命生死同心。那一戰黑武人敗了,但對陛下卻充滿敬畏,能讓敵人敬畏,這足以說明陛下的能力。
  
  可正因為如此,出於所謂的平衡考慮,老皇帝去了陛下所有兵權,加封親王,把陛下安排到了雲霄城那種犄角旮旯的地方一放多年。

  而當時引起老皇帝警覺的,就是因為陛下給手下太多人報功,哪怕陛下明知道老皇帝會懷疑他結黨營私,也還是那樣做了。是因為陛下體會到了那些寒門出身的年輕人唯有在戰場上拼死才有和那些大家族的年輕人競爭的機會。

  陛下贏了北疆那一戰,可卻輸了大寧內部的這一戰。陛下報上去的有功之人真正提拔起來屈指可數,還是因為那所謂的平衡。如今,陛下自己卻不得不思考這平衡二字了。

  這是陛下最討厭的事,可陛下卻要親自去做決定。

  澹台袁術坐在那陪著皇帝沉默,他本就是一個不善言談的人,而他也知道陛下叫他只要他聽著就夠了,如果陛下需要一個能說會道的人,那麼現在坐在這的就不是他。

  “這個少年人才不到十七歲,莊雍給他提到了正六品校尉,如果朕再提一提的話,就是從五品果毅將軍。雖然是將軍之中的末品,但朝廷裡的人不會答應,朕自己個想賞賜的東西還得看他們的臉色……”皇帝看向澹台袁術:“但朕心裡不甘。”

  澹台袁術知道陛下不甘心的,不僅是不能提拔這個叫沈冷的年輕人,更多的不甘還是當年的事。因為他軍功太大,因為他想提拔的人太多,以至於被老皇帝送去了雲霄城那偏僻之地,這才是陛下的心結。

  可皇帝陛下是一個什麼樣的人?誰若是讓皇帝不舒服了,皇帝只會讓他們更不舒服。

  “正六品就正六品吧,畢竟還年輕。”皇帝像是認命了似的自言自語一句,然後嘴角忽然一勾:“朕再給他一個上騎都尉,那些人難道還能炸了窩?”

  澹台袁術一怔:“陛下,上騎都尉是六轉正五品勳職,會不會……”

  他看了皇帝的臉色一眼,然後改口:“低了?”

  本想說高了的澹台袁術罵了自己一聲笨,低了這兩個字雖然略顯生硬,可總比被陛下罵一頓來的好。

  “先就上騎都尉吧,畢竟他還年輕,總得給朕以後封賞留些餘地。”皇帝牢騷也發了,心情變得舒暢一些,指了指棋盤:“殺一盤?”

  澹台袁術眼神也亮了一下,已經很久沒有和陛下下過棋了,他一個大將軍竟是有些靦腆起來:“陛下再輸了,可不許扣臣的俸祿了。”

  皇帝:“下棋不加賭注,有什麼意思?”

  澹台袁術有些悲傷:“哪有贏了的一方被扣賭注的……”

  皇帝:“那你倒是輸啊。”

  澹台袁術一臉嚴肅:“故意輸給陛下,那是佞臣,況且棋盤上便是戰場,臣不敢輸。”

  皇帝哼了一聲:“真以為朕贏不了你?來來來!”

  大寧的軍職按功勞會有勳官等級提升,是為勳官十二轉,原本最上者為十二轉上柱國,官職與勳職並不一定要求對等,如今大寧的十九衛戰兵將軍都是正三品,其中五人有上柱國勳職,其他人皆為柱國。

  四疆虎狼再加上禁軍五位大將軍裡,三位上柱國,兩位大柱國。大柱國是特例,是當今陛下加上去的。

  爵,勳,官,這三種並不互相抵觸。

  皇帝給了沈冷一個正五品的勳職,有意思的就在這了……雖然勳職不是實職,但理論上正五品的實職官員也不能把正五品的勳職官員直接怎麼樣。

  皇帝一邊落子一邊說道:“前陣子朕把水師的人從上到下都降了一級,這次水師立下大功,是時候提回來了。”

  澹台袁術看似不經意的說道:“莊雍提回來也只是正四品,原本水師初建的時候不顯得如何,現在水師有諸水路行走的權利,和地方上諸衛戰兵道府官員協商的時候難免就顯得低了些,沒辦法硬氣的起來。”

  “從三品?”皇帝說了三個字。

  澹台袁術道:“水師規模已經差不多了,現在兵力大於一衛戰兵,做的事繁雜辛苦,而且將來新船打造之後水師規模還要擴充。”

  “那就正三品吧。”皇帝皺眉:“你這棋下的不對。”

  澹台袁術:“那是因為陛下快輸了……”

  皇帝:“不,是你下的不對,剛才落的那顆子你可以拿回去重新思考再落。”

  澹台袁術表現出一種視死如歸的決絕:“臣絕不。”

  皇帝哼了一聲:“好無趣啊……”

  於是投子認輸。

  澹台袁術開始擔心自己的俸祿了。

  皇帝起來活動了一下:“其實叫你來是想聽你一句話,大部分人不知道朕為什麼非要籌建水師,都以為朕是圖一個興兵海外的虛名,說的好聽些是朕雄心壯志,說的難聽些是朕窮兵黷武……可朕的心腹大患,真的是那些海外小國?”

  澹台袁術知道,這個世上能真正明白皇帝意圖的沒幾個,他恰好是其中一個,因為他當年曾經和陛下並肩作戰。

  “那一年朕帶著你們算是大勝了吧,可也不過勉強入境三百里,歸來的時候,朕部下折損半數……勝勢如山虎,敗勢如纏蟒,黑武人天生會打仗。”

  皇帝走到窗口:“澹台,你想不想……和朕再一次劍指北原?”

  澹台袁術的心裡猛的燒了一下,氣息外洩。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2-1 09:19 AM

第七十八章 那身傲氣
  
  不出預料的,陛下的旨意還是引起了軒然大波,前不久才把莊雍降了一級,如今連提三級,這事讓朝廷裡很多人不爽。然而陛下喜歡看他們不爽的樣子,當然那些人又不是真的不識好歹,陛下家臣之中如今只有莊雍官職最低,陛下提上去是早晚的事。

  於是他們的攻擊方向轉移到了那個叫沈冷的少年人身上,紛紛表明態度,認為一個少年直接賜予七轉輕車都尉太高了。

  皇帝無奈表示那就六轉上騎都尉好了,於是皆大歡喜。皇帝本來就想給沈冷一個上騎都尉而已。

  然後皇帝說這少年的功勞不僅僅在於那一戰,而在於改變水師格局,得到求立人最先進的戰船加以改造,那是對未來影響巨大的事,所以正六品校尉可以不升了,領正五品勇毅將軍俸祿。不過是錢的事,那就沒什麼人反對了,反正大寧不缺錢。

  正六品領五品俸祿,再加上上騎都尉該領的那份,對於沈冷來說可是不少錢啊。

  旨意是要通告天下的。

  ……

  北疆,一群身上覆蓋著殘雪和殘血的漢子踏著碎冰歸來。走渴了,就摘下來腰畔上掛著的烈酒灌一口,火一樣的熱流從喉嚨裡燒到肚子裡。

  這些漢子人數並不多,只有三十多個,牽著馬走進軍營的時候卻引來一陣陣歡呼聲,三十人歸來,有壯山河之氣。

  “斥候隊回來了!”

  “孟校尉回來了!”

  士兵們圍上來,接過斥候隊士兵手裡的馬韁繩,圍著他們歡呼著。

  這次出營足足二十七天才回來,出去的時候五十多人,回來的時候少了三分之一。

  孟長安把自己的戰馬交給一個士兵,那士兵看他的眼神裡充滿了狂熱的崇拜。北疆邊軍孟校尉才來多久,已經成為很多人的崇拜偶像。曾經大家認為永遠也不可能完成的事,校尉已經在做了,而且完成了近乎一半。雖然士兵們並不知道孟校尉一次一次進入黑武國是做什麼,可只要知道他一次一次進去就足夠了。

  回到自己的營房裡,孟長安洗漱換了衣服之後發現桌子上放著堆積已久的公文,拿起來最上面那份看了看,是軍中通報……當他在通報上看到那個名字之後嘴角微微勾起來,自言自語。

  “正六品了麼,六轉上騎都尉,幹得不錯。”

  他將這其他的公文掃了一遍,沒有什麼感興趣的隨手扔進火盆裡。北疆靠近黑武國這一帶常年若凜冬,如今長安城花還沒謝完呢,北疆這邊已經能把人凍的不敢隨便往外伸手。

  唯獨那張有某個傢伙名字的通報被他折好放進箱子裡,壓在衣服下面。

  “校尉,將軍大人召見。”親兵在外面喊了一聲。

  “唔。”孟長安抓了大氅披上,拉低了軍盔的帽簷出了房門走進風雪中。

  從盛城到盧蘭這一條長有三百里的邊境線,是北疆鐵騎正四品將軍郭雷鳴的防區。郭雷鳴是鐵騎大將軍鐵流黎手下一員大將,從十六歲開始跟著鐵流黎出生入死,到現在已經足足二十二年。

  門開的那一刻風雪從外面灌進來,爐膛裡的火被吹的獵獵作響。

  孟長安進門之後轉身把門關好,肅立行禮:“卑職孟長安參見將軍。”

  “坐下說話。”郭雷鳴指了指自己不遠處的凳子,就在火爐旁邊。

  孟長安把大氅解下來掛在門口的衣架上,坐在火爐旁邊隨手加了些碳:“這次出去走了大概三百里,已是極限,觸及到了當初陛下率軍所達之處。”

  他從懷裡抽出來一卷牛皮紙放在桌子上:“所到之處的地形都已經畫下來了,歸程的時候被黑武國的騎兵發現,追了我們三百里,折損人手十六人。”

  郭雷鳴抬起頭看了看這個說話的時候語氣平淡面無表情的年輕人。這個傢伙似乎完全不覺得自己在做的是一件前無古人的壯舉,即便是當初陛下帶兵突入黑武國三百裡的那一戰,也沒有來得及繪製地圖,因為黑武人反撲的極為凶猛,根本就沒有那個時間。

  而如今,這個才剛剛到了北疆不過半年的年輕人,已經帶著斥候隊六次進入黑武國內,縱深三百里之內的地形,兵力部署,村鎮位置都已經快被他摸清楚了。

  說起來容易,黑武國在這一條線上佈置了數十萬精銳,那些紅毛子天生就適合打仗,人高馬大,體力比大寧的男人要強,單兵作戰的話邊軍和黑武國邊軍一對一根本沒有優勢,更何況對方的斥候比大寧的斥候更熟悉地也一樣的更強壯。

  而孟長安說這些話的時候完全沒情感上的波動,似乎他在做的事並沒有什麼值得太多驕傲的。

  “我已經把你的軍功報給大將軍了,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朝廷裡的獎賞很快就會下來。你所做的事與大寧水師的人南下搶來求立人三條戰船的分量一樣,對於我們北疆來說,比水師做的事分量還要重。”郭雷鳴看向孟長安:“你還有什麼要求嗎?”

  孟長安用鐵筷子撥弄著炭火:“兩件事,第一……給我配備的斥候素質稍稍差了些,跟不上我,這也是為什麼回程的時候出現意外的原因。我需要更強的人才能保證下一次進入黑武更遠的地方探索。”

  他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第二件事,我聽說,有人想占我的軍功?”

  孟長安抬起頭看了一眼郭雷鳴。

  郭雷鳴沉默。

  “裴嘯的事,我自然會有解決的辦法。”郭雷鳴在沉默了一會兒後看向孟長安:“你也知道,他是東疆大將軍裴亭山的侄子,當年那一戰的時候裴大將軍不過是個副將而已,可因為有大功,如今五位大將軍裡裴亭山的地位比禁軍大將軍澹台袁術還要高些。整個大寧只有兩位大柱國,他是其中一個,咱們大將軍也要給他幾分面子。”

  孟長安把手裡的東西放下,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將軍應該了解我的……要動我的東西,除非先殺了我。 ”

  郭雷鳴站起來走到門口把房門關的嚴實了一些:“長安,你的性子能不能不要這麼偏執,從你第一次潛入黑武國繪製地圖開始,大將軍對你就格外的看重,裴嘯在北疆待不了多久的,而大將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

  孟長安淡淡的說道:“委屈這種事,是因為容忍。”

  他抬起頭語氣依然平淡的說道:“有很多人容忍了 但我不會,可能是因為骨頭比較硬,可以斷,不會彎。”

  他起身:“如果將軍沒有別的吩咐,我想回去睡覺了。”

  郭雷鳴長嘆一聲:“去吧,你要的精銳斥候我會從全軍之中為你選拔出來,你休息半個月,半個月之後我把人給你送到面前。”

  “十天吧。”孟長安披上大氅,再一次把鐵盔的帽簷拉低:“我等不了那麼久。”

  “為什麼?”郭雷鳴忍不住問了一句。

  孟長安嘴角微微一勾:“不想輸。”

  郭雷鳴不理解這三個字是什麼意思,而那個比外面風雪很冷還冽的年輕人已經走出了房門,在門關上之前的那一刻,郭雷鳴看著走進風雪裡的孟長安,彷彿看到了跟在大將軍身後揮刀向前的自己。

  他轉身看向屏風後面,一個高高大大的人從後面走出來,哪怕是在這溫暖的屋子裡,身上的重甲也沒有卸下。

  “大將軍,你也看到了,孟長安是個執拗的性子。”

  大將軍鐵流黎已經不年輕了,可他依然是一堵牆,是一座山,是一柄能斬斷風雪的刀。這是一個兩鬢微見斑白,國字臉絡腮鬍的威嚴男人,身上那種氣質尋常人想模仿都模仿不來。

  身披重甲的鐵流黎在椅子上坐下來,壓的椅子吱吱作響。

  “過剛易折啊。”鐵流黎低著頭看著爐子裡的火:“裴嘯是個小人,裴亭山是個幫親不幫理的蠢貨。當初你不該把孟長安分到裴嘯手下,現在這件事似乎已經不好解決,裴嘯給自己報功的奏摺怕是已經送上去了。”

  讓一位大將軍說出不好解決四個字,足可見其中的分量。

  郭雷鳴低聲說道:“要不然想個由頭把裴嘯調走?”

  “裴嘯知道孟長安在做的事如果做成了那是多大的功勞,而且他並不服你。還記得崑山之戰嗎?陛下登極的第二年黑武人寇邊,莊雍帶著人為大軍拖住黑武人的隊伍,我親自帶兵截斷了黑武人的退路,那一戰中有個叫黎勇的年輕人在莊雍手下,赤膊上陣殺退黑武人數次沖擊,當屬頭功,可是裴嘯硬生生把這功勞據為己有……前陣子軍中通報,黎勇因為觸犯軍律還敢對莊雍行凶被當場格殺,我看到消息的時候心裡疼的厲害,不能讓孟長安成為第二個黎勇啊……”

  郭雷鳴有些不解:“莊將軍是陛下家臣,怎麼還護不住自己手下?”

  他問完了才發現大將軍轉移了話題。

  “他護不護得住,是看陛下不是看他,裴亭山這些年越發跋扈是因為陛下對他容忍,可他自己不知道,陛下還他當年的情分也快還的差不多了。裴亭山年紀越大越糊塗,因為裴嘯的事他居然連續上了三份奏摺硬保裴嘯不會說謊不會霸占軍功。陛下給他臉,委屈了黎勇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教當年他敢帶著九千刀兵直奔長安的。”鐵流黎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我和裴亭山是生死交情。”
  
  郭雷鳴這才明白過來,這句話就是大將軍的回答了。

  “可是大將軍,這件事終究得有個解決的辦法,總不能讓裴嘯繼續跋扈下去。”

  “軍中的辦法行不通,那就想軍外的辦法。”

  鐵流黎伸手從爐子裡捏出來一塊還燒著的炭,啪的一聲捏碎,火星四濺。

  “孟長安在京城裡出過事對吧。”

  “傳聞是,有人想殺他,結果那天死了不少人。”

  “那你知道是誰幫了孟長安嗎?”

  “屬下不知。”

  “最近通報看了吧,那個叫沈冷的新晉上騎都尉,年輕人的世界,總是更有意思。”

  鐵流黎站起來:“我來過的事不要告訴別人了,我只是想看看孟長安還能撐多久。現在看來只要他死不了,他就能撐一輩子……”

  鐵流黎拉開屋門:“那身傲氣。”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2-1 09:30 AM

第七十九章 跟我走
  
  北疆鐵騎大將軍鐵流黎連夜離開了軍營,除了郭雷鳴之外沒有人知道他來過。可這難題就讓郭雷鳴一個人背了,大將軍說那就用軍外的法子解決,這法子是什麼法子?

  大將軍又為什麼會提起來孟長安在雁塔書院裡的那件事?還有那個叫沈冷的少年?

  現在郭雷鳴一腦門子問號,就想搞清楚大將軍的來意,搞清楚大將軍話裡的含義,搞清楚自己怎麼做才能讓所有人都滿意。

  答案是不可能,不可能做到讓任何人都滿意。

  裴嘯是裴亭山的親侄子,裴亭山無子,這個侄子他就當自己兒子一樣看待。為了裴嘯,他能厚著臉連上三份奏摺,最後一份更是以東疆大將軍的軍職來擔保裴嘯不會作假。

  這是在逼陛下,足以說明裴亭山已經糊塗了,覺得自己功勞大就變得為所欲為,也足以說明裴亭山對裴嘯有多在乎。

  然而即便如此,陛下不還是沒拿他怎麼樣嗎?裴嘯還是提了正四品將軍,裴亭山還是東疆那個說一不二的大將軍。

  鐵流黎大將軍離開之前說了一句話耐人尋味,他說裴亭山是和我共過生死的兄弟。

  郭雷鳴坐在那沉思,這幾位大將軍和陛下之間的感情,其實不簡簡單單是君臣。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陛下雖然不是年紀最大的那個,但就是他們幾個的大哥,是屍山血海裡殺出來的兄弟情。所以陛下才會對裴亭山一再容忍,所以裴嘯才會越發的不要臉。

  傳聞裴亭山曾經對陛下說過,有朝一日他死了,希望陛下能讓裴嘯做東疆大將軍,他的爵位也傳給裴嘯。

  陛下當時避而不答,只是拍了拍裴亭山的肩膀上說朕當然不會負你。

  如果,裴嘯死在北疆的話,裴亭山會做出什麼事來?鐵流黎大將軍會受到什麼影響?自己呢?

  郭雷鳴覺得一陣陣的頭疼,雖然名義上他是這片防區的主將,可裴嘯根本不服他。因為知道裴嘯關係硬,所以這所部數萬邊軍裡,有不少一部分郭雷鳴並沒有絕對指揮權。

  為了一個孟長安,得罪了一個裴嘯乃至於一位大將軍,值得嗎?

  如果裴嘯不能動,那麼動……

  郭雷鳴心裡猛的一驚,心說自己怎麼會生出如此可怕的念頭來?

  軍中需要孟長安這樣的年輕人,多年和黑武國邊軍的對抗讓大寧北疆邊軍已經疲憊了,逐漸變得漠然,是孟長安的到來讓那些年輕的士兵們再一次變得熾熱起來。而且除了孟長安之外,誰還能這麼多次進入黑武國內勘察地形繪製地圖?

  郭雷鳴站起來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就在這時候外面忽然有人敲門,郭雷鳴說了一聲進來,門開之後他的臉色隨即變了一下……進來的居然是裴嘯。

  裴嘯是一個看起來永遠都帶著笑的人,三十幾歲年紀,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他身上有一種令人厭惡的驕傲,所以那笑容都讓人覺得很假。

  從相貌上來說裴嘯是個很英俊的男人,屬於那種隨便幾句花言巧語就能騙到女孩子的類型,而他又不是一個草包,除去性格里的東西不說,這個人很有些本事……大寧兵部每隔四年會舉辦一次全軍大比武,各衛戰兵,地方廂兵,四疆四庫都會選拔最優秀的年輕人參加大比。

  當年大比,裴嘯排名第二,最後對戰的時候惜敗於武新宇,後者如今同樣在北疆,同樣是正四品將軍。

  全軍大比排名第二,已經足以說明其實力了。

  裴嘯笑呵呵的在郭雷鳴對面坐下來,把手裡拎著的盒子放在桌子上:“前兩日叔父派人來看我帶了些東疆那邊的特產,我想著這東西郭將軍怕是還沒有見過,於是就給你送過來了。”

  他把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株通紅通紅的一尺多高的珊瑚樹,極完整,形態也好。這麼好的品相確實不多見,在大寧說不上價值連城但足以稱得上千金不換。

  “太貴重了,裴將軍一會兒還是帶回去吧。”

  郭雷鳴的眼睛亮了一下,但很快就暗淡下來。他喜歡這東西,也知道這東西的價值,可是這東西太燙手。

  “不過是個小玩意,郭將軍喜歡就留下,以後若是東疆那邊再送來什麼好玩的東西,我先拿到你這來。這可不是我送給你的啊,郭將軍也說太貴重,我自然是捨不得的,只是郭將軍喜歡所以放在你屋裡把玩幾日而已,你還是要還給我的。”

  郭雷鳴訕訕的笑了笑:“也好,那我就玩幾天。 ”

  裴嘯哈哈大笑:“郭將軍喜歡就好,對了……還有一件事,那個……校尉孟長安是不是回來了?這次又有所收穫吧,這個傢伙雖然是我麾下的人,可每次回來都直接找郭將軍你而不是向我匯報,唉……有時候真想發個脾氣,一想到我和郭將軍分什麼彼此這火氣又會消了。”

  他的眼睛若有若無的往桌子上瞟了一眼,那地方放著一卷牛皮紙,應該就是最新繪製的地圖。

  郭雷鳴心裡一震,看了看那火珊瑚又看了看那一卷地圖,臉色變幻不停。

  “我能看看嗎?”注意到了郭雷鳴的臉色,裴嘯笑著問了一句後繼續說道:“不管怎麼說,孟長安是我手下的人,這地圖我看一眼也不算過分的要求吧。”

  郭雷鳴一咬牙:“看可以,別拿出這個屋子。”

  裴嘯抱拳:“多謝郭將軍。”

  他從懷裡取出來一卷銀票放在桌子上:“我聽聞將軍家裡正在修繕老宅,這是我一點心意,將軍別客氣,只算是我對將軍新居之喜隨一份賀禮。”

  郭雷鳴沒去看那銀票,而是起身走到窗口那站住,背著手往外看著一言不發。

  裴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把銀票放下,然後打開那卷牛皮紙,只看了一眼臉色就變得難看至極。

  “這是什麼東西!”

  他啪的一聲把那些牛皮紙摔在地上,臉色鐵青。

  郭雷鳴回頭看了一眼:“怎麼了?”

  裴嘯怒道:“郭將軍可別說你不知道。”

  郭雷鳴:“我知道什麼?”

  裴嘯狠狠的瞪了郭雷鳴一眼後大步離開:“你自己看吧。”

  房門被猛地推開然後砰地一聲關上,聲音大的能嚇死人。

  郭雷鳴回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牛皮紙,慢步回去撿起來拍了拍上面的土,嘴角微微一勾:“是你自己要看的,怪我?”

  他把牛皮紙打開,第一張上就兩個字……白痴。

  第二張也是兩個字……敗類。

  郭雷鳴把牛皮紙捲好放在桌子上,看了一眼自己的筆架,筆架上有一支毛筆墨汁都還沒洗掉呢,啪嗒一聲掉下來一滴黑墨。

  郭雷鳴坐好之後嘆了口氣:“孟長安,你這字可真醜。”

  字當然不是孟長安寫的,可郭雷鳴當然也不會承認那是他寫的。

  ……

  裴嘯帶著自己的親兵,十幾個人直接去了孟長安的營房。他一腳把門踹開,正躺在床上休息的孟長安連眼皮都沒抬,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裴嘯進了門掃了一眼,這破屋子裡依然那麼寒酸,連一件像樣的擺設都沒有。

  孟長安的屋子里布置極簡單,一張硬木床,一把椅子,一張書桌,一個臉盆架,一個衣架,一個洗澡用的木桶,還有兩口放衣服用的箱子,除此之外再無他物,桌子上連一個擺件都沒有。

  裴嘯似乎是嫌棄那椅子太破舊,站在門口看了一眼躺在床上沒動的孟長安:“你帶回來的地圖呢?”

  孟長安轉頭朝著裡邊,一言不發。

  裴嘯往前走了兩步,突然一腳把衣架踹翻:“孟長安,你應該知道自己的分量,我可以讓你生也可以讓你死,更可以讓你生不如死!你身為本將軍的屬下武官,任務歸來不向本將軍匯報,不交出繪圖,本將軍完全可以按照大寧的軍律處置你,誰也說不上來什麼,就算是大將軍也一樣,因為我完全是秉公辦事。”

  孟長安坐起來,看著裴嘯說道:“地圖都在我腦子裡,將軍想要的話,把我腦袋割了去看看能不能看出來什麼。”

  “你放肆!”裴嘯冷聲道:“你若是以為本將軍只是在和你開玩笑的話,本將軍勸你一句,活著比什麼都好……繪圖給我,不然後果你可能想不到會是什麼樣。”

  孟長安站起來看著裴嘯的眼睛:“我先後六次深入敵境,繪製的地圖若拼接完備足以改變對峙格局,甚至有可能創造出大寧立國以來都不曾有過的輝煌戰績。你是知道我已經繪製的差不多,所以顧不得吃相難看不難看了。”

  “不拿?”裴嘯一聲暴喝:“來人,給我把這個狂徒拿下,扒了他的衣服讓他跪在外面風雪中反省,不敬上官,不服軍令,不依軍法,我看今日誰能保得住你!”

  十幾個親兵如狼似虎,擠進屋子裡朝著孟長安就撲了過去。

  孟長安眼睛微微一抬:“先來者死。”

  那十幾個親兵頓時腳步一停,互相看了看,眼神裡都有懼意。

  就在這時候外面忽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來,緊跟著就是戰馬嘶鳴。片刻之後在一陣鐵甲葉片的響聲中有人推開了房門,一個身穿重甲的年輕男人邁步從外面走進來。

  “哪個是孟長安?”

  孟長安看了他一眼:“我是,將軍是誰?”

  那人身穿將軍甲胄,品級與裴嘯同。

  “武新宇?”裴嘯的瞳孔猛的收縮。

  武新宇的駐地距離此處不下二百里,這風雪夜他怎麼來了?

  來的人身材修長卻不文弱,哪怕穿著鐵甲也能看出來倒三角的體型,面容剛毅冷硬,眼睛格外的明亮。他說不上有多英俊,相對於裴嘯來說,他更具男人氣概,劍眉一挑便是刀鋒寒,張嘴說話便是金戈響。

  “你來做什麼!”裴嘯怒視著武新宇。

  “孟長安,穿戴整齊隨我離營。”武新宇把手裡拿著的一卷硬紙啪的一聲摔在裴嘯腳下:“我向大將軍請調孟長安來我軍中做事,用完之後自會把人給你送回來。”

  裴嘯眼睛死死盯著武新宇:“你調他何事?!”

  武新宇看了他一眼:“你的品級還沒到讓我向你匯報的高度。”

  他將自己大氅脫下來扔給孟長安:“披上就走,甲胄到我軍中再給你一套,軍務急迫,不可耽擱!”

  孟長安將大氅披上,裡面只是一身單衣,他從枕頭下面翻出來那把小獵刀攥在手裡,大步走向門外風雪。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2-1 09:39 AM

第八十章 投名狀
  
  從駐地離開之後,騎馬奔行十幾里後隊伍停了下來,武新宇讓人找了些柴火升起篝火,孟長安凍的直打哆嗦卻還是一言不發。

  他外面披了一件大氅裡面只是一身單衣,大氅再厚實有什麼用,這十幾里身體基本上就已經凍僵了,可是他卻沒有讓隊伍停下來。

  武新宇對幾個親兵吩咐了一聲,那幾個親兵隨即上馬離開,消失在風雪夜裡。

  他往火堆里扔了幾根木柴:“沒話說?”

