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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陽光晴子 - 視妻如命【單】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4-3 12:21 AM     標題: 陽光晴子 - 視妻如命【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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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上輩子她所有珍惜的人,包括她自己都被無良夫婿害死,
所以阮昭芸重生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擺脫那個惡鬼似的男人,
為此她不惜裝瘋賣傻、自毀清譽,總算解除了婚約,
至於接下來的目標,就是要護著她始終放在心上的子宸哥哥一生平安,
意外重逢後,他依舊對她疼愛有加,永遠把她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甚至跑到他父親面前霸氣拍桌留手印,宣示非她不娶的決心,
但就算再想嫁,她還是狠下心拒絕,將他推向別人的懷抱,
只因她怕前世的悲劇重演,自己會成為害死他的幫兇,
好不容易解開心結成為他的妻,準備笑著迎接幸福時,
討厭的前未婚夫、繼婆婆和小叔卻不知死活地聯手想毀她名節……
這下糟了,惹毛他這位視妻如命的大將軍,他們的下場堪憂啊~

【出版日期】    2017/5/12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104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4-3 12:2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3-8 04:30 PM 編輯

【楔 子】

        她就要死了嗎?

        阮昭芸很努力的想睜開沉重的眼皮,她一試再試,喘著氣兒,終於微微的睜開眼,在搖曳燭火中,她看到佛堂上方那尊莊嚴肅穆的玉觀音。

        但僅此一眼,她的眼皮再度閤上,熱淚同時從眼角滾落。

        她的身體很不對勁,一股奇怪的冰寒從她的胸口開始蔓延,一點一滴往她的四肢百骸而去,她有如置身冰窖,神智逐漸模糊。

        她想著,一旦全身都被這股奇怪的冰冷奪去體溫後,她會不會死去?

        那麼,三十七年,就是她在人世所待的時間。

        回首短暫一生,她與秦子宸曾經互相心繫又因故分開,直到她嫁人後,才又有他的消息,這中間的惆悵及無奈,無人能訴說。

        雖然她與丈夫江維仁也過了一段甜蜜日子,但這份幸福在她入門喜卻流產傷了身子後起了變化,她困在無法再有孕的自責中,江維仁則有了新人。

        歲月流轉,她從一個天真無知的新嫁娘變成深知宅鬥手段的厲害婦人,卻不知她與江維仁漸形陌路的夫妻關係,成了日後江維仁幾近病態的殘害她及家人的導火線。

        先是她的娘家慶安公府因捲入家族買官斂財的貪汙弊案,在朝堂上失勢,家族上百人死的死,囚的囚,流放的流放,她的爹娘雖然在秦子宸的幫忙下沒有受罪,但面對破碎的家族、城中百姓異樣的目光,不得不捨下她,遠走南方。

        但不久,江維仁的親信很快就填補了那些官缺,他在朝堂上更有權勢,後宅女人納得更多,爭風吃醋的鬥爭更盛。她煩了,心累了,主動交出掌家權,日日守在小佛堂吃齋唸經。

        秦子宸輾轉得知她的境況後,主動與她書信往來,內容盡是鼓舞。

        阮昭芸想到這裡,心更痛了。如果接到他的第一封信時,她沒有回信,會不會就沒有後來的那些事了?

        可是,是那些信讓她撐過那段孤獨歲月,信件內容只有關切,嚴守禮教,畢竟,秦子宸已娶妻生子,她也早嫁作人婦,兩人都知分寸。

        偶而,她會從丫鬟口中聽到有關他的消息,而這每每成了她生活中最珍貴的精神糧食,讓她喜、讓她憂。

        直到冬至那一日,秦子宸派人捎信給她,信函內容直指她娘家失勢被迫害,是江維仁陷害所致。

        當她仍震驚於這個晴天霹靂的消息時,丫鬟在昨日跟她說,秦子宸死了!

        而今日午後,秦子宸的暗衛負傷到此,咬牙直言,「是夫人的夫婿害死秦大將軍,他是兇手!」

        思緒至此,阮昭芸的熱淚落得更兇,腦海亦浮現先前她質問丈夫的畫面—— 

        「是你害死子宸哥哥的?」

        「是,妳的人生只能有我,妳的娘家、妳的秦子宸都不該存在!」江維仁俊秀的臉上有著陰沉的冷笑。

        「為什麼?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了!」她淚眼控訴。

        「但妳的心從來不在我身上。」他的黑眸燃燒著恨意。

        「你又何嘗有?後宅那十一個姨娘通房的存在—— 」

        「但妳在乎過嗎!這就是我最恨妳的地方,妳從不在乎,妳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愛妳!」他大聲咆哮,神情充滿戾色,「我迎進一個又一個的女人,是為了傷妳的心,但我錯了,那些女人根本就傷不了妳,只有妳在乎的娘家,在乎的秦子宸都死了、散了,那才能傷到妳!」

        她全身發冷,難以置信的看著他,「你是瘋子,瘋子!」

        「是,我是瘋子,我還要告訴妳,我能順利的殺了秦子宸,還是拜妳所賜。」

        聽著江維仁冷笑的說著她做了什麼,阮昭芸臉色慘白如紙,淚如雨下的看著他猙獰大笑的揚長而去。

        天啊,她竟然在無意間成了幫兇……

        佛堂內靜悄悄的,她呆滯的躺在一旁平時睡臥的榻上,無聲流淚,久久,久久,直至身體被那股奇怪的冰寒佔據。

        此時她已氣若游絲,感覺到那股冰寒已蔓延到她的口鼻,她無法呼吸了。

        「也該死了。」

        誰?誰在說話?她掙扎著想再睜開眼睛。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妳的心不在我身上,我也不允許妳的心留在秦子宸那個死人身上,只有死了的心才不會再為誰跳動,哈哈哈—— 」

        江維仁!他竟如此殘忍,連她都殺!

        阮昭芸想開口,但最終,她只能吐出最後一口虛弱的氣息,意識沉入黑暗中。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4-3 12:2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3-10 05:43 PM 編輯

【第一章】

        阮昭芸以為自己死了,但她似乎又有了意識,有了感覺,她的耳朵嗡嗡作響,四周有點吵—— 

        「芸兒,別睡了,都日上三竿了。」

        「今日貪睡,再過幾日可不成,要當新嫁娘了。」

        「三嫂嘴裡這麼說,心裡很不捨吧?」

        「捨不得也得捨得,難道讓芸兒跟妳一樣,都二十了還不嫁人?」

        「二十還很年輕!算了,別說我,芸兒還不醒?我們都這麼吵她了。」

        阮昭芸眉頭一擰,這兩個聲音是—— 母親跟琳姑姑!

        可是她們怎麼會在佛堂?還有她們說的話她怎麼聽不懂?什麼新嫁娘?

        「芸兒,乖,別睡了,起來了。」

        「嘿,妳們兩個丫鬟也別閒著,幫忙喊喊吧,依妳們家夫人這種溫柔如蚊子叫的起床喊法,妳家小姐是喊不起來的。」

        「小姑子,我哪有什麼溫柔如蚊子叫?」

        「妳這就是囉,我那三哥便是讓三嫂妳這溫柔嗓音給勾了魂,還決定此生不納妾呢,唉,這世上怎麼不多一個這種專一的好男人,不然,我也是可以勉強嫁的。」

        「妳怎麼笑話我了,小姑子。」

        阮昭芸眼皮仍沉重,但她可以想像母親跟琳姑姑此時的神態,娘親一定是臉紅嬌羞,而與娘親情如姊妹的琳姑姑一定如男人般率性的拍著自己的胸脯。

        琳姑姑說來是慶安公府的傳奇,身為貴女,但離世俗標準的大家閨秀極遠,她熱愛自由,不愛琴棋書畫,甚至還習武,身手不凡,也認識許多江湖人士,因而風評不好,影響婚事,至今已是大齡女子仍不願婚嫁,她不在意他人目光,活得自在,也幸好阮氏雖是百年大家,但不像其他世家那般勾心鬥角、面和心不和,族人團結又護短,胳臂都往裡彎,因此琳姑姑仍備受寵愛。

        只是,從小就愛跟在琳姑姑身後跑的她,卻在七、八歲懂事後,覺得琳姑姑的行為太過驚世駭俗,不符世家女子規範,刻意疏遠,但她一直都知道,琳姑姑有多麼關心自己。

        思緒翻飛間,幾個人又說了什麼她沒聽清楚,再回神時,就聽到—— 

        「今兒真的怪了,小姐從沒睡得這麼沉的。」

        「可能這幾日小姐都睡不安穩,要當新娘了,不安肯定有的。」

        「可是小姐,妳真的得起來了,老爺交代夫人了,要小姐再試穿一下嫁衣。」

        這是夏竹、荷涓兩個貼身丫鬟清脆又含笑的嗓音。

        父親甚疼她這個掌上明珠,就連整個阮氏家族對她這個三房的獨生女也都捧在掌心,離出嫁還有段時間,她親繡的嫁衣就已試穿好幾回,尤其父親,總叨唸著一定要讓她成為全京城最美的新娘⋯⋯

        阮昭芸心頭陡地一震,直到此時,她才意識到那輕拍自己臉頰的手竟是溫暖的,就連握著自己掌心的手也是熱的。

        瞬間,她睜開眼眸,但耀眼的光線讓她視線模糊,僅隱約看見幾個搖晃光影,慢慢的,視線變得清晰,映入眼簾的就是或坐或站在床榻前的母親、琳姑姑及兩名俏丫鬟。

        再看看四周,她所在之處並非日日誦經的佛堂,而是娘家精巧別院的寢臥,她此刻就躺在舒適的床榻上。

        「呼!總算醒來了,妳這一覺會不會睡太熟了?」阮芷琳彎腰看著還一臉呆愣的姪女,一張古典精緻的容顏上有著動人的笑意。

        阮昭芸眨了眨眼,眼前的琳姑姑比她印象中年輕好多—— 

        「芸兒,怎麼看妳姑姑看傻了?快起來試穿嫁衣,妳爹想看看妳穿嫁衣的樣子,說是不想出閣當天才看到。」詹氏笑著輕拍女兒的手。

        阮昭芸被扶坐起身,凝睇著母親雍容沉靜的臉龐,忍不住激動起來,母親也跟琳姑姑一樣,比她印象中年輕許多。

        「三嫂,三哥是怕他當天才看會落下男兒淚,太難看了,先看一次,心裡有個底,這幾天先哭一些,芸兒當新娘子那天就能鎮定點了。」

        阮昭芸幾近貪婪的來回看著母親與琳姑姑說笑的臉龐,不是夢?

        兩名丫鬟伺候她下床洗漱,再為她套上大紅嫁衣,她呆呆的任由兩人張羅,聽著母親與琳姑姑頻頻打趣她,直到她被推著坐到銅鏡前坐下,看著鏡內那張粉嫩青澀的臉龐,她才真正的意識到,她重生了!

        這不是那一張因飽受歲月折磨而變得滄桑的三十七歲臉龐,此刻的她,重生回到了出嫁前。

        她淚光閃閃的看著不時打量自己的母親跟琳姑姑,想到前世她們一身粗服與父親離開京城,再看到兩個嬌俏可人的丫鬟,她們在江家的後宅鬥爭中成了犧牲品,一個為了維護自己被活活杖斃,一個被轟出府,凍死在冰冷的雪夜裡。

         一切的悲劇,都因為她嫁給了江維仁那個衣冠禽獸!

        瞬間,身上這套繡功精美的嫁衣像會灼人似的,她臉色煞白,急急的起身,低頭解開環釦,偏偏手太抖,愈扯愈解不開。

        「怎麼了?不舒服嗎?臉色怎麼這麼白?」

        四人急急上前幫忙將嫁衣脫下,憂心忡忡的看著她。

        她深吸口氣,抬頭看著屋裡的四人,低聲的說:「我不嫁了。」

        眾人嚇了好大一跳,「什麼?!」

        阮昭芸陡然跪下,嬌容上有著堅定,「母親、琳姑姑,芸兒寧死也不嫁江維仁!」

*             *             *

        繁華的京城裡,近日最讓人津津樂道的當數慶安公府與江府的婚事延後了。

        眾所周知,阮昭芸可是受過嚴格教養的世家閨秀,言行標準到被其他夫人們當成教育女兒的最佳典範,她的婚事早在她十一歲時,前來說媒的皇親國戚就差點要將阮家門檻給踩平了,當然原因還有另一個,就是她身後的阮氏家族勢大財大,無論誰攀上都將前程似錦,一路飛黃騰達。

        而在論婚事的各世家貴族中,原本最受囑目的應該是威寧侯府,除了有阮昭芸最崇拜的,在京城有第一賢慧夫人之稱的馮蓉外,該府的世子秦子宸還曾是她幼年走失時救了她的救命恩人。

        但誰也沒想到,年歲漸大後,秦子宸負面消息不斷,成了眾人眼中的紈褲子弟,最後還出乎意料的跟隨舅父嚴思平前往邊疆從軍,就此馳騁沙場,不曾回京。

        馮蓉其實是秦子宸的繼母,侯府二公子秦子賢才是她所出,他也喜歡阮昭芸,為此,馮蓉曾表示很希望阮昭芸能成為她的媳婦兒,至於是哪個兒子要摘這朵花,她雖避談,但人都有私心,也毋須多言。

        在各方角逐下,阮家精挑細選了一年,最後才決定是江府的嫡長子江維仁。

        江府算是沒落多年的京城世家,若論地位,兩家並不相配,但江維仁儒雅俊美,才學出眾,不僅中舉,也已漸漸在朝堂上顯露頭角,備受關注。

        雀屏中選的江家隨即交換信物,更表示如果可以,想早早下聘、早早將阮昭芸娶進門,也好安心。

        只是慶安公府堅持等阮昭芸十五歲再辦婚事,江府不得不應允,這一等又是兩年,才等到她及笄。

        今年年節剛過,江府就開始佈置新房,採辦相關的事宜,忙忙碌碌的,還大手筆的準備擺桌宴客,一月等過一月,眼見剩沒幾日就是黃道吉日,慶安公府竟傳出阮昭芸得了怪病的消息。

        一連幾日,不少大夫或御醫進出府中,個個臉色凝重,但面對外界好奇詢問,這些大夫全都三緘其口,不願多提。

        更令外界不解的是,慶安公府謝絕探病,就連即將結為親家的江府也一樣。

        聽說,阮昭芸所住的月盈樓周圍都有侍衛把守,守備森嚴,連府內其他房的人丁也不給靠近,防得可謂是密不透風,更讓外界議論紛紛。

        直到這一天,江維仁跟他的父母終於被邀請至府中。

        他們心急如焚,卻被要求站在月盈樓的寢臥門外,看著幾名丫鬟端著分量驚人的飯菜走進房內後,再一一走出來,在門外站成一排,接著,房門再度被關上。

         不一會兒,裡面傳來號啕大哭聲,隨即又是清脆笑聲。

        江維仁俊秀的臉上有著不安,這又哭又笑的聲音他一點也不陌生,「是芸兒。」

        江和興擰眉看著妻子童氏。

        童氏容貌中等,氣質端莊,看著那道緊閉房門,小聲說著,「看來外頭傳言是真的啊,芸兒這一下子哭一下子笑,不是中邪是什麼?」

        「別胡說!」江和興立即瞪妻子一眼,再看著接待他們到此的大總管一眼。

        大總管尷尬的朝三人拱手行禮,「很抱歉,請江老爺、夫人跟大少爺再等一下。」

        又過了好一會兒,房門再度打開,那幾名站在門外,目不斜視的丫鬟再度走進去,出來時手上端著空盤子跟空湯碗,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離開院落。

        「房裡有很多人嗎?那一大桌的菜,怎麼這麼短的時間就掃光了?」童氏一臉的不可思議。

        大總管低頭不語,此時,房門一開,走出兩個眼眶泛淚的秀氣丫鬟,江維仁認出來是阮昭芸的貼身丫鬟。

        荷涓跟夏竹恭敬的向三人行禮,隨即哽咽的說:「夫人請各位進屋。」

        江家三口互看一眼,在大總管以手示意下,這才一一步入屋內。

        意外的,屋內也只有三個人,阮昭芸坐在圓桌前,在她前面還有一盤剁開的烤雞,阮芷琳坐在她左手邊,雙手正扣著她那雙油油亮亮、沾了不少醬汁的柔荑,詹氏坐在她的右手邊,不停的以帕子拭淚。