  孟長安低著頭:“謝謝將軍。”

  “就這樣?”武新宇氣的一樂:“怪不得郭雷鳴說你是個悶葫蘆,果然如此……再跑十里寒氣入骨,想保命沒準就得鋸掉的你的手腳,你不怕?”

  “我不會讓自己成為一個廢物。”

  孟長安身體逐漸回暖,低頭看著自己手裡那把被火光照亮了的小獵刀。

  “你先在我那幹一陣子,我想想看怎麼把你扣下不還回去了。”武新宇看著孟長安:“你可知道為什麼我這麼急著帶你走?”

  孟長安回答: “將軍沒有調令。”

  “哈哈哈哈……”武新宇稍顯得意的笑起來:“裴嘯那種渾身假驕傲的人,自然是不會立刻低下頭把我扔在他腳下的軍令撿起來,可是不代表他不會懷疑。我這麼突然出現在你們營裡,那張調令他還是會拿起來看看的。”

  孟長安看向武新宇:“將軍為什麼會來?”

  “因為有人不想讓你死。”

  武新宇抬起頭看向夜空,他本就是跟著大將軍鐵流黎一塊來的。走到半路的時候鐵流黎忽然想到了什麼,讓他立刻帶人回去把孟長安帶出來,半路上哪裡來的紙筆寫調令。鐵流黎身上自然有大將軍調兵的虎符,可是他不想讓人知道他就在附近。

  “沒有調令,裴嘯會跟將軍過不去。”

  “調令?”武新宇聳了聳肩膀:“回頭補一個就是了,我就說一心急拿錯了,他能怎麼樣。”

  孟長安低下頭繼續看著火光:“來不及,他發現調令是假的,立刻就會去大將軍那告你的狀,私自跨營區搶人,這是嚴重違反了軍律的事。”

  他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感覺四肢已經恢復過來後轉身往戰馬那邊走。

  “你去哪兒?”武新宇問。

  “回去。”孟長安的回答簡單的讓人惱火。

  “老子辛辛苦苦把你搶出來,你這就要自己回去了?”

  “是。”

  孟長安上馬,啪的一聲打響了馬鞭,那戰馬嘶鳴一聲向前衝出去。可是才跑了沒兩步,黑暗中伸出來一隻手拉住了韁繩。戰馬向前疾衝的力度有多大?然而卻大不過那手上的力度,戰馬驚的一聲慘叫然後翻了出去。

  砰地一聲,戰馬摔倒在地上,孟長安之前已經離鞍躍起,手裡的小獵刀往前劃了一下卻在半路上又收回來,刀尖距離那雙眼睛只差分毫。

  人從黑暗中走出來,火光讓他逐漸變得清晰。

  武新宇站在火堆邊上笑起來:“果然是個執拗的傢伙。”

  他俯身抱拳:“拜見大將軍。”

  大將軍鐵流黎走到火堆那邊坐下:“滾回來。”

  孟長安看了一眼那匹倒在地上的戰馬,心有餘悸……這就是四疆大將軍的戰力麼?單手拉住一匹奔馬,身子往下壓的時候是一個標準的馬步,馬空翻摔了出去,馬步紋絲不動。

  “卑職拜見大將軍。”

  “你回去,是不想連累武新宇?”鐵流黎側頭看了一眼孟長安。

  孟長安沒回答,一個字都沒說。

  鐵流黎哼了一聲:“前陣子老院長給我寫了一封信,對我說孟長安這個人,是一個連表達自己的關心都不願意多說一個字的人,天生是個孤獨的人。你是不想讓人覺得你骨子裡並不冷,還是不想讓人知道你其實沒那麼傲?”

  孟長安依然只是站在那,面無表情。

  “說一件事。”鐵流黎指了指身邊:“坐下來說,涉及你的生死,我的榮譽。”

  孟長安看向鐵流黎:“我不會賭自己的生死。”

  鐵流黎道:“軍令之下呢?”

  “軍令若和軍務事無關,不稱軍令。”

  鐵流黎知道孟長安已經聽出了幾分意思,心想著老院長推薦的人果然沒錯,是個聰明人,只是性子不好控制。

  “我說的是,君令。”鐵流黎伸手從火堆裡捏了一根木柴,他似乎很喜歡這樣近距離感受火的熾熱,或是因為北疆實在太冷了。他將木柴捏碎甩了甩手:“武新宇,帶你的人遠處戒備,接下來我要對孟長安說的話,你不能聽。”

  武新宇應了一聲,帶著自己的親兵隊離開。

  鐵流黎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裴亭山沒有兒子,只要一個侄子就是裴嘯,不久之前,裴亭山第二次上書陛下請求陛下准許裴嘯過繼到他家裡。如果他不是大將軍大柱國一等國公,那麼這就是家務事,陛下不會去管。”

  “可正因為裴亭山太特殊,所以陛下就不得不多思慮……如果裴嘯過繼給了裴亭山,未來一等國公的爵位就是他的,你明白嗎?”

  孟長安點頭。

  “非但如此,裴亭山也又一次提到了,希望他死之後陛下能讓裴嘯執掌東疆帥印……裴亭山已經糊塗了,他甚至已經糊塗到忘了東疆不是他的,而是陛下的。東疆大軍從他手裡到他兒子手裡,裴家就變成了東疆王土皇帝。”

  孟長安懂了。

  “大將軍讓我去殺裴嘯?”

  “我沒有說過,我只是在給你講一些朝廷裡的秘聞。”

  孟長安搖頭:“秘聞聽了,會死。”

  他走到鐵流黎對面坐下來:“如果我答應了大將軍這件事,裴嘯沒死我會死,裴嘯死了我還是會死。陛下和大將軍都不會允許一個知情人活著,難道不是?”

  “你不了解陛下啊,年輕人。”鐵流黎笑著說道:“陛下如果想做什麼事,難道還至於這麼麻煩周轉到你身上來?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陛下看重你,再加上有老院長的舉薦……有些話我不方便說的很明白,但我可以給你打個比方。”

  他看向孟長安的眼睛:“你知道江湖之中的投名狀嗎?”

  孟長安的眼睛驟然一凜。

  投名狀?!

  “裴亭山,已經忘了自己的身份,只覺得他自己是陛下的恩人,忘了首先他是臣……整日沒完沒了的提起來說當初我如何如何幫過你,所以我必須得到如何如何,這樣的人消磨掉的是不是自己曾經拼了命攢下來的情義?”

  孟長安點頭。

  “你還真是惜字如金。”鐵流黎沉默了一會兒後繼續說道:“你擔心的事不會發生,只要你還忠於大寧忠於陛下。”

  孟長安坐在那陷入沉思,鐵流黎突然之間冒出來對他說了這些話,似乎直接就把他逼到了沒有退路的絕境裡。如果他不去幹掉裴嘯,那麼自己會是什麼下場?而這件事,究竟是陛下的安排,還是鐵流黎出於一個臣子忠誠,而想替陛下去做這件事?

  “我想想。”他抬頭看了鐵流黎一眼。

  鐵流黎抬手:“拿酒來。”

  遠處的親兵拎著兩個酒囊過來,這種酒囊裝滿是整整五斤烈酒,鐵流黎隨手扔給孟長安一袋,自己扭開一袋仰頭就灌。

  孟長安接過酒囊之後喝了一口,眼神逐漸迷離,他需要思考的太多。

  裴亭山跋扈,這些年來仗著陛下念他舊情越發不像話,東疆那邊可能已經出現令陛下擔憂的局面。裴亭山如果再把東疆大將軍的位置強勢的留給裴嘯,那麼就可能出現令大寧不安穩的巨變。

  東疆刀兵只尊裴亭山一人之令,到時候陛下若是派了別人去做大將軍,東疆會不會出現戰事?

  可是裴嘯死了,真的就能斷了裴亭山把東疆當做家族的東西傳承下去的念想?死了一個裴嘯,裴亭山還能再從裴家挑選出來一個後輩培養。

  “你考慮的很久了。”鐵流黎已經把五斤烈酒喝完。

  孟長安抬起頭看向鐵流黎:“這似乎不光明。”

  鐵流黎哼了一聲:“他想搶你的軍功就光明了?”

  孟長安:“大將軍可以秉持公正。”

  “大將軍不是你的大將軍。”鐵流黎起身:“大將軍是大寧的大將軍,陛下的大將軍。”

  就在這時候,之前武新宇派出去先行一步的親兵回來了。下馬之後捧著一套衣服一套甲胄再加一把黑線刀回來,把東西放在孟長安身邊隨即離去。

  “你數次潛入黑武,讓我有了一個新的想法,黑武與大寧這般對峙已有數百年,黑武打不進來是因為大寧兵強馬壯,我們打不過去是因為那邊天氣嚴寒地勢險要,所以大規模作戰並不適合。像你那樣帶一隊精銳潛入進去在敵境之內破壞,才是如今最合適的打法。若你完成了那件事,我就給你組建精銳斥候隊伍的權力,你自己訓練人馬,你想怎麼打怎麼打,你想要什麼補給就要什麼補給,我北疆有的,你要什麼我給什麼,我北疆沒有的,你只要向我伸手要了,我去長安城找陛下給你求來。”鐵流黎轉身,抽出那把黑線刀,火光映紅刀光:“你考慮好了嗎?”

  孟長安站起來穿戴衣服甲胄:“我需要一個地方。”

  鐵流黎問:“什麼地方?”

  “封硯台。”孟長安冷冷的說道:“讓裴嘯知道我在封硯台,剩下的事我自己會解決。”

  “封硯台?”鐵流黎眼神 惚了一下,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提過這個名字了。那一年莊雍帶兵死守封硯台,黎勇赤膊上陣廝殺數場帶傷幾十處。

  “好。”鐵流黎點頭:“那就封硯台。”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2-2 01:58 AM

第八十一章 天聞閣
  
    長安城。雁塔書院。

  老院長的屋子裡熱氣十足,桌子上的銅鍋裡炭火已旺,濃湯已經咕嘟咕嘟冒泡就等現切的羊肉下去。長安城的深秋似乎一夜之間就走到盡頭,已有七分凜冬之寒,昨天還開著的花被夜霜打了一遍,這一季的絢爛算是到了頭。

  老院長喜歡吃白豆腐,一個看起來秀氣的好像女孩子一樣的少年郎正在切白豆腐,刀工齊整,每一片的厚度看起來都一模一樣。

  少年人有一張讓女孩子都妒忌的臉,頭髮披散下來就可亂了雌雄,皮膚也好,唇紅齒白。最漂亮的莫過於那一雙眼睛,乾淨清澈的好像他家鄉的莫名湖。

  老院長舒舒服服的坐在椅子上等著白豆腐下鍋,看了那少年一眼越看越滿意。

  去年有個孟長安,今年有個白小洛,書院里傳承不斷,他這個院長心滿意足。

  “你哥哥去年大比是第三。”

  老院長想到那個叫白小歌的年輕人,生的也很漂亮,但比起白小洛來說硬朗許多。可是大部分人都會被白小洛這貌似弱不禁風的樣子騙了,他的刀比他哥哥白小歌更快更狠更直接。最近書院幾次月比,沒有人撐得住白小洛那暴風驟雨般的刀法。而很少有人知道,白小洛最喜歡最擅長的不是刀,而是槊。

  白小洛身材不算高大,也就是一米七五的樣子,而他一直掛在自己房間裡那桿鐵槊有兩米多長,光槊鋒就有兩尺。

  “哥哥一直比我強。”白小洛把豆腐一片一片的放進銅鍋裡,沒有濺起來一點水星。

  “虛偽。”老院長指了指已經燙了一會兒的老酒。
  
  白小洛放下盤子為老院長滿了一杯:“不是虛偽,自幼哥哥就是我心中的英雄,是我追逐的目標,我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做一個像哥哥那麼強大的人。”

  “你也喝酒。”老院長指了指白小洛面前的空酒杯。

  白小洛靦腆的笑起來:“這是書院裡,書院規矩學生在院裡不能飲酒。”

  老院長:“明天我把這條劃了去就是。”

  白小洛於是給自己倒了半杯:“院長找我,是有要緊事吧?”

  “有一件事我覺得應該提前跟你說,本來這事屬於絕對不可以提前透漏給任何人的絕密,然而我老了,老了的人就變得任性起來。況且你終究不是孟長安那樣剛猛狠厲的性子,他臨機應變的能力強於你,提前讓你知道,對你有好處。”

  孟長安?

  白小洛心裡微微一震,這是他在書院裡聽到次數最多的名字。去年大比的時候他也在書院,只不過因為學業不足十年不能參加大比,他親眼見證了自己的親哥哥白小歌被孟長安一刀震飛兵器的畫面。

  他和白小歌的不同之處,在於白小歌從進書院第一年就讓人記住了他的名字,而白小洛今年進書院的第十年,這個名字才突然響亮起來。

  這正是老院長欣賞白小洛的地方。前九年,他有八年與他哥哥白小歌同為書院學子,他如果願意的話,光芒早就可以蓋過白小歌。但他一直很低調,歷次月考成績都只是中上,不出彩不引人注目。當他哥哥離開書院之後,他才大放異彩。

  “孟師兄是真的強。”

  想到去年那一戰,受了傷的孟長安依然勢不可擋,人們才驚醒過來,原來和白小歌於典齊名的孟長安是刻意壓制了自己實力的孟長安,當他不再壓制自己的時候,於典和白小歌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你不比他差。”

  老院長抿了一口酒,老酒入喉,這天氣這銅鍋這老酒白豆腐再加上這面前人,都是令人愉悅的美好啊。

  “接下來我要說的話,你不可傳給任何一個人知道,你爹娘父母都不許知道,估計著你大哥白小歌已經知道了,他去了西疆重甲,那邊適合他,但他一樣會被嚴格要求不許洩露半分。”

  老院長看了一眼窗外:“陛下在幾年前開始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而最初和陛下一起商討這件事的有我和澹台袁術……我就說的直白些吧,陛下要做的是超越四疆四庫桎梏的一件事。”

  “啊?”白小洛愣住:“超越四疆四庫?”

  “陛下喜歡年輕人,喜歡年輕人的才能銳意和對大寧的忠誠,以及被我們這些老東西們已經丟進閣樓儲物間裡的果敢和勇氣。從幾年前開始,陛下就似乎更為關注你們這些年輕人,設立天聞閣,你的名字,你哥哥的名字,包括孟長安的名字都在天聞閣裡。”

  “大寧尚武是文人酸溜溜的說法,大寧並不是尚武,只是保持著立國時候的軍隊配備和訓練要求,以及時時刻刻的對外強勢。那是因為大寧歷代的皇帝陛下都謹記太祖的遺訓,文武兼備方可長久……都說武以開國,文以治國,可是古往今來,那些曾經輝煌過的強國最終還不都是因為文武不調而失去了雄力。要開萬世太平,不僅僅是文治天下,還要武控八方。”

  “南疆石元雄今年整五十歲,東疆裴亭山快六十歲了,北疆鐵流黎五十四,西疆談九州算是年輕些也已經四十九。雖然不缺後起之秀,比如北疆的武新宇和海沙,可還是略顯人才凋零,為什麼?是大寧一代不如一代?”

  “不是,是因為有人開始專橫開始跋扈起來,裴亭山的東疆手下號稱有八刀將,個個都是悍勇之人,可只是勇將而已,帥才呢?帥才都被打壓下去了,老傢伙們握重權太久就會變得惜權,只想著自己多坐幾年然後傳給自家人,可恥。”

  老院長將第二杯酒一飲而盡:“比你們年長一些的武新宇和海沙我是極看好的,兩個人都有帥才,所以陛下越發的喜歡鐵流黎因為鐵流黎知道什麼是為臣的本分。後面這一代,我喜歡孟長安和你,還有個我未謀面的小傢伙,雖然沒有經受過四疆四庫或是我書院的教導,但已經嶄露頭角,這些陛下比我還清楚。”

  “你們都是未來陛下要重用的人,我提前告訴你是想讓你知道,你最缺乏的是自信,你總覺得自己還差一些還差一些,對於學業來說這固然好,但對於未來領兵不是好事。你們這些人中,唯有孟長安天生就有捨我其誰的霸氣。”

  老院長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其實已經足夠了。

  “吃飯吧。”他夾了一塊已經有些快要煮散了的白豆腐:“陛下謀千秋萬世,很多人看不清楚啊。”

  白小洛壓低聲音:“裴?”

  老院長搖頭不語。

  一頓飯吃完,老院長等白小洛走了之後到書桌那邊坐下來,桌面上有一個才拆開火漆沒多久的信封,信來自北疆。

  老院長把那封信抽出來又看了一遍,心說鐵流黎你的手伸的未免太長了些,若是那個小傢伙出了什麼意外,莊雍能和你有完?

  然而,他覺得這件事如果按照鐵流黎的想法做了的話,會非常有意思。

  “鐵流黎知道怎麼做一個合格的臣子。”老院長自言自語,然後提筆寫信,他不是給鐵流黎回信而是寫給安陽郡水師裡某人。

  “老了,再不瘋狂一次怕是沒機會了,陛下需要的是我們這些人做些出格的事,陛下才不不至於自己去做出格的事,罵名陛下背不得啊……”

  他寫完信燒了火漆封好,然後喊了一聲:“送去水師。”

  從暗影裡有個年輕人快步出來,雙手把信奉接住:“會用最快的速度送過去。 ”

  他抬起頭,竟是流雲會白牙!

  ……

  十天之後,這封信進入了水師,卻沒有出現在莊雍手裡。因為這封信本就不是給莊雍的,而是岑徵。

  已經快入冬,可是安陽郡這邊依然很溫暖,江岸上的野花開了一遍又一遍似的,似乎就是沒個頭,水師的訓練一如既往的緊湊嚴格,沈冷對手下一標營士兵的加練也不曾放鬆過一天。

  明天要休特假,沈冷帶著手下人加練完之後已經天色大黑,他喊了陳冉兩個人背著水師配發的極為結實耐用的帆布背包出了水師大門準備回家去。

  才出門就看到將軍岑徵站在江邊,沈冷和陳冉行了軍禮剛要走就被岑徵叫住。

  “陳冉是吧,你先自己回去,告訴家里人不用急,我和沈冷說幾句話就放他回家。”

  陳冉看了沈冷一眼,沈冷對他微微點頭。

  “跟我走走。”岑徵說是走走,可卻帶著沈冷上了一艘小船,船上酒菜已經備好,兩個人在烏篷里相對而坐。

  岑徵沉默了一會兒後,從懷裡取出來一封信放在沈冷面前:“有件事你應該知道。”

  “什麼事?”

  “孟長安的事。”

  “嗯?”沈冷眉角猛的一挑。

  岑徵指了指那封信:“看完再說。”

  沈冷將信奉拆開,取出信一字不落的看完,眼神裡殺氣乍現。

  “特假之後會有一個尋常的任務,護送江南織造府一艘船的今年最新織物給宮裡諸位貴人挑選花色。說要緊自然也要緊,所以我打算派你帶一標營人去,因為要等著宮裡面給出所選花色,所以船會在長安城停留一陣子,你也知道,貴人們選起來總是很精細,日子不會太短。”

  岑徵取了一份地圖放在沈冷面前:“怎麼走到封硯台最快,不耽誤回程,不誤了宮裡貴人的事,你自己把握。”

  沈冷看向岑徵:“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

  “將軍為什麼知道這些,將軍為什麼告訴我這些?”

  “以後你就知道了。”岑徵擺手示意烏篷船靠岸:“回家去吧,你那位茶兒姑娘怕是等的心急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2-2 05:23 PM

第八十二章 我得去一趟北疆
  
  沈冷往回走的時候,看到明亮的月色下野地裡陳冉在那蹲著也不知道在幹嘛,他過去在陳冉身後哼了一聲:“你居然敢背著我拉野屎? ”

  這是江邊一片空地,野草茂盛,陳冉蹲著的地方是一個高出來的土包,有個洞口,裡面傳出來嗚嗚的聲音。

  “我覺得里面有一隻狼崽子。”陳冉回頭看向沈冷:“聽聽那叫聲,和狼一樣。”

  “你見過狼嗎?”

  “沒有。”

  “你聽過狼叫嗎? ”

  “也沒有。”

  沈冷白了陳冉一眼:“不過是一窩野狗吧。”

  他蹲下來往洞口裡看了看,一個黑影在這時候忽然從裡面衝出來,速度快的令人心裡一驚。如果換做別人的話不可能躲開,可沈冷卻在第一時間向後仰了一下,然後在電光火石之間一把攥住了那衝出來的東西。

  一雙暗紅色的眼睛,就在沈冷的面前。

  那確實是一隻野狗,而且不大,看起來也就是幾個月,可是那雙眼睛裡的凶狠卻讓人頭皮發炸,就算是狼也未必有這樣的眼神。

  沈冷掐著那野狗的脖子,小狗在他手裡不斷的掙扎著。

  “媽的嚇死我了,一隻狗崽子怎麼這麼凶狠。”陳冉剛才被嚇得一個跌了屁股蹲,拍了拍屁股上的土站起來:“摔死吧,這東西看著不吉利啊,看樣子指不定吃什麼長到這麼大的。”

  沈冷捏著小狗脖子的手一發力,那小狗隨即哀嚎起來,眼睛裡的暗紅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恐懼。它看著沈冷的眼神裡出現了哀求的意味,沈冷的心沒來由的一軟,於是手鬆了幾分。

  陳冉踢了兩腳把那狗洞踢開,坍塌下去一大片,依稀能看到一些細碎的骨頭,還有一些皮毛。

  “媽的,牠吃什麼活下來!”陳冉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別去想了。”

  沈冷拎著那隻小狗站起來,周圍似乎有一股腐臭味,他在四周草叢裡走了一圈,在距離狗洞不到三十米的地方看到了一具已經高度腐爛的野狗的屍體,體型很大,比尋常的土狗大了將近一倍。

  “這是那隻母狗吧。”

  陳冉捂著鼻子:“下了一窩小狗,出去找食物的時候不知道怎麼死在外面了。按理說狗洞裡應該有幾隻小野狗,現在就剩下了這一隻……它命大,還是它夠狠?”

  陳冉看向沈冷:“摔死它吧,我不喜歡這東西。”

  沈冷看著手裡那嗚嗚叫著的小東西,沉默片刻後搖了搖頭:“你剛才說的對,這是它的運氣……養著玩吧。”

  他把那隻毛色純黑的小狗扔在地上,那小狗下意識的想跑回狗洞裡,沈冷看著它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你若是跟著我走,便是你我的緣分了。”

  說完這句話之後沈冷朝著回家的方向走,陳冉捂著鼻子跟在後邊。結果沈冷走出去一段後折斷了一根樹枝又回來,用那樹枝挑著已經腐爛的狗屍體挨著那狗洞位置埋了。

  那隻黑色小狗躲在狗洞里瑟瑟發抖,縮在那不時偷偷抬頭看沈冷他們一眼,然後又看向狗屍體被掩埋的方向,眼睛竟是微微濕潤。

  沈冷往回走,陳冉一邊走一邊說道:“也就是你心善……幸好那狗崽子沒有跟上來,黑狗啊,都說黑狗不吉利。而且想想就知道它是怎麼活下來的,一窩小狗就剩下它一隻……”

  沈冷搖頭:“也是可憐,不要去細想了。”

  兩個人離開荒地回到路上往鎮子裡走,走了幾步之後忽然聽到後面有細微的聲音。沈冷駐足回頭,那隻遠遠跟在他身後的小黑狗嚇得停住,轉身扎進草叢裡不敢出來。

  沈冷微微嘆息一聲繼續往前走,鎮子裡幾隻流浪狗追著一隻雞從巷子裡衝出來,陳冉罵了一聲,從地上撿起來一塊轉頭就要砸過去。其中一隻流浪狗呲著牙沖向他們倆,沈冷眼神一冷,那流浪狗前衝的勢頭居然硬生生的收住了。

  就在這時候,一個小小的黑影從沈冷後面衝過來,擋在沈冷身前朝著那大狗發出低低的嘶吼。沈冷好奇的看著這隻小黑狗,忍不住笑了起來。

  那一年,沈冷沖進了南平江里的時候也很小,卻奮不顧身。

  小黑狗竟是絲毫也不懼怕體型比它大許多的那隻流浪狗,居然嗷的一聲往前衝了出去。也不知道那流浪狗是被這隻小黑狗嚇著了還是被沈冷的眼神嚇著了,掉頭就跑。

  “回來吧。”沈冷喊了一聲,那小黑狗聽懂了似的不再往前追,搖著尾巴回來蹲在沈冷腳邊。看起來它很瘦弱,看它那樣子就知道一定餓了很久,可是剛才擋在沈冷身前的時候卻有一種類似於野獸般的氣勢。

  沈冷和陳冉在前邊走,小黑狗就在後邊搖搖擺擺的跟著。到了家門口以後沈冷說了一聲在這等著不許進門,那小黑狗居然真的坐在那不動了。也許只是虛弱的走不動了,也許是一種天意。

  沈冷進去把東西放下,打了一桶水出來給小黑狗洗澡,茶爺蹲在門口好奇的看著:“這是從哪兒撿來的?臟兮兮的,不過瞧著還挺好玩。 ”

  沈冷把小黑狗洗了兩遍發現狗毛里面已經有一些小蟲,這是洗不掉的,於是找了把剪刀將狗毛都剪了,在家裡翻了些藥粉灑在小狗身上。

  吃飯的時候沈冷做了一碗肉羹放在院子裡,朝著外面喊了一聲那隻小狗才敢進院門,看牠吃的樣子顯然是餓壞了。

  沈冷給沈先生和陳大伯都滿了一杯酒:“特假之後我和陳冉得去一趟長安城,護送江南織造府的一艘貨船,估計著來回最快得兩個月。”

  沈先生點頭道:“莊雍還是照顧你,這種差事沒什麼危險但是會錄入軍功,去吧。到了長安之後好好逛逛,上次去的時候你們也沒看看長安城到底什麼樣子。”

  沈冷看向茶爺,挑了挑眉。

  茶爺撇嘴:“你去逛你去逛,長安城花花世界,別迷了路。”

  陳冉笑起來:“那是,冷子說了,這次去長安要去見識見識青樓。”

  沈冷看向陳冉,陳冉低頭吃飯。

  茶爺點頭:“冷子年紀也不小了,去青樓也是應該的。”

  她起身回到自己屋子裡,沒多會兒拿著個錢袋子回來放在沈冷面前:“出門在外別捨不得花錢,找個好的。”

  沈冷抬起頭:“入冬了啊,真冷……”

  茶爺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先生之前說,教你的和教我的差不多都是一樣的本事,除了一部分是男人才能學的,料來這一部分就是……”

  她看向沈冷,沈冷看向沈先生,沈先生看向天空:“十五的月亮真圓啊。”

  茶爺:“今天初八。”

  沈先生:“十五的月亮初八就圓了,真好啊。”

  陳冉低著頭說道:“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旦夕禍福……”

  小黑狗抬起頭朝著月亮:“嗚,嗚嗚!”

  吃過飯後沈冷和茶爺兩個人並肩在江邊散步,此時已近深夜,四周格外的安靜,不過今夜的月亮確實格外的明亮,不然的話沈冷他們也不會撿到小黑狗。

  “我看得出來你有事情沒說。”茶爺一邊走一邊說道:“先生說,男人會把危險的事藏起來不讓女人知道,怕的是女人為自己擔心。可是……當女人都是傻子嗎?什麼都看不出來?越是這樣,越是會忍不住胡思亂想啊。”

  沈冷笑著回答:“倒也不是什麼危險的事,而且我沒打算讓你留在家裡。”

  茶爺猛的停住,轉身看向沈冷,眼睛裡閃閃亮。

  都說月下看美人,美人更美。此時此刻的茶爺,美的像是畫中人。

  沈冷抬起頭看向月亮:“唔……不要多想,我可不是因為時間長了見不到你會想,只是覺得你在這小鎮子裡也會覺得憋悶吧,不如出去走走看看。這次要護送的貨船是給宮裡那些貴人們挑選花色的新品織物,將軍說貴人們挑起來會很精細,會耽擱一段時間。所以我就忍不住去想,貴人們活的好辛苦,為了選到能讓自己看起來更美豔的衣服很頭疼吧,哪裡比得上我們茶爺,她們是需要衣服來讓自己變得更漂亮些,而茶爺會讓每一件衣服都變得更美。”

  茶爺先是笑了笑,眼睛裡的亮光更加的璀璨,然後哼了一聲,啪的一聲在沈冷腳上踩了一下:“這些話都是哪裡學來的!”