        「我還要吃。」阮昭芸那張傾城之貌此刻也是油油亮亮的,但因忍著盈眶的淚水,楚楚可憐的,讓人看了心疼。

        「芸兒,妳這樣再吃下去,肯定要出事的。」阮芷琳扣住她的手,苦口婆心的勸著。

        「為什麼吃了藥還是沒用?這若不吃就整天不吃,一吃便停不下來,這可怎麼辦才好?」詹氏邊說邊落淚。

        「我還要吃,我還要吃!」阮昭芸突然大叫,俯身就要咬人,嚇得阮芷琳急急鬆開她的手,阮昭芸伸手抓著雞腿,開心的咬了一大口。

        看她大口吃肉,大口喝湯,哪裡是什麼世家小姐的典範,根本就像個餓了許久的街頭乞兒。

        江家人看傻了眼,就連阮芷琳跟詹氏急急拭淚走到他們身邊說了什麼,三人也聽而未聞,他們的目光完全無法從阮昭芸的臉上移開。

        她看來真的很餓,兩手拚命的將食物往粉嫩的小嘴裡塞。

        囫圇吞棗,他們的腦袋裡只有這四個字。

        但接下來的一幕更令三人震驚,她竟然從圓盤上抓了一把生辣椒,張嘴咬下,那紅色汁液滴滴答答的從嘴角滴落在衣服的前襟上,三人看了都覺得辣,胃部不由一陣翻攪。

        見狀,詹氏哭得更傷心了,阮芷琳急著伸手到她嘴裡挖出那些生辣椒,「只能一次一根啊,妳怎麼變得那麼愛吃辣?真是中邪了,連我這姑姑、妳娘都不認識了嗎?芸兒!」

        「要吃,我要吃—— 」阮昭芸杏眼圓睜,氣憤的直接咬住阮芷琳的手。

        江家三人嚇白了臉,個個頭皮發麻,直到被請到相鄰的側廳坐下時,那可怕畫面仍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你們也都看到了,芸兒不僅食量變大,也不太識人了,我們打算送她到莊子上養病,這婚是無法結了。」阮芷琳的表情說有多嚴肅就有多嚴肅。

        詹氏低頭拭淚,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到底怎麼回事?好好一個人怎麼變成這樣?」童氏還是覺得難以置信。

        「讓大夫來說吧。」

        門口突然響起另一個聲音,眾人齊齊將目光看過去,就見三老爺阮京亞帶著陳老御醫走進來。

        眾人先行點頭示意一番,斯文俊秀的阮京亞無心寒暄,直接請陳老御醫跟江家人說明寶貝女兒的病情。

        「七姑娘這病來勢洶洶,也很詭異,老夫行醫多年不曾見過,而且,除了這怪病外,也從她的脈象裡發現,她身子骨極寒,可能無法生育。」陳老御醫撫著白鬚,搖頭說著。

        童氏與丈夫相視一眼,聽到這裡,他們完全沒有想要聯姻的念頭了。

        但一旁的江維仁卻開口,「這病來得詭異,可有醫治的可能?」

        「多名大夫都看過了,七姑娘身體其實並無大礙,卻突然不識人,食慾大開,雖然開了藥卻未見好轉,這怪病大家都束手無策,老夫亦不敢妄下評斷。」陳老御醫邊說邊嘆氣,但在看向阮芷琳時,眼神閃過一道複雜的光芒。

        江維仁抿緊唇不語,但他的父母已經交換眼神,打算解除婚姻,正想開口—— 

        「沒關係,我願意娶芸兒,就算散盡家產也會把她的病醫好,至於孩子,沒有也沒關係。」江維仁一臉認真。

        廳堂內,阮京亞夫婦跟阮芷琳飛快的交換目光,三人沒想到是他竟是個痴情種。

        童氏蹙眉看著兒子,從他示意的眼神裡,她這才想到,他們過來前,可是沙盤推演過各種狀況,誰叫慶安公可是他們江氏日後飛黃騰達的關鍵,阮京亞又只有阮昭芸這個寶貝女兒,只要將她娶進門,他給的嫁妝肯定不少,官場上也會拉拔。

        至於剛剛老御醫提到阮昭芸無法生育,一旦他們江府權勢滔天後,要以阮昭芸無子為由,再娶個平妻入門有何問題?江家一樣有子孫後代。

        眾人靜默間,阮芷琳直視著俊秀的江維仁,「好,你若真的願意娶,我們阮家還有另一個條件,就是為了保障芸兒的未來,你此生可以納妾,但不可以有平妻。」

        啥?江維仁一怔。

        「不可能!」童氏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口。

        「那我們就將芸兒留在身邊,絕不會讓她因無子可依而在夫家受到半點委屈。」阮芷琳一臉嚴肅。

        桌面下,有一隻手一直輕扯她,在她不予理會後,她就見手的主子—— 嫂嫂詹氏急著向她使眼色,但她還是不理。

        「這就是我們的條件。」阮京亞寵女兒也是寵出名的。

        「可是這條件未免太苛刻了,這不擺明萬一芸兒真的不能生,維仁這一生都將沒有嫡出子女,這像話嗎?」江和興也忍不住說了重話。

        「是不像話。」阮芷琳也不囉唆,「但芸兒是我們的心頭寶,我們絕不會讓她受委屈,當然,如果外面有人願意接受這個條件,人品也是好的,我們還是會讓她嫁出去,不會跟我一樣當個老姑娘的。」

        江維仁眉頭一攏,父母也不安的看著他,顯然是要他拿主意,但他不想放手,他是真的喜歡阮昭芸,她才貌雙全,全京城有多少人羨慕他將成為她的夫婿,更甭提她的家世背景將帶給他前途上的諸多助益。

        思緒間,門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接著,就見到阮昭芸抓著一隻大雞腿跑了進來,後面還跟著兩個秀氣丫鬟,「小姐,別跑啊。」

        阮昭芸笑容滿面的跑到江維仁面前站定,那雙澄淨的雙眸眨了眨。

        所有人都安靜下來,阮京亞皺眉,「難道芸兒還認得你?」

        江維仁頓覺有種莫名的虛榮感,他露出自認最好看的笑容,「芸兒,妳知道我是誰吧?」

        阮昭芸頭一歪,那模樣說有多可愛就有多可愛,突然她踮起腳,冷不防將手中吃了一半的雞腿往他嘴裡塞,「吃!」

        江維仁倏地瞪大了眼,想說什麼,偏偏嘴裡的雞腿卻被她更用力的往裡塞,「唔唔唔—— 」他俊美的臉被那隻雞腿塞到變形漲紅,他其實有武功,但他更理智,一旦對她用武,只會引來阮家人的負面觀感。

        「吃啊,快吃啊。」她笑咪咪的說。

        眾人被這突來的狀況嚇呆了,回神後急急衝過來要將她拉走,沒想到阮昭芸一轉身,又將那隻雞腿往童氏的嘴裡塞去。

        「唔唔—— 」童氏嚇得花容失色。

        當阮昭芸再次被拉開而號啕大哭後,童氏沒好氣的以手絹拭著嘴巴,一臉嫌棄的瞪著她,「這婚不能成了!解除,解除。」

        江維仁也忙著用力擦拭被雞腿弄得油油的嘴,再蹙眉看著阮昭芸不甩圍在身邊的人,硬是蹲在地上,將雞腿當筆來畫畫。

        這樣的瘋女人,他還要娶嗎?

        驀地,阮昭芸抬頭看他,臭著一張小臉,小手一揚,將雞腿使勁的朝他臉上砸過來,下一刻,沾滿口水及髒汙的雞腿準確無誤的砸上江維仁最引以為傲的俊臉,他頓時怒了,臉色鐵青的道:「退婚吧!」

        終於⋯⋯阮昭芸低頭,暗暗的鬆了一口長氣,她裝瘋賣傻那麼久,還小小的報了點仇,總算聽到她重生以來最想聽到的話了。

*             *             *

        三更天,夜深沉。

        阮昭芸半倚臥在梨木雕花貴妃椅上,凝望著窗外的皓月星空,仍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花了一個多月的時間,成功的用計將與江家的婚約給退了,想到今天演的這場大戲,她還是覺得像場夢。

        但她很明白這不是夢,一切都是真實的,她眨眨眼,再次定視著窗外,覺得人生如此美好。

        叩叩,房門被輕輕推開,進來的是琳姑姑,也是在她堅決要退婚後,想了方法,還給了她上了所謂「演員特訓班」的大功臣。

        「琳姑姑。」阮昭芸立即坐正。

        阮芷琳笑著走向她,「看妳房裡還亮著,怎麼了?睡不著?」

        她點頭,「也許是心想事成,興奮到有點難以入眠。」

        阮芷琳在她身邊坐下,握住她的手,「真是個小傻瓜,不過,看妳這麼開心,妳爹跟妳娘半認真半開玩笑的指責我教妳演這場怪病演得太嚇人的話,我也就不計較了。」

        阮昭芸忍不住眼泛淚光,「爹娘無法理解為什麼我堅持要解除婚約,連點轉圜餘地都沒有。」她暗吐了口長氣,感激的回握她的手,「謝謝琳姑姑,我知道是妳說服了他們。」

        「妳哭著求嘛,姑姑也只能向他們撒潑耍賴了,反正我這大齡剩女站在妳前頭,他們也被迫接受了,倒是老御醫,可能把我恨上了。」阮芷琳吐吐舌頭。

        沒辦法,這齣退婚戲,需要一個有名望的重量級大夫,誰教老御醫老不修,先前無意間被她發現他在外金屋藏嬌,她便拿這當把柄逼老御醫當臨演,再調些不怕吃辣的藥丸,由他登高一呼是怪病,其他大夫看不出什麼所以然來,自然也跟著說是怪病囉。

        「真的很抱歉,琳姑姑。」阮昭芸歉疚的說。

        「沒事,他恨我,我也沒少塊肉。只不過還真有點可惜,江維仁其實挺不錯的,」阮芷琳搖搖頭,「當沒緣分吧,誰能想得到,這一切都是因為妳發現妳心裡還有秦子宸,此生還非他不嫁,也真夠讓我傻眼的。」

        阮昭芸尷尬低頭,一個多月前,她死後重生,突如其來的退婚決定,讓所有人大驚,尤其爹娘,更是頻頻追問原因。

        這要她怎麼說呢?最後,她只能求琳姑姑幫忙。

        沒想到,琳姑姑也要一個理由,萬不得已之下,她只能拿秦子宸當藉口,疼她寵她的姑姑這才願意幫她說服父母。

        「唉,若不是秦子宸突然長壞了,妳跟他可是最被眾人看好的一對,更甭提他對妳還有救命之恩,」阮芷琳再度拍拍她的手,「人生有所堅持是對的,當然,妳把心裡話跟姑姑坦承,姑姑更是開心。」

        阮芷琳不知道姪女發生什麼事,只是,她欣喜於她的改變。

        古代生活對她這個倒楣的穿越者而言,實在沒什麼太大的樂趣,尤其在老愛跟著自己身後的小妮子突然不愛理自己,反而崇拜威寧侯府那個一言一行都虛偽到令她想吐的馮蓉時,差點沒藍瘦香菇的大爆走。

        從此她與小妮子漸行漸遠,倒沒想到,退婚這事讓她們這對姑姪又親近了。

        「只是,妳要跟秦子宸修成正果並不容易,馮蓉不是個好相處的婆婆—— 呃,我忘了妳非常喜歡她,我批評她,妳聽不進去。」

        「琳姑姑,我沒有聽不進去,只是,我跟子宸哥哥的事應該沒機會,我現在只想著明天要去莊子靜靜的過段日子。」

        她不想提馮蓉的事,事實上,在前世,她的確聽了不少馮蓉不為人知的一面,她不得不佩服琳姑姑看人眼光之銳利,馮蓉的確是個很偽善的人。

        「沉澱一下也好,不過,我沒想到妳真的放得那麼開,要是在—— 」她連忙嚥下那句「我那個年代」,才繼續說:「我是說面對江府那三口子,妳演得真棒,毫無破綻。」

        要知道她在穿越前,可是個縱橫大小螢幕,得過海內外無數獎項的實力派女演員,但相較之下,阮昭芸比她更有當演員的天賦,可惜生錯年代。

        對琳姑姑的讚美,阮昭芸只能乾笑。

        再見到江家三口,尤其是江維仁,想到他對自己、對家人、對秦子宸的惡行,她心中陡然升起滔天怒意,迅速的流竄至她的四肢百骸,她呼吸困難,心跳紊亂,恨不得殺了他!

        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緊緊握拳,讓指甲深陷手心,疼著痛著,才能讓自己神情無異,甚至露出天真無邪的笑。

        她,一定要退婚!

        所以她要忍,機會只有一次,她承載了太多人的命運,她逼自己笑、逼自己像孩子一樣的大哭,逼自己像個瘋子,江維仁那嵌在骨血中的可怕執拗她前世已見識過,唯有與他一刀兩斷才是唯一的活路。

        瞧她沒開口,阮芷琳以為她不想去想那可怕的一幕幕,但她還是得提醒她,「雖然江家跟我們簽了契,不會透露解除婚約的真正原因,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妳得怪病的事又早傳出去了,現在還增加個不孕、不得娶平妻的條件,未來可能真的沒有好男人會娶妳,妳不在乎?」

        雖然那個爛方法是她私下給的點子,但她沒想到芸兒竟然會照單全收。

        「爹娘說了,他們不介意養我一輩子。」阮昭芸抬起頭來,眼神清澈,已歷經一生,要是這輩子不嫁便能保全許多她愛的人,她不在乎當老姑娘。

        「他們是寵妳寵過頭了,而妳,一個才十五歲的丫頭片子就這麼灑脫,也算怪胎了。」阮芷琳叨叨絮絮的又說些話,便要她早點歇息。

        阮昭芸微笑點頭,重生以來,她第一次笑著入眠。

        翌日,晨曦微綻,她與琳姑姑帶著夏竹、荷涓及兩名小廝,在爹娘依依不捨的目光下,出發前往碧雲山莊。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4-3 12:2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3-10 05:50 PM 編輯

【第二章】

        清晨鳥鳴聲中,碧雲山莊的廚房已升起裊裊炊煙,早起的阮芷琳、阮昭芸已置身在樓閣前的桂花林中,兩人坐在雪白的大理石桌前,神情愉悅。

        「還習慣這樣的日子嗎?」

        阮芷琳看著氣色紅潤的姪女,來到別莊不過一個多月,她整個人都變得更美麗耀眼了。

        「心靈富裕,精彩極了。」

        阮昭芸俏皮的皺皺鼻子,再漾起一抹燦爛笑意,看在阮芷琳眼中,直說這才是符合青春少女該有的模樣,只不過,看在一旁伺候的兩名丫鬟眼中,那就滋味複雜了。

        要知道,她家小主子可是號稱京城標準千金範本的大家閨秀,可是一來到別莊養病後,跟著姑奶奶上山下海,什麼爬山練體魄,下海學泅水,還學農家女翻土種花草,上樹看鳥巢,甚至還進廚房動刀動鏟。

        更令她們崩潰的是,騎射功夫本就不錯的小主子,在姑奶奶送給她一個可以隨身攜帶的小彈弓後,時不時的拉弓練習,就算彈珠用完,只要撿小石子來就能再練,都到百發百中的地步了。

        但這都不該是端莊優雅的小主子該做的事,明顯就是讓姑奶奶給帶壞了。

        偏偏她們沒見主子這麼快樂過,也不得不承認,原本就美貌過人的主子,經過這個月的自由生活,好似脫胎換骨,整個人變得靈動迷人,眉眼間盡是慧黠風采,連她們都禁不住看痴了眼呢。

        「好!那就繼續精彩!京城裡對妳退婚一事還餘波蕩漾,仍是人們口中最佳的談資,可能得等到其他大消息出現,妳這事才會消停。」

        「我知道,爹娘的信我都看過了,他們要我好好在這裡過日子,不必急著回京。」阮昭芸笑了笑,平靜以對。

        說來,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是幸運的,祖父輩是王朝開國元勛之一,倍受皇上倚重,為官的親族不少,而母親出身侯府,家族中也曾出過幾名進士、皇妃、駙馬,更難得可貴的是,在這樣家族背景結合下的父母相當恩愛,母親生下她之後傷了身子,無法再生育,父親亦不曾納妾。

        「好,又是新的一天,咱們今天做什麼好?」阮芷琳馬上精神百倍。

        「我想去騎馬,再去釣魚。」阮昭芸嫣然一笑,前世她把自己圈在標準閨秀的框框裡,這一世,她只想聽從自己的內心,做個快樂的女人。

        但兩個丫鬟一聽臉都要綠了,她們不喜歡騎馬,也不太會騎馬,每每騎馬回來就全身痠疼,她們也不喜歡釣魚,不管姑奶奶或小主子拿起釣竿就像老僧入定,一坐好幾個時辰,她們是無聊的猛打呵欠。