  沈冷:“疼疼,疼……哪裡是學來的,只是每次看到你,這些話就會不由自主的從我嘴裡說出來,控制不住的。”

  茶爺抬起腳,背過去不看沈冷,像是生氣,其實笑的口水都快流出來 。

  沈冷一本正經的說道:“可是茶爺也喜歡漂亮衣服的對不對?所以我今天和將軍分開之前求了他一件事,這次送到貨船上的所有花色我都留一些,還沒有定好送到宮裡去所以自然算不得貢品,貴人們要挑來挑去,咱們不挑,咱們都要。”

  茶爺哼了一聲:“就你那點俸祿禁得住如此揮霍?你也說了,我穿什麼都漂亮,所以何必去買那些新花色的織物,去年的花色一定會降價,等降價了我們去買吧。”

  她笑起來,突然想到的事讓她感覺自己像是撿到了寶貝。

  沈冷搖頭:“每一個女孩子都應該有一個大大的衣櫃放滿漂亮衣服,你不需要衣櫃,我要給你造一座庫房。”

  茶爺:“你們水師日常訓練是不是多了一門功課,叫做如何討女孩子歡心?說吧,你是不是這門新功課的課代表?”

  沈冷:“……”

  茶爺伸手拉住沈冷的手:“別哄我開心了,我知道你有事不敢告訴我。”

  “是啊……”沈冷看向茶爺:“我得去一趟北疆。”

  茶爺握著沈冷的手突然緊了一下,然後點頭:“好。”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2-3 12:31 AM

第八十三章 放任生死
  
  特假總是過的很快,茶爺收拾了一下行禮隨沈冷一塊到了水師大營,帶茶爺,是因為有帶茶爺的必要。

  沈冷先去找了水師提督莊雍,把想帶上茶爺去長安的事說了下。莊雍瞪了他一眼後只說了一句:“穿男裝!”

  莊雍覺得自己快變成一個慈愛的老母親,這樣下去也不知道會不會把沈冷慣壞了。

  兩艘熊牛離開了水師大營,在江南織造府接上那艘貨船,隨即開始了向長安的旅程。走水路無疑是最穩妥的,但並不是最快的,之前沈冷帶著茶爺和杜威名走的路線才最短,因為水路並不是筆直的一條線。

  沈冷帶著戰船離開水師大營之後,沐筱風就讓人去通知沐流兒,帶上貫堂口的高手追上去,半路找機會把沈冷幹掉。

  沈冷被提拔起來的速度超乎想像,一個才從軍堪堪一年的傢伙居然就做到了正六品校尉,再加上一個正五品上騎都尉的勳職,大寧建國以來都不多見。

  沐流兒領命,立刻挑選人手離開了鎮子,星夜兼程準備趕到水師戰船前邊去在半路找機會。

  ……

  戰船上,沈冷展開了地圖看了看……走水路到長安,要穿過半個江南道,向西北進淮陽道,然後過湘寧道,再過河東道然後才到京畿道,水路十八彎,最快也要走上二十幾天。

  這不是幾個人輕車簡行,船隊需要半路補給,況且貨船的速度遠不及水師的熊牛。

  “我等不到進長安再走。”沈冷看這窗外:“路上耗費的時間太久了,所以我得先一步離隊。”

  茶爺微微皺眉:“可你到時候必然不能從封硯台趕回長安城,被人知道了你沒法交代。雖然與內務府交接的事是江南織造府的人負責,你不在場很容易被人懷疑。”

  “顧不上那麼多了。岑徵給我看的那封信是雁塔書院老院長的親筆信,所以這就是我需要你幫我的地方,既然老院長想把我拉進來,他自己也別想脫出去。”

  沈冷看向茶爺:“對不起……雖然這次答應了帶你出來,可是……”

  茶爺一擺手:“別婆婆媽媽的,說!”

  沈冷道:“前邊一百五十里是張口縣官補碼頭,按照計劃船隊會在那停下來補充給養休整一夜,當天夜裡我會帶著一個十人隊走。”

  茶爺臉色微微發白:“只帶一個十人隊?”

  “嗯,岑徵將軍會提前在張口官補碼頭準備一些快馬。離開的人數太多會引起注意,所以最多只能是帶一個十人隊,不過你放心,楊大哥跟著呢。”

  督軍隊的楊七寶,一個冷面熱心的漢子。

  茶爺坐下來思考:“如果岑徵是繞過了莊雍的話,那麼莊雍為什麼會讓楊七寶跟著你?”

  沈冷笑起來:“岑徵可以繞過莊雍,我不行,所以離開水師之前我去見莊雍,把話說的很清楚。至於莊雍和岑徵之間怎麼處理,那就是他們兩個的事,風大浪大不能拍到我,我不能讓莊雍對我失去信任。”

  茶爺懂了,不管岑徵如何如何,莊雍才是水師提督,而且已經提升到了正三品,與諸道戰兵將軍同級,還有臨機專斷之權,足以證明皇帝對莊雍的信任。

  “所以莊雍讓楊七寶跟著我,沒有人會去在意督軍隊少了幾個人。我帶王闊海陳冉和我四個親兵,再加上楊七寶和督軍隊幾個人湊一個十人隊。 ”

  茶爺問:“不帶杜威名?”

  “不能帶啊……”沈冷道:“這就是我需要你幫我的第二件事,杜威名和我身材體型差不多,我會讓他穿上我的校尉軍服,你配合他假扮我。無需讓人看清楚臉,只要讓人看到你和他就行了,我會提前散出去消息說我病了,到長安城不下船不出船艙問題不大。”

  茶爺點頭:“好。”

  乾脆利落,只一個字。

  沈冷握住茶爺的手:“雖然你穿了男裝,可我手下人都知道你是誰,這一路上你一個人留在船隊裡,會很辛苦。”

  茶爺搖頭:“我不辛苦,此去封硯台數千里,辛苦的是你,危險的也是你。”

  沈冷笑起來:“你知道的,先生教我們的東西,歷練我們的過程,就是為了適應這些,所以沒什麼可擔心。”

  茶爺點了點頭:“保護好自己。”

  沈冷嗯了一聲:“放心吧。”

  按照計劃,沈冷的船隊在張口縣官補碼頭停靠,當夜沈冷帶著楊七寶王闊海陳冉等人悄悄下船。在距離官補碼頭二里外找到為他們準備的快馬,每人兩匹,還有必備的傷藥,連弩等器械裝備。

  一行人連夜出發,朝著北方疾馳而去。

  ……

  熊牛戰船上,換了沈冷校尉軍服的杜威名看起來很緊張,臉色發白,手心裡都是汗水。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站在門口的茶爺,張了張嘴卻沒有說什麼。

  “如果你跟不上沈冷的腳步,你會離他越來越遠。”茶爺看了杜威名一眼:“你應該明白的,所以別讓沈冷失望。”

  杜威名深吸一口氣: “我知道了,我不會讓校尉大人失望。”

  他低下頭,心裡不由自主的冒出來一個想法,這次校尉大人沒有帶上自己,真的僅僅是因為自己在身高體型上都和校尉相似嗎?難道,是校尉察覺到了自己身上藏著秘密?如果讓校尉知道了自己是莊雍安排在他身邊的,校尉會是什麼反應?又或者,其實校尉早就想到了?

  杜威名使勁兒搖了搖頭不讓自己去胡思亂想,因為他知道茶爺說的沒錯,他的命他的前程他的一切都和沈冷綁在一起了,他唯有讓自己做的更好才行。

  “有件事沈冷讓我告訴你。”茶爺看了杜威名一眼:“他已經託人去查你爹娘被提督大人安置在什麼地方,查到了之後會告訴你的。”

  杜威名的心猛的抽緊,一瞬間面無血色。

  果然......校尉什麼都知道。

  ……

  官道上,十幾個人幾十匹馬狂奔而過,馬蹄聲撕裂了靜夜。

  而與此同時,這個時候絕大部分人已經入睡的長安城裡,肆茅齋的燈火依然亮著。這是這段日子以來書院老院長第四次被留在宮裡過夜了,當然也別指望真的能睡。

  皇帝微微瞇著眼睛看著老院長:“老糊塗了?”

  老院長訕訕的笑了笑:“年紀大了再喝一點酒,難免會話多些,臣以後多注意。”

  “朕知道你喜歡那個叫白小洛的年輕人,或許猶在孟長安之上。白小洛和你投脾氣,性格內斂不張揚,可你推心置腹的太早了些。”

  老院長垂首:“陛下教訓的是。”

  “教訓?朕還敢教訓你?”皇帝起身:“你知道你對白小洛說的話是瞞不住朕的,畢竟流雲會是朕的不是你書院的,說吧,提前告訴白小洛到底是因為什麼。”

  “老臣的這點心思,終究是瞞不住陛下啊。”

  老院長整理了一下措辭後繼續說道:“這幾年來,湘寧白家的後起之秀陛下不覺得太多了些?之前白家並沒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可是這一代差不多從十幾歲到二十幾歲的年輕人嶄露頭角的就有十幾個。不但書院裡有白小歌白小洛兄弟,據老臣所知,四疆四庫之中培養的年青一代,白家有不下十個人非常出色。”

  皇帝點了點頭:“所以呢?”

  “所以臣只能用這樣冒險的法子去試一試。”老院長看向皇帝: “陛下知道老臣最擔憂的是什麼。”

  皇帝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是啊……太老實了,未必就是真的老實,白家若真的是一步棋,那朕不得不佩服他們的勇氣。不過若不是一步棋,朕倒是希望多一些白家這樣的冒出來和勳臣們爭一爭。”

  老院長道:“所以白家的事老臣會多留意一些,如果這件事沒有風聲出去,沒有人開始打聽天聞閣,那白家的人就可信可用。”

  皇帝道:“人老了之後是不是心眼真的越來越多?”

  老院長笑起來:“陛下總說年輕人做事沒顧忌,其實老到將死之人才會真的沒顧忌,所以不是人老了心眼就多了,而是放得開。”

  皇帝看了他一眼:“朕身邊不能缺的人,你一個,朕再不喜歡的沐昭桐是一個,但朕希望你活的更久一些。回頭朕讓御醫給你配一些方子補補吧,最起碼你得撐到朕把該換的血都換了。”

  老院長笑的像個孩子,看了一眼窗外皎潔的月色:“老臣並不是有多喜歡白小洛,那個孩子心機太重,而且似乎背上壓著什麼東西,他挺不起來,活的累,老臣還是更喜歡……”

  皇帝一擺手:“孟長安。”

  “是啊,孟長安。”老院長道:“可是最近老臣前思後想,表弟似乎不該被低估……這次封硯台就看那兩個小傢伙怎麼放開手腳了。”

  “鐵流黎太草率。”皇帝哼了一聲:“逼著朕不得不去想辦法彌補。”

  老院長道:“陛下或許不該去彌補什麼,孟長安很優秀,沈冷也很優秀,白小洛也很優秀,可是這些年輕人需要經歷更多才能真正的成長起來。如果他們不幸沒能撐得住這股浪潮,那麼未來也不能為陛下撐得住四疆四庫,放任生死,才是對他們最大的幫助。”

  皇帝微微瞇起眼睛:“放任生死?這四個字,朕要記下來。”

  老院長道:“或許對他們來說殘酷了些。”

  皇帝沉默了好一會兒後點頭:“你給鐵流黎寫信吧,這件事朕不去管了,他也不要管了,放任生死……那就放的徹底些。”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2-3 12:40 AM

第八十四章 宿仇

  整整一天一夜,隊伍已經近乎到了極限,沈冷下令停下來休息,此時離開張口縣官補碼頭已經至少五百里。這種強度的行進不僅僅對於人來說是極限考驗,對於戰馬來說也是一樣。

  正常來說,騎兵行軍一天百里便是快的,畢竟大隊人馬拉開行進和單人輕騎不一樣。

  大寧北方育馬,從河西道往北的闊蒙道有數千里草原,前朝大楚的時候草原就被征服,諸部族歸順朝廷。大寧立國之後對草原人頒布了幾條優撫方略穩定民心,這幾百年來草原是為大寧戰兵提供戰馬的根基之地。

  所以北疆歷來是戰事不斷,黑武人覬覦闊蒙草原已經不是一天兩天。

  草原馬也不相同,產自闊蒙草原東部的戰馬相對來說比較矮小,耐力強,是大寧戰兵和地方廂兵標準配置的馬匹。

  長途行軍,闊蒙東部的伯烏馬行軍四個時辰就可以走百里左右,但連續行走四個時辰就是極限了,馬若是不休息就會廢掉。

  但伯烏不是草原最好的馬,最好的產自草原西部的雪犁地區。雪犁馬一般只供應給北疆鐵騎,尤其是那五千重騎必須要用雪犁馬之中的優種。

  尋常的雪犁戰馬馱載一名一百三四十斤的騎兵只需三個半時辰就能趕路一百二十里。其中被稱為玉雪犁的優種戰馬可以馱載將近兩百斤的重甲騎兵,但數量實在有限。

  沈冷這是第一次接觸到雪犁馬,對於岑徵的能力不得不刮目相看。

  為十幾個人找來二十幾匹雪犁,對於一位將軍來說或許不算太艱難的事。可根據岑徵給沈冷的地圖上所標註出來的位置看,每隔八百里就會為他們準備一批新的戰馬,這樣的話就能以最快的速度趕到封硯台。

  算起來,岑徵準備了幾百匹雪犁,這不合道理。就算是各道各衛的戰兵想搞到幾百匹雪犁馬也沒那麼容易,畢竟大部分雪犁都要提供給北疆,那裡才是重中之重。

  黑武國有一個薩克族,薩克騎兵是黑武邊軍最強悍的隊伍,來去如風,為了應對薩克騎兵,北疆邊軍才打造出來一支更變態更兇殘的重騎。五千重騎,三萬輕騎,組成了令黑武人都為之膽寒的北疆鐵騎大軍。

  “怎麼了?”沈冷看了一眼臉色難看的陳冉。

  陳冉往四周看了看,壓低聲音說道:“屁股可能磨破了皮,媽的可真疼,我懷疑不光是屁股磨破了,某處猶如抹了清涼油,又抹了一層辣椒油似的的感覺,刺激的我蛋頭一皺。”

  沈冷取出來沈先生配製的上藥扔給他:“找個沒人的地方把藥敷上。”

  陳冉看著那上藥一臉為難: “你說,會不會把我那寶貝給廢了,我可還肩負著為我老陳家傳宗接代的重任呢。”

  沈冷噗嗤一聲笑了:“水師配發的牛皮腰包你剪了吧,然後墊在褲子裡。”

  牛皮腰包是戰兵的製式裝備之一,穿在腰帶上,裡面可以放一些傷藥,小刀,紗布之類的東西,極堅韌,據說就算從戰兵退役帶回家裡去再用二十年也壞不了。

  陳冉為難:“這是給我寶貝添新衣?”

  “皮甲。”沈冷一本正經:“果丹皮。”

  陳冉啐了一聲:“噁心……以後一看到果丹皮就會沒了胃口。”

  他拿著傷藥去了路邊林子裡,不時傳來一陣陣哎呦哎喲的叫聲,想來傷藥敷在破了皮的地方滋味不好受,尤其是那緊要位置更不好受。

  陳冉此時或許……蛋頭一皺,發現事情並不簡單。

  沈冷蹲在地上把地圖展開,楊七寶佈置好了戒備朝著他走過來,看他那走路的姿勢也知道比陳冉強不了多少。

  楊七寶看了沈冷一眼:“校尉,你咋沒什麼事呢?”

  沈冷抬起頭嚴肅的說道:“我是校尉。”

  楊七寶:“所以呢?”

  “我能忍。”

  楊七寶噗的一聲幾乎笑噴,蹲下來的時候有點齜牙咧嘴:“我以前聽說常年騎馬的人都是羅圈腿,以前不信,現在我信了……哈哈哈哈哈。”

  他忽然莫名其妙的笑起來,沈冷看著他笑成那樣忍不住好奇:“想什麼呢。”

  楊七寶疼的咧嘴,可還是笑的前仰後合:“我忍不住想到北疆鐵騎那幾萬常年騎馬的傢伙。騎著高頭大馬列隊向前的時候必是威武霸氣,可是下了馬,一群人邁步向前的時候,會不會好像每個人兩條腿都夾著個大雞蛋。”

  沈冷腦子裡出現了一個畫面,隊伍整齊的組成了方陣,往前走的時候所有人的兩條腿之間都是一個圓形,從正對面看會不會像是一條一條的隧道?

  “咳咳……”沈冷不敢想了,怕笑死。

  “咱們今天晚上就在這宿營,明天一早再出發。一會兒咱倆去那邊林子裡轉轉,看看能不能打幾隻野味來給弟兄們補補。明天出發後一口氣跑到換馬的地方,然後咱們在這……”沈冷指了指地圖上一個位置:“鋒城古寨休息一晚。”

  “鋒城古寨。”楊七寶臉色變了變:“傳聞那地方不安靜啊,說是晚上會鬧鬼。”

  沈冷:“鬼也得怕咱們。”

  鋒城古寨是當年大寧滅楚的時候一處極重要的戰場。曾經楚國八千精銳死守鋒城古寨,寧軍猛攻了整整十天才把這古寨拿下來,八千楚軍無一俘虜,無一活命,盡皆戰死。

  後來傳聞,每到晚上古寨裡就能聽到哭聲,還有一陣陣的楚歌。

  沈冷卻不信這些,正因為那地方不會有人去,所以他們才要去。這次行動首先要保證的一點就是絕密,必須盡量做到少出現在繁華的地方。

  沈冷莫名的想到了長安城碼頭的那座倉庫,想到了魚鱗鎮孟老闆家後邊那座倉庫。但凡說是鬼怪出沒會害人性命的地方,多半藏著的都不是鬼怪,而是比惡鬼更可怕的東西……惡人。

  鋒城古寨裡楚軍八千寧軍一萬一千死在那,血能把激戰的那半面山坡全都染紅,退一步說,若八千楚軍的冤魂不散,也有那一萬一千寧軍戰士的魂魄在那壓著。唱楚歌?想都別想。如今這已是寧地,豈可聞楚聲?

  “走。”沈冷收起地圖拉了楊七寶一把:“咱們去打野味。”

  楊七寶卡拉著腿跟在沈冷身邊,扭捏了一會兒後不好意思的說道:“有件事我已經和將軍提過了,將軍說讓我來問你……”

  沈冷笑道:“什麼事楊大哥只管說就是了。”

  楊七寶連忙說道:“可別管我叫楊大哥了,你已是校尉,軍中規矩不能亂……我是想著過來跟你,督軍隊固然不錯,可以幫提督大人做許多事,正軍紀明法理,可我心有不甘……男人從軍,還是要在戰場上建功立業才好。”

  沈冷點頭:“若是將軍答應了,你隨時過來就行,暫時在我這做個團率,委屈你了。”

  楊七寶楞了一下: “不行不行,來了就做團率,下面兄弟們不服氣,我還是從兵做起。”

  “那怎麼行,就這樣定了吧,你再說不幹我就不讓你過來了。”

  楊七寶鼻子一酸:“行!”

  曾經他在沐筱風手下那個標營,作戰勇敢,而且武藝極強,事實上,楊七寶的實力和沈冷可能也不相上下。只是他年紀比沈冷大了七八歲,正是最強的時期,而沈冷才十七歲而已。

  以往在軍中遭遇了種種不公,現在能在沈冷手下做事,而且直接做了團率,這種感動楊七寶無法表達。

  ……

  與此同時,在水師護送江南織造府貨船繼續向前的時候,帶著大批貫堂口高手的沐流兒也得到了從張口縣官補碼頭打聽來的消息。

  “沈冷可能不在船隊裡?”沐流兒微微皺眉:“他能去哪兒?”

  “有人看到一個十人隊悄悄離開了船隊,雖然沒有確切的看到沈冷,但那個十人隊離開之後沈冷身邊的親兵就對外說沈冷病了不能見風,一直都在船艙裡沒出來。雖然會偶爾站在窗口,可那到底是不是沈冷沒人可以確定。”

  “地圖!”

  沐流兒一招手,手下人連忙把地圖展開。

  沐流兒的手指在地圖上順著道路脈絡劃過,視線從張口縣官補碼頭往周圍探索,最終停在一條官道上:“他想提前進長安城?”
  
  “如果他離隊走陸路的話,張口縣的大路只有這一條。”

  “有問題啊。”沐流兒站起來來來回回踱步,猛的回頭吩咐:“給長安城飛鴿傳書,讓二當家李懷平挑選好手在長安城查仔細些。另外,張口縣這條大路有很多分叉都不足慮,但大路到長安東邊會與另外一條筆直向北的官道相連,在那個路口多派人盯著。”

  “是!”

  手下人連忙去安排,沐流兒的眉頭越皺越緊。

  “這是殺掉沈冷的最好機會了……”

  想到沐筱風,沐流兒的心裡就一疼,少爺對自己何時才能改變一些看法?若這次殺不了沈冷的話,少爺對自己可能會更加厭惡吧。不行,絕對不能失手。

  她忽然轉身吩咐道:“趙峰,你帶一半人現在就順著官道繼續往前追,馬都給你們,哪怕那個十人隊裡沒有沈冷,也要給我搞清楚他們去做什麼的。”

  “是!”沐流兒最信任最得力的手下趙峰點了點頭。
  
  他是一個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漢子,關西人,曾是一名獨行盜,後來見到沐流兒後就再也沒有離開貫堂口。在他眼裡,沐流兒便是這世上最美的女子,為了沐流兒他可以做一切。

  “為了少爺?”他問。

  “你沒資格多嘴。”沐流兒看向趙峰:“做好你該做的事。”

  趙峰哦了一聲,走出去幾步又回頭:“何必讓自己這麼辛苦?”

  沐流兒看向他,眼神冰冷:“用你管?滾!”

  趙峰嘆息,轉頭招呼手下人離去。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2-3 12:48 AM

第八十五章 古寨鬼影
  
  大寧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出現一點點國運下墜的跡象,是因為每一代大寧皇帝都很合格,超乎尋常的合格。

  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古往今來,沒有哪一個王朝存在幾百年都不出現一個不合格的皇帝。比如前朝大楚也創造出無數的輝煌,北方那數千里草原就是楚人打下來的,所以才有了現在的遍野牛羊和猶如取之不盡一般的馬場。

  可是,大楚後來的皇帝開始變得鬆懈變得懶惰,覺得大楚江山千秋萬世都不會出什麼問題。於是,現在是大寧。

  沈冷在向前趕路的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會想到這個問題。或是因為平日里沈先生教導關於這方面的事情很多,引導他的思考也很多。可是又忍不住轉念想到,沈先生為什麼要教導自己這些?思考大寧的國運,未來?

  十人隊在官道上疾風一般掠過,雖然沈冷知道盡可能不要暴露,可是疾行趕路根本不可能脫離官道。路上的行人紛紛避讓,看著那疾馳而過的馬隊,有人忍不住猜想是不是出了什麼緊急的軍務?

  隊伍在第二個補給點換了馬,補充藥品乾糧和水,休息了不到一炷香的時間然後繼續上路,一直到快太陽落山的時候終於到了鋒城古寨。

  牽著馬往鋒城古寨上走,沈冷看著這條崎嶇不平的山路,看著兩側溝壑裡的亂石,依稀能看到當初大戰的樣子。

  如今腳下這條路是當初寧軍硬生生用人命墊出來的,鋒城古寨在半山腰易守難攻,下邊就是官道,寧軍要想順利從官道過去就必須拿下這個要塞。而從寧軍開始進攻的第一天,古寨裡的楚軍就把進出唯一的吊橋斬斷了。

  進古寨就要越過那條深溝,如果不打古寨的話,楚軍就能用他們的拋石車不斷襲擊從官道上經過的寧軍,到時候大軍必然損失慘重。

  為了攻破古寨,寧軍戰兵進攻之前,數以千計的輔兵死在這條深溝附近,這些輔兵每個人都肩扛一袋沙土往前衝,最終靠人的屍體和沙袋堆出來一條路,然後寧軍戰兵開始發動了猛攻。

  沈冷走在這條可能是近千年來血液潑灑最多的路上,腦子裡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來當初沈先生關於這一戰給自己的講解。

  這一戰太慘烈,大寧包括輔兵在內有一萬一千人戰死在這,楚軍八千無一活命。當時沈先生問沈冷,如果這一戰由你來指揮的話,你會如何做?

  沈冷沉思了很久,卻沒有想到更好的辦法,這地方上去只有一條路,也就只有這一個辦法。古寨裡糧草充沛,圍困的話楚軍根本不怕,而寧軍要追擊楚皇族潰散的軍隊,所以不能耽擱太久。

  而此時此刻,真的走到這的時候,沈冷才發現很多事並不是自己能把地圖看明白,能完美復制出地形就可以真正了解的。只有走在這實地,才能切實體會到那一戰的慘烈。

  “楚軍當時想到了寧軍會填溝鋪路。”沈冷忽然自言自語了一句,走在他身邊的楊七寶楞了一下:“校尉,你說什麼?”

  “沒什麼。”沈冷回過神來,笑了笑道:“想到當初那一戰了。”

  他解釋了一句,腦子裡還是忍不住繼續去想,那一戰的時候楚軍把寧軍的一舉一動都提前推測出來了。這不是多高明的事,而是寧軍只有那麼幾種可行的戰法。

  當時寧軍把路鋪好之後,戰兵開始進攻,可是楚軍卻將圓木從上面滾下來,圓木上潑了火油點燃,寧軍為了衝上去損失慘重。

  因為坡度比較大,騎兵也根本發揮不出來作用。

  “唯一的辦法,就是抽調精銳夜襲了嗎?”沈冷又自言自語了一句。

  可是這個辦法當時寧軍用了,從各營抽調武藝好的士兵,在一名將軍的帶領下夜襲古寨,並且真的爬上了古寨的木牆。可是一百二十精銳中了埋伏,血戰到最後一人,屍體被楚軍從高高的木牆上一具一具扔下來。

  正想著這些,沈冷忽然抬起頭看了看,古寨裡似乎有一股飄忽的火光迅速的過去,很小,若火把的光,可是高度絕對不是人能舉到的,而且飄過去的速度很快。

  陳冉也看到了,嚇得哆嗦了一下:“這裡真的不乾淨?!”

  沈冷檢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裝備,回頭低低說了一句:“楊大哥和古樂你們倆跟著我上去,其他人原地等候。”

  三個人貓著腰朝著古寨裡過去,古樂是督軍隊的隊副,武藝很好,被莊雍分到督軍隊和楊七寶的經歷差不多,所以和楊七寶的關係也極好。

  三個人靠近古寨的速度很快,從殘缺不全的木牆翻進去,沈冷打了個手勢,指了指古寨中心位置,又指了指左右,然後三個人隨即分開,沈冷居中向前,楊七寶和古樂兩個人左右迂迴過去。

  沈冷貼著殘垣斷壁向前,明明已經過去了幾百年,可沈冷似乎依然還能從這聞到硝煙味。他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於是貼著牆壁蹲下來。

  兩個黑影從他面前走過去,一邊走一邊低聲交談,其中一個人似乎是有些不滿:“教主也真是的,這種鬼地方會有誰來,每天還要值夜還要巡邏。 ”

  另外一個人哼了一聲:“你就閉嘴吧,嘟嘟囔囔說那麼多有用嗎?該幹嘛還得幹嘛,再說了,咱們自己人就別教主教主的叫著了,你要是單幹你也是教主。”

  之前那人忍不住笑起來:“你說這人是真有意思,為什麼就分成聰明的和傻的呢?”