        「妳們這是什麼表情?」阮芷琳直接瞪向兩個苦瓜臉的丫頭。

        阮昭芸對兩人倒相當寬容,「妳們留在這裡,我跟姑姑去就行了。」

        「不行,我們得伺候小姐啊。」兩個丫頭異口同聲,連忙站到她身後,就怕被這個愈來愈愛一人獨處的主子給拋棄了。

        她們是很有使命感的,這次小主子為退婚演戲一事,老爺跟夫人可把她們視為自己人,讓她們跟著演,又讓她們跟來這裡伺候,這是多大的信任啊,這可是連慶安公府其他房的主子都不知道的祕密呢。

        但阮芷琳想了想,也不想讓她們跟,硬是讓兩個丫鬟留下來,就帶著阮昭芸策馬出了別莊。

        碧雲山莊座落在莫白山的半山腰處,附近還有四、五個其他勛貴之家的避暑別莊,離熱鬧的天水巿區約東南二十里處,離西北一個熱鬧城鎮則只有五里,這裡的風景特別美,不管往哪個角度看去,都可見峰巒俊秀,天氣佳時,可在清晨見雲遮霧繞,傍晚時霞雲籠罩,平時又少有人煙,彷彿祕境一般。

        阮芷琳這個穿越過來卻從三十歲熟女變成六歲娃兒的新住民,有近十年都在這個幽靜山莊生活,所以這裡的一花一草她都相當熟悉,與阮昭芸相處的這一個多月,她就像導遊帶著她四處探索,身後的隨侍從八個變成六個,漸漸剩兩個,到現在一個也沒有。

        此時,兩人一身騎裝,策馬繞行過翠綠竹林,來到一處如明鏡般的湖泊,遠方可見山巒起伏,白雲悠悠,另一山崖有一飛瀑潺潺下墜,在璀亮陽光下,劃出一道七彩虹橋。

        兩人翻身下馬背,雙雙提起掛在馬背上的釣魚用具,走到前方的小溪前,各自尋一大石坐下,靜下心來,享受釣魚樂趣。

        時間緩慢而過,令阮芷琳意外的是,小姪女的定力比她還強,她先行收釣竿,看著她雖釣到魚兒,但又讓魚跑了,「釣到魚容易,但要將魚拉上來可不簡單。」

        「嗯,這裡的魚狡猾,吃了餌就跑。」阮昭芸平靜的道。

        阮芷琳凝睇著她美麗的側顏,突有所感,「老實說,姑姑覺得退婚這事讓妳的成長也太大了,有時有種錯覺,妳好像已看透世事,這裡—— 」她指指眉眼中間,「有抹不符合妳這個年齡的沉靜。」

        阮昭芸莞爾一笑,「婚姻大事,芸兒都願意誠實面對自己的心,勇敢退婚,這中間的心境轉折絕非一朝一夕。」這當然是謊言,她經歷一世,什麼都不求,只求自己在乎的人都能平安。

        阮芷琳瞧姪女又呈老僧入定狀態,她抬頭看著另一邊的山坡,輕咳兩聲,「那上面有長一種野菜,非常美味,我去採一些,晚上加菜。」

        阮昭芸點了頭,說的卻是—— 「琳姑姑是想去巧遇某人吧?」

        阮芷琳難得發窘的紅了臉,讓她忍俊不住的笑出來。

        半個月前,姑姑遇到一名「冰山男」,還眉開眼笑的說那是她的「菜」,但偏偏那名男子連話也不跟她說,這半個月來,姑姑幾度丟下她去找他,發現冰山男常在山坡上的一間小木屋出入,因此最近常常當起不速之客。

        「對啦,我就不信冰山男那麼難融化,」她笑了出來,「妳在這裡釣魚,有狀況,那只哨子一吹,我就會出現。」她指指她給的哨子項鍊。

        「這裡連人影都見不到,哪會有什麼事?況且⋯⋯」阮昭芸笑著指著自己繫在腰間,一只輕薄但威力極強的彈弓,而在釣魚工具裡,還放著一小袋彈珠,「我還有這個呢,不用擔心,我會自己回去的,琳姑姑就放心的獵妳的菜吧。」

        「真好,小芸兒,妳不會明白我說的一些怪詞兒有人能理解,甚至還會說給我聽的感覺有多好。」她真心誠意的給了姪女一個大大的擁抱,感覺自己這個誤闖古代的現代人不那麼孤單了。

        阮昭芸也回抱姑姑,這種擁抱動作,從她還小時,姑姑就常這麼做,長大後,姑姑因她的刻意疏離而鮮少再做,現在聽到姑姑這麼說,她知道自己以前傷害到姑姑了,慶幸的是,她還有第二次機會與她重修舊好。

        阮芷琳眉開眼笑的先行離開,留下阮昭芸獨自釣魚。

*             *             *

        天朗氣清,湖水清澈,阮昭芸凝睇著垂下的釣線,她其實很享受一個人獨處的時光,她可以回想前世的一些烏煙瘴氣、一些不捨、一些遺憾,還有後悔,也在回想過程中,更加珍惜重生的每一刻,知足而感恩。

        「哇—— 這裡的風景可真美啊,天啊,還有大美人呢⋯⋯咦?這不是慶安公府的昭芸姑娘嗎?」一個又驚又喜的浮誇男聲突然劃破寂靜。

        她直覺回頭,竟見恭王府那橫行京城的小霸王楚宗龍帶著四名隨侍,一臉驚豔的朝自己快步走來。

        楚宗龍雙眸發亮的看著放下釣竿,直起身來的阮昭芸,腳步走得更快了。

        真美啊,阮昭芸一襲素雅淡藍騎服,襯著那雙水靈靈的明眸,猶如落入凡間的仙子,他只覺得他的三魂七魄被勾走了一半。

        外傳,她退婚事關未來子嗣,江家才忍痛解除婚姻,但還有消息傳出,江維仁事後仍為此與父母鬧僵,誓言此生非阮昭芸不娶,深情形象不知又打動多少大家閨秀。

        聽聞連皇室都動了心,近日頻頻召江維仁進宮。

        「你們看看,此情此景,不就是伊人在水一方?昭芸姑娘,看來妳我有緣,否則怎會在離京城如此遙遠的地方相見。」楚宗龍色迷心竅,還不自覺的還舔了舔唇。

        隨侍們低頭偷笑,世子爺根本是打聽到七姑娘在這別莊,才刻意過來堵人的。

        「世子爺多想了,昭芸是身染怪疾,才到別莊養病,既然世子爺也看上此處美景,就讓世子爺獨享。」她提起釣魚用具,就要往繫在大樹下的馬匹走去。

        「等等,美人兒看來已經心癢難耐了,別走啊。」他口出穢言,一邊還張大雙手擋住她的去路。

        她瞠視著無禮的楚宗龍,她前世沒來別莊養病,也因與江維仁有了婚事,即使與這號吃喝嫖賭樣樣來,成天跟著一票紈褲子弟在街上橫行霸道的皇族敗類相遇,他倒也不敢冒然戲弄,可今日,他竟會出現在這壓根沒什麼樂子可言的地方?看來,是刻意為之了。

        「世子爺意欲如何?」她臉色一沉。

        「唉呀,美人兒變臉了,你們快來說說,本世子意欲如何?」他獰笑,再煞有其事的指指隨侍們。

        其中一名走上前,笑著一揖,「我家世子爺的意思是,他漫遊到此,竟見姑娘不知因何昏厥,且衣衫凌亂的躺臥地上,似被凌辱,我家世子爺心慈,特地將姑娘救回自己別莊,『親自』照料。」

        阮昭芸臉色刷地一白,「胡說八道,無端毀我閨譽,簡直無恥!」

        「唉呀,昭芸姑娘此言差矣,本世子再怎麼說也是皇親國戚,跟了我,是妳上輩子修來的福氣。」楚宗龍放肆的視線掃過她白皙脖頸,那一身包裹在衣衫下,飽滿的胸脯、不盈一握的腰肢,再邪惡的往下。

        阮昭芸很清楚他腦中的骯髒意圖,她有些不安,但她也不能吹哨將琳姑姑叫來,這楚宗龍本人沒什麼武功,但他的父親恭王為了保護這個常惹事的兒子,給的隨侍聽說都有大內高手等級的武功,她可不能讓琳姑姑出事。

        「昭芸姑娘在想什麼?」楚宗龍嘖嘖有聲的伸出鹹豬手,輕撫她滑嫩的小手。

        她臉色一變,倏地甩手後退,「世子爺請自重。」

        「唉唉唉,本世子這可是在救妳啊,妳名節毀了,誰還會要妳?反之,只要妳嫁給我,這輩子沒人知道妳曾發生什麼事,而且,妳絕對會很幸福的,本世子上過的女人,沒有一個不是叫得酥麻淫蕩的。」他說得陶醉,腦海彷彿有畫面。

        「無恥!」她惱極怒道。

        「沒錯,一旦上了本世子的床,妳會知道本世子能有多無恥,而且還會深深的愛上這份無恥。」他毫不掩飾的露出邪惡笑容,其他隨侍也哈哈大笑。

        「如此清幽之地,怎麼會有髒東西?」

        突然,一個低沉且略帶困惑的嗓音陡起。

        眾人看向聲音來處,這才看到不知何時,前方山坡的大樹下竟有一名黑衣男子模樣慵懶的坐靠在樹幹邊,一旁還有一匹高大黑駒,此時,隨著眾人目光,那名英挺的黑衣男子慢慢的站起身,朝他們走過來。

        「喂,你剛剛說什麼髒東西?本世子怎麼沒看到?」楚宗龍蹙眉,對這陌生男子有一副上好皮相感到不悅。

        阮昭芸也將目光落在這有著一雙劍眉、雙眸深邃的男子身上。

        「喔,他剛剛開口說話了。」男子臉上露出閒散笑容。

        阮昭芸嘴角噙著笑意,男子的出現,莫名的緩和了她緊張惱怒的心情。

        「噗—— 」也不知是哪個隨侍笑了一聲,楚宗龍猛一回頭,就見幾名侍衛都急急低頭,抖動的雙肩隱隱洩露他們憋笑憋得很辛苦。

        他一張臉氣得鐵青,再回過頭來,瞪著陌生男子,「你竟敢罵我?你知不知道我是誰?」

        「我知道啊,髒東西,你為什麼要我一直重複同樣的話,到底是有多欠罵?」男子俊秀的臉上帶著幾分不耐。

        阮昭芸已經忍不住的輕笑出聲。

        「噗—— 」幾名隨侍也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連忙閉上嘴。

        楚宗龍氣得渾身發抖,對著男子咆哮,「快走!趁本世子心情還可以時,最好走得遠遠的,別多管閒事!」

        「若是管了又當如何?」男子突然收斂笑意,黑眸滲入陰鷙冷光。

        這一神情變化,讓眾人皆愣住了,尤其是正對著他的楚宗龍,見他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好像極不好惹,可是⋯⋯他依依不捨的看著阮昭芸。

        男子跟著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阮昭芸身上,黑眸迅速閃過一道驚豔之光。

        他早在三個多月前,就來到這裡的一處別莊,奉皇命調查一件隱密事,由於進度極緩,他不得不出去跑跑馬,緩緩心緒,也因此注意到另一個別莊,更沒想到會因此遇見她這位故人,但礙於阮芷琳身手不凡,他總是保持一段距離,不敢太靠近,這還是第一次,他跟阮昭芸如此靠近。

        阮昭芸直視這名男子,微微搖首,「公子其實不必為我惹事,世子爺很清楚我的身分,不致對我冒犯。」

        語畢,她澄淨的目光隨即落到楚宗龍身上,明明年紀不過十五,但粉雕玉琢的小臉板起,竟有一股冷然威儀,還挺攝人的。

        「我阮家在京城乃是大族,我爹娘不說,其他堂表兄弟在朝堂上也皆為要臣,世子爺最好思忖再三,一旦動了我,阮氏一族要將你五馬分屍,絕非難事。」

        聞言,楚宗龍還真有點膽怯,阮氏確是紮紮實實的百年大族,而且族人間十分和睦,未曾有彼此不滿爭鬥之事傳出,萬一他對她幹的好事傳出去,就怕真的會被引來阮家的報復。

        陌生男子的嘴角微微勾起,沒想到她還是他記憶中的那隻小貓咪,本以為被稱為世家千金規範的她已經沒爪子了。

        楚宗龍的四名隨侍也迅速的交換目光,世子爺雖然時常惹事但平時在京城遇見阮昭芸這傾城佳人,也會畏於阮家的財大勢大,從不敢越雷池一步,此時若毀其清白,恐怕真的會小命不保。

        何況,那名男子雖然一臉氣定神閒,可黑眸中的殺氣懾人。

        四人紛紛壓低音量,勸主子打消念頭,另想方法得到美人。

        可是,機會不再啊!楚宗龍戀戀不捨的看著眼前的俏美人,在京城時,見過無數美色的他就對阮昭芸心儀不已,卻苦無下手機會,雖然色字頭上一把刀,但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只要沒人發現,也沒人有嘴巴說,不就成了?」他發了狠,不得美人誓不罷休。

        那就是要殺人滅屍了?四個隨侍也不是沒幹過這種骯髒事,何況他們是奴,主子開口,他們也只能行動,於是在主子的眼神示意下,四人虎視眈眈的看向那名多事的男子。

        男子神情慵懶的覷了幾人一眼,慢吞吞的道:「好久沒活動筋骨了,上吧。」

        四名隨侍互看一眼,齊齊抽出腰間長劍,就見男子薄唇一勾,黑眸森冷的欺身向前,先擊出兩掌打退其中兩人,再回手奪了第三名隨侍的長劍,「鏘」地一聲,火光乍迸,第四人的長劍被震飛出去,接下來,他長劍一使一轉,劍身凌厲的直劈楚宗龍,在他的驚呼聲中,「噗」地一聲,長劍穿過他的肩膀再迅速抽出,頓時鮮血直流。

        楚宗龍痛得抱肩倒地,發出殺豬般的叫聲,「痛死我,痛死我了,殺了他,殺了他!不然我叫我爹殺了你們。」

        四名隨侍臉色一變,發了狠的齊齊攻向男子。

        四比一,雖不到寡不敵眾,但阮昭芸也看得出來,四名隨侍中有兩名身手相當了得,男子對付他們並不輕鬆,於是她當機立斷,拿起彈弓,再從桶子裡拿起一小袋彈珠,掛在腰間,拿起彈珠就朝那四名隨侍的臉部打,這能擾亂他們的招式,也能讓他們分心,讓那名陌生男子可以趁機擺平他們。

        她彈無虛發,一打再打,終於惹惱其中一人,轉身就朝她攻過來—— 

        「不准碰她!」

        「不能碰她,本世子還沒玩呢!」

        男子與楚宗龍同時迸出話。

        男子半瞇起黑眸,一劍迅速劃過三名糾纏不休的隨侍,夾帶著凌厲殺氣,就朝該名殺向阮昭芸的隨侍撲去,該名隨侍急急閃身,險險避開他手上長劍,下一瞬,即傳來楚宗龍的驚叫聲—— 

        也不知男子是如何辦到的,不僅已閃身站在阮昭芸身邊,連帶拖了楚宗龍過來,手緊緊掐住他的脖子,黑眸冷峻的怒道:「若非不願這幽靜之地添上亡魂,你們主僕早就人頭落地,再不識相離開,我就不客氣了。」他的五指愈來愈往內收。

        楚宗龍頓時覺得他快窒息了,他像隻離水的魚張大著嘴,痛苦的掙扎著,「別、別啊……我走人、我走……」

        男子陡然放開手,他整個人鬆軟倒在地上,一手摸著疼痛的脖頸,吞嚥了口口水,再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兒看著急急上前扶他的隨侍,見他們一個個垂頭喪氣還負傷,他一手摀著肩傷,咬牙怒吼,「全是廢物!還不走人,噢……好痛,痛死我了。」

         幾人連忙扶起唉唉叫疼的他。

        但在離開前,楚宗龍還是戀戀不捨的看向阮昭芸,但人家根本沒理他,一雙明眸直盯著那名多事的俊美男子。呿!我呸!什麼標準的世家閨女,那眼神閃閃發亮,羞不羞啊。

        阮昭芸根本沒發覺楚宗龍主僕離開了,她也的確雙眸閃閃發光,但她看的不是出手救她的男子,而是從男子脖頸間掉出來的一只拇指大小的半月形白玉珮。

        她怕是自己看錯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細看玉珮的紋理形狀,在見到陽光照射下,清楚顯現的淺淺刻印上,確實是「如朕親臨」四個篆字後,她幾乎要停止呼吸了。

        可能嗎?但普天之下這個玉珮只有一只呀……她心裡滿是震撼與期待。

        男子見那幾個人終於消失在視線後,這才將目光放回她身上,在注意到她過於專注的目光後,他才發現皇上交付給他的令牌在打鬥中掉了出來,他立即將那塊玉珮塞入衣襟內,再看向她,「沒想到,姑娘還有一手百發百中的好功夫。」

        他會是那個人嗎?阮昭芸好想開口問,但萬一錯了呢?

        她忍住心裡奔騰的激動,回答,「這是我姑姑送給我練身的,沒想到會派上用場。」

        她暗暗的再做幾個深呼吸,才抬頭看著這張陌生的俊顏,他是戴著人皮面具?

        「你沒受傷吧?」她細細打量他的臉,妄想從這張陌生的臉孔看到秦子宸原來的相貌,這一看,不由自主的又看得忘我。

        竟然看痴了?男子不禁覺得好笑,下意識的伸手撫著下顎,「姑娘看這麼久,應該看得出來,我臉上沒傷吧?再看下去,我會臉紅的。」

        突然,她心跳加速,只因秦子宸右手虎口處有個刀刃似的疤痕,這名男子也有!

        「你這傷—— 」她顫抖的指著他右手虎口的疤痕,心中激起千層滔天巨浪。

        「別擔心,這是一年前留下來的,並非剛剛所傷。」

        是他!真的是他!她的心裡充斥著種種情緒,欣喜、愧疚、還有更多的感恩,曾因她而死的人此刻好好的站在她眼前,她的眼眶忍不住濕了。

        「姑娘怎麼了?」

        秦子宸被她這神情嚇到,算算時間,他與她已有兩年多未見,就他對她長大後的印象,她絕不是個情緒外露的女孩。

        阮昭芸連忙將淚水壓在眼底,她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與他再見,她只能搖頭。

        「姑娘定是嚇壞了,我帶妳到那兒坐下,定定神。」

        他帶著她走到大樹下,讓她坐下後,他從他的馬兒身上拿了水袋,走到溪流旁洗了洗,裝了水,走回她身邊,將水袋交給她,突然面露尷尬,「呃……忘了妳是大家閨秀,這水袋……」

        她搖搖頭,接過手來就口喝了,清涼的溪水滑過她梗在喉間的硬塊,緩和了她心裡的激動,她將水袋再還給他,無視他那雙詫異的黑眸,低頭要讓自己冷靜下來,更想從前生的記憶中,回想有關他的事情。

        他的事太多,很多事也變得模糊,畢竟這時候她才十五歲,而她離世時已經三十七歲,中間有著二十二年的悲歡歲月。

        但她記得的是在更多年後,他靠著征戰立功,那只半月形白玉珮才會繫在他的腰間,從此,他隨身佩戴不曾離身,多少皇室子弟眼紅,但也只有妒嫉的分兒。

        因為,這是皇上賜予他可以號令暗衛的令牌。

        但她不知道,原來早在她十五歲的這一年,他已得到皇上的重視,身上就有這只玉珮。

        只是,回憶過往,關於他好像還有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她怎麼想不起來?

        瞧她臉色始終凝重,閉口不言,秦子宸蹙眉,莫非真的被楚宗龍嚇壞了?

        他此刻易容,她並不知道他是誰,也許該鬧鬧她,讓她脫離驚恐情緒。

        他索性在她身邊坐下,背靠著樹幹,懶懶的朝她丟句話,「剛剛那個傢伙叫妳昭芸姑娘吧?危機已過,姑娘是否該回報一下恩情?我覺得以身相許是一個很好的選擇。」

        她抬頭看向他,突然很想笑,他一如前世,看似桀驁輕浮,但內心卻是體貼溫暖,她知道他只是想讓她轉換心境,並非真的要對她做什麼壞事。

       平心而論,他絕對是個良人,不過,她不想再將他牽扯進她的人生,雖然她已經擺脫江維仁。

        「公子索求的酬勞太大,恕芸兒無法答應。」她一派正經的回答。

        他深深的凝望她,想起她在外堪稱完美的舉止,遵從禮教,因此對她正經八百的婉拒倒不意外,但他不想那麼快跟她說再見,「若是共同遊玩?」

        她思忖了一下,便道:「行。」

        她這般爽快答應,倒令他驚訝了。

        她莞爾一笑,「不過,是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就得看公子的表現了。」他此刻易容,肯定沒想到她已認出他的真實身分,她也不介意再跟他相聚一下,留待日後好回憶。

        「行,但妳不需要請教一下救命恩人的姓氏嗎?」他笑著反問。

        「若日後還有機會再見,芸兒再問吧。」她微笑以對,猜想他說的肯定是假名,知不知道並不重要。

*             *             *

        一個時辰後,兩人策馬來到離莫白山西北五里遠的熱鬧城鎮,但秦子宸要阮昭芸繼續策馬穿過城鎮,來到南方的近郊處,這裡有巿集活動,聚集了許多攤販,賣的東西琳瑯滿目,還有許多遊戲可玩,相當熱鬧。

        兩人棄馬步行,穿梭在洶湧人潮中,有不少人都將目光逗留在這對俊男美女身上,低聲讚美兩人出色的容貌。

        秦子宸的大手則禮貌的、沒碰著阮昭芸的護著她,讓他人不致在行進時推擠到她。

        巿集內有一人雜耍團,他們看得津津有味,看了好一會兒才又繼續往前走,阮昭芸在聽到好幾聲稚嫩娃兒的開心叫嚷後,忍不住循聲而去,秦子宸則大步跟上,兩人來到聲源處,隨即一笑,竟是捉泥鰍大賽。

        藍藍天空下,在一長方形泥池裡,有近二、三十名的大小人兒彎著腰,全身沾滿泥巴,來回追逐腳邊的泥鰍,也因為滑倒,多出好幾個大小泥人,但每個人都捧腹大笑,圍觀的群眾也是笑咪咪的。

        阮昭芸微笑駐足,秦子宸就站在她身後,但他的視線不在泥池,而在她笑盈盈的側顏,只有老天爺知道,他多麼感激今日的相遇,自從離京前往戰場,他對她已做了放手的準備,沒想到一個皇家祕令,令他能再見到他此生只打算放在心裡深處的寶貝。

        泥池內氣氛熱絡,突然間,一名小孩發出驚叫,「有蛇!」

        下一刻,混濁泥池裡,不管大人小孩都拔腿往外跑,有人跌倒,有人尖叫、也有哭聲,有人急著抱孩子離開,歡樂氣氛丕變,那些全身沾泥的大人小孩更是亂了套的胡亂推擠。

        見場面失控,秦子宸看著被人推擠向自己的阮昭芸,「冒昧了!」他一把將她攬入懷中,施展輕功,落到相對安全的另一邊才放開她。

        她還想說些什麼,秦子宸卻已再次飛身過去,他一手抱起跌倒在泥池內大哭的三歲男童,另一手抓起一條白色水蛇,再次飛身落在泥池外,「只是一條沒毒的水蛇,大家不必驚慌。」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懷裡的男童也不哭了,由於男童從頭到腳都是泥濘,雙手又抱著秦子宸的脖頸,連帶的也將他的左臉及脖頸、上半身都沾上泥水。

        男童有些忐忑,卻見這名俊美男子也不介意,反而看著他一笑。

        此時,男童的爹娘尋來,急急的抱過孩子,再拚命向他彎身感謝。

        水蛇引起的混亂終於結束,眾人再度跟他道謝,再七嘴八舌的嚷叫著檢查泥池重啟賽事,很快的,周圍再度充滿歡樂笑聲。

        阮昭芸看著走向自己的秦子宸,他臉上跟身上都沾了泥,她跟一旁攤販要了一桶水,借了毛巾,沾水擰乾後,站到後方一個高起的石墩上,仔細擦拭他的臉。

        他一愣,「我可以自己來。」

        「沒關係,你看不到要怎麼擦?待會兒還是找個客棧梳洗一下,不然,我們就先回去。」她邊說邊細心擦拭。

        回去?他可捨不得,眼前這張近在咫尺的容顏,比他兩年多前所見要更長開了些,五官更美,膚若凝脂,粉唇如綻放春櫻,引人遐想,他的心跳在打量下變得急促了些。

        他收斂心神,卻發現好像不太對勁,她手上的毛巾在擦拭下早已沾了泥,但她並未入水搓洗,就見那毛巾愈擦愈髒了。

        阮昭芸以毛巾一而再的輕輕擦過他的眉眼、高挺好看的鼻梁,薄抿的唇,走神的她思緒早已遠離。

        「昭芸姑娘?昭芸姑娘?」他輕聲低喚。

        她眨眨眼,對上他那雙深邃含笑的黑眸,這才回過神,「怎、怎麼了?」

        「我能確定妳不是在幫倒忙嗎?」他以食指輕刮自己的臉,在太陽照射下,有部分泥濘早已曬成乾沙了,她的髒毛巾還在他臉上繞圈圈。

        她粉臉一紅,急急收回手,是她恍神了,她想著她童年迷路時,秦子宸也曾經拿帕子擦拭她臉頰的一幕,竟忘了自己現下在做什麼,「對不起。」

        他看著放在一旁的一小桶水,蹲下身,率性的低頭潑水洗臉,再將脖頸搓洗,身上沾染到的泥也以清水大略洗過,他站起身,朝著怔怔看著他一舉一動的阮昭芸莞爾一笑,「這樣快多了。」

        她點頭,脫口而出,「但你這舉止可不像世家公子。」

        「我是或不是世家公子,妳在意?」他問得直接。

        她搖搖頭,「不會,我雖出身世家,但也不想當那些所謂的大家閨秀,套句我琳姑姑說的,像那種言行全都度量過的木頭娃娃,太不真實也沒溫度。」

        他黑眸迅速的閃過一道困惑,她變得不太一樣了,凡是世家女子都有份清高與矜持,要重風範、重舉止禮教,而她亦是如此,但現在,她少了那些,卻多了靈動與率性,難道是取消婚姻的那場怪病所致?

        「我肚子餓了,我們找個地方吃東西,可好?」她笑笑的問,她知道他困惑了,但她不想將美好的時光浪費在這上面。

        秦子宸點頭,這裡是巿集,附近有些店家,他們找了一間面湖的小餐館入座,這位子極佳,可以一覽湖光山色。

        然而,在店小二寫下阮昭芸點的菜色,笑咪咪的行禮走開後,秦子宸的臉色卻有些難看。

        他黑眸一瞇,直視著坐在對面的阮昭芸,再伸手撫著下顎,食指輕點兩下,他不懂,怎麼她點的菜色都是他最厭惡吃的?

        他可是無肉不歡,但她點的菜沒肉就罷了,他最討厭的芹菜、青椒、茄子、紅蘿蔔竟樣樣不缺。

        難道她已經認出他了?

        不可能!他易了容,眼神跟聲音也不同,更何況,他們已有兩年多未見,僅有幾封書信往來,最後也斷了,那是在他得知她與江維仁有了婚約後。

        因為心太痛,他靠殺敵洩恨,竟立下大功,接著又接下皇令來這裡,大約兩個月後,他就得知她患了怪病、還影響生育功能,以致江府退婚。

        得知此事時,他喜憂參半,喜的是江維仁不是好人,外界認為他上進仁厚,心思純良,其實他城府極深,絕非善類,她能與他切割是好事,憂的是,她是因病而退婚,難有子嗣,他為她不捨。

        「等會兒用完餐後,我就該回去了,免得姑姑擔心,我與公子就此別過。」阮昭芸喝了口茶,看著他道。

        秦子宸注視著她,與她相遇是老天爺的安排,他可不想辜負上天給的美意,何況,他已有戰功,待處理完皇上交付的大事,他極有可能就長留京城,皇上還可能要為他賜婚—— 不成,他心裡在乎的從來就只有眼前這一個美人。

         「不急,我住的地方離碧雲山莊不遠,到時我送妳回去。」他說。

        「公子怎麼知道我住碧雲山莊?」她裝傻的問。

        他莞爾一笑,「妳是大名鼎鼎的昭芸姑娘,我住的地方既然離碧雲山莊不遠,自然聽聞妳前來山莊靜養的事,」他頓了一下,順勢再問:「妳的病都好了?」

        「我也不確定好了沒,陳老御醫說了,我這怪病來得突然,多名大夫都束手無策,我只知道我現在一切都好,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

        她知道秦子宸對她的關心,但她打從心底不打算與他相認,她怕自己會再次成為害死他的推手,她離他愈遠,他應該就愈安全。

        「妳傷心嗎?退婚的事。」

        「不會,有些事很難說明白,不說了。」她微微一笑,不想花時間討論江維仁。

        此時,店小二將菜一一端上桌,笑咪咪的說:「客官請慢用。」

        阮昭芸朝店小二微微一笑,讓店小二臉紅紅的走開。

        她隨即拿起碗筷,再看著臉色丕變的秦子宸舉筷的手有些遲疑,彷彿不知該挾哪道菜好。

        「這茄子看來軟嫩又不油膩,公子試試。」她以未使用的湯匙舀了些放到他碗裡。

        他勉強一笑,伸筷就著飯一起入口,隨口一嚼就嚥下了,「挺好吃的。」

        也太言不由衷了!她低頭忍住笑意,真是對不住了,子宸哥哥,這樣整你實在有些惡劣,可是,和你相處真的很快樂,好像回到她童年走失時,兩人待在那迷霧森林的早晨。

        「好吃吧?這也很好吃,紅蘿蔔炒蛋。」她愈說愈興起,一連舀了兩湯匙到他碗裡。

        秦子宸低頭看著碗上滿滿的紅蘿蔔,頭皮發麻,總覺得剛剛那勉強嚥下的茄子也在他胃裡來回翻攪。

        「不吃嗎?」她一臉失望,「唉呀,我剛剛忘了問公子想吃什麼?就逕自點了。」

        「沒有,我不挑食的,這一看就很好吃。」他硬著頭皮擠出笑容,拿著筷子的手微微顫抖,但還是吃下去了,只因他不想看到她自責的臉。

        但接下來,連續幾道夾雜著他從來不碰的芋頭、南瓜、芹菜等鬼蔬食不斷放到他碗裡,他愈笑愈僵,額際還冒出一層薄汗,但他仍死命硬吞。

        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眼前的風景只要忽略這一桌可怕菜色,絕對是賞心悅目的。

        阮昭芸眼眸低垂,長而捲翹的睫毛如羽扇,眉宇間有抹令人心動的恬靜,那輕輕咀嚼的櫻唇不時的往上揚,代表她這頓飯吃得很開心,她開心,他就開心。

        但秦子宸沒看到的是她的笑中帶淚,不知她是如何極力的壓抑藏在眼底的熱淚。

        此時此刻,她真的覺得好幸福啊,她在乎的男人還活著,跟她坐在一起,為了不失禮,硬著頭皮吞下那些討厭的菜色,她的子宸哥哥原來是個可愛的男人呢,接下來的日子,他一定要像這樣,好好的活著!

        秦子宸不知她內心的千迴百轉,當桌上的恐怖菜色終於吃得差不多後,他連喝了三杯茶,才覺得嘴裡沒那些可怕的菜味。

        她堅持請客,付完帳步出餐館後,就見一名相貌普通的黑衣男子佇立一旁。

        秦子宸顯然認識他,向她點個頭,「請等一下。」

        她看著他走過去,兩人說了些話,她注意到他臉色微微一變,隨即點頭,該名男子立即轉身離開,消失在人群中。

        他則來到她面前,她從他那雙黑眸中看出一抹掙扎。

        「出了什麼事?」

        「沒有,只是突然有點事,得馬上回京一趟。」他的笑容有點勉強。

        她沒再追問,兩人隨即往巿集的出口走去。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4-3 12:2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3-9 08:44 AM 編輯

【第三章】

        或許分離在即,兩人沒多說話,各自陷在自己的思緒裡。

        秦子宸有萬般不捨,想以真實面容與阮昭芸相認,但他得馬上回京,兩年多來的分離,他實在不想如此匆促的相認又分開……

        可惡!他突然懊惱起來,若非要替皇上查案子,他何必戴著人皮面具,不能與她相認。

        阮昭芸亦是思緒千迴百轉,她靜靜的走在秦子宸身邊,回想兩人的前塵往事,也試著從回憶裡尋找,他此時回京是要做什麼?

        前世,在這時間點,她並不知道他在這裡,而她則成了江維仁的新嫁娘,當時,她的日子過得正和美,然後—— 

        她猛地止步,臉色刷白。

        她想起來了,差不多就是接下來這半個月,京城傳出一件天大的醜聞,秦子宸酒後亂性,差點玷汙他的繼母!