  兩個人一邊走一邊交談著過去,沈冷往前面看了看不見什麼燈火,然後忽然間就看到之前飄蕩過一次的那個鬼火過來了,沈冷立刻低下頭,那鬼火在他頭頂飄了過去。伴隨著鬼火過去的還有一陣吱扭吱扭的聲音,以及一股難聞的煤油味道。

  沈冷抬起頭看了看,眼神一寒:“裝神弄鬼。”

  他壓低身子往前走,前面就是當初鋒城古寨的那座將軍府。那一戰中這裡是最慘烈的地方,最後一批楚軍和他們的將軍戰死在這院子裡。

  正房看起來保存的還算完好,但是牆壁和廂房都已經坍塌了。沈冷注意到院子裡有人走動,交談的聲音都很低,這些人不點燈火,難道在漆黑的屋子裡能看到彼此?

  正想著,看到兩個人進了正房,在門開的那一刻亮光從裡面透出來,沈冷這才恍然,這些傢伙把窗戶都封了,所以在外面看不到裡面的燈火。

  沒多久楊七寶和古樂兩個人也從左右過來,蹲在沈冷身邊壓低聲音說道:“似乎是一夥歹人聚集處,不過沒見到他們有兵器。”

  “你們兩個在這守著,我上去看看。”

  沈冷指了指屋頂,然後繞到了廂房那邊,踩著斷裂的牆壁上到了屋頂,揭開瓦片往下看,屋子裡聚集著很多人。

  “明天繼續分散出去,是到了收網的時候了,附近鄉鎮那些愚民都已經鑽進了咱們的網子裡,幹完了這一票就轉移。這裡是江南道與河東道的交界,咱們往西南走去江南道再賺一筆。”為首的那個人坐在椅子上笑著說道:“咱們用了半個月佈局,一天收網,估計著明天就有大把大把的銀子進來,不過這地方咱們不能丟了,沒有哪兒比這更安全。”

  “大哥,你說那些老百姓怎麼那麼好騙呢?”

  “哈哈哈,蠢啊。”

  “你們懂個屁。”被稱為大哥的那個人說道:“不是他們好騙,而是因為大寧太強盛了。國富民安,老百姓們手裡有錢好日子過的舒服就會自己作,若是亂世,誰還有心思信奉鬼神?”

  似乎有很多人聽不懂,但是沒關係,他們跟著大哥有錢賺就行了。

  站在大哥旁邊的是一個看起來十六七歲模樣秀美的少女,她笑的格外開心:“這地方我爹已經經營了快兩年,讓人們相信了這裡有楚軍冤魂,沒人敢隨便上來……明天我帶著一批人,我爹帶一批人分頭去收銀子,然後兩批人直接南下,離開這一個月,一個月之後再回來。”

  “知道了聖女。”

  “哈哈哈哈,聖女發話,我們這些小嘍囉怎麼敢不聽話。”

  少女哼了一聲:“在這開開玩笑也就罷了,出去的時候誰要是壞了事,別怪我不客氣,壞了事的人別說分不到銀子,我還要把人餵了野狗!”

  一群人答應了一聲,那個大哥站起來說道:“做這些事大夥兒都是輕車熟路,不會壞事。連輕芽縣的縣令對我都畢恭畢敬,恨不得把家裡的錢財都給我,讓我保佑他長生不死。”

  “哈哈哈,當官的又怎麼樣,還不是被咱們耍的團團轉。”

  “就是,哪天大哥要是願意 了,讓那縣令把自己小妾交出來睡兩晚,我估計那狗熊縣令也不敢不答應。”

  “不能大意啊。”大哥擺了擺手:“咱們這些年發展的很順利,愚民管我叫通神教主,他們覺得我能保佑他們。可是名聲不能太響亮,一旦招惹來麻煩就是重罪。”

  他抬頭看了看屋頂,感覺好像有什麼人盯著自己似的。

  “散了吧,睡一覺,明天收網。”

  “是了。”

  “知道了大哥。”

  一群人轉身往外走,沈冷蹲在屋頂上大概也猜到了這些傢伙是幹什麼的。他從背後將黑線刀抽出來,腳下猛地一發力,人從屋頂墜了下去。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2-3 10:33 AM

第八十六章  你是誰
  
  被人叫大哥的中年男人看到沈冷神兵天降一樣從屋頂上下來,再看到沈冷那一身大寧戰兵的軍服,當時就慫了,喊了聲快跑是官軍圍剿,大步朝著外面衝出去。

  那個年輕女孩站在那楞了一下,看到沈冷只有一個人後喊了一聲:“跑什麼跑,就他一個!”

  他身邊那個老頭一把拉住她:“快走吧,一個也得跑,你莫不是騙人騙的久了連自己都騙了,真以為自己是聖女啊。”

  少女一把掙脫開老者的手,挺胸抬頭朝著沈冷走過去:“我是通神教的聖女,你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讓厄運降臨在你身上。”

  砰!沈冷一腳踹在那少女的小腹上,這一腳把她踹飛出去至少四米,摔在那的時候一口氣險些沒上來。

  外面的楊七寶抬起手往半空打了個信號,然後端著連弩站了起來:“都別動,再往前跑格殺勿論。”

  前面那人彎腰撿了塊磚頭朝著楊七寶砸過來,楊七寶手裡的連弩點了一下,弩箭噗的一聲將那傢伙的小腿射穿,人哀嚎著倒了下去,抱著腿疼的嗷嗷叫喚。剩下的人嚇的全都停住,一步一步往後退。

  留在外面的十人隊其餘戰兵上馬衝進來,進了古寨之後地勢變的平坦,兩個巡邏的傢伙被戰兵直接騎馬撞翻。一群人被戰兵逼的連連後退,最終又退回到那屋子裡。

  楊七寶進門的時候忍不住都樂了,沈冷坐在那個大哥身上,那傢伙趴在地上一個勁兒的求饒。被踹了一腳的少女現在還在地上哎呦,起都起不來。

  “通神教?”沈冷看了看那些人:“說吧,誰先交代一下怎麼回事。”

  之前要跑的那個老頭立刻抬起手指著沈冷屁股下面那個大哥:“都是他,他逼迫我們的,裝神弄鬼騙老百姓的錢,他是罪魁禍首!”

  沈冷拍了拍那大哥的後腦勺: “教主,你這信徒是個贗品。”

  那老頭連忙說道:“假的假的,我們都是假的。”

  教主趴在地上唉聲嘆氣:“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們這幫當兵的.... ..老百姓我能騙,書呆子我能騙,就算是這輕芽縣的縣令大老爺我也能騙,你們這些人太粗魯了,完全不給人講道理的機會。”

  “講道理?”沈冷把黑線刀放在他脖子上:“來,我願意聽,你講給我聽聽。”

  其實這夥人的來路很容易摸清楚,沒多久他們自己就交代的差不多了。這個為首的大哥叫王聰西,帶著一夥老鄉坑蒙拐騙。這些人到了輕芽縣之後聽說了鋒城古寨的事,本來當地就有鋒城古寨不安寧的說法,於是開始裝神弄鬼,還說什麼這是楚軍的冤魂要報仇了,唯有信奉他們通神教才能避開災禍。

  可能連他們自己都沒有想到,輕芽縣的縣令大人居然都對他們深信不疑。那可是一個正經的讀書人,是前些年科舉的一甲進士,做了四年縣衙主簿後升為縣令。

  這些人行事也聰明,先是布施,誰家遇到什麼困難,他們會主動拿錢出來。然後散佈消息說加入通神教每人每個月可以領五個銅錢,是教主向神靈求來的賜福錢。小錢,但是很吸引人。

  沒多久,這輕芽縣里信通神教的人越來越多。半個月之前這些傢伙開始散步消息,說楚軍的冤魂快要衝破教主所布下的封印了,需要收回當初發給他們的賜福錢來增加教主的神威。
  
  為了保護這一方百姓,每個人都要出力,賜福錢裡蘊含著神力,每戶拿到賜福錢的人再拿出來五兩銀子,象徵著人力。神力和人力結合起來,就能徹底封印了楚軍冤魂。

  當然,這五兩銀子通神教是不會要的,封印完成之後將會如數返還,非但如此,教主還會再請神賜福,每家得一百個賜福錢。這些賜福錢會變成神錢,放在賜福袋裡一個月不要打開,打開後會發現增加十倍。

  當然,賜福袋需要收取請願錢。

  一個賜福袋五兩銀子,再加上五兩銀子的人力錢,交給教主就能獲得平安,還能獲得神錢,自此之後每個月神錢都會翻十倍。

  沈冷聽完之後感覺世界荒唐的有些離譜。就這樣的事這樣的謊言,居然有人信,而且信得還不少。

  “把人都綁了吧,這裡距離輕芽縣也沒多遠,明兒一早都送到縣衙里去。”沈冷吩咐了一聲,手下人把這五六十人的腰帶都解了,把人綁好串成一串,然後安排人值夜,士兵們輪換休息。

  那個少女看起來模樣還算漂亮,惡狠狠的瞪著沈冷:“你連女人都打,你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砰!沈冷一腳踹在她嘴上,直接把門牙都踹掉了。

  “剛才就應該踢你嘴。”

  沈冷擺手讓人把她也捆上,然後找了個地方瞇了一會兒。

  ……

  天濛濛亮的時候,沈冷帶著隊伍把人都押進了輕芽縣城。一聽說教主被抓了,縣令大人鞋都沒穿好就從房間裡衝了出來,一邊跑一邊喊:“不要傷了通神教主,他是為我輕芽百姓賜福的神啊,快來人,把教主放了。”

  縣衙里的捕快幫工學徒弟子一大群人集合起來,還沒有衝出去就看到沈冷帶著十人隊進了門。這些衙役人數更多,可是看到沈冷他們之後就一步一步往後退。這一刻,戰兵軍人和他們氣質氣勢上的巨大差距就展現無疑。

  縣令鄭長才看到通神教主被打的臉都腫了,一下子失魂落魄:“你們,你們怎麼能這樣?”

  沈冷往前指了指,親兵過去把縣令的椅子拉了過來,沈冷在大堂裡坐下:“縣令大人,你幾品?”

  鄭長才楞了一下,看了看沈冷身上的軍服,連忙垂首:“下官拜見校尉大人。”

  他往前走了幾步急切的說道:“校尉大人,快把教主放了吧,不然你會有厄運降臨。教主有通天徹地之能,保我輕芽縣一方平安,如果不是教主在的話,古寨裡的楚軍冤魂就要衝出來了。”

  沈冷眼睛微微瞇起來:“你怕楚軍冤魂?”

  鄭長才微微顫抖著說道: “我是父母官,我得為一縣百姓負責,萬一……”

  “沒有萬一。”沈冷聲音開始發冷:“你身為一縣的父母官居然害怕什麼楚軍冤魂,莫不是忘了鋒城古寨裡還有同樣戰死的一萬一千大寧軍人的英魂在。你不配穿這身官服,不配做這個縣令。”

  “本官是大寧天成八年的一甲進士,大寧正七品縣令,你雖是戰兵校尉,可你也沒有資格沒有權力說我配不配做這一方父母官。”

  鄭長才站直了身子:“再說,我怎麼知道你們這些人是不是假的。”

  站在沈冷身後的古樂往前一邁步:“你媽……

  鄭長才嚇得往後退了一步。

  沈冷擺手:“別冒犯了縣令大人,畢竟他現在還穿著官服。”

  教主王聰西朝著鄭長才喊:“這些人都是被楚軍冤魂附體了,大人快把他們都拿下。本教主是不忍傷害他們的肉身,不然的話早就以五雷轟頂之術把他們燒成灰燼了。”

  陳冉上去一陣大嘴巴:“五雷轟頂,五雷轟頂,五雷轟頂……”

  王聰西啐了一口血,裡面含帶牙齒數顆。

  鄭長才臉都白了:“你們這些兇徒,來人,把他們全都關起來,這些人已經被凶靈附體了!”

  沈冷微微搖頭:“你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兇。”

  他站起來走到王聰西面前,把小獵刀的刀鞘取出來:“我沒有權力直接處死你,畢竟我還要遵守大寧的律法。可是我想看看,你這肉身之內到底是不是真有神靈附體,神靈會不會怕我的刀鞘在你臉上摩擦。”

  沈冷的刀鞘在王聰西臉上抹了一下,王聰西嗷的一嗓子喊出來:“沒有沒有,我是騙子……大人饒命,別蹭了,我求求你我求求你,別打了別打了。”

  沈冷的刀鞘在他額頭上抹過:“原來神也怕摩擦,得讓你記住啊,凶靈是什麼樣子的,你想起來就會怕。”

  這一下幾乎把腦門上的肉皮整個都給剮下來,王聰西血流滿面,那樣子無比的猙獰無比的血腥。

  鄭長才嚇得腿都軟了:“你們,你們這些被惡魔附體的人,是不得好死的。”

  “你不該詛咒我們,因為我們的死扛住的是大寧的江山萬里。”沈冷看了他一眼:“剛才我說,畢竟你身上還穿著大寧的官服……那麼,現在就把這官服扒了吧。”

  兩個親兵獰笑著過去,在鄭長才看來這些人確實都是凶靈是惡魔,他連連後退,可是哪裡躲得開?他招呼手下衙役阻擋,那些衙役真沒人敢動手。

  兩個親兵三下五除二把鄭長才的官服扒了,沈冷看了他一眼:“你應該慶幸,我不能把你怎麼樣。”

  那個被沈冷踢過兩腳的少女充滿怨毒的眼睛盯著沈冷:“我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

  砰!第三腳。那少女直接被沈冷一腳側踢踢暈了過去。

  陳冉嘆道:“好歹也是個漂亮女孩兒,下腳輕些,給些教訓就行。”

  “漂亮女孩兒?”

  沈冷看向大堂外面一下子有些怔怔出神,過了一會兒之後才回過神來,又看了看那被打暈了的少女。

  “這個世界上,只有茶爺才是漂亮女孩兒。”

  他看向那些衙役:“你們之中有誰還相信這些傢伙是神的?”

  誰敢承認?

  “你們之中有誰自始至終都不信的?”

  過了一會兒之後有幾個人站出來:“我們不信,從一開始就不信。”

  沈冷嗯了一聲:“那就勞煩你們一件事,輕芽縣屬於正興郡治下,你們現在就收拾下趕去正興郡,求見郡守大人,將此事原原本本說清楚。這些人全都關進你們縣衙的大牢裡,包括你們的縣令大人,我放一句話在這,誰敢放他們走,我就殺了誰。”

  沈冷轉身把刀鞘扔給陳冉:“每個人都要剮,讓人們以後看到他們的臉就知道,他們是騙子。”

  陳冉的手抖了一下:“我來?”

  古樂一把將刀鞘拿過去:“我來!”

  沈冷看向古樂,古樂一邊走一邊嗓音發顫的說道:“當年我娘看病救命的錢,就是被一個騙子騙光了。我娘一直到死都相信那一把草灰是神藥,能救她的命。”

  他朝著那些人走過去,一個一個的剮,一個也沒有放過。

  站在大堂裡的一個衙役有些為難的說道:“大人,若是郡守大人問起來你是誰,我們如何回答?”

  沈冷:“唔……我啊,我叫沐筱風。 ”

  說完之後往外走:“我過幾天會回來看的,人不在大牢裡,我就開殺戒。”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2-3 11:15 AM

第八十七章 新玩具
  
  陳冉一邊走一邊嘀嘀咕咕:“校尉,你幹嘛把這好事便宜給了沐筱風?”

  “好事?”沈冷笑著說道:“你真以為朝廷命官是那麼好動的?我雖然品級比縣令高一級,可是軍政分開,我無權干涉地方,朝廷追究下來這就是重罪。”

  “可是,一旦朝廷追究下來,不是很容易查到咱們嗎?”

  “是很容易,只要陛下問問莊雍岑徵,輕而易舉的就能知道是我。”

  “那怎麼辦?”陳冉的臉色有些難看起來:“這罪有多重?”

  “殺頭。”沈冷聳了聳肩膀:“最不濟也要殺頭,因為這件事不在過程有多離譜,而在於影響有多大。朝廷裡那些文官哪怕明知道輕芽縣的縣令做錯了,也會瘋了一樣要求嚴肅懲處我。因為我開了一個頭,一旦陛下不管這件事,文官害怕的是軍方的人插手他們的那一畝三分地。”

  陳冉的臉色更難看了:“你還笑,那可怎麼辦啊!早知道就別這麼張揚了,直接蒙了面把人都打殘了了事,比這乾淨。”

  “那不是我性格。”沈冷道:“雖然被查出來會很嚴重,而且也極容易查出來。可正因為這樣,反而不會那麼容易就查出來。”

  這句話說的自相矛盾,陳冉自然理解不了。

  “你想想……”沈冷一邊走一邊解釋:“咱們是為什麼出來的?是因為岑徵的密令。而這密令的源頭在哪?你以為是雁塔書院的老院長?老院長幾乎不去理會朝堂中事,多年之前就說過專心教書育人……怎麼老院長突然之間給岑徵寫了一封信?”

  陳冉都快瘋了:“我求求你了校尉,你直接說吧。你總是問我,我要是有你那個腦子,我不也是校尉了嗎。”

  “原因很簡單啊,如果我猜得沒錯,陛下知道這件事。”沈冷道:“我們去封硯台是去幫孟長安的,孟長安在幫誰?這件事沒有咱們看到的那麼膚淺,誰知道有多深的水。但既然是秘密前往封硯台,那麼陛下若是問起來,岑徵自然是不會說是他安排的人,莊雍當然更不會說。因為他理論上應該屬於不知情的那個人,他們可以出賣你我,不能出賣老院長和陛下。”

  “你明白了嗎?”沈冷問陳冉。

  “不明白。”陳冉搖頭:“不過看你的表情好像沒有我擔心的那麼嚴重。”

  “嚴重是真的嚴重,但也不用太擔心,我們只需要做好三個準備就行了。”

  “三個準備?你快說。”

  “第一,準備好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誰問都是不知道。”

  “第二,準備好這件事嚴重起來,你我都得掉腦袋。”

  “第三,準備好跑路。”

  陳冉仔細了想,沈冷這三個準備說了等於沒說,也就是聽天由命的意思,但陳冉覺得這事絕對不能聽天由命。他看向沈冷認真的說道:“要不然咱們回去之後把提督大人綁架了當人質吧。”

  沈冷:“……”

  此時沈冷他們已經快要出了江南道進入河西道,再往前走大概百里就是河西道和江南道的邊界。輕芽縣比較小,也沒什麼值得特別關注的地方,不過挨著輕芽縣的東池縣就不一樣了,東池縣是個特殊的地方有些特殊的人。

  東池縣是信王的封地,就像是雲霄城是留王的封地一樣。

  信王李承樂不管是在政務、軍務,還是人脈關係上都遠不如他的兄弟們。用一句大不敬的話來說,就是皇帝陛下諸兄弟之中最廢物的那個。

  或是因為信王很清楚自己沒有任何機會繼承皇位,所以早早的認了命,吃喝玩樂很少幹正經事,可吟詩作賦流連山水之美,就連飽學大儒都稱讚他腹有詩書。

  他也做的出三天三夜不出青樓的壯舉,一擲千金為青樓頭牌贖身,以至於被滿朝文武詬病。總之就是老皇帝最不待見的一個兒子,也是最放心的一個兒子。

  信王本以為自己的人生會這樣一直愜意下去,直到他的兄弟,自幼就被譽為天才的皇帝李承遠忽然駕崩,那個該死不死的老東西沐昭桐點名讓他兒子李逍然去長安城,他就知道壞事了。

  從始至終,他都不覺得那是一件好事。

  但李逍然不這麼認為,李逍然當時不過八歲而已,雖然年少但已經有了些許自己的想法。當初被裴亭山帶著九千刀兵攔在長安城外面那一刻,是他到現在為止都認為最黑暗、最屈辱的時刻。

  曾經,他距離大寧的皇帝位咫尺之遙。所以李逍然和他父親信王李承樂的關係並不好,前者依然沒有夢醒,後者則執意要把他的夢給叫醒。

  大寧的親王和別國的親王不一樣,有封地,但不許有私兵,一旦被發現的話,那就是重罪,血緣關係都救不了的重罪。當然這重罪就是給血緣關係定下的。

  沈冷他們要離開江南道,就必須穿過東池縣。

  ……

  而此時此刻,在東池縣似水山下的莊園裡,大學士沐昭桐派來的人,正在和信王石子李逍然見面。

  沐昭桐派來的人叫袁治棟,是大學士府裡一個幕僚。幕僚這種職業其實大部分時候都不見光,因為他們本就是在黑暗之中釋放自己才華的人。

  世子李逍然坐在主位上,如今已經二十幾歲的年紀當得起風華正茂四個字,不管是學識還是行事都被人稱道。朝廷裡的人都說信王那麼一個糊塗蛋能生出一個這樣的兒子,多半是因為他老婆的關係。

  這話可不能深思,深思會覺得很齷齪。

  李逍然有著李家人天生的英俊相貌,還有他這麼多年來嚴格要求自己培養出來的大家氣度,只是稍顯有些刻意和做作。

  在李逍然身邊坐著的,是一個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人,氣質儒雅內斂,留著三縷長鬚,不多言,可眼神明亮,似可一眼看破天機。

  這個叫荀直,江南名士,年少時便才名播於天下,後來被皇后請去宮中教導皇子李長澤,在宮中足足五年。後來不知道為什麼離開長安城開始遊歷天下,在回江南的途中被世子李逍然請來,已有兩年之久。

  袁治棟客氣的說道:“這次來求見世子,主要還是因為大學士的家事。大學士一直都對世子殿下極為尊敬,來之前一再交代我要將大學士對世子殿下的問好帶到。”

  李逍然笑道:“我與大學士之間無須客氣,你代表大學士來,也不用跟我客套什麼。大學士有什麼想讓你說的,直說無妨。”

  李逍然當然尊敬得沐昭桐,畢竟那是差一點就把他捧上皇位的人。

  “殿下也知道,大學士獨子如今就在江南道水師,而且過的不太如意……”

  袁治棟將沐筱風的事大致說了一遍,李逍然當然明白了沐昭桐的意思,沐昭桐為什麼要把兒子送進水師?當真僅僅是為了歷練為了鍍金?若沐昭桐只有那麼淺顯的想法,那他怎麼可能是三朝元老,文官領袖。

  他要做的,可不僅僅是文官領袖啊……陛下看重水師,沐筱風從一開始就在水師裡。如果,是如果……如果莊雍出了什麼大問題,無法繼續統領水師,那麼沐筱風就是最有可能成為新任水師提督的人。

  把水師攥在手裡,父子倆就真的是權傾朝野了。

  “大學士的意思是,查查水師裡那通聞盒是誰?”李逍然嘆道:“雖然我在東池縣距離安陽郡也沒多遠,可是大學士也高估了我,我哪裡有能力去干預水師的事。若陛下知道了,我可扛不住龍顏一怒。”

  這話,微微有些發酸。

  袁治棟連忙說道:“如果世子可以協助我家少爺把控水師的話,那麼對世子來說難道不是一件大好事?”

  李逍然眉角一挑:“你這話說的有些大逆不道了。我安安分分做世子,水師好與壞與我何干?”

  荀直看向袁治棟:“世子殿下還約了一位很重要的客人,不如袁先生先去世子為你安排的住所休息?”

  他起身過去,扶著袁治棟站起來,手在袁治棟手背上輕輕拍了一下:“我先陪世子見客,晚上請袁先生一起吃飯。”

  袁治棟立刻就反應過來,連忙點頭:“那我就等荀先生了。”

  袁治棟走了之後,荀直看向李逍然:“殿下,大學士的要求過分了,還是不要答應的好。”

  “我知道。”李逍然哼了一聲:“還把我當小孩子,以為隨隨便便兩句話就能讓我去給他賣命?不過……水師的事確實有幾分意思啊,如果沐筱風真的做了水師提督,對我來說也不是什麼壞 事。”

  他問荀直:“先生,他昨天先見了你,對你說什麼了?”

  “應該主要是想藉我們的手除掉和沐筱風有仇的那個叫沈冷的水師校尉。這不算什麼大事,世子自然可以答應,但是條件得要好。稍後我去見袁治棟,告訴他世子身邊有幾個人能力學識都沒問題,想去京城六部謀個一官半職。大學士若是答應了,這筆生意就不虧。”

  荀直道:“讓大學士知道我們有能力除掉他想除掉的人,沐昭桐就會把除掉莊雍的希望寄託在世子身上,下一筆生意就可以做的更大些。”

  李逍然哈哈大笑:“先生了不起,有先生在我身邊,萬事不難。”

  就在這時候外面有人快步跑進來,在李逍然耳邊壓低聲音說了幾句,李逍然臉色一變:“還有這種事?真是巧了……”

  他看向荀直:“輕芽縣出了些事,有個水師校尉直接扒了輕芽縣縣令的官服,把人關進了大牢裡,那個校尉自稱沐筱風。”

  荀直沉默了片刻,笑起來:“從安陽郡到輕芽,這是要過東池縣去長安的方向,這個假的沐筱風,世子應該見見,或許有的玩。”

  李逍然微微一笑:“新玩具嗎?”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2-3 12:04 PM

第八十八章 埋伏
 
  沈冷知道東池縣有些不一樣,上次去長安的時候也曾路過。不過那時候他帶著茶爺和杜威名三個人快馬疾行,也沒穿軍服,所以自然不用擔心什麼。

  信王李承樂是個很特別的人,遊戲人間半輩子了,世人皆說當今皇帝能容得下一個曾經差點登上皇位的毛頭小子活到現在,是因為這位信王在皇帝登基大典之後,於御書房裡跪下來哭的一臉鼻涕一臉淚。

  陛下念及親情,而且對這位一直都很自知之明的兄長頗為欣賞,所以就給信王寬了心,告訴他自己不會和一個小孩子計較什麼。

  可是,據說世子有些不老實,從幾年前開始就聘請江湖上的高手,說是作王府護衛。兩年前又聘請皇子李長澤的老師荀直在他身邊做事,誰能真的相信他只是請先生教自己做學問。

  為了安全起見,沈冷的十人隊在將要進東池縣的時候停了下來,隊伍在城外一片林子裡宿營。此時已是日暮,沈冷打算在這休息一晚,然後第二天一早傳過去,不進東池縣城。

  當初在道觀裡,沈先生不止一次和沈冷提起過這位世子殿下。如果他真的還沒有死心,那麼他絕對不會放鬆對東池縣這一帶的控制,輕芽縣出的事,沈冷不擔心莊雍,不擔心岑暗,只擔心這個李逍然。

  世人皆知李逍然對沐昭桐很尊敬,當初大學士差一點把他舉到皇帝位。再說就算是現在沐昭桐也依然在皇帝身邊是舉足輕重的那個,李逍然怎麼可能不巴結。

  如果李逍然足夠聰明,而且對四周情況掌握的很全面,他最正確的做法就是抓住沈冷。不管他知道不知道輕芽縣扒了縣令官服的人是不是沈冷,他都要抓住這些水師的人。

  把沈冷他們直接送到朝堂上,皇帝只怕都會被逼的沒辦法,莊雍剛剛被提拔為正三品將軍,手下人私自離隊,而且還硬闖縣衙扒了縣令的官服,沐昭桐難道會放過這個機會把莊雍扳倒?

  只要莊雍倒了,毫無疑問,最適合做水師提督的人就是沐筱風。

  所以沈冷不得不小心,表面上看起來他只是一個六品校尉而已,可肩膀上扛著的不僅僅是莊雍的功名利祿,還有水師的未來。

  在林子里布置好了輪換值夜,沈冷找了個比較乾燥的地方坐下來把地圖打開看了看。東池縣南北狹窄東西很長,要想去長安城就得從東池縣東邊跑到西邊,將近三百里,難免不會出問。

  陳冉在沈冷身邊坐下來:“我眼皮總是跳,不會出什麼事吧。”

  沈冷瞥了他一眼:“最近是不是沒怎麼注意生理衛生?”

  陳冉:“你什麼意思……”

  沈冷:“眼皮跳是有垢了吧。”

  陳冉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的時候忍不住瞪了沈冷一眼:“你皮才長呢,你皮下才有垢呢。”

  沈冷笑道:“去睡會吧,後半夜你們幾個還要當值。”

  陳冉嗯了一聲:“那我就在這瞇會。”

  沈冷道:“你這是睡在娘親旁邊有安全感?”