        這事雖然被嚴實掩下,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在有心人的算計下,還是傳了出去,皇上震怒,秦子宸以命相搏得來的軍功被這樁醜聞給硬生生壓下,他的名聲更差了,那張出色容貌從此也多了一抹桀驁不馴,他與失了顏面的父親、家族親戚、繼母皆徹底決裂,一人搬出侯府,爾後,他再度回到戰場。

        一連多年,他戰無不克,並將前朝丟失給異族的北疆一帶也收復了,皇上龍心大悅,論功行賞,封他為「護國大將軍」,讓他掌御林軍,也給了那只半月形玉珮……

        沒錯,她全想起來了,但就算如此,秦子宸酒後差點玷汙繼母一事也不曾被人遺忘,私下總有人議論,成了他一生都甩不掉的汙點。

        「怎麼了?妳不舒服嗎?臉色很難看。」秦子宸也沉浸在過往記憶中,走了好幾步才發現她沒跟上,沒想到回過頭來,竟見她面無血色的站立在人群中不動。

        阮昭芸抬頭看著他,怎麼辦?她要怎麼告訴他他酒後亂性一事?

        她知道因為這件醜聞,曾傳出皇上交付他的某個重大差事也沒了,看來,就是他現在在辦的事了。

        不行,既然她重生了,她一定要盡她所能的阻止這件事,可是,她要如何開口呢?

        此時,在巿集的入口處來了一個算命攤子,阮昭芸靈光一現,她看著秦子宸關切的俊顏,「其實,我也會看相的。」

        他一愣,挑眉指了指那算命攤子,見她煞有其事的點頭,他笑了,「是嗎?」這件事他倒是從未聽聞。

        「對,你這個月要特別的小心謹慎,不管任何場合,酒絕對不能碰,不然,你會出大事的。」

        「到底能出什麼大事?」瞧得她說嚴重,他忍不住笑了。

        她小臉突然變得嚴肅,「我們離開這裡再說。」

        他不明所以,但還是跟著她,示意店家將他們的馬匹拉過來,兩人隨即翻身上了馬背,策馬遠離熱鬧的巿集。

        兩人一路馳騁在山徑,他看她並未有停下的意思,便也一直策馬前行,直到來到碧雲山莊的門口,她翻身下了馬背,一雙明眸凝睇著他。

        他也下了馬等著她開口,但她卻好一會兒都沒聲音,不禁出口笑問:「怎麼了?捨不得跟我分—— 」

        話未說完,她突然抓起他的手,拉高袖子,用力朝他右手臂狠狠的咬下去。

        他難以置信的瞠視著她,從小阮昭芸就立志要成為第一賢慧夫人,崇拜他那虛偽又卑劣的繼母,讓他即使情牽於她,卻礙於自己的壞名聲,只得忍著心痛,不得不放下這份在年少時就傾心的悸動,遠走戰場,這樣的完美千金竟然像隻小野貓張嘴咬他?!

        這一咬,夠勁夠狠,她硬是咬出鮮血,留下牙印子,才鬆開了牙關。

        他哭笑不得,「妳這隻小貓咪怎麼咬人了?」

        阮昭芸用手帕輕按他的手,聞言,忍不住笑了,小貓咪,曾經他也這麼喊過她,拿開手帕,一看到他右手臂仍在滲血的齒印,笑意頓時一收,「痛嗎?」

        他搖頭,在戰場上殺敵,受過的傷無數,這幼貓的咬傷能有多痛,倒是她的唇染上他的一點血,他想也沒想的就伸手,當粗糙的手指溫柔的抹去柔嫩唇瓣上的血漬時,兩人同時一震。

        他尷尬地放下手,心跳加快,她一樣臉紅心跳,只能深吸口氣,輕聲說著,「你要記得我說的話,我算命是很準的。」

        瞧她一臉再認真不過的嚴肅神情,他還是笑了,「是,我會將妳的話放在心上,也請妳聽我一言,日後外出,不要一人獨行。」他忍不住叮嚀,就怕她再度落單,引來登徒子的覬覦。

        「好,公子保重。」

        「再見。」他深深注視她美麗的臉孔,嘴角的笑意更濃,他決定了,他們一定要再見,而且,時間不會太久的。

        她微笑點頭,但她不想道再見,看著他轉身上馬離去的身影,她不由得遙想當年,那背著小小的她走出迷霧森林的俊美少年—— 

*             *             *

        湧雲寺是離京不遠的阜平山上一座香火鼎盛的觀音廟,每年春季,總有各地香客不遠千里前來參拜,其中更有不少是皇親國戚或公卿貴勛,他們來此小住幾日,跟隨寺中僧侶唸經並祈求一年平順。

        寺廟原本古色古香,但在各皇家富商捐贈下,現有大小殿宇十多座,修建得更為氣派,只是因佔地極廣,又有多條小徑可以登高望遠,亦有許多美麗風光可探索,香客在茂密山林間迷路的事時有所聞。

       也是因為迷路,讓同樣出身高貴的秦子宸與阮昭芸有了第一次獨處的機會。

        「我五歲迷路,可是子宸哥哥已經八歲了,怎麼還迷路掉進大洞穴裡呀?」

        寂靜的山林中,雲霧繚繞,隱約可見湧雲寺主殿的屋瓦及高高的觀音佛像,而小小的阮昭芸此刻就蹲在地上,探頭看著底下的大地洞,笑著問。

        秦子宸抿緊唇,一雙手用力揪著結實的老樹藤,再一躍上去,跌坐在地洞旁,喘著氣兒看著自己的救命恩人—— 阮昭芸。

        即使她身上沾了泥土,那張粉雕玉琢的圓潤臉龐上也沾上不少泥沙,但一雙清澈靈活的大眼仍有著盈盈笑意,「子宸哥哥還沒回答我喲。」

        「妳看來就像隻髒兮兮的小貓。」他答非所問,指指她的臉。

        她下意識的伸手擦了擦,沒想到胖胖小手上本就有泥沙,這一擦更髒了。

        他微笑的起身走近她,再蹲下身子,拿了身上的帕子替她擦拭。

        小昭芸眨眨長睫毛,看到他的手在自己眼前來回移動,他的手很大,可是跟她娘親撫摸她時一樣溫柔,她忍不住彎唇露出淺淺的笑容。

        瞧她一直笑咪咪的,他忍不住說:「妳迷路了,一點都不害怕嗎?」

        「原本會怕啊,可是,遇見子宸哥哥就不怕了,只是—— 」她表情又變得困惑,「我是為了追蝴蝶才迷路的,子宸哥哥怎麼會迷路?」

        他苦笑,連他也不知道他為何會在這裡?

        昨晚他人還在廟裡的客房,一早醒來,卻莫名身處在這處凹陷近二丈深的地洞中,按理,他已會輕功,這樣的地洞困不住他,但他卻無法使用內力,在坐困愁城時,若非聽到阮昭芸踩在枯葉上的腳步聲,讓他出聲求救,只怕他會死在這裡。

        他替她擦好臉,抬頭看著那條救命藤蔓連結的聳天高樹,仍沒回答她的問題,「昭芸很聰明,知道拉老藤蔓來救子宸哥哥。」

        「是琳姑姑教我的,」她很得意的說著,但突然又臉兒微紅,咬了咬唇,「其實我說謊了,是我看琳姑姑在廟的後山,找了這樣的老藤盪來盪去的,都不會摔下來,我也想試試,就偷偷玩了幾回。」

        秦子宸對她口中的姑姑阮芷琳倒是印象深刻,兩家在京城皆是公卿貴勛之家,互有往來,阮芷琳不似一般貴女,私下許多驚世駭俗的想法或作法,每每都成了各式宴場上的私議話題,即使已到說親年紀,但因風評不好,無人聞問。

        他看著一臉不安的小昭芸,「沒關係,妳做的很好,妳是我的救命恩人。」

        她想了想,笑笑的點點頭,但隨即又皺起眉,「那要換子宸哥哥救我了,因為我不知道要怎麼走回湧雲寺。」

        童稚話語令他一笑,「好,換我救妳,我們走吧。」他牽著她的手,往另一條小徑走去。

        他的手因為練武已有小繭,反觀她的小手又軟又滑,因他從未握過女子的手,一股說不出的陌生悸動在他的心裡跳動。

        走著走著,山中濕氣似乎愈來愈重,霧氣更濃,伸手都快見不到五指。

        「也許會有一場大雨。」秦子宸觀察四周後,就帶著她返回剛剛視線尚好時,曾看到的兩株環抱大樹形成的樹洞內。

        洞內極黑,阮昭芸直覺就將身子靠向秦子宸。

        他發現她身子軟綿綿的,身上還有一股很好聞的奶香味,一發覺她在顫抖,他頓了一下,隨即伸手將她抱住,「不會有事的,子宸哥哥一定會帶妳走出森林。」

        「對喔,子宸哥哥很厲害的,不管什麼事都能輕易做好,像是寫詩作詞,還有練武功,這是我爹娘說的,他們還說,只要再過幾年,子宸哥哥一定就是京城第一才子了。」

        即使洞內很黑,秦子宸已經適應黑暗的眼睛仍能看到她那雙圓潤大眼充滿崇拜。

        再過幾年?他抿唇,沒有接話。

        小小人兒仍嘰哩呱啦的說著,「我爹娘還說,子宸哥哥的母親是京城世家名聲最好的官家夫人。」

        「馮蓉不是我的母親,她只是我的繼母。」黑暗中,秦子宸俊秀的臉龐閃過一抹不符年紀的嘲諷。

        「繼母跟母親不都是母親嗎?」小小的阮昭芸有點搞不明白。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

        轟隆隆—— 

        外頭突然傳來一陣雷鳴,他懷裡的身子輕輕一顫,更往他懷裡靠,「我怕打雷。」

        他沒多想就將她抱得更緊,「沒事的,子宸哥哥在。」

        緊接著,雷聲伴隨著一劃而過的閃電,雨勢頓時滂沱而下,涼風夾帶雨絲捲入樹洞,讓她覺得有點冷,忍不住將整張臉也貼靠在秦子宸的懷裡,「子宸哥哥很溫暖。」

        他微微一笑,聽著淅瀝嘩啦的雨聲,看著靜靜窩在懷裡的小人兒,那股陌生悸動再起,他覺得心頭暖暖的,有種說不出的滿足。

        約莫一個時辰後,雨勢由大轉小,天空再度放晴,陽光照進洞內,他低下頭,就見到她已在他懷裡沉睡,隱隱還打著呼嚕,瞧著那張熟睡的甜美臉孔,他竟有些不捨得喊醒她。

        但他們困在外面太久,恐怕已經有許多人急著找他們了。

        他不得不喚醒她,看著她可愛的揉揉睏意仍濃的雙眸,乖乖的任由他牽著步出樹洞,跟著他往一邊的小徑走去,只是走著走著,他們似乎迷路了,偏偏他內力盡失,無法施展輕功,不然便能躍至樹上,查看方向。

        「子宸哥哥,我肚子有點兒餓—— 」阮昭芸稚嫩的嗓音陡起。

        「妳忍一下,我找野果給妳吃。」他說。

        「好,只是,我們迷路好久了,我爹娘一定急著找我了,還是咱們弄點煙,我爹娘就會找到我們了。」她又說。

        「不行。」他不敢冒險,她出現在這裡是追逐蝴蝶,可他並不是,若是讓他內力盡失並將他丟在這森林的人看到白煙,去而復返,會不會再對他痛下殺手?阮昭芸又會不會被他牽連?

        阮昭芸蹙眉,她很想堅持弄點煙,她更想告訴他,這是琳姑姑教的叫什麼野外求生,吸引別人注意的方法,可是子宸哥哥的表情看來好嚴肅,她不敢再說。

        他們穿過樹林,秦子宸摘了野果用溪水洗了洗,讓阮昭芸果腹,看見她一小口一小口的皺著眉吃下去,他知道野果酸澀,她是大家千金,肯定沒吃過這麼難吃的東西,但她沒有吐掉也沒有嫌棄,而是嚥下一整顆野果,可見真的餓壞了。

        兩人走了好一會兒,阮昭芸又開口,「我有點走不動了,子宸哥哥……」

        他回頭看著她,這才發現不知何時,她小小臉蛋又髒了,眼眶紅紅的盈滿淚水,卻忍著不敢哭。

        他伸手揉揉她被太陽曬得熱烘烘的小腦袋,「我揹妳,好不好?」

        她想了想,掙扎了一下,還是點點頭。

        他在她面前蹲下,她則趴在他有點汗濕的後背,「子宸哥哥,對不起。」

        他揹起她,繼續往前走,「為什麼要對不起?」

        她低語,「我應該自己走的,可是我真的走不動了,你讓我休息一會兒,等一下我就下來自己走。」

        「嗯。」

        「子宸哥哥,我突然想到我娘說過,男女有別,授受不親,我這樣讓子宸哥哥揹,更早前還在樹洞內讓子宸哥哥抱著,是不是很不守禮教?」她困惑的說著,但卻忍不住輕輕挪動,讓粉嫩的臉頰更貼近他厚實的背。

        嗯,很舒服呢。

         「妳年紀還小,沒關係。」

        她的眼皮有點沉重,喃喃低語,「這應該與年紀無關,我在想是不是子宸哥哥以後娶我,那現在這樣跟在樹洞那樣就都沒關係了呢?」

        童言童語讓秦子宸忍不住笑了出來,本以為她還會說些什麼,沒想到竟聽見她平穩均勻的呼息聲,已經睡著了。

        他嘴角一揚,放慢了步伐,儘量挑選平路行走,只為了能讓背上的小人兒睡得更安穩。

        這一天,直到彩霞漫天,威寧侯府的嫡長子秦子宸才揹著慶安公府三房嫡女阮昭芸步出森林,回到湧雲寺,而兩方的人為了找孩子早已全員出動搜山,見兩人安然無恙的出現,這才鬆了口氣。

        也因此事,原就相識的兩家往來更為頻繁。

        春去秋來,時光流轉,兩人漸漸長大。

        當年人人看好的秦子宸並沒有成為京城第一大才子,而是聲名狼藉。

        阮昭芸出落得更標緻,也因為崇拜馮蓉,常常進出威寧侯府,與秦子宸愈形熟稔,對秦子宸在外的聲名,她並未放在心上。

        在她心裡,秦子宸仍是當年帶著她走出森林的好哥哥,而且,她更清楚,情竇初開的她不再視他為「哥哥」了。

        某個冬日的上午,雪花飄飄,十一歲的她乘轎來到威寧侯府,在兩個貼身丫鬟隨侍下,跟著侯府總管一路來到放著不少暖爐的廳房內,她一眼就見到雍容華貴的馮蓉坐在靠窗的椅上,面帶凝重的看著窗外初綻的梅花。

        馮蓉已三十五歲,但她一直都是眾家閨閣女子未來嫁人後的主母典範,而在阮昭芸眼裡,她更是個極有風韻的女子,一舉手一投足盡是風情,即使只是這麼靜靜坐著,也是一幅迷人風景。

        「芸兒來了,坐。」馮蓉笑看著這天姿國色的美人兒朝她盈盈一福,再姿態優雅的坐下。

        下人隨即送上香醇好茶,再度退下。

        馮蓉想了一下,看了身旁的杜嬤嬤一眼,再看了站在阮昭芸身後的兩名丫鬟,彷彿在思索著什麼。

        「夫人,有什麼事嗎?」阮昭芸還是第一次見到馮蓉如此猶豫神態。

        她輕嘆一聲,「有些話不知該不該說,說了,怕有人嘴巴不嚴實,傳了出去傷人。」

        「夏竹跟荷涓是跟我一起長大的,我們情如姊妹,夫人不必擔心,但若您真的介意,我讓她們出去。」語畢,她就要讓二人下去。

        「不必了!呃……芸兒,我當妳是自己人,有話就直說了。」馮蓉停頓一下,才開口,眼眶就紅了,「我知道妳一直感念子宸當年將妳救出林子,可是這幾年,他愈來愈不像話,侯爺對他益發失望,前陣子—— 」她搖搖頭,難過的低下頭,沒把話說完。

        「這陣子外面傳言,子宸哥哥連屋裡伺候他的丫鬟都給害死了,是真的嗎?」阮昭芸其實也有聽到這些流言。

        「這事兒終究還是傳出去了?」馮蓉風韻猶存的臉上透出悲傷,「子宸是侯府世子,雖不是我所出,可是身為他的繼母,我真的希望他可以自愛些,那個通房丫鬟年僅十五歲,也是人生父母養的,子宸他竟活活的將她丟入屋子前的冰湖裡溺死,丫鬟的命也不該如此輕賤啊。」