  陳冉:“你說的對。”

  沈冷把火折子吹滅,其實這一帶的地圖他已經記在腦海裡,只是再確認一下。

  沒多久陳冉就陷入了夢鄉,這個傢伙從來都是心比腦袋大,前邊剛說完自己擔心的睡不著覺,沒多大會兒就打了呼嚕。

  沈冷把隨身攜帶的氈毯給陳冉蓋上,走到遠處楊七寶那邊。王闊海他們都已經睡了,楊七寶帶著五個人值夜,除了楊七寶的一個人之外,其他人都是兩個人一組。

  有了上次在寧武縣李土命被殺的事之後,沈冷就調整了值夜的人數,要求每個暗崗必須是兩個人。

  楊七寶抬起頭看著夜空:“那時候校尉剛剛進水師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一定會有大成就,我從你身上看到了我自己不敢有的那一面。”

  沈冷知道楊七寶說的是什麼意思,他也抬起頭看向夜空:“你覺得我足夠剛硬不屈服,那是你沒有見過孟長安。這次到了封硯台見到他之後你才會知道什麼叫真的剛硬,死硬死硬的那種。”

  楊七寶笑道:“校尉似乎對你這個兄弟很佩服。”

  “不佩服。”沈冷聳了聳肩膀:“小時候經常挨他揍,就算是佩服我也不能承認。”

  楊七寶很好奇孟長安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居然連校尉這樣的人都對他那麼敬佩。再想到自己總是畏首畏尾,做事之前想的不是自己做的對不對,而是自己這樣做會得罪誰……

  就在這時候林子外面的官道上忽然傳來一陣馬蹄聲,很密集,從聲音判斷最少也有上百騎。沈冷朝著楊七寶打了個手勢,楊七寶立刻貓著腰往林子裡面衝去,把睡著的幾個人叫醒。

  沈冷找到另外兩處暗崗交代他們不要輕舉妄動,然後一個人朝著林子外邊過去。馬蹄聲在外面安靜下來,緊跟著就是一陣陣驅趕馬屁的吆喝聲,所以這一瞬間沈冷就確定來的人不是軍人。

  軍人不會這麼沒有秩序,但不是軍人能有過百人的馬隊,這不正常。

  沈冷將圍巾往上拉了拉遮擋住鼻子以下,到了林子邊上之後蹲在樹後邊往外看。藉著外面的月色,沈冷注意到那些人雖然並沒有什麼紀律性可言,但這些人的右手手腕上都係著一條紅色的紗巾。

  去了一次長安城之後,沈冷並不僅僅是只幫了孟長安一次,對於流雲會、狗籃子和貫堂口這樣的暗道也打聽的很清楚。手腕上繫著紅巾,這是貫堂口那些人才有的規矩。

  想到水師外面鎮子裡也有貫堂口的人,沈冷立刻就明白了怎麼回事。

  顯然這些人也不打算連夜進入東池縣境內,這片林子就是最好的宿營地。他們牽著馬進來,不少人嘴裡罵罵咧咧。

  沈冷向後撤,迅速的回到宿營的地方:“來的人十之七八是追殺咱們的,剛好讓我想到了一個明天怎麼過東池縣的辦法。”

  陳冉壓低聲音問: “怎麼辦?”

  “陳冉,你帶兩個人把咱們的馬牽到林子另外一邊等著,沒有信號不用過來支援。”

  陳冉怎麼肯幹:“我留下,你讓他們去。”

  沈冷認真的說道:“這麼重要的事,必須你去才行。”

  “為什麼?”

  “因為你不能打。”

  陳冉:“……”

  他只好帶著兩個督軍隊的士兵,牽著所有的戰馬往林子另外一邊走,沈冷把剩下的人叫到一起交代了幾句,然後八個人隨即分散了出去。
  
  依然是兩個人一隊,沈冷帶著古樂悄悄接近那些貫堂口的人。蹲在草叢裡,樹葉縫隙裡透下稀疏的月光,看不清楚人,但大概可以看清楚位置和距離。

  趙峰靠在樹上喘了口氣,望四周看了看:“李大膽你帶幾個人在靠近林子邊緣的地方值夜,後半夜徐來子你帶幾個人去換,剩下的人抓緊時間睡覺,明天天亮之前就都得給我爬起來趕路。”

  徐來子有些惱火:“追了這麼久連個鬼影子都沒有,誰知道那些王八蛋跑到哪兒去了。”

  “你閉嘴。”趙峰道:“一路打聽著過來,有人看到當兵的就是往這邊來了,路線錯不了。”

  徐來子罵罵咧咧又嘀咕了幾句,和其他人一起找地方睡覺去了。這些貫堂口的人在長安城雖然說不上過的是錦衣玉食的生活,可也沒受過什麼罪,只要看好了腸子就足夠了,哪裡會像這樣馬不停蹄的趕路。

  沈冷拉了拉古樂的衣服,兩個人繞過那些人往林子邊緣處靠近。

  李大膽其實膽子也不大,他最怕晚上,尤其是這林子黑的更嚇人,很多神仙鬼怪的故事都是發生在這樣的環境裡。越想越害怕,所以拉著他幾個手下不讓他們離自己太遠。

  一個漢子靠在樹上說話,古樂從後邊過去,左手兜過去一把摀住他的嘴,右手的匕首朝著他脖子上一秒三刀。

  李大膽回頭看了一眼,發現樹那靠著一個人就沒有在意。

  靠在那的是古樂。

  沈冷在不處看到這一幕也楞了一下,不久之前在輕芽縣縣衙的時候古樂就讓沈冷有些意外。當時陳冉不敢拿起沈冷的刀鞘去剮那些騙子,但是古樂卻直接上去了,連一息時間的猶豫都沒有。

  剛才古樂那三刀的速度快的令人頭皮發麻,這種狠厲,是性格里的東西。

  在李大膽回頭的那一刻,沈冷出手幹掉了另外一側的暗哨,在李大膽覺得事情不對勁的時候,沈冷和古樂兩個人同時用連弩點射,將剩下的幾個人全部放翻在地,迅速過去一人補了一刀,然後同時躺在地上。

  林子裡邊的人聽到聲音跑過來支援,到了近前,沈冷和古樂兩個人在對方沒有防備的情況下點死了好幾個,然後起身就跑。

  趙峰從後面追過來,看了一眼隨即暴怒:“追!”

  幾十個貫堂口的人發了狠開始狂追,樹林子裡本就光線很暗,後面的人只是依稀看到兩個影子在前邊疾跑,追到後來已經不知道跑出去多遠了。就在這時候眼前忽然一陣開闊,居然出了林子!

  可是這些人剛追從林子裡出來,王闊海他們立刻站起來,端著連弩一陣點射。六個人六把連弩,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九支弩箭射空,前面追出來的十幾個人立刻就倒了下去。

  沈冷站住不跑了,把黑線刀從背後抽出來轉身看向那些貫堂口的人,嘴角帶著一抹笑意。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2-3 12:38 PM

本帖最後由 mu119 於 2018-12-3 02:11 PM 編輯

第八十九章 也就是三

  沈冷在林子邊緣側耳傾聽的時候,判斷追兵有百餘騎,交手之後才確定其實只有五十來個人而已。這些人差不多都是一人雙騎,所以聲音聽起來讓人容易誤判。

  這並不是沈冷的耳朵有多神奇,長期在軍營裡訓練,水師之中的騎兵隊伍大概有五百人的規模,也在同一片校場。沈冷他們訓練間歇時候的娛樂、就是閉上眼睛判斷騎兵衝鋒隊伍的人數,贏了的會得到一個空頭大紅包,大概就是誰贏了誰娶妻的時候大家都去隨禮,禮金一度加到了幾百萬兩銀子,反正是飄著玩的,說唄......

  這個話題險些因為有人說出你結婚我讓提督大人給你做伴郎而終結......

  沈冷當時居然還認真的想了想,莊雍那般的人做伴郎自然不合適,做主婚或許可以。

  這些貫堂口的人並不是酒囊飯袋,論單打獨鬥他們可能每個人都不輸給一個戰兵。當然不是沈冷楊七寶古樂這樣的變態,相對於尋常的戰兵來說,他們可能還要稍勝一籌。

  然而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毫無優勢可言,人數上雖然多,可是被演練過無數次戰法的戰兵看來他們處處都是破綻。

  衝出林子之後,貫堂口的人被放翻了十幾個,此時追兵已經被幹掉了近半數,趙峰的眼睛都紅了,連夜幕都遮擋不住的紅。

  沈冷將背後綁著的黑線刀抽出來轉身看向那些傢伙,眼神平淡,沒有絲毫的得意,只是嘴角上微微揚起來的笑帶著些許殘忍。

  戰兵,哪一個不殘忍?

  “追殺戰兵,貫堂口的人膽子真是大。”

  楊七寶剛才聽沈冷說了這些傢伙是長安城暗道貫堂口的人,對這些收黑錢就什麼都做的傢伙楊七寶本身就極為鄙視仇視。

  趙峰看了楊七寶一眼,很快視線就回到了沈冷身上:“了不起,你居然知道背後有追兵。”

  沈冷很坦誠的回答:“不知道,只是你們倒霉。”

  王闊海在沈冷旁邊點了點頭,一臉憨厚:“我作證。”

  這話幾乎把趙峰的肺都氣炸了,他將手裡的長刀抬起來指向沈冷:“弟兄們,大家也看到了,這些人知道我們的來歷,如果他們有一個活著離開的話,追殺戰兵這個罪足以讓咱們整個貫堂口灰飛煙滅,你們誰也不能倖免。”

  沈冷打斷了他的戰前動員:“沒必要這樣激勵他們,我一個都沒打算把你們放回去。”

  趙峰哼了一聲:“上!”

  將近三十個貫堂口的兇徒一起衝了過來,出了林子之後沒有樹葉遮擋住月色,所以刀光都顯得明亮了一些,在這初冬,每一道刀光都更加森寒。

  “標!”沈冷忽然喊了一聲,手下人立刻將背後綁著的短槍抽了出來。一排鐵標槍扔過去,衝上來的江湖客又倒下去六七個。

  “王闊海!”沈冷一聲暴喝。

  絕大部分戰兵的背後都綁著三支短槍,唯獨王闊海後背上掛著的是一面重盾。這盾牌能有一米六長,不下四十斤,也就是王闊海這天生的牤牛一般的壯碩身體,換做別人背著這麼沉重的裝備又能堅持多久。

  聽到校尉喊自己,王闊海一伸手把背後掛著的重盾摘下來,兩隻手抓著重盾像是一頭犀牛一樣,朝著對面的人群筆直的撞了過去。

  沈冷和楊七寶兩個人跟在王闊海背後,剩下的人則抓進時間將連弩裝滿。

  砰地一聲!最前面的兩個江湖客被王闊海直接撞飛了出去,這巨大的力度之下,那兩個人只感覺自己被一座迎面而來的山撞上了。

  王闊海重錘一樣撞進貫堂口的人群裡,沈冷和楊七寶兩個人左右出手,刀快的似乎能切開夜幕。當王闊海停下來的時候,沈冷和楊七寶已經一人殺了三個。

  貫堂口的人終於意識到,就算是這樣硬碰硬的交手對方不埋伏,只怕他們也沒有幾分勝算。

  後面將連弩裝滿的士兵開始向前進擊,弓著身子往前走,手裡的連弩精準的點射。那些剛剛把沈冷他們三個人圍起來的江湖客被射翻了好幾個,人數上的優勢在一瞬間就蕩然無存。

  這些貫堂口的人為了追殺沈冷,也配備了只有大寧軍隊才有的連弩。只這一條罪,若是查起來的話可能就會牽連很多人,這些連弩是怎麼到了江湖門派,尤其是暗道勢力手裡的?

  可是連弩在他們手裡能發揮出來的威力和在戰兵手裡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有人開始用連弩還擊,可是準度真的沒法說,除了一名戰兵胳膊上中了一箭之外,再無一個人受傷。

  給他們連弩,或許還不如給他們飛鏢亂扔。

  王闊海將手裡的重盾當武器橫掃出去,重盾的邊緣狠狠的砸在一個江湖客的腦袋上。這一下砸出來的效果就和一鐵鎚砸爛了西瓜差不多,腦殼瞬間就碎了,裡面豆腐腦一樣的東西一塊一塊的飛出去。

  沈冷和楊七寶、古樂在王闊海的掩護下近戰,剩下的戰兵在四周以連弩點射。剩下的十來個貫堂口的人沒堅持三分鐘就全都被放倒。

  沈冷收住刀站直了身子,額頭上微微有些汗水,此時只剩下趙峰一個人站在那,臉色難看的好像紙一樣。

  古樂將橫刀上的血在一具屍體衣服上擦了擦,眼神依依不捨的離開這屍體的脖子:“可惜了。”

  是啊,可惜了,殺這些人是沒辦法算軍功的,挺好的腦袋不能割。

  一個十人隊的戰兵,還是精挑細選出來的精銳,在對方沒防備的情況下擊殺四十幾個江湖客,這其實算不得有了不起。最起碼他們自己並不認為這是什麼值得吹噓的成就。

  這些江湖客再凶狠又能怎麼樣呢?沈冷帶著的人,哪一個不比他們身上的殺氣重?

  如果說這些暗道上的人嚇唬老百姓靠的是他們身上那種凶神惡煞的煞氣。那麼這種煞氣相對於戰兵廝殺所得的殺氣來說,不值一提。

  這些看場子出身的暗道高手一瞪眼,尋常百姓會怕,他們若是以這種方式朝著戰兵的人瞪眼,戰兵就敢把他們的眼珠子都摳出來。
  
  只割頭記軍功這一句話,有幾個江湖客體會過其中的血腥狠厲?

  沈冷的人圍攏過去把趙峰四面封住,趙峰知道自己已經無路可退的,怪只怪自己對戰兵一點都不了解,對沈冷一點都不了解。

  說實話,戰兵看不起他們這些人,他們這些人也看不起當兵的。不少人都說過那句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他們覺得當兵的生活遠不如自己精彩。然而看不起是要付出代價的,幸運的是這種代價他們每個人只需要付出一次就夠了,不幸的是……付出一次就夠了。

  “打算靠人多?你就這點本事嗎?”趙峰看向沈冷譏諷了一句。

  沈冷往四周看了看那一地的江湖客屍體,不是很理解趙峰說出來這句話的底氣何在。他指了指那些屍體,趙峰就更難堪了些。

  “一對一,你要是個男人就別仗著現在人多欺負人。一對一你殺了我,我死無怨言,靠人多的話,我看不起你。”

  沈冷微微嘆息:“第一,你在這種時候還在提什麼人多人少的事,好幼稚。看起來你比我大十歲有吧,似乎白長了……第二,你死無怨言和你死有怨言對我來說有意義嗎?你死了就足夠了……第三,我不需要你看得起我,你不配。”

  沈冷說完之後忽然笑了笑:“不過,我成全你。”

  他把黑線刀戳在地上,然後從皮甲裡把小獵刀的刀鞘取出來:“選一個?”

  趙峰:“什麼選一個!”

  “選一個你怎麼死。”沈冷刀鞘握緊:“我幫你選好了。”

  趙峰罵了一句,然後一刀朝著沈冷的脖子橫掃過來,沈冷身子往後一仰,刀尖幾乎是擦著他的咽喉過去的。

  這一刀不管是速度還是力度,都已經極為強悍。江湖上哪有什麼以柔克剛,只有快和更快,剛和更剛。

  沈冷避開這一刀,上半身向後仰的同時翻身,左手在地面上撐了一下,兩隻腳收回然後猛的蹬出去。趙峰一刀橫掃出去後,正是胸口空門大開的時候,沈冷的兩隻腳狠狠蹬在他胸膛上。

  砰地一聲,趙峰被踹的向後飛出去,沈冷追上去後一拳砸在趙峰的小腹上。這一拳的力度幾乎透體而出,趙峰的身子都被打成了對折的蝦米一樣。

  沈冷右手握著的刀鞘在趙峰脖子上一掃而過,帶下來一大片血肉。

  趙峰疼的一聲哀嚎,落地之後刀拄在地面上才堪堪站住,另外一隻手摀著脖子,血從他的手指縫隙裡不斷的往外流淌。

  沈冷沒有追擊,而是語氣平淡的說道:“我不久之前見過一個被人稱為黑眼的傢伙,實力比你強很多,最起碼可以接我兩拳。告訴我一件事……我在長安城那個廢舊倉庫裡殺了流浪刀的刀首之後,你們貫堂口的人很快就到了。”

  沈冷往前走:“我不覺得你們是去瓜分東西的,你們是去支援的,貫堂口和流浪刀背後有什麼關係我不感興趣。我只是想說……流浪刀的人都該死,你們和他們若關係緊密,也該死。”

  趙峰張開嘴想說話,嘴裡一股血湧出來,那樣子看起來格外淒慘。沈冷走到他面前,趙峰還想拼盡最後的力氣舉刀,沈冷把他的刀直接抓了過來,然後一刀將趙峰的心口刺穿。

  “我不是看得起你才和你打,我只是喜歡手刃敵人的感覺。”沈冷鬆開手:“你的武藝不如流浪刀的刀首,所以也就是個六:”

  想到自己以往低估這個世界武者的實力,沈冷改口:“也就是四。”

  想到王闊海的實力,一對一的話哪怕打的稍稍艱難些,最終也會是王闊海殺了這個傢伙,所以沈冷又一次改口: “也就是三。”

  “校尉,現在幹嘛?”古樂看了一眼一地的屍體,還在惋惜那些人頭不值錢。

  “把他們的馬收攏一下,一會兒天亮之後找地方賣了,兵器也賣了。翻翻他們身上帶著的銀子和銀票都收回來,大家平分。”沈冷嘆道:“只是這樣做好像有些不太文明……”

  一個戰兵笑起來:“最不喜歡文明了。”

  “嗯,聞名不如見面。”

  “什麼亂七八糟的。”

  “見面分一半啊。”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2-3 02:20 PM

第九十章 最大的希望

  安排完了之後,沈冷看著趙峰的屍體發了一會兒呆,然後有些懊惱:“我果然不是那種精於算計的人,如果是的話會處理的更好些。”

  陳冉問:“怎麼說?”

  沈冷道:“這是證據啊,若是不殺了他的話,先綁了派人送回水師大營裡去交給提督大人,將來一定用的上。雖然現在也不是什麼證據都沒有,可終究不如一個活的人更有說服力。”

  十人隊有人受了傷,雖然不重,可是長途跋涉難免會出現感染,沈冷自然不願意手下兄弟出事,所以思考了一會兒後決定改變之前制定的策略。

  “馬勝!”沈冷喊了一聲,一個親兵連忙跑過來:“什麼事校尉。”

  沈冷道:“鄭成受了傷,雖然咱們帶著傷藥,可我還是擔心出什麼意外,交給你個任務,你把鄭成送回水師大營裡去。”

  “啊?!”馬勝明顯有些意外:“我回去?可是校尉你這次出來本就只帶了我們幾個,再回去兩個,萬一……”

  “哪有什麼萬一,不只是把鄭成帶回去養傷,還有件也挺重要的事。”沈冷指了指那些貫堂口殺手的屍體:“一會兒天亮之後我安排人去買兩口大箱子和石灰,把這些人的頭都割下來放進箱子裡,用石灰蓋住。你們兩個去找個鏢局僱人把箱子送回到水師,必須親手交給提督大人,還有那些連弩。”

  沈冷道:“這些連弩沒準就能揪出來一個大案子,到時候咱們總不能被動了。”

  馬勝點頭:“好,屬下明白了。”

  沈冷又交代了其他人幾句,決定多耽擱半日,將這些屍體就地掩埋,人頭裝進箱子里以石灰埋住,連弩也都藏進箱子裡。已是冬天氣溫已經很低,一路送回水師大營應該不會被人察覺,再有石灰掩蓋氣味,鏢師們有規矩不會隨便打開。這些東西也許現在用不到,用到的時候就沒準能有很大作用。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沈冷兩個手下換上貫堂口殺手的衣服,委託一家鏢局將兩口箱子送到水師,兩個人隨鏢局鏢車一同上路,也安全些。

  都安排好了之後已經天色將暗,比預計的時間多耽擱了兩個時辰,沈冷又問了個黑市所在把貫堂口的馬都賣了,百十匹馬狠賺了一筆,直接分給眾人,至於兵器沈冷怕流落到那些惡人手裡,全都砸斷埋了。

  這是東池縣,縣城裡的風吹草動很快就能傳到李逍然的耳朵裡。

  沈冷把東西賣了之後,讓自己的人都回到那個林子裡休整,他帶著楊七寶和古樂三個人跟蹤了黑市的人。那人在天黑之前趕到了似水山下的莊園外,等了一會兒被人喊進去。

  沈冷他們三個人對視了一眼,然後在距離莊園不遠處的鎮子裡找了個飯館隨便點了幾個菜,若黑市那人回去的話,必然從此經過。

  等了大概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那人果然急匆匆的在飯館外面過去,沈冷起身,楊七寶和古樂兩個人緊隨其後。

  出了鎮子之後官道上已經沒人來往,沈冷他們追上去把那人直接扣下拽進路邊的林子裡。

  那傢伙是個三十幾歲的漢子,看起來嚇得不輕,顯然沒有想到沈冷他們會跟蹤自己,被古樂綁在大樹上之後已是面無血色。

  沈冷問:“為什麼去那莊園?”

  “我……我去哪兒還要向你請示?”

  沈冷又問:“那莊園應該就是信王世子李逍然的對吧,如今李逍然是不是就在莊園裡。”

  “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

  沈冷有些遺憾:“我真的不擅長逼供。”

  古樂一拳打在那傢伙的鼻子上,直接打的爆了一股血,沈冷心裡再次震驚了一下……之前沒有仔細了解過古樂這個人,畢竟不是他的手下是楊七寶的隊副。
  
  這個人出手狠,非常狠,做事更狠,殺人也狠,他骨子裡有一股好像狼一樣的狠勁,沈冷很好奇他到底經歷了什麼才會變成這樣。

  “以後逼供這種事,校尉交給我就行了。”古樂朝著沈冷笑了笑,那笑容裡有些令人恐懼的東西。

  他轉身看向那個黑市馬販:“你去向李逍然告密了對吧。看來李逍然一定吩咐過你什麼,讓你時刻注意東池縣不尋常的事不尋常的人,而我們當然是不尋常的人。”

  他將刀子抽出來:“我曾經做過一陣子劊子手,就是專門砍頭的那種人,我對如何一刀殺人研究了很久,從這里切下去最省力,人頭會應聲而落。”

  古樂的手在馬販脖子後邊按了一下:“就是這。”

  馬販不由自主的顫抖了一下,喉結上下動了動,艱難的咽了一口吐沫:“我真的不知道你們問的是什麼,我只不過是個小老百姓,做點小生意……”

  “尋常老百姓敢販馬?”古樂把刀子放在馬販的脖子上,刀刃鋒利,無需往下壓也足以在那人脖子上切開一條口子,他貼著馬販的耳朵說道:“我們賣給你的不是駑馬也不是騾子,你若是常年做這買賣自然看得出來那是可以做戰馬的牲口。這你都敢 買,我猜著一定是為那位世子殿下買的吧。”

  “這位世子殿下當年差一點就成了大事,現在又私下暗中招兵買馬,安的什麼心思昭然若揭,這案子我們交給刑部,你會被誅九族。”

  馬販的臉由白轉青,身子劇烈的顫抖起來:“你別胡說八道,我就是個販馬的,我不懂你說的是什麼,我只是……我只是個生意人。”

  “你可以不知道,不管是真不知道還是假裝不知道都沒關係。世子買馬這事張揚出去,世子死不死我不肯定,畢竟是皇族血脈,你被誅滅九族是肯定的,朝廷不殺你,世子也會滅你滿門。”

  古樂把刀子抬起來,從馬販身上撕下來一條衣服給他把傷口包紮上:“你跟我們說實話,這件事我們不張揚,你自己也不說,朝廷不知道,世子也不知道,我們走了之後你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這是最好的選擇。”

  馬販的嘴唇都有些發紫了,顯然是真的害怕到了極致。

  “自己考慮,其實你只有四個選擇,第一硬扛下去,我們在你這什麼都得不到於是殺了你,第二我們不殺你,世子殺你,第三朝廷殺你……最後一個。”古樂看著他的眼睛:“我剛才已經跟你說過了。”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到底想要幹什麼?!”馬販眼睛血紅血紅的瞪著古樂,恨不得抬起手把古樂掐死。

  “你不用知道。”古樂問:“世子是不是在莊園裡。”

  “是……是!”馬販咬著牙點了點頭。

  “他是怎麼交代你們的。”

  “他說讓我們多注意一些穿水師戰兵軍服的人,不只是我,所有藏身在販夫走卒之中的世子手下都在盯著,只要進入東池縣立刻告訴世子知道。”

  沈冷聽到這心裡也算了然,本之前就想到的事,所以倒也沒什麼吃驚的。他更好奇的是,古樂是個什麼樣的人。

  看起來只有二十六七歲的年紀,出身很平凡,確實做過兩年劊子手,可是大寧這太平天下,他那兩年也未見得真就砍過人頭。然而沈冷相信古樂剛才的話是真的,他真的研究過怎麼砍頭最省力最快。

  天生的?

  這樣的人似乎更適合在刑部廷尉府,穿著漆黑如墨的錦衣行走在黑暗裡,而不是戰兵裡。

  “還有什麼,不管是不是和水師戰兵有關的,只要是這兩天莊園裡發生的事來過什麼人,全都說。”古樂繼續追問。

  “別的什麼事,什麼人?”馬販此時反正也豁出去了,想了想之後說道:“長安城裡來了一位袁先生,說是大學士府裡的,才到沒幾天。哦對了……輕芽縣里水師戰兵的人扒了縣令的官服,世子可能就是因為這事找你們。”

  古樂笑起來:“你倒是聰明。”

  馬販: “自然是你們了,不然的話你們問這些做什麼。”

  “大學士府裡來了人。”沈冷看向馬販:“以你的地位,你不可能知道這些事。”

  “我……我與莊園裡世子身邊一個丫鬟相好,她……她告訴我的。”

  古樂笑道:“看來你又多了一條世子必殺你的理由。”

  沈冷問:“你知道這位袁先生住在什麼地方嗎?”

  “就住在莊園裡,不過是別院,距離世子殿下住的地方隔著一個荷池,走路過去也不算近。”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世子殿下的客人進了莊園,都會安排在那的。”

  古樂看向沈冷:“還要問什麼嗎?”

  沈冷搖頭,古樂隨即將刀子舉起來,那馬販臉色立刻就又變得慘白起來。

  啪的一聲,沈冷抓住古樂的手腕:“你要殺了他?”

  古樂一怔:“難道不殺?”

  沈冷搖頭:“你說過的,他知道自己如果把這件事告訴李逍然會是什麼下場,李逍然不會容的他活下去,放了吧。”

  古樂:“可是……”

  沈冷微微皺眉:“嗯?”

  古樂嘆了口氣,一刀把繩子切開:“滾吧。”

  那馬販直接就跑了,空氣裡留下一股頗濃的屎尿臭味。

  “古樂。”沈冷看向古樂:“你是打算以後跟著我了?”

  “是!”古樂的回答簡單直接:“必須跟著校尉,沒有第二個想法。”

  “為什麼?”沈冷看著他的眼睛:“在督軍隊不好嗎?”

  “為什麼?”古樂重複了一遍,然後有些發苦的笑了笑:“希望。”

  就這兩個字。

  “什麼希望?”沈冷追問。

  古樂看著沈冷的眼睛回答:“我知道自己出身不好,唯有把什麼事都做好才有機會改變命運。可是縣衙里的劊子手真的能讓我成為人上人?不能,永遠不能,所以哪怕我把怎麼下刀研究的再好也沒用。於是我到了水師,水師戰兵不問出身,我覺得我行。”

  “可是,校尉知道我們為什麼會進督軍隊,因為我們被欺負,我們看不到希望……我知道我自己不是個尋常人,我可以做到別人做不到的專注和狠,對敵人對自己都狠,然而我的出路在哪兒?”