       「所以……是真的?」阮昭芸真的無法相信。

        馮蓉低頭拭淚,哽咽的無法說話。

        在旁伺候的杜嬤嬤忍不住開口,「阮姑娘,老奴說句話,夫人對世子可是比自己所出的二少爺還疼愛呢,但世子總是動不動就擺臉色給夫人看。」

        「別說了,當奴才的怎麼可以議論主子,還是在外人面前。」馮蓉輕聲斥責。

        杜嬤嬤馬上低頭,「是,奴才不對,奴才不過是心疼主子,何況阮姑娘也不算外人,這些年來,夫人可都是將她當自個兒的女兒在疼呢。」

        阮昭芸有些不知所措,她時常出入這裡,一來是崇拜馮蓉,二來也是想見子宸哥哥,雖然外面批評他是紈褲世子,但她從不曾在乎,可現在,連馮蓉也說他不好……

        「芸兒,一個已婚女子的幸福全繫在丈夫身上,說我私心也好,若妳真是我的女兒,我斷不會讓才貌德慧兼備的妳下嫁給子宸。」馮蓉拍拍她的手,溫柔一笑,「認真說來,子賢斯文沉穩,相貌堂堂,妳若願意嫁他,遠比嫁給妳的子宸哥哥好,這話妳聽進心裡,好好想想,好不好?」

        阮昭芸尷尬低頭,她的心向著誰,她很清楚的,馮蓉顯然也看出來了,所以才乾脆明示,可是,她從未將心思放到秦子賢身上啊。

        馮蓉又說了些語重心長的話,阮昭芸靜靜聽著,約莫一個時辰後,她優雅起身,有禮的向她一福,隨即帶著兩個丫鬟告辭。

        杜嬤嬤看著那身淡粉色身影消失在廳堂大門後,低聲靠近主子,「阮姑娘似乎不信夫人的話。」

        「她不是不信,是不願意相信,那孩子太死心眼,認定好的就是好的。」馮蓉頗有種恨鐵不成鋼的怨懟,頓了一下,看著杜嬤嬤道:「子賢對姚丫頭如何?」

        「不怎麼好,他心裡惦記的還是阮姑娘,夫人,這樣行嗎?那通房丫鬟是被二少爺給扔進冰湖溺死的,只因為她說了幾句阮姑娘的壞話—— 」杜嬤嬤見馮蓉眉頭一緊,連忙道:「老奴只是怕那姚丫頭也討不了二少爺的歡心。」

       「這也是最棘手的地方,但芸兒心裡有定見,動搖不了,若她真的不肯嫁給子賢,我也不會讓她嫁給子宸。」她臉色極為難看。

        阮昭芸的好家世,覬覦的人可不少,登門攀親的人幾乎要踩平門檻,而慶安公府更在不堪其擾下,開始為她選擇婚事。

        秦子宸已經佔住世子之位,若再得到慶安公府的助力,她的子賢哪有凌駕他的一天?

*             *             *

        阮昭芸神情鬱悶的在兩個丫鬟的隨侍下,乘坐馬車離開威寧侯府,她靠坐在馬車裡,看著窗外鵝毛般的飛雪,腦子混沌,心也沉甸甸的。

        荷涓、夏竹坐在她對面,知道小主子心裡煩,沒敢說話。

        片刻之後,車夫駕著馬車達達前行來到路口,竟見秦子宸高坐在黑色駿馬上,美如謫仙的俊顏,身上披著一襲黑色大氅,將他整個人襯托得更為俊雅出色。

        車夫策馬繼續前行,秦子宸同樣策馬趨近,馬車隨即在慶安公府的大門前停下,阮昭芸在兩名丫鬟攙扶下下了馬車,一見到他,兩名丫鬟緊張的貼著自家小主子,就怕他做出什麼違禮之事。

        他輕嗤一聲,「走開,我要跟妳們家小姐說話。」

        荷涓跟夏竹急急的跟小主子搖搖頭,但她們眼睛一眨,小主子已被人攬上馬背,策馬離去。

        「威寧侯世子怎麼這樣,小姐是未出閣的閨女啊。」秀氣的荷涓懊惱的跺了腳,連忙拉著不知所措的夏竹擠到車夫的座位上,要車夫連忙駕車追小主子去,但追過街角,哪還有兩人的身影。

        雪花飄飄,秦子宸以身上的黑色狐裘大氅包裹住阮昭芸,策馬來到不遠處的一橋墩旁的亭臺,他將她抱下馬背,兩人並肩走入亭臺。

        這些在他人眼中可能不符世俗禮教的行為,對阮昭芸而言並不算,兩人太熟悉了,從她五歲開始,這個男人就一直陪著她長大,她對他的信任一如家人。

        細雪如鵝毛般飄落,冷風微吹,她並不感到特別寒冷,只是,白茫茫的雪花彷彿隔出了另一個世界般,而這個世界只有她跟他。

        他注視著神情平靜的她,不由得莞爾一笑,「妳一點都不擔心我會把妳帶到哪裡?」

        「你是子宸哥哥。」阮昭芸知道他變得很不一樣,但她心裡一直認定那個揹著她走出森林的少年,「只是這幾年,哥哥愈變愈多,我都有些不認識了。」

        他微笑凝睇,心卻微微的痛。

       天知道他也曾想過要成為世俗眼中的完美世家子弟,但他做得愈好就愈遭繼母討厭,也屢遭繼母陷害。

       而他為了維持完美世家子弟的氣度風範而一再隱忍,一直到外界看他的眼神愈來愈不屑,他不再隱忍,當眾批判馮蓉的虛偽做作。

        結果,他的名聲更臭,但馮蓉針對他的情況倒是收斂一些,他才明白,原來隨心所欲反而更自在舒心,他懶得再勉強自己去當一個虛偽的世家公子,反正那些禮法規矩,他做與不做,外人也不問真假,一逕認為他就是學壞的紈褲子弟,與京城第一小霸王楚宗龍堪稱京城二霸。

        家宅不寧,甚至還有性命危險,但誰知道?

        在威寧侯府,他既無信得過的親信奴才,也苦無證據去指控馮蓉,而父親及其他族人見到他時的失望臉孔、苛責言論,都讓他感到無奈又生氣,這樣的京城,他是待不下去了。

        「子宸哥哥怎麼不說話?不管外面的人怎麼看你的,在芸兒心裡,你都是個好哥哥。」她仰頭看著他,曾幾何時,子宸哥哥愈來愈高,而她竟然只到他的胸口。

        「我的繼母聽到妳這麼說,應該會不高興吧。」他很清楚馮蓉多麼中意她,要她當子賢的媳婦兒,偏偏她開口閉口說的都是自己,不得不承認,這一點讓他每每想起,心情極好。

        她粉臉微紅,「不會的,夫人是個很溫和的長輩,不曾對我擺過臉色。」

        她咬著下唇,想到這兩年,愈來愈多上門說媒的皇親貴胄,她暗吐口氣,直視著這幾年長得更俊俏的秦子宸,她不知道可不可以開口。

        她聽琳姑姑說過,挑丈夫不能只聽長輩的意思,要跟丈夫過一輩子的又不是長輩,若沒找個順眼的、心裡愛的,何必委屈自己去當人家老婆,接著變成大肚婆,生小娃沒身材不入丈夫眼了,丈夫再來個三妻四妾,一年內就等個七、八天,等丈夫跟那些妻妾爽上一輪,回頭施捨般的再跟自己滾床單,天啊,不,一想就嫌髒,這種眾女爭一條老黃瓜的可笑人生,不要也罷。

        當時,姑姑驚世駭俗的話令她咋舌,但事後想想,她卻覺得很有道理,只是她不敢跟娘親或爹爹說,畢竟這話太直白露骨,不是一個閨秀該說的。

        她思緒繁雜,秦子宸亦然,看著她美麗動人的臉孔,他有許多話要跟她說,卻不知該如何開口。

        她深吸一口氣,她知道她沒有琳姑姑那樣違反世俗的非凡勇氣,敢說出心裡所想的話,但她覺得她的確該找個順眼的、心裡愛的,而且,她相信這個人一定會像當年帶她走出森林時一樣,溫柔待她,也一輩子對她好。

        想到自己要說出口的話,她緊張得雙頰泛紅,雙手揪著裙襬,一顆心更是怦怦狂跳,「子宸哥哥,芸兒、芸兒在想,爹娘已在為芸兒的婚事擇一良婿,子宸哥哥是不是、是不是—— 」

        「我要離家從軍,投奔在邊關打仗的將軍舅舅。」秦子宸突然苦澀的開口。

        他知道她要說什麼,但他要上戰場,心裡就有戰死的準備,又怎麼可以自私的耽誤她的終身大事。

        她陡然一愣,「上門求娶」這四個字也卡在喉嚨出不來了,只發出近似蚊蚋的聲音,「從軍?」

        他點頭,兩人對視,一時之間,靜默無語。

        他深深吸口長氣,再從袖口裡拿出一張紙條給她,「最多三年,我一定會回來,妳若有寫信就交給這上面住址的人,他會將妳的信派人送來給我。」他知道自己心裡仍有期盼,希望能分享她的喜怒哀樂,也存著一絲的念想,或許她會等著自己功成名就歸來,由他主動開口說出她剛剛放下矜持,差點說出的姻緣。

        「子宸哥哥……」

        「我會回來的,除非我死。」

        剎那間,她臉色發白,難過的低頭不語。

        他遲疑了一會兒,終究還是順從了心中的渴望,伸手輕叩她的額頭,力道不重,只是她皮膚太薄,留下一抹紅,他再伸手輕輕的揉了揉,讓那抹紅更豔。

        不意外的,她繃起俏臉兒,臉頰也飛上兩抹嫣紅—— 

        「子宸哥哥,我長大了,此舉早已不宜。」她輕聲提醒。

        這是她十歲前,秦子宸成了京城百姓口中學壞的公子哥兒時,見到她時,總會上前「打招呼」的動作,但在她十歲後,她覺得她已是個小大人,向他嚴正抗議,之後他就不曾再做這個動作了。

        聞言,秦子宸忍不住笑了,她還是跟孩提時一樣,反應總是慢了一拍。

        「小貓咪,男女共騎更不宜。」

        他微笑的放下手,深深凝睇著她那張猶如玫瑰盛放的紅嫩臉龐,將她此刻的容顏深深烙印在心口,只是縱有再多的眷戀不捨,他拳頭一握,看著另一方匆匆奔馳而來的馬車,「妳的丫頭追上來了,我看著妳上車。」

        她眼眶微紅,明白今日一別,再見不知何年何月。

        她上了馬車,貼靠在車窗,依依不捨的看著佇立在駿馬旁的英挺身影,直至他消失在雪花中。

        翌日,秦子宸離京了,但關於他的話題並沒有斷,傳出他讓一名丫鬟懷孕,馮蓉要求他納妾,讓大人孩子皆有名分,沒想到他竟出手將人打死,一屍兩命,威寧侯爺震怒,揚言要摘了他的世子頭銜,他才憤而離家。

        不意外的,如此荒唐冷血之事,京城百姓又是議論紛紛,爭相指責。

        阮昭芸打從心裡不相信,連帶地她去找馮蓉的次數也減少,倒是秦子賢三五日就到府中見她,送了一些首飾,追求意思明顯,但她不曾動心。

        日子一天天過去,遠在北方的戰事卻不曾傳回京,她也只能從父親在早朝時聽到的一些戰況,得知戰事不順,打得相當辛苦。

        她陸續寫了幾封關切的信,卻愈寫愈少,因為秦子宸未曾回過信,父親從戰報得知,秦子宸驍勇善戰,深得他的舅舅嚴思平將軍賞識,敵軍也畏懼他,這些事她替他高興,卻無法不怨他連報平安的信都不寫。

        時間再過半年,秦子宸杳無音訊,但留在京城的狼藉聲名卻未消失,她才發現原來城中百姓沒有新鮮事可聊,只能拿他的荒唐事當茶餘飯後的話題。

        當家人對她的婚事聲聲催,試探她可有意中人時,她也無法說出放在心底的秦子宸,且對馮蓉多次上門提及她跟秦子賢婚配一事感到忐忑,她喜歡馮蓉,但與秦子賢成了夫妻,日後,她又要怎麼面對秦子宸?

        好在,父母最終決定的對象並非秦子賢。

        夏竹曾私下跟她說,她聽到琳姑姑大力反對與威寧侯府結為親家,還說她花落誰家都成,就別是那表裡不一的馮老妖婆家。

        然而,當她與江家將聯姻的消息傳出去時,第二日,馮蓉即派人請她到威寧侯府,當馮蓉與她坐在大廳時,氣氛有些僵滯。

        馮蓉深深的看著她,喝了口茶後,才開了口,「芸兒,妳知道子賢真的很喜歡妳,妳要是當了他媳婦,我一定會好好教導妳,讓妳成為京城第一賢慧夫人,可好?」馮蓉握住她的手,還是不想放棄這個看中的兒媳。

        「可是芸兒的終身大事,父母已作主。」她尷尬的回答。

        「芸兒,我真的不可以成為妳的天嗎?」

        秦子賢略帶痛楚的嗓音突然響起,在馮蓉、阮昭芸、杜嬤嬤、夏竹、荷涓錯愕的目光下,秦子賢從屏風後方走出來,斯文俊秀的他在馮蓉的教育下,的確是一翩翩美公子,可惜的是,秦子宸太過出色,鋒芒太露,即使惡名昭彰,仍將他這名異母弟弟壓得光芒全無,始終被外界所忽略。

        阮昭芸實在無法面對秦子賢的真情告白,她急急起身行禮就要離開,「我很抱歉,子賢哥哥,夫人,芸兒先回去了。」

        此時秦子賢臉色突然一變,一個箭步上前,猛地扣住她的柔荑,嚇了她一大跳,隨行的兩個丫鬟也大驚失色,叫了出來,「二少爺!」

        但秦子賢聽而未聞,他逼視阮昭芸,氣呼呼的問:「為什麼不行?妳說!」

        阮昭芸對上他那雙冒火陰沉的黑眸,驚慌不已,手腕處的疼痛令她忍不住痛呼一聲,「好痛!」

        馮蓉瞬間回神,急急喊道:「子賢,你幹什麼?還不快放開芸兒!」再給兒子一個警告的眼神,秦子賢才緩緩放開扣住阮昭芸的手,將頭低下。

        兩名丫鬟急急的看著花容失色的小主子,發現她手腕都紅腫了,可見手勁有多大。

        「對不起,芸兒。」秦子賢抬起頭來,雙眸已轉為黯然,神情盡是歉疚。

        馮蓉讓杜嬤嬤拿來藥膏為她上藥,也為兒子的冒犯舉止致歉。

        阮昭芸表明不介意,隨即告辭離去,但秦子賢那雙閃動著憤恨的黑眸,直到回家,她也無法遺忘。

        一個在她印象中一直溫文儒雅的哥哥,怎麼會有那麼可怕的眼神?

        但這事她沒有太過糾結,秦子賢在幾天後就被送到南方去處理秦家產業,她仍關注著秦子宸的消息,她也在等待,希望秦子宸會回來,改變江家的婚事,但直到她成親後,他也沒回來。

        她安分的當個新嫁娘,江維仁是個體貼的丈夫,但她仍會想起秦子宸,這讓她有一種不忠於婚姻的內疚,於是,她決定將子宸哥哥深埋在記憶深處。

        然而,婚後不過月餘,她就聽到一個震驚京城的大醜聞—— 秦子宸酒後玷汙繼母,他的人生從此顛簸,她的命運也逐年變得曲折。

        雖然之後,兩人曾經再次交集,但人事皆非,最後一前一後雙雙離世。

        此時,她站在碧雲山莊的亭子裡,仰頭看著湛藍天空,她已向秦子宸示警,這一世,那件可怕的事應當不會再發生了吧?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4-3 12:2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3-11 09:20 AM 編輯

【第四章】

     這一日,威寧侯府內,富麗堂皇的廳堂裡已來了不少親友,氣氛看似熱絡,但秦子宸那張俊美臉孔卻冷峻不已。

  一張大圓桌上,秦子宸與父親秦哲鴻居中坐著,在座的還有祖字輩的老侯爺,老夫人,另外還有馮蓉、秦哲鴻的兩名親弟弟,秦子宸得喊他們一聲大叔父及二叔父,其他就是已在朝堂嶄露頭角的堂兄弟。

  秦家總共三房,但在幾年前已分家,只是住的宅第都相距不遠,雖然時有進出,但當秦子宸以真實面容秘密返回府中,卻見有此大陣杖等著他,他的表情能有多冷就有多冷。

  但在座的人對他臉上的冷漠並不以為意,事實上,秦子宸與馮蓉相處不佳是眾所周知的事。這兩年,他在外南征北討,不曾回家,也是因為馮蓉。

  秦哲鴻身邊雖有秦子賢和幾名庶出兒女,但要說不想念這嫡長子也是騙人的,他是他最深愛的女子所出,五官有一半承襲了她,他的個性才華也都肖似自己,那股好勝與倔强與自己無異,偏偏卻與自己離心,還做盡荒唐事,讓他更是傷心不過。

        秦哲鴻沒想到,這長子上戰場竟然屢建軍功,前幾日,皇上還特別在下朝後,將他召到暖心閣一敘,告知秦子宸離京不遠,正在替他辦事,一旦建功,日後定是國家棟樑,要他放寬心,好好接納這迷途知返的嫡長子。

  父子兩年多未見,又知道兒子離京不遠,秦哲鴻遂請求皇上讓兒子回府,和家人見上一面,因他們父子間的鴻溝太深,皇上若不下令,就怕兒子在建功後也不願與他相見。

  皇上仁慈願當和事佬,這才下令派人要兒子返京,好好與他這父親敘舊。

  秦子宸不得違抗聖令,但見父親還邀一干親友赴宴,他的表情要怎麼好?