  古樂深吸一口氣:“大人物們是不屑於用我這樣的人的,我也沒有那個門路去巴結大人物。而校尉你……是我看到的,對我自己來說最大的希望。”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2-5 04:39 PM

第九十一章 因為來不及
  
  沈冷站在林子邊緣處看著外面的世界逐漸變得黑暗起來,感受著初冬夜風的寒冷,風如刀,卻不及話鋒如刀。

  古樂的話讓沈冷觸動很大,大到沈冷開始懷疑這個世界所有的拼命掙扎,是不是都能換來一個清平天下。

  希望。

  這兩個字道盡心酸。

  沈冷不討厭古樂的這種極端,只是覺得這極端背後有些寒冷,比天氣要冷許多。

  “古樂。”

  “嗯。”

  “你想讓自己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沈冷問。

  古樂沉默了好久都沒有回答出來,很多答案到了嘴邊卻又說不出口。鮮衣怒馬?封候拜將?過人上人的日子?

  古樂搖頭:“不知道。”

  “做一個讓人以你為目標的人吧。”沈冷轉身,在古樂的肩膀上拍了拍:“不管你以後做什麼決定,想一想那些和你一樣渴望出頭的人,一樣的出身,一樣的勇氣,別變成他們厭惡的樣子。”

  “那是什麼樣的?”

  “你對誰笑,他都不覺得你討厭。”

  古樂忽然間懂了,所以笑起來:“我是狠,但我不毒。”

  沈冷也笑起來:“那就跟我去幹一件大事。”

  古樂問:“校尉要幹多大的事?”

  “我們去把那位世子殿下嚇一跳。”

  “多大一跳?”

  “一個氣蛤蟆那麼大。”

  氣蛤蟆生氣的時候肚子會變得很大很大,也許會把自己氣炸。

  沈冷帶著楊七寶古樂三個人離開林子,交代王闊海和陳冉帶人做支援。其實並不是一定要穿過東池縣,也可以繞過去,只要多走三天的時間就可以,可是沈冷不打算那樣做。

  “我們還沒有到遇到什麼困難第一件想的事是去繞開它的年紀。那是日暮老人才應該有的想法,年輕人有這樣的想法可恥。”沈冷背上黑線刀: “不管面對什麼。”

  夜幕之中,沈冷他們三個人到了似水山的莊園外面,傳聞那位被稱為妙絕江南的世子殿下聘請了很多江湖客作為王府護衛,而其中一大批人都在這似水山莊里。

  ……

  世子李逍然被譽為妙絕江南,是因為他做的詩很妙,畫很妙,有人說他的風流也很妙。總之哪怕他曾經被稱為天下第一大笑話,可現在已經是很多少女夢中最完美的配偶,年少多金且風流,還是親王之子,多美的一個幻象。

  他父親信王做的出三天三夜不出青樓的壯舉,他也曾如此,只不過與他父親不同的事,他與那青樓頭牌姑娘說了三天的佛經。自此之後,那姑娘房中桌案正中便多了青燈古佛,日日誦經,覺得自己乾乾淨淨。

  這便是妙。

  誰都知道大寧皇帝陛下不喜歡這些,哪怕皇后喜歡,內務府的人曾經當著皇后的面把後宮所有這些東西燒了一個火透夜空。只因為皇帝陛下說,贖罪這種事,你誦經一萬遍也沒用,若是誰念幾句經文就會洗清罪孽,那還需要十八層地獄做什麼?

  你對佛祖誦經萬遍,佛祖自然開心,但你對不起的不是佛祖。你試試對你傷害的人誦經萬遍,看看他會不會開心。連對不起都不一定能換來沒關係,你說一句善哉就能功德圓滿?
  
  有人說,越是不乾淨的人越信這個,因為他們怕。李逍然不以為然,還是喜歡去說佛,因為佛說有因果。

  當年那件事就是因,他在等一個果。

  似水山莊里有個水榭,哪怕月下皆是枯葉的荷池也很美,李逍然是個喜歡追求美的人,處處雅緻才配得上他。

  李逍然也很傲氣,也許只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細細品味自己的這傲氣,才能獨享那苦楚心酸,傲是因為當年的恥辱,撐的好辛苦。

  在他面前背對他站著一個一身布衣的中年男人,身上的衣服比起李逍然那身錦衣差的遠了,他腳上是一雙千層底的布鞋,自己納的,手工很精緻。但布鞋就是布鞋,李逍然覺得他這身衣服和自己的衣服相比,差距就是楚與大寧的差距。

  然而,李逍然心裡有些惱火,因為他發現自己在這個人身邊的時候那傲氣,那尊貴,那身份地位都帶不來任何優勢可言。這個人只是背對著他,卻有一股忽然天成的貴氣。

  李逍然忽然在心裡苦笑一聲,覺得自己能理解這個中年男人,誰不是裝的很辛苦?

  “多謝先生肯來。”李逍然微微俯身:“能請來先生,是我最大的福氣。”

  中年男人依然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他只是覺得這荷塘月色太淒寒了些,畢竟已是凜冬,荷池裡沒了荷花,便沒了顏色。

  “先生為什麼沒有帶劍來?”

  李逍然覺得有些惱火,可還是保持著最完美的微笑,哪怕這個中年男人根本沒有回頭看他那完美的微笑。

  “送人了。”中年男人終於說話,簡單的三個字。

  李逍然道:“我聽聞先生有三柄劍,送出去一柄,可還是有兩柄的。”

  “在世子這裡,我用哪把劍都不合適。”

  那兩把劍,一名承天,一名帝運。

  李逍然問:“我前後派人去請了先生五次,每一次先生都不願出山,這次為什麼會來?我只是有些好奇,若先生不方便說……”

  “我剛才說了。”楚劍憐轉身看向李逍然:“我的劍送人了。”

  李逍然不懂。

  楚劍憐不需要他懂,劍已經有了新的主人,或者說傳人,楚劍憐還有什麼牽掛?身上背負了那麼多,總得做些什麼安慰一下病入膏肓依然痴心妄想的老父。

  “先生帶劍不帶劍都一樣,世上值得先生出劍的人本就不多。我知道先生才來就安排你做事有些過分,不過有個人我必須要活著抓來,雖然只不過是個不入流的小角色,可他背後的人分量很重,我需要靠這個不入流的人來扳倒那個非常入流的人。”

  “客寧山下楚家莊,我需要世子殿下能請到的最好的醫者。”

  “沒問題。”

  李逍然笑起來,覺得楚劍憐身上那貴氣一下子就散了,所以他感覺舒服了很多。一個有求於人的人,終究還是會低頭……

  而楚劍憐想的則是,終究不過是低頭。

  “誰?”楚劍憐問。

  李逍然回答:“一個水師的校尉叫沈冷,現在應該就在這東池縣內,若我的人發現了他們的蹤跡,勞煩先生走一趟。”

  楚劍憐微微皺眉:“世子殿下請了許多江湖中人,抓一個校尉而已,為什麼非要我去?”

  “我確實請了很多人,也有很多高手,但只有先生出手才是十成十的把握,我做事,從來連九成九都不要,只要十成必勝的結果。”

  楚劍憐嗯了一聲,朝著別院那邊走過去:“若世子有了消息,派人知會我就是。”

  ……

  與此同時,沈冷和楊七寶古樂三個人已經從別院那邊翻牆進來。這莊園裡戒備森嚴,除了大批的護院之外,還有不少江湖客坐鎮。可沈冷他們這三個完全可以稱得上最強斥候的人想翻進一個這麼大的院子,總是能找到機會。

  古樂壓低聲音問:“別院這麼大,怎麼去找那個袁先生。”

  沈冷看了看遠處有兩個侍女挑著燈往這邊走,他笑了笑,從暗影裡走出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迎著那兩個侍女過去,攔在她們兩個面前:“世子讓我來請袁先生過去說話,我卻不知道袁先生住在哪兒,若是耽誤了世子的事怕是要挨罵,能勞煩告知嗎?”

  那兩個少女本被嚇了一跳,看沈冷樣貌俊朗說話斯文倒也氣消了大半,其中一個仔仔細細打量了一下沈冷:“第一次來別院?”

  “嗯,第一次,以後多來幾次,便能多見姐姐幾次了。”

  那侍女臉微微一紅:“油嘴滑舌,必不是什麼好人……袁先生就住在那邊小院子裡,就是那棵最大的垂柳旁邊的獨院。他已經睡下了,你叫的時候輕些,畢竟是大學士府裡來的人。”

  沈冷忽然想發笑,一個侍女都知道那袁先生是大學士府裡來的人,這妙絕江南的世子也妙不到哪兒去。

  沈冷抱拳俯身:“多謝姐姐,下次來給你帶些桂花糖。”

  那少女哼了一聲:“哪個缺你幾塊糖?”

  另外一個少女笑著問:“我的呢?”

  沈冷笑道:“姐姐你也有,只是到時候別不肯見我。”

  少女笑著指了指前邊另外一個獨院:“我們都住在那邊,你來的時候直接把桂花糖送來就是了,怕是要多帶些。”

  沈冷再次道謝,那兩個少女挑著燈走了,身姿搖曳,一個比一個搖曳……比來時搖曳……

  沈冷覺得自己對不起茶爺,而且嘴巴笑的有些僵硬。

  楊七寶從暗影處出來,朝著沈冷挑了挑大拇指:“校尉厲害了。”

  古樂點頭:“厲害了校尉。”

  沈冷心說先生教的這些倒也管用啊,怎麼先生一直到現在還是單身?又想到那傢伙曾經是個風流道士,也不知道欠了多少風流債。想著他寫的秘籍應該都是親身經歷吧,若是潤色一下寫成什麼艷情小說,再請先生站台賣書,應該會賺錢。
  
  沈冷覺得對不起沈先生。

  沈冷他們三個就這般明目張膽的走到了那獨院門口,沈冷輕輕拍門:“奉世子之命求見袁先生。”

  門吱呀一聲開了,裡面兩個人是袁治棟帶來的護衛,都是從貫堂口裡挑選出來的高手,上上下下打量了沈冷幾眼,然後眉頭就皺了起來。

  “你身上為什麼穿的是戰兵的軍服?”

  “因為來不及換啊。”

  砰砰!沈冷雙拳齊出,驟然擊在那兩個人的咽喉處,這兩個人連喊都沒能喊出來就倒了下去。沈冷閃身進了院子,楊七寶守在院子門口,古樂快步跟著沈冷往屋子裡面走。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2-5 04:46 PM

第九十二章 不勝
  
  獨院裡只有兩個護衛,沈冷解決掉這兩個傢伙後,大步朝著屋子裡邊走。屋子裡有人問了一聲什麼事如此嘈雜,沈冷回答了一聲世子殿下有請,那袁先生迷迷糊糊的說了一聲且在外面等著容我穿好衣服。

  沈冷直接推門進去,袁先生嚇了一跳緊跟著便是一怒:“哪裡來的沒規矩的下人!”

  沈冷把回頭把房門關好一臉的認真:“瞎說,怎麼就沒規矩,我這不是關門了嗎。”

  他看了古樂一眼,古樂隨即一點頭大步過去,上去直接捏著袁先生的下巴左右晃了一下,然後把下巴摘了。

  古樂:“說吧,你來世子莊園是不是要害人的。”

  他問完了之後,沈冷都愣了:“嗯?”

  古樂看了看袁治棟的下巴,頓時不好意思起來:“偶有失誤。 ”

  他看了看桌子上有筆墨紙硯,指了指那邊:“過去,把你來見世子李逍然的目的寫下來,都要謀劃什麼,做什麼壞事,一筆一劃寫清楚……我知道你肯定不願意寫,但請你想清楚一件事,我們在你房間裡不能耽擱太久,所以我們的耐心一定很有限。”

  古樂將匕首翻出來在袁治棟大腿上劃了一下,這一下並不深,但是很長,袁治棟的臉色一瞬間就變得發白,眼神裡的怒意全都消散無蹤跡,只剩下驚恐。

  古樂卻沒有停下來,而是橫著又劃了一刀,兩刀在袁治棟大腿上劃出來一個十字。

  “我剝人皮最快的速度是一炷香的時間,從十字刀口一點點掀開往四周剝,只要刀子足夠快我也足夠快,剝完之後你還活著,能看到自己血糊糊的樣子。”

  袁治棟猛的哆嗦了一下。

  古樂指了指桌子那邊:“寫不寫?”

  袁治棟瘋了一樣的點頭,艱難的挪過去在椅子那邊坐下來。古樂撕了一條床單把他大腿繫住:“我鬆開之後不出半個時辰你就會流血而亡,自己考慮後果。”

  袁治棟顫抖著左手伸出去把毛筆拿起來,剛要寫,古樂一把抓住他的左手按在桌子上,然後匕首噗的一聲戳下去,將他左手穿透釘在桌板上。

  “當我傻的嗎?你用左手寫字是為了以後不承認這是你寫的對吧,你剛才受傷之後第一反應是用右手去摀住傷口,說明你並不是左撇子……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我剛才說了耐心有限。”

  袁治棟臉上的肉都在顫抖著,顯然已經恐懼到了極點。他確實是故意想用左手寫字,在大學時沐昭桐手下做幕僚,怎麼可能沒點心機。

  沈冷下意識的看了古樂一眼,對古樂這樣敏銳的心思更為讚歎驚訝。

  袁治棟看向古樂,握著筆的右手顫抖的幾乎下不了筆。

  古樂捏住袁治棟左手的小拇指拉直:“千萬不要再裝了,你沒有害怕到寫不了字的地步,讓你寫下來只是為了以後做個準備,萬一哪天大學士撕破臉的時候,你的口供用得到。而你唯一活命的機會就是老老實實的寫完,然後立刻趕回長安城,接了自己的家人後悄悄逃離,以後少做害人的事,本本分分過日子。”

  袁治棟開始寫,但是因為手顫抖所以每一個字寫的都很不規矩。

  古樂伸手把那張紙拿過來撕了:“有一個字寫的不認真,我就切你一根手指。”

  袁治棟第一次遇到古樂這樣的人,論勾心鬥角出謀劃策他自認足夠聰明,可對方根本不給他耍聰明的機會,只是足夠狠,狠到讓他所有的算計所有的想法都沒有機會用。

  大概一炷香的時間之後這不過兩三百字的口供才寫完,古樂看了看後遞給沈冷,沈冷也仔細看了一遍:“讓他簽字按上手印。”

  古樂把紙又放在桌子上,一把抓住袁治棟的手在他大腿傷口上抹了一下,這一下疼的袁治棟身體都扭曲了,古樂抓著他的手按了手印:“簽上你的名字,袁先生,我猜你不會把自己名字寫錯的。”

  聽到袁先生這三個字,袁治棟最後一分僥倖被徹底擊潰,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然後就癱軟在那了。

  其實沈冷他們又怎麼可能知道袁先生叫什麼。

  古樂把紙折疊好遞給沈冷,然後抬手一個掌刀將袁治棟劈暈了過去。

  兩個人用棉被將袁治棟包好了,沈冷用左手拿筆在棉被上面寫了玄庭兩個字。古樂不理解這兩個字什麼意思卻沒多問,兩個人抬著袁治棟出了房門,沈冷抬眼看了看那荷池水榭。

  沒多久,被棉被包住的袁治棟就被掛在涼亭橫樑上。

  兩人順著木橋快速離開荷池,剛到荷池邊上就同時停住。

  楊七寶在獨院那邊等著,還在朝著他們揮手,而在楊七寶身後有一個黑影站在那,距離楊七寶很近很近,可是楊七寶顯然沒有發現什麼。

  沈冷和古樂對視了一眼,古樂隨即將背後綁著的橫刀抽了出來。

  那人猶如鬼魅一樣,到了近處的時候沈冷已經能看到楊七寶臉上的笑。而這就更顯得恐怖起來,這說明楊七寶到現在為止都沒有察覺到背後的危險。如果那個人願意的話,此時此刻楊七寶已經成了屍體。

  楊七寶的實力自然毋庸置疑,這段日子他跟著沈冷,沈冷也看得出來他的戰力不遜於自己,然而現在卻被人靠近到了咫尺之遙卻沒有絲毫察覺。

  “七寶,別回頭,往前走。”沈冷把黑線刀抽出來交給古樂,自己舉著雙手往前走:“讓他走,我過去。”

  這句話自然不是說給楊七寶聽的,直到這一刻楊七寶才感覺到出了問題,他在這一瞬間忘記了沈冷剛剛的交代,他回了頭。

  於是一根手指頂在了他的咽喉上,那只是一根手指,可是楊七寶卻感覺那就是一柄無比鋒利的長劍,只要對方稍稍一發力,劍鋒就會刺穿他的咽喉。

  “拿你的刀。”那人忽然說了一句。

  沈冷腳步一停:“什麼?”

  “拿你的刀,不然他死。”

  沈冷回頭把自己的黑線刀要過來,一步一步朝著那個人走過去,那人收回手指聲音很平和的說道:“走吧。”

  楊七寶往前走了一步,然後突然轉身,右手從背後抽刀,他的實力很強,非常強,能讓沈冷覺得他與自己不相上下足以說明問題。

  可是他才轉身抽刀,刀離開刀鞘不到一寸,那根手指又到了……手指在楊七寶的脖子一側點了一下,楊七寶感覺自己脖子裡好像被一根鐵釬直接穿透,悶哼一聲後倒了下去。

  沈冷腳下一點往前直衝,楊七寶那緩緩倒下去的身影在沈冷瞳孔裡不斷放大。

  這一刻,沈冷的血幾乎都炸了。

  出刀,一刀橫掃。

  那人在刀鋒即將觸碰到自己的時候才抬起手,卻比沈冷更快。他的手指在沈冷的刀鋒上彈了一下,沈冷居然穩不住身子往一側衝了出去。

  “太慢。”那人微微搖頭,似乎很不屑。

  沈冷連環三刀劈砍過去,那人只是退了一步就讓開三刀,動作沒有一絲一毫的多餘,恰到好處。而這避開三刀的同時又能反擊出手,雖然只一擊,卻把沈冷逼的只能退後。

  而且他手裡沒有兵器,只是抬著一根左手食指而已。

  “出刀之際想法太多,多便會雜,雜便會弱。”

  那人向後退了一步,似乎沒有乘勝追擊的想法。

  沈冷深吸一口氣,將袖口挽起來,把小臂上綁著的沙袋解下來丟在地上,沙袋落地發出砰地一聲,顯然與沙袋大小所應有的分量不相符合。

  “鐵砂?”那人眼睛微微一亮,似乎終於對沈冷多了一兩分欣賞。

  沈冷將沙袋扔在地上後再次出手,這一次的刀快且直接,他的刀法並沒有刻意追求角度,也不花哨,每一刀你都能看出來他的目標是哪兒,然而這個世界上絕大部分人都不可能避得開,因為足夠快足夠重。

  “這刀很好。”

  那人又避開幾刀,再一次伸手在刀身上彈了一下,結果沈冷的身子就再一次被引的往一側衝出去。

  “可任何事都非絕對,你的刀很重,配合你這直截了當的刀法很好,可也有弊端,刀太重,我只需稍稍借力就能讓你下盤不穩。”

  那人往前上了一步,左手點向沈冷的咽喉,沈冷抬起橫刀封住身前空門,可是刀向上抬的那一瞬間,那人手指在刀身上往上一撩,沈冷的刀就不由自主的往上沖起來,控制都控制不住。

  然後那根手指就點在了沈冷的咽喉上,一觸即停。

  那人收回手:“刀法幼稚,人隨刀力走,能控制的好刀才怪。”

  說完這句話竟是轉身走了,沈冷看著倒在地上的楊七寶,眼睛依然血紅,咬著牙再次握刀向前。

  “不理智,沒有沈小松誇的那般好。”

  那人身子橫移一步就避開沈冷,然後手指連環點出去,在沈冷後背上點了七八次,卻不過一息而已。

  “性格衝動莽撞,刀法簡單粗糙,配不上我徒兒。”那人微微搖頭:“什麼時候你的刀猶如你的手臂一樣,便算是刀法入門。”

  他在楊七寶身上輕輕踢了一腳,楊七寶嗓子裡哦了一聲後猛的坐起來,看起來臉色發紫,顯然是剛才一口氣憋住了。

  那人卻已經飄然而去:“再不走,這莊園裡的護衛能把你們三個撕成碎片。”

  沈冷忽然間想到一件事,莊園裡的護衛到現在都沒有露面,難道真的是一群酒囊飯袋?李逍然又不是真的好糊弄,一群江湖高手不可能到現在都毫無察覺。

  然後他看向那個人的背影,抱拳一拜:“多謝前輩。”

  “走吧,下次見面不會再讓你。”

  那人拉開院門進了一個小獨院,正是袁治棟所住的那個獨院隔壁。

  沈冷拉了楊七寶一把:“咱們走吧。”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2-5 04:55 PM

第九十三章 路
  
  李逍然看著手下人把那包著袁治棟的棉被解開,棉被上的字好像一把刀子一樣切開了他的自尊。這麼多年來小心翼翼藏起來的傷口再一次被撕裂,疼的他心臟一陣陣抽搐。

  棉被上只有兩個字,玄庭。

  長安城十六門,當年他走的是正南玄庭門,在門外被裴亭山那九千刀兵攔住。

  “抓住他們。”李逍然只冷冷的說了四個字,隨即快步回到自己的房間裡,坐下來的時候手腳都在顫抖,控制不住的顫抖。

  似水山莊里所有的高手幾乎全都派了出去,整個東池縣用不了多久就會被翻一個底朝天。

  玄庭這兩個字就是李逍然的痛處,那時雖還是少年,可少年人也一樣知榮辱。

  “楚劍憐呢?”他大聲問了一句。

  荀直從外面推門進來,看了看李逍然的臉色,把地上掉落的書冊和其他東西一樣一樣撿起來,很規矩的重新在書架上放好。

  “楚先生昨夜就出去了,出門的時候說是世子遣他去做事。”荀直倒了一杯涼茶放在李逍然面前:“前朝大楚的時候,長樂帝突然駕崩,楚上下大亂,最有實力爭奪楚皇之位的是長樂帝的長子,也是太子,然後是九子成王。太子主掌東宮,皇帝駕崩後自然是他即位,成王封地遠在江南,所以縱然實力不弱於太子也毫無辦法。”

  “就是在太子登基的當天,成王瘋了,有人說是氣瘋的,也有人說是因為父親過世悲傷過度瘋的,可是不管因為什麼,瘋了就是瘋了。然而太子並不相信,派了親信去江南查證,結果那親信也是盡職盡責,就硬生生在江南待了三年,與成王寸步不離,時常還盯著成王的眼睛看……太子交代他,若成王裝瘋,那就立刻殺了,他用了三年時間得出一個結論,成王真的瘋了,因為成王連屎都吃。”
  
  “新皇年號大正,大正四年初,皇帝終於放鬆了對成王的戒備,一個連屎都吃的瘋子還有什麼可擔心的,況且三年來皇位已穩,誰還會幫助那樣一個瘋子造反……他不殺成王,是不想背上罵名,親兄弟已經瘋了還要趕盡殺絕,不符仁義之道。”

  “大正十四年初,已經瘋了整整十三年的成王起兵,發討逆檄文,稱老皇帝是被新皇毒死的,他要為父報仇。所以隱忍十三年,三年裝瘋騙過了仇人,十年籌備招兵買馬。楚大正十六年,成王攻入都城,殺大正帝。”荀直緩緩說道:“這便是君報仇,十年不晚。”

  李逍然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道理我何嘗不知道,可這傷疤被揭開如何能不疼?”

  荀直坐在李逍然對面:“君之器量,便是天下。”

  李逍然嗯了一聲:“先生教導的是,只是在家門口被人如此羞辱,總不能就這麼算了。我不生氣也就罷了,人還是要抓住的。”

  荀直點頭:“如此就好,世子若為天下想,就要先練器量。”
  
  就在這時候外面忽然有人嗷的叫了一聲:“不好了,別院失火了!”

  李逍然猛的推開門出去,荷池對面別院的火已經上了屋頂,莊園裡的下人幾乎全都過去了,一桶一桶的提水滅火。

  可是人們還在別院那邊手忙腳亂的滅火,距離李逍然只有幾十米外的房子也起了火,不知道那火勢怎麼會那麼快,沒多久窗戶裡就開始往外噴出火焰。

  整個莊園都炸了,下人們根本就忙不過來。

  李逍然眼睛驟然發紅,氣的肩膀都在劇烈顫抖。

  就在這時候忽然有人在並不是很遠的距離喊了一聲:“誅殺逆賊!”

  然後一支弩箭就射了過來,擦著李逍然的耳朵釘在門框上,李逍然的耳朵被切開一條小口,他先是楞了一下,然後啊的驚叫一聲縮回屋子裡。

  院子裡也不知道出現多少殺手,四面都有人大聲呼叫誅殺逆賊四個字,荀直扶著李逍然壓低身子回到屋子裡,砰地一聲把房門緊閉。

  莊園裡剩下的護衛隨即將這間屋子護住,分出一部分出去搜索殺手。

  有人朝著天空上打上去緊急聯絡所用的煙花,煙花炸響沒多久,似水山的山頂上那座涼亭附近,有一道粗重的青煙直沖天際。

  ……

  躲在荷池附近的沈冷朝著似水山上看了一眼,心裡冷笑……這個世子果然不老實,居然在山頂設了烽煙。

  他打了個口哨,所有人開始撤出莊園,他們到了外面林子裡等著,半個時辰之後就有莊園的護衛從外面趕回來。沈冷朝著手下人招了招手,眾人上馬離開林子直奔官道,一路上馬不停蹄,東西長有近三百里的東池縣,沈冷他們一口氣跑了出去,到了深夜才停下來。

  “準備宿營。”沈冷下馬吩咐了一聲,看了一眼笑了大半段路的陳冉:“吃了一肚子的風,還能笑得出來?”

  陳冉從馬背上跳下來:“大家都說我是個直腸子。”

  “怎麼說?”

  “直腸子通風快,笑了一路怎麼了,我屁多。”

  沈冷:“以後再也不誇人是直腸子了。”

  陳冉越是回想起來就越是忍不住笑:“本來你說把世子氣炸的時候我想了許久該怎麼做才行,後來聽說只是打了那個袁先生一頓,想著這樣怎麼可能會把世子氣炸?等到回去燒了莊園的時候才明白啊,校尉你腸子一定不是直的,全是彎彎繞。”

  沈冷學著沈先生的語氣:“請盡量尊重我,畢竟我是校尉。”

  陳冉肅立行禮:“是的校尉!”

  然後哈哈大笑。

  分派了人手輪換值夜,沈冷把氈毯從馬背上解下來鋪在草地上躺好,越往西北走天氣越冷,晚上宿營的時候縱然把氈毯裹緊了還是抵禦不住夜風。沈冷開始反思自己,很多事情都還是不能提前準備妥當,竟是忽略了北方會更為寒冷這樣明顯的事。

  王闊海和楊七寶帶著人守第一班,陳冉和古樂兩個人在沈冷身邊坐下來,古樂忍不住問了一句:“校尉,事情是不是鬧的有點大?燒了世子的莊園,這事若是追究起來怕是提督大人都不好為咱們遮掩。”

  沈冷笑著反問:“你審問的時候心思那麼靈活,現在怎麼變得軸了,我問你,誰來追究?”
  
  古樂仔細了想,然後扑哧一聲笑了:“是啊,誰來追究。”

  世子李逍然就算想追究,信王知道了事情來龍去脈之後,難道會任由他繼續胡鬧下去?況且,李逍然也沒那麼傻。

  地方官府肯定是會很快過來人慰問一下,問及莊園為什麼起了火,多半得到的回答都是不小心而非進了刺客。

  沈冷他們放火的時候大喊誅殺逆賊,這四個字,李逍然最怕讓別人聽到。

  而且這件事,李逍然甚至不敢讓朝廷知道,那莊園建造佔地太大,雖然這是信王封地,可真要是細細的追究起來便是違制,這也是一條重罪。

  再者說,皇帝難道真的這麼多年都對李逍然不聞不問?東池縣里,指不定有多少皇帝的人死死盯著。這件事如果李逍然不鬧還好,若是鬧起來,皇帝有的是理由把他辦了。

  想明白這些之後,古樂隨即踏實下來:“原來大人物們也那麼多的破綻那麼多的禁制,誰也不能為所欲為。”

  沈冷點了點頭:“這件事就算過去了,李逍然不會追究什麼,真要是追究起來,咱們手裡有大學士派人來的證據,大學士難道想不到這一點?恰好他派來的袁治棟在莊園裡,他會比李逍然更急。”

  “睡吧,明天一早趕路,已經耽擱了太久。”

  沈冷閉上眼睛,腦子裡一會兒出現茶爺,一會兒出現孟長安,也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延誤了。距離封硯台還有一大半的路程,去的晚了如果孟長安已經出了意外的話,那該怎麼辦?