  下人們將一盤盤的山珍海味送上桌,另外,多名丫鬟上前,為每位座上賓的酒杯斟至八分滿後,恭敬的退到一旁。

  眾人早從眉開眼笑的秦哲鴻口中得知他在替皇上辦事,也已建軍功,待日後辦妥聖上交辦的事返京,便是榮耀之日,也因此,紛紛舉杯道喜。

  氣氛正熱絡,當事人秦子宸竟連酒杯都不肯碰,直視著父親道:「皇上交代的事尚未辦妥,我已回府也見過父親,就該走了。」他起身就要離開。

  秦哲鴻臉色一沉,正要怒斥——馮蓉連忙起身,柔笑的看著秦子宸,「皇上的事應不急於一時半刻,不然,皇上也不會下御令讓你回府。子宸,你父親盼了你兩年多,你就多坐會兒,吃點東西再走吧。」

  秦子宸冷嗤一聲,臉上盡是不以為然。

  「走走走!他要走就讓他走。」秦哲鴻也怒了,覺得顏面盡失,他將這些親友急急的請上門來,就是要讓他們看看長子迷途知返,有成就了,他又多麼的以他為榮,兒子難道不知道他這父親的想法嗎?

  兩鬢斑白的老侯爺也繃著臉開口,「不能走!坐下來,子宸,在座沒有別人,都是一家親。」但秦子宸仍不給面子的站著,老侯爺氣得臉紅脖子粗,大甩袖子怒道:「大家知道你回府,都丟下自個兒的事前來,他們替你高興,你可別建了功就廢了禮,你是咱們威寧侯府的世子,別丟了你爹跟我這爺爺的臉。」

  秦子宸終於鐵青著臉坐下,但抿緊薄唇,啥也不說。

  見狀,老侯爺氣得全身發抖,怒指著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馮蓉見狀連忙又柔聲開口,「公公別生氣,侯爺更別生氣,子宸回來是好事,別讓他心裡又添了堵……唉呀,瞧我這當娘的真不會說話,抱歉了,子宸。」

  秦子宸似笑非笑,還是沉默以對,就見祖母、父親、還有其他長輩紛紛開口,要他往前看,一家子哪有那麼深的仇?

  何況馮蓉這繼母也真的不容易,她是如何待他的,全城百姓無人不知,他何必特別針對她?

  眾人此起彼落的話,秦子宸連回應都懶,他心中清楚,馮蓉為了得到好名聲,只要吃的用的總不忘給他一份,有時候秦子賢沒有,也得為他備上一份,也因此,她如願得到丈夫的疼愛,對外更說她是位識大他的賢內助,讓外人讚不絕口。

  但沒人知道,她費盡心機的算計、弄臭他的名聲,就算他哪兒都沒去,僅待在自己的院子,她也會派奴僕送來極好且珍貴的吃食,但刻意加了甜昧烹煮,讓他嚐了一口就無法再吃,她就藉機對外說他嫌棄她這後娘,不肯吃她準備的吃食。

  或是,她還曾以他的名義邀些同齡友人在府中設宴,卻故意另找一些紈褲子弟帶了妓女到府鬧場,他冷下臉,拂袖離去,她對外卻說,他不結交她為他挑的品德好的朋友,盡交一些荒唐敗家子。

  在他眼中,她就是個使著不入流的手段,演技卻很高超的戲子,可笑的是,外界竟還給她一個「京城第一賢慧夫人」的稱號。

  待眾人終於歇口,馮蓉再次虛偽的起身,「我其實不介意的,真的,未來的日子仍長,我只盼有一日子宸能放下對我的怨懟,我便心滿意足了。」她看了看秦子宸面前不曾動過的酒杯,斂起衣袖,端起茶,神情溫柔的看著他,「我這母親以茶代酒,祝子宸一切平安,順利。」

  呿,這女人真令他作嘔,她巴不得他死吧!他冷冷的看著她。

  「子宸,你母親已做到如此地步,你可別太過分了,還不舉杯?」秦哲鴻冷冷怒視。

  老侯爺、老夫人及一些長輩也紛紛附和,倒是其他與秦子宸年紀差不多的堂兄弟很懂得沉默是金,不敢出言攪和,而站在兩旁伺候的奴僕更是將頭垂得低低的。

  秦子宸面無表情的瞠視馮蓉,竟見她額頭泌出微微汗珠,眼神似乎帶著抹不安,只不過,這樣的神態看在其他人眼中,卻是她這個後娘懼怕他這個聲名狼藉的繼子的正常反應。

  他濃眉微微一蹙,若有似無的瞟了自己的袖口一眼,在進府前,看到府中那麼多馬車,他突然想到阮昭芸那席算命話,於是他做了點準備,看來,某人好像真的打算要什麼陰招。

  老侯爺又發話,秦子宸撩袍起身,在眾人目光下,面色淡漠的拿起酒杯,其他人暗暗鬆了一口氣,笑開了臉,跟著舉杯。

  秦子宸不動聲色的以袖遮口,作勢喝下,卻是讓酒液流入袖內早已備妥的吸棉布。

  「好,好,大家用餐。」秦哲鴻開心宣布。

  眾人舉筷,只是秦子宸仍沉著一張冷峻的臉,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幾個人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要他再舉杯,他聽而未聞,逕自吃飯。於是,原本還有些說話聲,到後來眾人專心吃喝,只是,佳肴美酒,無人知其味。

  日光悄悄挪移,一頓食之無味、心思各異的午宴終於結束,送走那些親戚、老侯爺跟老夫人,秦子宸正要離開——

        「風塵僕僕的趕回來,你母親很有心,早早就差人打點整理你的房間,休息一下吧,子賢去訪友多日,也已從南城趕回,估計傍晚才會回來,至少等他回來全家吃頓飯,到時要今晚走或明天走,爹絕不多話,可好?」

        秦哲鴻這語氣近似懇求,他覺得自己是個失敗的父親,他先前看重長子,子宸卻讓他失望,後來,他雖想扶持次子,但子賢在各方面的天賦都遜子宸一籌,他也失望,兩個兒子與他都不親,再加上先前他們都對阮昭芸有心思,兩兄弟間也不親近。這幾年,他覺得自己漸老,很希望兄弟倆能盡釋前嫌,好好相處。

  秦子宸直視著神情愈顯疲累的父親,見馮蓉又端著虛偽的笑臉走上前,他抿緊薄唇,轉身就在後方的小徑走去,那個方向是在他住的柏軒院。

  秦哲鴻夫婦相視一笑,馮蓉連忙喊了一聲,「何隆。」

  一名單眼皮的小廝立即快步追上前去,「世子爺,奴才伺候你休息。」

  秦子宸只是冷冷的回頭看他一眼,對這名從小跟到大的貼身小廝,秦子宸從來就不曾將他當作自己人,事實上,在府內,他很清楚,沒有一人值得他信在。秦子宸一路走回房間,隨即上了床,閉眼假寐。

  過了好半晌,外頭傳來小小的談話聲。

  「睡了?」是馮蓉壓低的嗓音。

  「是,奴才注意過了,世子爺動也沒動。」何隆低聲回答。

  「人也準備好了?」馮蓉再問。
 
     「是。」這一回,開口的是杜嬤嬤。

  「算算時間,藥效要發作了,把人帶進來。」馮蓉又道。

  秦子宸半瞇著眼眸,就見幾個彎低身影走了進來,他們越過分隔內外室的大型山水屏風,直在床榻而來。

  來人是馮蓉、杜嬤嬤、何隆及一名陌生女子,但令他心頭一驚的是,站在馮蓉身旁的妖嬈女子,除了她的面容與馮蓉不同,她身上的髮釵,耳環、項鏈,就連衣物竟與馮蓉身上所穿戴的一模一樣。

  在他們更靠近時,他才合上眼眸。

  「天啊,奴家沒想到是這麼俊的人兒呢。」女子略帶驚喜的聲音響起。

  「做你該做的事,事後拿錢走人,別讓我在京城看到你。」馮蓉冷聲道,對這名妓女臉上那花痴樣也感到噁心。

  「夫人放心,那藥我也試給您看過的,喝過的沒一個能清醒,當然,只要我再給個藥,他就會醒來辦事了。」女子笑聲帶著淫穢。

  「那就快點吧。」

  馮蓉皺眉,一想到待會兒會發生的骯髒事,就覺得這屋子污穢,她抿抿唇,轉身就走,杜嬤嬤跟何隆也連忙跟上去,三人踏出房間,何隆連忙將門好好的關上。

  一回身,就見夫人跟杜嬤嬤正看著自己,他連忙低頭。

  馮蓉看著他,不忘叮囑,「晚一會兒知道怎麼辦吧?」

  「夫人放心,小的一定會辦好的。」

  何隆諂媚的直點頭,不是他對秦子宸不忠,只是他是奴,而府裡作主的是馮蓉,他雖然覺得秦子宸可憐,但要想在府內安穩待著,只能依著馮蓉的命令行事。

  馮蓉主僕往院子的另一邊走去,來到亭臺旁,就有管事來報,「夫人,二少爺已經回府了,他本想見世子,但侯爺要他先回房休息,不讓他去打擾世子,二少爺氣憤的甩袖走人,還叫了奴僕拿幾壇酒送到他的院子去,說他要一人慶祝他哥哥建功又成皇上親信。」管事也知道,這二少爺真實是鬱悶冒火了,壓在他上頭的異母哥哥建功,這對他而言根本是天大的壞事。

  馮蓉繃著臉點點頭,便讓管事退下了。

  「這孩子怎麼這麼教人不省心,老是不按牌理出牌,這麼早就回來,好在侯爺勸住他,不然,不是壞了我的好事嘛。」

  馮蓉一臉不悅。

  杜嬤嬤也不知該說什麼,二少爺最近行事愈來愈不分輕重了,「只是夫人,這事若是沒處理好,可是會傷到夫人的聲譽,但秦子宸也徹底玩完,再也翻不了身了。」

  杜嬤嬤見她一臉冷笑,低頭不再多言,馮蓉深吸口氣,站定身子,陰冷目光看向不遠處的柏軒院。

  秦子宸已建立不小軍功,眼下還得到皇上重用,要是再建功,皇上再封功晉陞,甚至賜了宅院,她哪有機會再動他?

  她一定要毀了他,要不一直被他壓著的子賢哪有出頭日,為此,她不惜下重手,貼上自己的閨譽。

  而在柏軒院的臥房裡,妖嬈女子正笑咪咪的坐上床,從懷裡拿出一顆白色藥九,俯身就要喂進秦子宸的嘴裡,「吃了這藥,你會忘了自己是誰,只想做那件快樂似神仙的事,只是可惜啊,我不能享受到底——」

  說到此,她的脖頸處突然一麻,瞬間眼前一黑,失去意識的倒了下去。

*             *             *

  天朗氣清的夏夜裡,碧雲山莊內到處都打了燈籠,花園裡,一些奴僕的孩子正在池塘裡捉青蛙,有的還抓了些魚蝦,他們的嬉笑聲悅耳,偶而還有夏蟲唧唧加入,讓這個夜更添熱鬧。

  阮芷琳、阮昭芸坐在葡萄架下,荷涓、夏竹則坐在她們身後。

  夏夜涼爽,不見白日的燥熱,四人先是看著嬉笑的孩子們,後來,阮芷琳及兩個丫鬟很自然的將目光落在抬頭仰望星空,看了許久的阮昭芸身上。

  十天前,她遇到京城小霸王,有人英雄救美的事,她並沒有隱瞞,意思是要大家小心,雖然小霸王肩膀受傷,但她們也聽說了,他只是到了離碧雲山莊一個山頭遠的別莊養傷,會不會再過來騷擾誰也不知。

  「你家主子會不會是春心動了?」阮芷琳笑咪咪的回頭看著兩個丫鬟。

  兩人一愣,夏竹答道:「主子的事,我們也不知。」

  但她們也不得不承認,就像姑奶奶說的,這幾天主子變得很奇怪,常常陷入沉思,偶而還嘆息,跟先前到這裡如魚得水、快樂度日的她很不同。

  「還在想那名英雄?」阮芷琳索性用手肘點了點看星空太久的侄女。

  阮昭芸先是一愣,隨即臉紅紅的看著姑姑,「不是,我沒有。」

  「這樣不行喔,你因為秦子宸退婚才兩個月,你就又看上別人,我們女生不一定要符合世俗禮教的要求,但對男人,絕不可以見一個愛一個。」阮芷琳很認真的看著她道。

  她急急搖頭,「不是,我沒看上——總之,我絕不是見一個愛一個的人。」

  「所以,你是在想你的子宸哥哥?」

  她想也沒想的就用力點頭,事實上,那英雄就是子宸哥哥,但她不能說出來他沒事吧,那件醜聞應該沒有發生吧?!

        「哇,真不害臊,想他了呢。」阮芷琳笑咪咪的支著下顎,看著美若天仙的侄女的粉臉更紅了,「好,你放心,等哪天秦子宸回京,你的婚事,姑姑幫你喬。」

  「不用、不用的,我想像姑姑一樣,自由自在的生活就好了。」

  「什麼一樣?你那麼愛秦子宸,不惜為他演了一齣戲退婚,這種事得讓他知道,不然,他怎麼會珍惜你,好好愛你一生?