  想的越多睡意就越淺,沈冷等到陳冉他們睡著了,索性起來去把王闊海楊七寶他們兩個換下來休息。靠在大樹上看著夜幕籠罩的大地,沈冷開始思考更深層次的事。

  有兩件事沈冷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

  第一件事,流雲會的大當家為什麼送那麼大的一份禮給他。一萬多兩銀子,在大寧這也算是一筆巨款了,足夠讓人一輩子衣食無憂,而且過的會很好。

  第二件事,雁塔書院的老院長為什麼要通知自己去封硯台,如果僅僅是因為知道他和孟長安關係好的話,那這根本不是最好的選擇。以老院長的人脈資歷,隨隨便便就可以尋找更多的人,比沈冷更快的趕到封硯台去。

  而這兩件事,隱隱約約似乎都涉及到了更高層次的人。當今陛下。

  可是沈冷並沒有太多的信息,所以無法推測出更多。
  
  ……

  而與此同時,在北疆苦寒之地,一隊幾十人的斥候隊伍再一次進入風雪之中,他們悄然越過了大寧和黑武國的邊界。這些人身上披著厚厚的白色大氅,戰馬上也包了白色棉甲,很快消失在漫天風雪之中。

  戰兵大營駐地,得到了消息的裴嘯冷笑起來:“這應該是幾百里地圖最後一次探索了,這次之後地圖就能繪製成型。孟長安,我是不會給你這個機會的。 ”

  他轉身看向掛在牆壁上的大寧疆域圖,最終視線停留在某個位置:“這次他們是靠近封硯台出關的,真是上天給的最好機會,那地方大戰之後便一片荒蕪,多年來無人敢輕易靠近……”

  “癸巳。”他喊了一聲,親兵隊正,也是他從裴家帶出來的親信癸巳立刻過來:“將軍有什麼吩咐?”

  “你親自去一趟,想辦法把孟長安的行蹤洩露給黑武人知道。召集我帶來的所有親信隨我去封硯台等著,那是數百里內唯一可以避險的地方,黑武人追的急,孟長安只有進封硯台一個選擇。”

  他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誰也別想攔著我,東疆的大將軍只能是我的,必須是我的!誰攔在我這條路上,誰就死。”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2-5 09:41 PM

第九十四章 幫我個忙
  
  風雪夜裡,大約三百精騎離開了大營,朝著西北方向而去。這一標營騎兵剛剛從後營出去不久,消息就到了將近郭雷鳴的耳朵裡,他本就派人時時刻刻盯著,只等著裴嘯帶人離開。

  “孟長安,希望你的命足夠大。”

  郭雷鳴看向自己的親兵:“去給大將軍報信。”

  親兵隊正聽到這句話就知道是什麼事,他跟著郭雷鳴多年,將軍什麼事多半不瞞他。見將軍臉色肅然,這親兵隊正沉默片刻後,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孟校尉會不會出事?”

  郭雷鳴臉色一變:“你不該問的。”

  親兵隊長垂首,轉身往外走。

  “若他死了便是天道不公。”他聽到將軍的聲音在背後傳來。

  “天道不公?”

  親兵隊正有句話想說而不敢說,孟長安的生死,關天道什麼事。

  ……

  第三天的中午,正在吃飯的鐵流黎得到裴嘯出營的消息。
  
  他放下碗筷沉思片刻,起身到牆壁上掛著的地圖前仰著頭仔細看了很久,然後轉身吩咐:“去給武新宇傳令!”

  ……

  茫茫一片雪林之中,孟長安蹲下來捧了一把雪啃了兩口,回頭看了看自己帶出來的這數十名精銳,皆已經疲憊到了極致。

  “挖雪洞,今夜就在這住下。”

  明明才到下午,斥候們都有些意外。其中跟了孟長安一段日子的老兵最了解校尉大人的脾氣,怎麼會這麼早就讓停下來休息了?按照制定好的行程,距離他們要探索的地域至少還要走上五六天。

  可是軍令就是軍令,所有人下馬,開始用橫刀挖出來雪洞。這苦寒之地風雪若是下來就沒個完,唯有躲進雪殼子裡才能保命。

  “咱們已經出來一百二十里了。”孟長安把自己手繪的地圖打開看了看。這地方曾經走過一次,再往前走不到二十里有個黑武人的小鎮子,不過那裡的百姓卻清一色都是狼厥族的人。
  
  黑武國最大的民族叫做鬼武,他們的圖騰是月亮,所以又被稱為黑武人,鬼月人。

  狼厥人在黑武國的地位極低,他們曾經是大寧域內那片草原的游牧民族,當初楚軍北伐攻入草原,狼厥人一部從草原逃離出來歸順了黑武。

  當初黑武人許諾了很多好處他們才來,可是到了這地方才發現根本就得不到許諾之中的東西,甚至淪為低等奴隸。

  當初有近七十萬狼厥人北逃進入黑武,如今六百多年,狼厥人不過百萬多些而已。這麼久人口增長如此緩慢,只是因為每隔幾年黑武人就會把狼厥人的青壯年男人抓走一批,說是作勞工,實則全部處死。

  就這樣被恐怖鎮壓了數百年,狼厥人已經變得麻木,又或者是用麻木掩藏住他們的仇恨。

  大概一百多年前,狼厥族首領科克達木秘密策劃率領部族南歸大寧,甚至已經派人和大寧北疆邊軍聯絡好。結果不小心走漏了消息,黑武國汗皇隨即下令對狼厥人屠殺三天,三天至少四十萬狼厥人慘死。

  自此之後,狼厥人便被分裂,一部在黑武國南疆這苦寒之地為戍邊奴。他們負責為黑武國邊軍提供糧食,牛羊,甚至是女人。

  上次到那個小鎮的時候,孟長安就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因為當時走的匆忙所以沒來得及細想,回去之後思慮了很久,隱隱約約的感覺自己應該是遺漏了什麼。

  “瞿雄。”孟長安回頭喊了一聲,斥候隊正瞿雄隨即快步上來。他是一個三十歲上下的漢子,強壯的好像一頭虎豹,他身上有一半狼厥族血統,父親是寧人,母親是狼厥族人。
  
  或許正因為這樣,他在軍中總覺得自己低人一等。然而不可否認的事,瞿雄的能力在北疆所有斥候隊伍裡都能排進前列。

  “什麼事校尉。”

  “咱們一路走過來,樹上那些痕跡你注意到了吧。”

  “注意到了,像是狼厥族文字。”

  “你能認出來嗎?”

  “不能……卑職自幼學習的是大寧的文化,不只是卑職,現在整個留在草原上的狼厥族人,還能認出來幾個狼厥文的人也不多了。從楚時開始,狼厥人逐漸適應中原文化,即便是現在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只怕也認不全。”

  孟長安點了點頭:“帶你的十人隊跟我上去再看一眼,上次過的那個村子總覺得不對勁。 ”

  瞿雄連忙招呼自己的十人隊,每個人帶上差不多兩個人分量的裝備出發。二十里的雪路極為難走,到了鎮子外面的時候天已經微微發黑。

  孟長安取出來千里眼往哪邊看了看,過了一會兒之後把千里眼遞給瞿雄壓低聲音說道:“總算是想明白為什麼不對勁了,你發現那鎮子裡有些特別的情況嗎?”

  “卑職沒有看出來。”

  “炊煙。”孟長安道:“哪有一個鎮子裡所有人家同時做飯的道理,就像是到了約定好的時間,同時點燃了柴火一樣。老百姓自然不會每一家都在固定的時間吃飯,你想想什麼人會這樣?”

  瞿雄臉色一變:“軍人!”

  他舉起千里往鎮子那邊又看了一會兒,果然如校尉所說,所有人家的煙囪都在冒煙,這確實不合常理。

  “校尉是說,那村子裡藏著一支黑武人的軍隊?”

  “黑武人和我們想的何嘗不一樣?大寧的戰兵夢想著有朝一日踏破黑武,黑武國的人也恨不得立刻就能拿下大寧的錦繡河山。這邊境藏軍的事,黑武人不是幹不出來,而藏軍的目的只有兩個,第一是準備迎戰,第二是準備進攻。”

  “咱們沒有進軍的計劃。”

  瞿雄眼睛驟然睜大:“黑武人要對大寧動武?”

  “我帶著你們在黑武人的地盤上繪製地圖,怕是黑武人也在這麼幹。雖然邊境上咱們巡查嚴密,可難免會有漏網過去的……”

  孟長安沉思了一會兒:“把你黑線刀給我,再給我幾個弩匣。”

  “校尉你要一個人過去?!”

  “十人隊目標太大了。”孟長安檢查了一下裝備,握了一把黑線刀背了一把,掛了兩把連弩,帶了多一倍的弩匣壓低身子衝了出去:“等我信號。”

  ……

  孟長安小心翼翼靠近鎮子最外面那排房子,這鎮子修建的非常規整,這也是疑點之一……他悄悄靠近門口,用黑線刀撬開門閃身進去。正房裡非常安靜,廂房裡有人說話的聲音,可是聲音非常低,低到也許屋子裡的人需要距離很近才能聽得清彼此說什麼。

  孟長安見廂房的房門虛掩,他靠過去把門縫推的稍稍大了些,能看到一老一少兩個狼厥族的女人正在做飯。屋子裡有一股血腥味,一個看起來很壯碩的狼厥族年輕男人正在磨刀,應該是新殺了一隻羊。

  孟長安注意到那個年輕人嘴裡嘀嘀咕咕的說這些什麼,可是語速太快根本聽不明白。他特意學過幾句狼厥族的話,可這會才發現沒有什麼意義。

  突然那個年輕人把手裡的刀子扔在一邊,快步跑過去從滾燙的鍋裡抓了一塊肉骨頭出來,拼了命一樣的撕咬起來。那兩個女人一瞬間嚇得面無血色,撲過去跟他爭奪,不遠處一個正在收拾羊皮的年老突厥男人也衝過來搶。

  斷斷續續的,孟長安聽出來幾句。

  “羊是我們養的,憑什麼一口都不許我們吃?”

  “你是想死嗎?”

  那個年老的狼厥族婦人終於把那塊肉骨頭搶了回去,發現已經缺了一口,硬是不敢放回鍋裡面。老者過來用刀子把肉骨頭上咬過的痕跡削掉,這才把肉骨頭放回去。掉在地上的殘渣都被那年輕人撿起來塞進嘴裡,像是在賭氣。

  奇怪的是,他們這一家四口爭執的時候都不敢大聲說話,哪怕已經急紅了臉,聲音依然刻意壓的非常低。

  孟長安隱約猜到了什麼,深吸一口氣後忽然推門進去,那四個人頓時嚇了一跳。年輕男人張開雙臂把家人護在身後,嘴裡嘰里咕嚕的說了好多。

  “噓!”孟長安把黑線刀放在一邊,示意自己不會傷害他們。

  “寧……寧人?”

  就在孟長安想不到該怎麼溝通的時候,那狼厥族老者忽然說了一句中原話,雖然語調奇怪,但聽得很清楚。

  “對。”孟長安鬆了口氣回身把房門關好:“你們這個鎮子裡是不是藏了黑武人的軍隊?”

  那老者還沒說話,年輕人撲上來兩隻手抓著孟長安的胳膊格外激動的說了一大堆。然而孟長安依然一個字都沒有聽明白,他說的太快了。

  “你快走吧。”老人忽然跪了下來:“你會害死我們一家人的。”

  孟長安伸手把他扶起來:“說不定能救你們……跟我說說這鎮子裡什麼情況。”

  老人下意識的看了看正房那邊,不過視線很低,不是看的屋子裡面,更像是看著房子下邊似的……

  孟長安忽然反應過來:“正房下邊有地窖?裡面是黑武人的兵?”

  老人點了點頭:“快走吧寧人,我們不想死。”

  “有幾個?”孟長安問。

  老人顫抖著回答:“十二個……每戶都差不多。”

  孟長安倒吸一口冷氣,這個規模不大的鎮子裡藏了不下於兩千黑武國士兵,如果附近這些鎮子都有藏軍的話,總兵力應該不低於四五萬。如果大寧的邊軍按照自己之前繪製的地圖進軍的話,一定會吃虧。

  他回頭看了一眼正房那邊,又看了看那一鍋肉:“想不想回大寧草原上生活?頓頓有肉。”

  那年輕人看向自己父親,老人顫抖著翻譯了一遍,年輕人撲通一聲跪在孟長安身前不住的磕頭,抬起頭的眼睛裡都是淚水。

  孟長安把他扶起來:“幫我個忙,我帶你們回家。”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2-5 09:51 PM

第九十五章 縱穿
  
  孟長安往下壓了壓手,示意那幾個狼厥族的人不要說話。他看著那個老者盡量語速放慢的問:“那些黑武士兵一般時候是不是不會出來。”

  “天快黑了,他們就不出門,白天的時候也會偶爾在附近轉轉。”老者此時稍稍平靜下來一些:“寧人,你到底打算幹什麼?”

  孟長安沉思了一會兒後說道:“如果我要帶你們走,不可能不驚動這裡的黑武人。唯一的辦法就是把他們都殺了。”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平靜的好像在說餓了就要吃飯,渴了就要喝水這般稀鬆平常的事。可那是兩千精銳的黑武邊軍。

  老者臉色一白,緊跟著想到了什麼:“你帶來了寧人大軍?”

  孟長安搖頭。

  老者追問:“那你帶來了多少人馬?”

  “不到七十人。”

  “不到七十個人?”老者一屁股坐在地上:“寧人,你只帶來七十個人,這裡有至少兩千黑武人,你居然想把他們都殺了?”

  “不是沒有可能。”孟長安道:“我告訴你們我帶了七十個人,但你們不能告訴別人……現在你們兩個女人留下繼續做飯,你們兩個男人悄悄出去到附近人家去說,就說我帶來了寧人的大軍,要將這裡的黑武人一網打盡。”

  “可你真的只有七十個人啊。”

  “是。”孟長安把老者拉過來,在他耳邊壓低聲音說道:“七十個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你聽我說,我有一個計劃……”

  老者聽完之後臉色煞白:“你……你是瘋了吧。”

  孟長安搖頭:“我當然沒瘋,這裡距離大寧邊界只有一百二十里,我能帶人進來,就能帶你們出去。這鎮子裡粗略估計有大概四五百狼厥人,走快些,一天一夜就能進入大寧北疆,如果你們不想跟我走,就當我沒有來過,我現在就離開。”

  老者連忙點頭:“你快走吧。”

  年輕的狼厥男人抓住他父親的手不住的問,老者顯然是解釋了一下,那男人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他過來抓住孟長安的兩條胳膊使勁兒點頭,嘴裡嘰里咕嚕的說了一大堆。

  孟長安看向那老者,老者似乎已經害怕到了極致,連表情都有些呆滯。他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居然這麼瘋狂,居然打算陪著這個可怕的寧人一起瘋。

  “只要按照我說的去做,我有八分把握。”

  老者猶豫了好一會兒,最終咬著牙點了點頭,把兩個狼厥族的女人拉到一邊說了好一會兒,那兩個女人聽完之後嚇得臉色也白了,一個勁兒的搖頭。而那年輕狼厥男人則衝過去擋在她們兩個身前,看起來極為堅決。

  老者走過來說道:“我可以按照你說的去做,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如果你做不到的話,長生天會降罪於你,神雷會把你劈死。”

  孟長安嗯了一聲:“你只管信我就是了。”

  老者和年輕人對視了一眼,然後悄悄拉開門出了院子,出去之後就開始狂奔,似乎被什麼惡鬼追著一樣。

  孟長安離開廂房,到門口那把帶著的紅布抖起來來回晃動,遠處林子邊緣雪地上趴著的十人隊在瞿雄的帶領下快速過來。

  孟長安讓那兩個婦人把做好的飯菜端過去,他帶著十人隊在正房門口兩側埋伏。那兩個婦人走路都在打顫,端著菜碗的手顫的一路灑出來湯汁。

  等那兩個婦人進去之後孟長安打了個手勢,瞿雄和幾個斥候隨即跟了進去。年老的婦人掀開地面上的一個暗門,裡面傳來一陣笑聲,也不知道那些黑武人在說些什麼。

  老婦人回頭看了孟長安一眼,孟長安朝著她點頭,那老婦隨即朝著裡邊喊了一句,隨即傳來黑武人罵罵咧咧的聲音。

  孟長安的手猛的往下一壓,幾個斥候隨即衝了下去,手裡的連弩不停的點射,毫無防備的黑武人就算再強壯也沒有意義,出來接菜的幾個人瞬間就被放翻。

  孟長安將黑線刀抽了出來直接跳進地窖裡,沒多久就拎著帶血的黑線刀出來,蹲在門口微微喘息了一會兒後看向那兩個婦人,指了指里屋,那兩個婦人連忙躲了進去。

  “校尉,怎麼回事?”

  孟長安把自己的想法說了一遍,瞿雄的眼珠子都快睜出來了:“啊?!那可是差不多兩千人啊,咱們只有十二個人。”

  孟長安把刀上的血輕輕擦去:“可殺。”

  瞿雄道:“那些狼厥人未必靠得住,只要有一個人出賣咱們,只怕走都走不了的。”

  “我給了他們希望。”孟長安一擺手:“分開行動,回去一個人把隊伍帶過來,剩下的人跟著我走。”

  瞿雄心說罷了,這一票要是幹好了,自己可以吹噓一輩子!

  一個斥候快速的離開,剩下的人跟著孟長安就蹲在這小院門口。等了大概一炷香左右的時間,狼厥老人氣喘吁籲的跑回來,看到孟長安後打著顫說道: “我們去了幾家,把人發動起來再悄悄去告訴其他人,現在鎮子裡的人都知道了。”

  孟長安深吸一口氣,回頭看向瞿雄:“吹角!”

  “啊?”瞿雄都愣了:“吹角?進攻?”

  “是!”孟長安站直了身子:“吹角!”

  掛著牛角的那個斥候隨即爬上屋頂,然後仰頭吹響了號角,嗚嗚的聲音極具穿透力。每家每戶院子裡都站著人等著那號角聲,當角聲響起之後沒多久,就聽到附近一陣陣發洩般的怒吼,然後就有房子陸續開始冒煙。

  狼厥老人抓著孟長安的手:“如果我死了,一定要把我兒子野括台帶走,讓他替我們去看看草原,看看家鄉。”

  孟長安一點頭:“一個都死不了,我會把你們都帶回去。”

  大概一炷香之後,整個村子幾乎都被大火吞噬了,那些戰鬥力凶悍的黑武人幾乎沒有人能衝出來。狼厥人在這一刻把內心深處的仇恨全都釋放出來,他們將地窖的出口用東西壓住,然後把房子點燃。

  倉促收拾了一些東西的狼厥人開始往外跑,四五百人男女老幼都有,站在林子邊緣處看著那被大火吞噬的家。每個人臉上卻都沒有悲傷,野括台忽然嗷的叫了一嗓子,然後所有人都開始歡呼起來。

  就算大火燒不死那些傢伙,他們也會被濃煙熏死。

  瞿雄看向孟長安,發現校尉大人站在那臉色居然十分平靜,似乎完全沒有任何情緒上的波動。

  “校尉!”

  “嗯?”

  “我們剛剛幹掉了將近兩千黑武人!兩千啊!”

  “唔……”孟長安把地圖展開蹲在地上看了一會兒:“我們不能按照原路返回……黑武人很快就會發現大火,用不了多久騎兵就會追上來。我們帶著幾百狼厥人走不快的,一百二十里,我們最多走上五分之一就會被追上。”

  瞿雄的心往下一沉:“那怎麼辦?不然……”

  孟長安搖頭:“我說過要把他們帶回大寧去的,就一定要帶回去。”

  瞿雄:“校尉是不是已經有想法了?”

  “我們去封硯台。”孟長安指了指地圖上的一個位置:“黑武人絕對想不到我們會往更遠的方向走,而且在那邊有人接應我。”

  “封硯台已經被廢棄了,怎麼會有人接應?”

  “回頭我再跟你說。”孟長安把地圖收起來:“差不多有五百里遠,穿過密林的時候危險不大,但有大概五十里長的一片雪原沒有遮攔,只要我們不在雪原上被黑武騎兵攆上就能進入封硯台。那裡雖然被廢棄,但城門城牆都還在,就算是接應的人馬沒到,我們堅守幾天也不是問題。點燃烽煙,咱們的鐵騎兩天之內必然趕到。”

  瞿雄一咬牙:“反正已經做了,沒有什麼可怕的了。”

  孟長安點了點頭:“你留下兩個人在這等咱們的人,他們有馬能追上來,咱們帶著這些狼厥人往西南走……人到了之後讓他們騎著馬往回跑一陣,然後再找我們回去,地上留下咱們往東南去的痕跡。”

  他說完之後揉了揉眉角:“黑武人好糊弄,可我們糊弄不了雪原。”

  雪層再硬,還是會留下痕蹟的。

  就這樣,孟長安帶著六十幾個斥候在黑武人的疆域內開始了五百多里的長途跋涉。這五百多里的路線就好像在一個一個的狼群縫隙裡穿過去似的,稍有不慎就會被狼群發現……這是邊疆,黑武人在這一帶佈置了重兵。

  幸好這里大片大片都是樹林,提供了天然的屏障。開始的四五天雖然走的提心吊膽,但這一段路孟長安都走過,所以完美的避開了黑武人的軍營和哨卡。可是剩下的路,孟長安也很陌生。

  ……

  就在他們走了三天之後,一個身穿鐵甲的黑武國將軍帶著千餘騎兵往東南追了很遠後終於意識到上當了,然後開始折返回來,仔細的勘察林子裡的腳印,發現痕蹟之後開始縱馬狂追。

  年輕的黑武將軍騎馬上了一個高坡看向遠處,連綿不盡的樹林本來是黑武國最大的防禦屏障之一,可是現在卻讓他格外惱火。

  “將軍,他們居然敢往西南方向走。”他的親兵滿臉都是不可思議:“從馬蹄印判斷敵人最多只有七八十騎,居然如此猖狂。”

  “應該就是那個人。”

  年輕的將軍名叫遼殺狼,曾無數次與寧人交過手,他本以為在這一帶自己唯一的對手是那個叫武新宇的寧人將軍,兩個人激戰七次,七次不分勝負。可是現在看來,那個他沒有看清過長相的寧人更讓他有鬥志。

  那個傢伙已經不止一次進入帝國疆域內了,來無影去無蹤。上次好不容易發現了他們的蹤跡,他親自帶著騎兵追上去,可是最終還是被那個人逃了。

  “我不管你是誰,這次你不會再能逃掉。”

  遼殺狼從高坡上沖了下去,千餘精銳的騎兵跟在他身後,貼著地面的烏雲一樣往前席捲。

  ……

  幾天後,終於到了那至少五十里一馬平川的地方,孟長安回頭看了一眼那數百已經精疲力盡的狼厥人,眼神裡都是擔憂。

  速度太慢了。

  就在這時候留下來斷後的幾個斥候縱馬趕上來:“校尉,追上來了。”

  一個斥候臉色微微發白的說道:“按照這樣的速度,不出十里就會被追上。”

  “多少人?”

  “看不清楚,應該不下數百騎兵。”

  “打的什麼旗號?”

  “飛熊。”

  “呼……”孟長安沉默片刻:“讓他們跑起來,不想死的話就跑起來。”

  他騎馬衝上附近的高坡往來時方向看,遠處地平線上一道黑線已經壓了過來。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2-5 10:11 PM

第九十六章 校尉威武!

  “瞿雄!”孟長安回身喊了一聲,瞿雄立刻催馬過來:“校尉有什麼吩咐。”

  “帶你的十人隊保護那些狼厥族人繼續往前走,剩下的五個十人隊都跟我留下。”

  瞿雄立刻說道:“卑職願留在校尉身邊,請別的隊正帶人保護狼厥人繼續南撤。”

  “走。”孟長安臉色平靜的說道:“你應該了解我的,做出任何決定都有依據,你雖然不認識幾個狼厥文字,但語言交流上是最合適的人選。我不喜歡有人耽誤時間,戰場上的每一息都事關生死。”

  “校尉!”

  “什麼時候我的同一個軍令需要下兩次了?”

  瞿雄一咬牙:“我的人,跟上來!”

  十人隊分散開,在那數百狼厥人四周保護不斷催促。知道後面有黑武人騎兵追上來,這些本已經精疲力盡的狼厥人爆發出巨大的求生欲開始發足狂奔。

  他們是一族之人,可這是一場淘汰賽。老弱婦孺開始落後,那些年輕人男人們跑到最前邊。

  孟長安伸手從親兵那接過來鐵胎弓,足有三石半的鐵胎弓,拉弓,弓如滿月,箭去,去如流星。

  噗的一聲!跑在最前面那個狼厥族年輕男人被一箭射穿了後心,整個人往前撲倒。在這之前,他一把推開了身邊的女人發足狂奔。

  “讓青壯年輪流背上老弱和孩子,不聽話就殺。”

  孟長安收回視線,注意力集中在遠處那越來越近的一道黑線。這片雪原足夠平坦足夠寬闊,馬隊蹄子拉開往前疾衝,猶如大海浪潮席地而來。

  “列隊。”孟長安淡淡的說了兩個字。

  “防禦陣型!”親兵嘶啞著嗓子喊了一聲。

  “不。”孟長安將馬鞍一側掛著的長槊摘下來往前一指:“衝鋒。”

  親兵都愣了:“校尉,看隊伍規模黑武人騎兵差不多有四五百人,而且還是飛熊軍。”

  “不是大威天狼就不用放在眼裡。”孟長安依然像個木頭人一樣說話,可那不是麻木,只是一種平靜,那張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大威天狼,黑武人騎兵精銳之中的精銳,黑武國唯一可以和大寧北疆重甲鐵騎對抗的騎兵。這支騎兵是從整個黑武帝國所有軍隊裡精挑細選出來的勇士,一部分是薩克人,一部分是鬼武人,一部分是蠻都人,每一個都極為凶悍而且殺人如麻。

  傳聞大威天狼一共只有一萬人,分成九個營。不久之前孟長安見識過大威天狼的實力,他帶著最好的斥候被追了三百里,減員三分之一。如果是大寧尋常的騎兵與其交戰的話,怕是更沒有勝算。

  幸好孟長安他們雖人少但馬快,畢竟負重沒有鐵騎重甲那麼沉重。

  後來孟長安打聽過,追他的那支大威天狼是陣字營,領兵的將軍叫遼殺狼……武新宇將軍提到這個人的時候總是會用到一個詞,叫做窮凶極惡。

  那是一支被訓練成了殺人機器的騎兵,每一個人似乎都沒有情感,只懂殺戮。他們殺人的時候才不會去管是男是女是老是少,鐵蹄向前,阻擋在前邊的任何人任何東西都要踏碎。

  大威天狼九字營,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

  武新宇將軍是個狠人,當初大寧諸軍大比奪冠,被譽為年青一代十大新秀。有人說十大新秀以他為首,有人說是北疆另一位年輕將軍海沙,還有人說是南疆大將軍石元雄的兒子石破當,由此可見武新宇的實力有多恐怖。連他都覺得遼殺狼難纏,可見此人必十分可怕。

  大寧諸軍,四疆四庫,十九道戰兵,每三年就要有一次全軍大比在長安城舉行,這是大寧的盛事,歷代大寧皇帝陛下都會親自出席。

  前年諸軍大比的奪冠者名為彭斬鯊,榜眼為謝折,探花為高小美,一個名字很特別的男人……

  可是這三個人沒有人被評入年青一代十大新秀之中,彭斬鯊極不服氣,發誓說下一次大比還要參加。

  大寧十九衛戰兵,四疆四庫,十大戰將十大新秀,水師提督莊雍便是十大戰將之一,十大戰將之中唯一被稱為儒將的人。
  
  孟長安說,對手不是大威天狼就不用去擔心什麼,哪怕是同樣在黑武騎兵之中素有凶名的飛熊軍也一樣不值得去擔心。

  看來更後面的追兵是重甲大威天狼,速度上比輕騎慢了不少,所以大威天狼分派輕騎斥候提前趕到這一帶黑武邊軍之中,讓飛熊軍先行阻攔。

  “列陣。”孟長安吩咐一聲。

  親兵看他一眼:“什麼陣法?”

  “衝鋒。”孟長安的話似乎從來都那麼少。

  “持槊。”

  孟長安將自己的長槊微微揚起,五個十人隊的斥候同時將配槊從馬鞍邊摘下來,微微上揚,角度近乎完全一致。
  
  長槊造價極高,只有他們這些斥候才會配備,尋常騎兵只配備橫刀和造價低不少的纓槍。

  “鋒矢,正中。”孟長安催動坐騎緩緩向前:“殺!”

  驟然加速,那戰馬一聲嘶鳴,連它的叫聲之中都透著一股子狠厲。

  孟長安帶著的六個十人隊並不滿員,現在麾下這五個十人隊加上他自己不過五十二人。對面至少五百熊騎,十倍的數量。

  可是這五十二個人卻沒有絲毫的懼意,他們戰之前可能會去想實力懸殊應不應該打,然而從軍令下達的那一刻起,這些年輕人就再也不會去想其他的事,唯有衝鋒!

  孟長安一馬當先,是為鋒矢陣的陣頭,五十二騎如一柄鋒利的匕首一樣朝著那支黑武熊騎狠狠的刺了過去。

  “殺!”

  “殺!”

  兩邊的人都在嘶吼,那是死亡來臨之前對自己最大的狠厲。

  孟長安將長槊端平,在即將衝進敵人騎兵陣型中的那一瞬間,長槊揚起幾分,噗的一聲戳進對面熊騎的心口。兩尺長的槊鋒貫胸而過,孟長安卻只是單手握槊,將那熊騎從馬背上頂了出去,那人掛在槊桿上,孟長安的手依然穩如泰山!

  噗!第二個!串糖葫蘆一樣,長槊將第二個熊騎穿透。

  鋒矢陣前尖後寬,陣型如匕首的樣子差不多,孟長安一個人切進黑武熊騎隊伍裡,後面越來越快的大寧騎兵就好像楔子砸進去一樣,將這條口子擴大。

  那長槊上已經掛了三個人,孟長安這才雙手持槊橫著掃出去。三具屍體被甩飛,對面過來的騎兵被砸掉下去兩個,橫掃的槊鋒輕而易舉的切開另外一個熊騎兵脖子。
  
  這一槊過去,那熊騎脖子斷開四分之三還多,只剩下後面還留著薄薄一層。腦袋不由自主的歪到一邊,脖腔裡血液噴泉一樣噴灑出去。

  陽光下,雪原上,血液點點,若雪地紅梅。

  孟長安殺六人殺穿敵陣,隊伍一沖而過將黑武熊騎的一字陣列切成兩截。那些熊騎根本就沒有想到對方只有那麼一點人居然敢反沖鋒,以至於連陣型都沒有來得及換。

  “殺穿了!”一個大寧斥候興奮的喊了一聲,嗓子都已經沙啞。孟長安催馬在前,帶著隊伍兜了一個半圓又回來,隊伍整齊劃一……
  
  交鋒之後的熊騎重新調整了陣型,一字陣列改為更具鋒芒的燕尾陣,燕尾陣其實算是騎兵衝鋒的基本陣列,可進可退。

  “校尉,黑武人變陣了!”親兵在孟長安身邊提醒了一句,“咱們怎麼辦?”

  孟長安看了一眼槊鋒上那殘血,陽光灑在上面,血液的顏色變得更加鮮豔起來。他揚槊催馬:“再殺一次。”

  鋒矢陣最過決絕,一旦陷入敵人陣營裡因為隊伍前後拉開過長,所以難免會被切開分割,陷入重圍後必死無疑。可那要看這鋒矢陣前面那個陣頭夠不夠鋒利,夠不夠剛硬。

  他是孟長安。所以在他這裡沒有別的選擇,再殺穿一次就是了。

  大寧的騎兵再一次沖了過去,戰馬的速度越來越快,槊鋒微微揚起,反射的陽光都沒有絲毫暖意,冷冽的讓人頭皮發炸。

  “殺!”

  兩支隊伍再次狠狠的撞在一起,大寧精工打造的長槊有著絕對優勢。對方習慣了使用馬背彎刀,第一擊會吃虧。

  一排長槊頂過去,將迎面而來的熊騎戳死,可也有斥候被沖擊的力度帶下戰馬,落地之後連站起來的機會都沒有。雙方騎兵交叉而過速度有多快?倒下去的人用不了兩息時間就會被馬蹄子踩成肉泥。

  這些戰士大者不過三十歲,小者不足十八,從踏上戰場的那一刻起,年輕人的生命有多燦爛,有多熱血,有多慘烈才會表現的如此淋漓盡致。

  活下來,刀上舔血仰天長嘯。

  死了,融進這大地裡自此長眠。

  馬蹄聲,兵器碰撞聲,吶喊嘶吼聲,兵器切開身體的撕裂聲,匯成了戰場的最震撼人心的戰歌。

  第二次沖鋒,孟長安帶著斥候們再一次殺穿了敵陣,哪怕這一次敵人的陣型更厚重,衝過去的斥候兜了一個半圓風馳電掣般回來,五十二人還剩下四十一人。對面丟下的屍體,至少一百餘。
  
  這一刻,整個大寧邊軍裡精挑細選出來的斥候戰力發揮的淋漓盡致。

  孟長安一人殺其中半數。

  第一次沖鋒殺六人,第二次沖鋒殺四十餘人,足可見第二次交鋒有多殘酷。熊騎陣型的厚度差一點就讓寧軍騎兵的速度被拖住,一旦陷入圍困的話,那只能是全軍覆沒。而之所以沒有被拖住,是因為最前面的孟長安足夠狠足夠強!

  再次轉回來,孟長安依然面無表情。殺這麼多人,他持槊的手已經在微微發顫,可是沒有人能看到,他不會讓手下人看到。他緩緩呼吸,再次揚槊。

  遠處那丟下了百十具屍體的熊騎也在整隊,可是卻沒有發起衝鋒。

  孟長安仰起頭:“吹角,進攻。”

  嗚!親兵吹響號角,隊伍再次加速。對面的熊騎忽然一下子就散了,開始掉頭撤走,留下的是被馬蹄帶到了半空的一層殘雪。

  “他們怕了!”一個斥候用橫刀敲打著自己的胸甲,砰砰砰的聲音猶如戰鼓。

  “他們怕了!”

  “大寧威武!”

  “校尉威武!”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2-5 10:21 PM

第九十七章 不許你進來!
  
  五十二騎殺退五百餘騎,剛剛幹完了這件壯舉的孟長安卻似乎沒有一點興奮,和手下斥候們的激動對比下,更顯得太麻木了些。

  “走。”孟長安調轉戰馬:“熊騎是想拖住我們。”

  遠處那遁走的熊騎發現孟長安沒有帶兵追上來,在遠處兜了一個大圈子後又回來了,馬蹄子踩著地面的聲音如同悶雷。

  他看了一眼,發足狂奔的那些狼厥人跑出去的距離並不安全,後面的熊騎加速追擊的話用不了多久就能攆上,這些狼厥人毫無反抗之力,只能是被屠殺的命運。

  “校尉,若是護不住那些狼厥人呢?”

  “那就不護,在這之前,拼盡全力。”難得孟長安多說了幾個字,卻懶得多解釋一下。

  士兵們都鬆了口氣,他們不會去思考更高層次的事,不會明白校尉帶回來這幾百狼厥普通百姓並不僅僅是為了救人,更在於這件事本身的意義。

  若是這些人安全帶進封硯台,若是大軍可以趕來支援,只怕皇帝陛下知道了的話會立刻下旨召見孟長安,召見這些狼厥族人,這是一種成就!不是孟長安一個人的成就,是大寧的成就,是皇帝陛下的成就!

  你黑武國內的百姓心向大寧,朕的邊軍就能深入黑武之地數百里把人帶回來。這就是大寧的態度,這就是大寧的實力!這件事通傳天下,大寧四周那些大大小小的國哪一個不敬畏?

  斥候們想不到這些,眼界,思維,這些都是局限了他們的東西。

  可是孟長安不認為如此意義非凡的代表事件,分量比他手下斥候的命重。盡最大努力的把人帶回去,帶不回去就只能放棄,如果換做別人會怎麼做?

  後面的熊騎開始加速,他們的人數依然比孟長安這邊多的多。

  “看來有人希望他們把我留下。”

  孟長安往更遠處的地方看了看,之前他就判斷大威天狼騎兵就在後邊追著,可是天狼騎是重甲騎兵速度並不快。一千重甲騎兵行動的時候,需要差不多兩倍的輔兵和馬夫隨行,需要相同數量的馬馱載物資。

  上次那個傢伙為了追上他,居然下令騎兵把甲胄卸了,這麼瘋狂的事只有瘋狂的人才能幹得出來。

  上次的交手並沒有過去多久,遼殺狼追擊孟長安的時候於一百五十米外發箭。眼看著那一劍就要射穿孟長安後頸的時候,誰也沒有想到他居然猛的回身一把將鐵箭攥住,那隻手若磐石一樣。

  如果是避開了,遼殺狼還不至於生氣成那樣,孟長安一把攥住了他的箭,這在他看來是一種挑釁,無法忍受的挑釁。武新宇都不敢這樣去接他的箭!

  四百多熊騎加速追來,孟長安帶著人拼死爭取來的這點時間,很快就會因為速度的巨大懸殊而被磨滅。

  身後熊騎距離已經不到三百米,孟長安勒住戰馬,其他斥候還在向前疾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孟長安一個人調轉馬頭衝了回去,手裡的長槊揚起來的時候閃爍著刺眼的光芒。

  對面的黑武熊騎明顯有一陣笑聲出來,那是對孟長安一個人衝回去的嘲笑。

  噗的一聲,孟長安將迎面而來的黑武騎兵刺死,長槊一掃將後面兩個連人帶屍體一起掃飛了出去。他右手持槊,左手將黑線刀抽出來,擋住一刀同時,長槊再次刺死一人。

  他坐下的戰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那種無畏,只管往前疾衝。

  幾百人的馬隊硬生生被孟長安一個人殺穿了一條血路出來。這一下把黑武熊騎的仇恨激發出來,隊伍竟是沒有追擊前面狼厥人,而是調轉過來緊追孟長安。

  孟長安將長槊掛在一側打馬向前,背後的硬弓摘下來連環發箭,追的最近那幾個黑武熊騎全都被射翻下來。

  幾百騎兵追在他一個人後邊,孟長安帶著他們距離狼厥人越來越遠。瞿雄他們那邊這才明白校尉的意思,紅著眼睛催促狼厥人快走。

  遠處地平線上一道黑線越來越明顯,到近處時候猶如洪峰。

  大威天狼來了。

  那一千人的重甲列隊向前的時候,竟是有一種黑雲壓城般的氣勢。這些天狼騎每一個人都幾乎超過一米九,壯碩如牛,他們的武器也都很沉重,身上的甲胄尋常刀劍根本就破不開。

  黑壓壓的一片騎兵過來,距離孟長安已經不過兩三千米的距離。

  ……
  
  遼殺狼斜著坐在戰馬上,舉起千里眼看了看孟長安,嘴角隨即勾起來:“果然是個人物,很好,非常好。”

  他放下千里眼:“你們去把那些狼厥人都殺了,那個寧人是我的。”

  他坐正了身子,催馬朝著孟長安衝過去……遼殺狼是大威天狼陣字營將軍,也是最特殊的一個,因為他從不穿甲。

  他坐下的名駒博踏烏啾啾的叫了幾聲,發足狂奔。

  ……

  此時那追逐孟長安的幾百熊騎看到大威天狼來了紛紛勒住戰馬。誰都知道遼殺狼是什麼脾氣,他看中的東西誰也不能搶,於是這些騎兵開始朝著狼厥人衝過去。

  孟長安坐下戰馬雖然不俗,可比起博踏烏來說要差得遠了,兩個人之間的距離越來越近。

  而就在這時候,忽然從斜刺裡殺出來一支寧人騎兵,隊伍人數不多只三百餘人左右,可是戰馬速度極快,陣型鋒利,勢如奔雷。

  那幾百人的黑武熊騎還沒有做出反應,這三百餘大寧騎兵就從側面擦了過去,一陣連弩激射之後至少百餘黑武人被放翻下來。然後這支大寧騎兵朝著狼厥人那邊過去,一人一個把狼厥人拉上戰馬,剩下的也不管了,朝著封硯台那邊衝了過去。

  孟長安一眼就看到了那支寧人騎兵打的戰旗上那個裴字,他冷笑一聲,催馬加速。

  孟長安的手下將剩下的狼厥人救起來,追著前面的騎兵衝進了封硯台城中。

  也就是他們追的快,不然城門就關了。

  瞿雄一看那些同袍居然要關城門眼睛都紅了,從戰馬上跳下來一腳踹翻了其中一個:“校尉還在外面!”

  “給我把他綁了!”不遠處有人怒斥一聲。

  幾個騎兵上來將瞿雄按住,過去一個親兵直接抽了好幾個耳光。

  裴嘯坐在戰馬上看了那些斥候一眼:“誰再看違抗本將軍將令,定斬不赦。”

  吱呀呀的聲音中,裴嘯的手下將封硯台的城門緊緊的關上,還加了橫木,瞿雄掙紮起來大聲爭辯,哪裡顧得上自己滿嘴的血。

  裴嘯一皺眉:“聽著聒噪,把他下巴摘了。”

  幾十個斥候就要拔刀相向,可是被一群人圍著,對方的連弩早就已經端了起來,只要他們上前立刻就是一陣箭羽掃射過來。

  “把這些人的兵器全都下了,去了甲胄,綁起來扔進廢棄的屋子裡。”

  裴嘯催馬轉身:“畢竟是大寧同袍不能直接殺了,我於心不忍,咱們走了之後若是都餓死了卻也與我無關。”

  裴嘯的手下衝上去,仗著人多勢眾將那些斥候的甲胄和兵器都給卸了,然後一個個綁起來,找了幾間廢棄的屋子直接推搡進去,又找來鎖鏈將屋門鎖上。

  一群狼厥人嚇得面無血色,剛剛從黑武人的追殺之中逃出生天,此時竟見到了寧人之間居然出現了矛盾,誰也不敢說話,擠在一起好像一群受到了驚嚇的綿羊。

  “呵呵……”裴嘯硬擠出來幾聲乾澀的笑聲:“你們不必擔驚受怕,本將軍是大寧正四品威揚將軍,你們都是我救出來的,我會把你們送到安全的地方。”

  野括台站起來指著外面嘰里咕嚕的說了一大堆,裴嘯臉色一寒:“他說的是什麼?”

  一個懂狼厥話的手下解釋道:“他說救了他們的恩人還在外面,為什麼要把城門關上?他讓……他請將軍把城門打開放他們的恩人進來。”

  “我才是你們的恩人!”裴嘯臉色一白:“你告訴他們,如果他們想活下去,就給我牢牢記住一件事……進入大寧之後,不管是誰問他們都必須說是我把他們救出來的,我本將軍在深入黑武國境內探索地形的時候救的他們!如果誰記不住的話,我現在就剁了他。”

  他手下人用狼厥話大聲說了一遍,野括台當時就懵了,“明明是外面那位將軍救的我們!”

  “你閉嘴!”他父親連忙把他拉著蹲下來,使勁兒摀住了野括台的嘴。

  裴嘯從馬上跳下來往城牆上走:“你們那個救命恩人就要死了,所以是我把你們帶回來的,這是上天給我的運氣……不但繪製地圖的功勞是我的了,連救出幾百個狼厥人的功勞也是我的,這是大寧立國以來都不曾有過的壯舉,陛下也要親自嘉獎我!”

  他的手一擺:“挨著個的問他們,能記住我話的人就留下,記不住的就砍了,反正帶回去五百人和三百人也沒什麼區別,陛下要的只是這件事而不是具體多少人。”

  他登上城牆,心裡想著孟長安,我要親眼看著你死,你不是很強嗎,不是不懼黑武人嗎,現在外面一千多天狼騎追殺你一個,我看你怎麼活。

  ……
  
  就在這時候,孟長安已經衝到了城牆外不遠處,眼看著城門關閉。

  他背後距離已經沒多遠的遼殺狼放聲大笑:“你們寧人還是這個樣子,自己人和自己人勾心鬥角,看起來那個人是要搶你的功勞。寧人……你可以投降,我許你高官厚祿,以你的本事跟我回去,我保你飛黃騰達!”

  孟長安回頭,忽然笑起來:“我會去黑武的,不過去的時候會帶著我的兵,踏平你們的國都。”

  說完這句話他忽然把長槊摘下來,他馬鞍一側掛了一卷繩索,將繩索綁在長槊上,然後單臂將長槊舉起來分離一擲!

  那長槊化作一道霹靂飛上城牆,正好裴嘯從裡面上來,長槊擦著他的腦袋飛了過去,砰地一聲戳進一根柱子裡。孟長安雙手抓著繩子一發力就蕩了出去,兩隻腳蹬在城牆上,稍一停頓然後迅速的往上爬。

  被嚇了一跳的裴嘯反應過來,抽刀朝著繩索砍了下去!
作者: mu119    時間: 2018-12-5 10:31 PM

第九十八章 困境
  
  眼看著距離城牆頂端只有不到兩米之遙的時候,裴嘯抽刀猛的剁了下去,一刀將繩索斬斷!

  孟長安感覺右手抓著的繩子一鬆身子開始下墜,他將右手的黑線刀在第一時間扔了上去,然後雙手抓在城牆上扣住磚縫,兩隻腳在牆面上蹬了一下,身子驟然而起。就算是貼著牆面往上蹬起來,到上面距離城牆還是會越來越遠,發力的角度導致難免會向後盪一下。

  孟長安扔上去的刀恰好落下,他一把將黑線刀抓住,然後往前一送戳進牆垛中孔裡,刀卡在牆垛中孔,孟長安一發力爬了上去。

  人還沒落地,一柄橫刀朝著他的脖子掃了過來。孟長安在半空之中硬生生成平躺的姿勢,手在牆垛上按了一下,側身雙腳連環踹出去。

  砰砰砰砰砰……裴嘯胸口被孟長安連著踢中,向後退了好幾步。胸口裡一陣窒息,嗓子裡有什麼東西忍不住湧了上來。

  被孟長安連踢五六腳,誰也受不住。

  裴嘯嘴裡溢出來一口血,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都殺不了孟長安。

  孟長安落地,城牆上劈劈啪啪的幾聲響,有羽箭射在他剛才掛著的那個位置。

  他回頭看了一眼,見那個叫遼殺狼的黑武人已經停下來,跨腿斜坐在馬背上,抬起手啪啪啪的拍了幾下,給孟長安鼓掌。

  裴嘯手撫自己的胸口好一會兒才緩過來這口氣,冷冷的看著孟長安:“竟然對將軍出手,你好大的膽子。”

  “我沒有看出來你是大寧的軍人。”

  “你放肆!”裴嘯怒道:“你沒有看到本將軍帶著數百精騎把你的人救回來?”
  
  “我看到了,但不敢確定,因為我不相信同袍手足會關閉城門。”

  當時的情況遼殺狼一人輕騎最快追在孟長安後邊,不管是熊騎還是大威天狼都距離有一段,城門裡的人完全可以把孟長安放進來,一陣箭就能把遼殺狼逼退。

  裴嘯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心情平復了一些,畢竟此時此刻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他手裡有三百多精銳,城門外的黑武軍隊沒帶攻城器械,清一色的騎兵根本沒辦法攻城,孟長安的手下又都已經被關了起來,還有什麼可擔心的?

  “你是不是還沒有看清楚現在的局面?”裴嘯一邊說話一邊往後退,他那些親兵衝上城牆把孟長安和裴嘯隔開。

  裴嘯靠著城門樓一邊喘息一邊說道:“雖然你一再頂撞我,而且我很不喜歡你,但我念及你在雁塔書院十年不易,還是打算給你一個機會……你若是願意以後追隨我,他日我做東疆大將軍,你在東疆刀兵也自然有一席之地。”

  孟長安就是那麼冷冷淡淡的看著他,偏偏是這樣讓裴嘯越發的惱火起來。

  “將你親手繪製的地圖交出來,然後配合本將軍,這次救出狼厥族人的事歸功於本將軍。此事重大,揚我大寧國威,陛下必然會召見我,你把事情經過告訴我,將來我在東疆為你留一個將軍的位置,在東疆你的地位可以僅次於我。”

  孟長安依然那麼冷冷淡淡的看著他。

  “你以為你不說我就查不出來?”

  裴嘯走到城牆上往下走的地方站住,伸手指了指遠處幾間舊房:“你的手下都在那里關著,難道我還不能逼問出來?本將軍想得到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孟長安,識時務者為俊傑……今日這一切可以算是我向你借的,將來我會加倍的還給你。”

  孟長安看著裴嘯的眼睛:“你帶的人不夠多。”

  “你什麼意思?”

  孟長安淡淡的說道:“殺我之前,我必殺你。”

  “哈哈哈哈哈……”裴嘯笑的幾乎岔了氣:“我見過太多張狂的年輕人,可是比起你來,他們什麼都不算……孟長安,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怎麼殺我,我三百精銳你可盡殺之?”

  孟長安回手把掛在牆垛中孔裡的黑線刀抽回來:“只要我手裡有刀,沒有什麼不可能。”

  “可惜啊。”裴嘯一臉不屑的看著孟長安:“本可是大寧一員虎將,我也很想用你,且本將軍仁慈已經給你指明了一條寬敞大路,你自己偏偏不肯走……我最後再說一次,若你願意追隨我,我可以既往不咎。”

  孟長安回答:“寧與虎狼一戰,不與狼狽為奸。”

  “殺了他!”裴嘯臉色一寒大聲下令。

  前面那一排親兵立刻將連弩端起來,在這一瞬間孟長安忽然前衝。城牆上本就不算寬闊,雙方距離又近,孟長安動起來若虎豹前撲!

  他一腳將距離最近的那個親兵踹的向後飛出去,又撞倒了兩三個,然後伸手把戳在柱子上的長槊拔出來。長槊橫掃出去,槊鋒在脖子上切開,再切開,再切開……那一排親兵的腦袋一個挨著一個飛起來,一槊將這一排人的人頭盡數掃掉。

  孟長安兩隻手抓著槊桿往前擠衝,推著那幾具屍體撞在後面的親兵隊伍上。他一人之力頂著十幾個人往後退,直接都推到了城牆台階那邊,一群人順著台階滾了下去,裴嘯連連躲閃才避開。

  孟長安橫槊站在那,俯瞰一群魑魅魍魎。

  城牆上勉強也就是三米寬,他橫槊站在台階上城牆的地方拐角處,那些人用弓箭射不到他,只能重新往上沖。

  若這裡是平坦空曠之地,孟長安再強也撐不下去,三百精銳,其中還有不少是裴嘯從家族帶來的高手,遠比尋常士兵要強悍的多,人命堆也能把孟長安堆死。

  可這個位置孟長安卡住的極巧妙,正是上城牆的地方,他站在拐角處可以不擔心弩箭,而因為台階寬度有限,敵人最多只能是三五人一塊上來。

  上來者死。

  第一個戰兵才剛剛露頭,孟長安的槊就戳了過去,槊鋒從脖子前邊切進去從後面戳出來。抽槊回來的那一刻,血好像瀑布一樣噴湧出來,那戰兵的脖子只有兩邊還連著,被沖上來的血液噴的腦袋來回擺……

  第二個戰兵舉著一面圓盾上來,低著身子頭躲在圓盾之下,孟長安哼了一聲,長槊狠狠的砸落……砰地一聲,大槊砸在圓盾上,圓盾撞在鐵盔上,那人遭受重擊之下眼睛立刻就往上一翻,緊跟著鼻子裡耳朵裡都有血流出來,身子一歪順著台階滾了下去。

  城牆下面傳來裴嘯咆哮的聲音,一群親兵在他催促下開始往上沖。封硯臺本就不是一座大城,城牆高度有限,而且從城內來看城牆還要矮一些。這些訓練有素的戰兵衝上台階的速度並不慢,然而孟長安殺人的速度更快。

  那大槊沉重,可是孟長安卻用的如蜻蜓點水,上來一點戳死一個。槊鋒猶如毒蛇一般在人群之中游走,每一槊都直奔咽喉,準的令人心驚膽戰。

  屍體一具一具的滾下去,幾分鐘之後這地方竟是堆起來一層,後面的人再想上來就得踩著屍體跳過來。

  孟長安感覺自己雙臂酸麻之後,將大槊靠在一邊牆上,摘下來腰畔的連弩點射出去。上來的幾個人有被射穿咽喉的,有被射穿眼窩的,一瞬間又倒下去好幾個。

  趁著這短暫的空隙,孟長安活動了一下雙臂,將連弩扔在一邊,再次把大槊抓起來。

  又殺了一陣,那台階上已經鋪了一層屍體,三十幾個人倒在那再也起不來,入口處更顯狹窄擁擠,後面的人開始往下拉拽屍體清理道路。

  孟長安知道這樣下去自己還是守不住,對方有幾百人,總會有人衝上來。而且已經有人跑出去打算從另外一邊的入口上來。

  他一槊掃死了兩人然後開始後撤,邊戰邊退,退到空曠處忽然從城牆上往裡邊跳了下去。那地方他之前就觀察過,下面有一排房屋。

  黑線刀在城牆上劃出來一串火星,孟長安落在屋頂上順勢一滾又跳了下去,然後發足狂奔衝進城內。

  “給我追!”裴嘯的眼睛都紅了:“一群廢物!”

  他伸手抓過來一張硬弓連射三箭,奈何孟長安動作太快,三箭落空。

  孟長安穿過街道小巷,看了看後邊追兵已經甩開一段,拐了個彎後攀牆跳進一個院子裡,背靠著牆壁大口喘息。

  先是和黑武人激戰,又在城牆上廝殺了這麼久,就算他是個鐵人也會累。

  大將軍說會有後援,後援在何處?

  孟長安連續深呼吸,跑進這屋子裡把房門關上,院子外面一片嘈雜的腳步聲和吶喊聲,追他的人沒有發現他進了這個院子往前追了出去。

  他靠著門板坐下來,感覺雙臂已經廢了似的那般酸疼。大槊來不及拿回來,身邊只有一把黑線刀,孟長安靠在那,閉著眼睛強迫自己平穩呼吸來緩解疲勞。

  片刻之後他隨即睜開眼睛,把手伸進自己的皮甲裡摸索了一會兒,在皮甲中將小獵刀抽出來看了看,這才鬆了口氣。

  那只是一把很短很短的小獵刀而已,可是他握著刀的時候,卻彷彿那刀子裡能給他補充體力似的,連神色都放鬆了幾分。

  他把小獵刀在自己袖口上擦了擦,低著頭看著刀,嘴角不由自主的往上勾了勾。

  “怕是要輸給你了。”他抬起頭沉默了一會兒,把小獵刀收好:“可我沒打算這麼輕易就認輸。”

  外面的聲音逐漸遠去,可是孟長安知道這些人很快就能挨家挨戶的搜過來。封硯臺本就不是一個大城,就那麼大,找到這用不了多久的。

  他在自己腰畔的牛皮囊裡翻了翻,找出來一塊肉乾塞進嘴裡。

  休息了沒多久就聽到外面一陣大喊,聽清楚之後孟長安的眼神驟然一冷,殺氣外溢。

  “孟長安你聽著,如果你再不出來,我就把你手下人全都燒死。我聽說你對自己手下人極好,料來你也不會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被你連累而死吧。”

  孟長安扶著門板站起來,艱難的嚥下去嘴裡的肉乾,想著這東西可真是難吃,有些懷念長安城登第樓的飯菜了。然後他轉身拉開房門,雙手各有一刀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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