  阮昭芸聽姑姑說得義正詞嚴,只能乾笑不多駁斥,但她心裡暗下決定,絕不讓姑姑跟秦子宸見面。

  只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她心心念念的人,卻在第二日的午後登門拜訪,當阮昭芸的一顆心在胸口劇烈跳動時,阮芷琳可是大大方方的要秦子宸叫她「琳姑姑」,然後將他從頭到腳,再轉了一圈打量完了,這才點點頭,「這菜不錯。」

  秦子宸此時仍是易容,但對這名大自己沒幾歲的長輩很熟悉,對她的怪異言詞也是習以為常,沒有太多想法。

  但他如此淡然的對待阮芷琳的「現代話」,倒讓她對他多看一眼,「個性穩重,芸兒,可以試試味道。」

  阮昭芸很清楚她在說什麼,又好氣又好笑的瞪了琳姑姑一眼。

  阮芷琳也不囉唆,「行了,不當礙眼的人,你們慢慢聊,喔,謝謝你那一天救了我家芸兒,這位英雄到底要怎麼稱呼?」

        「琳姑姑叫我「鷹」就可以。」這是他在軍隊時,舅舅對他的昵稱。

  「飛禽中的猛獸啊。」她開玩笑的朝阮昭芸眨眨眼,「要不要考慮換掉你的子宸哥……」

        「我們出去啊!今天天氣特別好。」

  阮昭芸急急打斷姑姑的話,但來不及了,她看到某人的眼睛一亮。

  「子宸哥是否就是威寧侯府的世子秦子宸?我聽聞他與阮姑娘的交情非比尋常……」

        「當然,那可是我們家芸兒——」

  「姑姑,你不要亂說話!那個鷹——我也這麼叫你吧,若沒事,我想回房去睡一下。」阮昭芸覺得今天的陽光特別的烈,她全身都熱起來,還有點口乾舌燥。

     聞言,他臉上笑容一收,「我有些事想問你,但如果你想午睡……」

  「呃……我突然又不想睡了,不如我們出去吧。」她連忙跟姑姑點頭,再示意兩個丫鬟跟上來。

  秦子宸有禮的向阮芷琳一揖,「我會在天黑前送她回來。」

  「好。」阮芷琳笑咪咪的看著這名高大英挺的男子,不知怎的,他極有她的眼緣,不過與冰山男相比,還是差一大截就是了。

  在別莊大門外,阮昭芸發現除了一匹駿馬之外,竟然還停了一輛馬車。

  秦子宸看到她困惑的眼神,主動解釋,「我帶你到我的山莊去,離這裡不遠。」

  她點點頭,主僕三人上了馬車,秦子宸翻身上了馬背,一行人在另一邊的山路行去,不過半晌,再穿過一小座林蔭後就抵達了。

  這座山莊非常氣派,占地極廣,所用的一磚一瓦都是極好的建材,走在其中更可見精緻的亭臺樓閣。

  秦子宸帶著阮昭芸走進去,兩個丫頭也跟著在前走,驀地,一名年輕的小廝上前拱手,「我家主子交代,想與你家小姐單獨說說話,還請二位姑娘到側廳一坐。」

  夏竹跟荷涓互看一眼,不是很放心,但前行的阮昭芸顯然也聽見了,遂回頭朝兩人點頭。

  秦子宸帶著地步上一座造得美輪美奐的樓臺,位處高處,放眼望去,可見田野阡陌,遠遠的山腳下還有幾戶屋頂,飄著炊煙的農家。

  兩人在桌前入座,稍後,下人送上精緻的糕品及茶香,她發現是她最愛吃的三色糕,茶水也是她最愛的碧螺春。

  她凝睇著他,他還是如此貼心。

  「不喜歡嗎?」他問。

  「沒、沒有。」她靜靜的喝茶,低著頭,小口吃了點心,腦袋裡轉著,京城應該沒什麼事發生吧?他看來一切都好。

  她再喝口茶,心思重重的抬起頭,驀地對上他的視線,這才發現他的眼眸帶著濃濃笑意,她一愣,「怎麼了?」

  他嘴角微彎,伸出手,拉開袖子,露出手臂上早已結疤的咬痕,「我想請問大師,近日可還有劫難要注意?」

  所以那件事真的有發生?她臉色微微一白,「你沒有什麼事吧?」

  他搖頭,「沒有,若非芸兒姑娘的示警,也許此刻,我也無法坐在你面前。」

  她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沒事就好。」

  他笑得愉快,沒錯,他是沒事,不過再過不久,京城就會有樁自負惡果的醜聞傳出來,那就不干他的事了。

  他收回手,再指指自己的俊美面容,「還有什麼是我要小心注意的?」

  她尷尬的看著他,放下手上的杯子,「我……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才能有那種算命能力,現在暫時沒有。」

  「那就言歸正傳,我要去查件事,需要你幫幫忙,就當作是回報上回的救命之恩,如何?」

  他在此處跟監某人已久,他這幾日離開後,在鎮州佈局的下屬通知他一個好消息,皇上要他辦的事已有重大進展,他只要再丟餌,就能釣到大魚,而這個餌原本的設定就是個少女,他也已有人選,只不過在與阮昭芸相遇後,他只想讓她來當這個關鍵人物。

  「要我幫忙?」她愣住了。

  「對,不會太難,你要扮演驕縱的主子,我是你百依百順的貼身隨從,時間最長不超過一個月,當然,你的安全絕對無虞。」他黑眸閃閃發亮,話中有話,還很犯規的靠她更近。

  見這張靠得更近的魅人俊顏,她益發緊張、慌亂,不過這樣她就臉紅心跳,還要相處一個月?不行!不是她不想幫忙,而是她不能跟他有太密切的接觸,她無法忘記上一世他是因她而死,她不想冒險「我、我可、可以拒絕嗎?」她困窘的結巴。

  他濃眉一蹙,「原因?」他不能說不失望。

  她吞咽了口口水,「我是侯府閨女,本就不該在外拋頭露面。」

  他笑了,「只要戴上人皮面具,沒人知道你是誰。」

  她咬著下唇,「那如果……如果是我不想再跟你接觸呢?

  他黑眸倏地一瞇,「我讓你感到害伯?」

        「當然不是,只是我們畢竟還是陌生人。」她暗鬆一口氣,很高興自己想到這個理由,他一直沒用真面目與自己相認,不是嗎?

  「只因為我是陌生人?」黑眸灼灼,帶著她不容逃避的光芒。

  「當然,我們一點都不熟。」她急急點頭。

  他莞爾一笑,緩緩近身,「那如果我告訴你,真實我——」他一手摸向脖頸,打算揭開人皮面具。

  「其實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就是我還是個病人!」她突然急匆匆的打斷他,接著起身一福,拉起裙擺逃之夭夭。

  秦子宸傻眼,他正要坦白身分,怎麼也沒想到阮昭芸竟然會落荒而逃。

  他撫著下顎,不解的看著下方逃跑又急急返回叫丫鬟的阮昭芸,雖然說女人心海底針,但他的小貓咪從來都不難了解,也不是膽小鬼,那麼她是怎麼了?

  這個問題困擾他許久,就連入夜後,某人依慣例與他會合,前去另一個山莊夜探,他仍不得其解。

*             *             *

  沉寂的夜,林木蓊鬱的山腰處,一棟黑瓦紅牆的宅第座落,侍衛來回巡視,戒備森嚴,就算是白日,來客也是坐著馬車直接進入高且厚實的大門內,離開時也是馬車直接駛出,讓人無法一窺到訪的人。

  此時,六名護衛如常的提著燈籠巡視,在繞過主院後,再次消失在夜色中。黑暗中,兩個與夜色融為一體的身影開始行動,他們小心翼翼的穿梭在高大茂密的樹上,飛簷走壁來到一屋子,倒掛在廊上,清楚的看到屋內的情形。

  「那家伙竟敢命令我!」一名白髮蒼蒼的老者吹鬍子瞪眼,對著前面一名中年男子拍桌怒道。

  「他的確更得主子的心,郭老,你還是坐穩目前這個位置就好,別想對付他,那小子年紀不大,但論城府謀略,確非常人,難怪深得主子歡心。」中年男子嘆息一聲,顯然自己的地位也因為該人而連降幾級。

  「那小子說皇上交付給秦子宸的在務可能就是衝著我們來的,這話可信嗎?」老者突然又擔心起來。

  「這消息恐非空穴來風,郭老還是派人吩咐下去,有些錢暫時別賺了,保守些。」中年男子沉吟了一下說。

  老者點點頭,兩人放鬆下來,開始聊起了風花雪月,不一會兒,一輛馬車進來,不僅送來幾名春風樓的妓女,竟然還有貌似女子的男倌,就見中年男子立刻將漂亮男倌擁在懷裡,狠狠的吻了下去。

  「李大人,這小倌可不是李大總管,你別嚇壞他了。」老者邊說邊將個美人兒拉到自己腿上。

  李應奇放開懷裡的人,眼神閃爍的笑道:「我就當他是,郭老,你是沒見過李衛,不然,你絕對會像我一樣,從見到他第一眼到現在三個月了,我腦海想的都是在對他做些邪惡事……」他邪魅的說了些讓人臉紅心跳的淫話,所有人頓時笑得花枝亂顫。

  兩名黑衣人聽不下去,在夜色掩護下以高超的輕功離開,進入樹林後,拉出兩匹藏匿的駿馬,上了馬背一陣奔馳後,來到一山頭上的木屋。

  這時,看似無人的老木屋被點亮燈火,另外兩名黑衣男子走出來,向他們拱手行禮後,再度沒入黑暗中。

  兩人走進屋內,一床一桌兩張木椅,另有一只老舊不新的衣櫃,家具十分樸拙簡單,最值錢的可能只有桌上那盞精緻的茶具,木屋主人——嚴思平在桌前坐下,動作熟穩的拿起一個瓷瓶,微微頓了一下,才打開瓷瓶倒出一些茶葉在瓷壺中,再提起桌旁一只以炭火溫著的熱水,衝泡而下,室內立即泛起一股濃郁茶香。

  「沒想到舅舅也喝大紅袍。」秦子宸挺訝異的。

  嚴思平腦海裡浮現送這茶葉的女子,還有她嬌俏說著——「大紅袍昂貴又如何?不就是茶嘛,人生在世,有機會嘗試就喝,反正也沒要你付錢。」

  「舅舅?」秦子宸難得的發現舅舅的眸中閃過一抹溫柔笑意。

  這一聲,讓嚴思平連忙收斂思緒,不再去想那個動不動就跑到他這裡來討杯茶喝的美人兒,他注意著壺中茶色,似乎又想到什麼,抬頭看著秦子宸,「舅舅這裡不需要暗衛保護,你還是將人撤了。」

     「不成,我們都做了偽裝,舅舅卻不肯戴人皮面具,我也只能用這種方法保護舅舅。」秦子宸會如此謹慎不是沒有道理的。

  舅舅可以說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他的包容與傾聽讓他覺得自己並不孤單,並在無處可去時,可以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他能夠建立戰功,也是舅舅傾盡心力教導,讓他統領大軍衝鋒陷陣,成功擊退敵人。

  他建立大功,得到皇上賞識,皇上要他秘密返京後,還刻意召了幾名要臣進議事閣,公開讚賞他這名年紀輕輕的小將,直言他將成為國之棟樑,還給了他象徵如朕親臨的白玉珮,要他代替他探查民情,走訪大金王朝國土有無貪官橫行或民怨。

  但秦子宸私下還拿到一封密函,他才知道皇上真正的目的是要他查辦大金王朝最大也最多分號的大圖錢莊,以及與之往來密切的各名特定官員。

  信函中明指要他摧毀長年把持大圖錢莊,利用搜羅到的情報做消息買賣,賺到錢財、權勢,甚至以此勒索威脅一些朝中要臣,出賣國家機密並危及重兵駐守邊境軍情的貪官污吏。

  於是,他與多名親信,花了三個多月的時間明查喑訪,再佈下許多耳目暗樁,這才查出官員們每隔一段日子就會來莫白山拜訪退休的郭老將軍。

  這些人中,有些曾見過舅舅,更知道舅舅長年鎮守邊關,即使打勝仗也留在邊關,只讓副將帶兵凱旋回朝接受皇上封賜,而今,他卻出現在此處,就怕那些人多有聯想,進而危及舅舅的生命安全。

  不同於外甥的擔憂,嚴思平靜靜的為兩人倒上一杯茶。

  邊境戰事在敵方退兵投降後已停歇,在得知皇上用意後,他自動請纓來幫忙,因為幾個月前,軍情被敵軍所識破,他們無端折損多名弟兄,雖然後來戰勝,但身為大元帥的他定要查個究竟,絕不讓此事再發生,皇上也恩准了。

  他啜了一口茶,深邃眸光跟著一斂,「子宸,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我會避開那些人,不讓他們發現。」說是這麼說,但他不願意戴人皮面具,其實也有他的用意,他就是要讓某些人不安,某些人急躁,這樣子宸就可以更快的拿到相關證據。

  他們都很清楚那小子指的就是江維仁,效忠的是當今的六皇子,只是這中間可以連結或搜尋到的證據太薄弱,就算事情爆發,恐怕也不會牽連到他身上。

  兩人默默的喝茶,沉澱了思緒,秦子宸開口,「雖然很不甘願,但我已經決定先將他們各處的窩都給捅開,至少能逼一些人安分些。」

  「好,這裡舅舅就先盯著,你準備到鎮州去收網。」

  「不急,再多等幾日,我的另一個分身很努力的在那裡與大圖錢莊的女掌櫃「周旋」,還與春風樓幾個美人兒翻雲覆雨的探情報,這種賣身的事,我可沒興趣。」秦子宸笑笑的喝了杯茶。

  「你在這方面似乎都沒興趣。」嚴思平含著某種深意笑望著他。

  「舅舅不也一樣?」秦子宸也帶著某種意味回視。

  舅舅有一張如刀鑿般的五官,黑眸深邃,全身上下帶著强悍的氣勢,任何人見了都能感受到一股威脅性,這是舅舅長期在戰場上沾染上的煞氣,但他知道他有一顆多麼溫暖的心。

  想到這,他突然一笑,「不過,我聽暗衛說,近月來,有一女子老在這裡來討茶?」

  「不過是個小姑娘。」嚴思平雲淡風輕的說。

  「應該不小了。」秦子宸很清楚對方就是阮昭芸常常掛在嘴邊的琳姑姑,相信舅舅也知道,只有阮芷琳還不知道舅舅的身分。

  嚴思平開玩笑的瞪他一眼,「舅舅對男女之情早已無心,你也別想當月老。」

  「我只是覺得她不錯,但舅舅沒有表態,我自然也不會讓她知道舅舅的身分。」秦子宸邊說邊注視著眉宇間有著不同於以往的光采的舅舅,「不過,她與世俗認定的世家閨女不同,不是會在家相夫教子的好女人。」

  「這話舅舅倒不贊同,女子就算跟了教習嬤嬤學規矩及禮儀,琴棋書畫皆精,也不見得就是個可以相夫教子的好女人。」嚴思平下意識的反駁,但在對上外甥帶著某種玩味笑意的眼神時,竟莫名心虛,他輕咳一聲,轉移話題,「倒是芸兒,你對她另有打算吧?」

  秦子宸不由得一笑,「知子莫若父,但我爹卻沒有舅舅來得了解我。」

  「你爹跟你一樣是痴情種,我知道他心裡深愛的只有你的娘親,只是他背負著一大家族的榮辱,娶了馮蓉又納了多名妾實在是情非得已。」

  這話裡的意思秦子宸聽得明白,就是要他對他爹好一些。

  「在得知芸兒因怪病解除婚約後,我就沒打算再放開她,」他勾起嘴角一笑,想起白日她落荒而逃的可愛身影,心情愉悅的再喝了口好茶,「她是我的。」

  「她能應付得了馮蓉?」嚴思平提壺再次沖泡,讓那濃厚純郁的茶香再次飄散在屋內。

  先前在威寧侯府發生的事,外甥已跟他說了,這幾日,還刻意派人在京城裡送點消息,不然,外人不知曉,不就可惜了馮蓉的那場大戲?

  這一點的確是很大的問題,秦子宸看著握在手上的茶杯,眼神陡地一冷,「我會在她身邊,該給顏色時,我也不會客氣的。」

  聞言,嚴思平點了點頭。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4-3 12:2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3-11 09:28 AM 編輯

【第五章】

  日子又一天一天過去,秦子宸不再出現。

  阮昭芸逼自己不能在秦子宸住的山莊去,但心裡又覺得自己很差勁。連個忙也不肯幫,一連幾日,她過得極為糾結。

  阮芷琳是個好奇寶寶,總想知道兩人去了哪兒又聊了什麼?但阮昭芸說得含糊,她正打算去拜訪英雄的家時,一封從京城送來的家書讓她整個傻了,她連忙三步並作兩步跑進阮昭芸的院子,就見她坐在花廳內,望著暖暖日光發呆。

  「看看。」她將信交給她。

  阮昭芸迅速覽信,愈看愈心驚。

  近日京城盛傳威寧侯府的嫡次子秦子賢酒後亂性,差點玷污了自己的親娘,好在奴僕聽到當家主母馮蓉的求救聲,急急進去阻止,不然,可是亂倫的大事啊。

  聽說事件發生那日,兩年多未歸的秦子宸也有回家,但僅有幾名家族成員知曉並一起用了午膳,沒想到不過一、兩個時辰後,就發生這件大事,爛醉如泥的秦子賢緊急被送到南方,府中也要奴僕們守口如瓶,但還是有人嚼了舌根,傳出去了。

  阮昭芸心思煩亂,這樁醜聞還是發生了,只是男主角從秦子宸變成秦子賢,到底怎麼回事?

  「這事太勁爆,我都風中凌亂了。」

  阮芷琳搖搖頭,在靠近雕紋大圓窗前坐下,「我看你也別嫁你的子宸哥哥了,我本就討厭假惺惺的馮蓉,現在她還養出個亂倫的兒子,這不妥。」她頓了一下,突然傾身向前,「可是,這樣對秦子宸也不公平,不然,他若答應不跟他們那對亂倫母子同住,那就可以。」

  「琳姑姑,你真的想太遠也想太多了。」她真的不知道姑姑怎麼會有那麼多奇怪的想法。

  「我哪有想太多?」她瞪大雙眸,「信裡不是寫了嗎?威寧侯府嚴重否認此事,說不知是哪個有心人刻意污蠛,但京城裡沒人相信,這會兒,大家都聚焦在此事,三哥說你著想回去也沒問題了。」

  「好,我也想爹娘了。」

  「那你先回去,我待在這裡,我對八卦滿天飛的京城真沒什麼興趣。」她微微一笑,「冰山男正在融冰中,我不能前功盡棄。」她神秘兮兮的說著。

  「好,芸兒先回去。」她離開也好,不然這麼糾結下去也不是辦法。

  翌日,兩人用完早膳,奴才將一些行嚢都裝上馬車後,阮芷琳陪同阮昭芸走了出來,兩人相擁道別,阮昭芸轉身正要上車——

  一陣急遽馬蹄聲陡起,接著,就見到某人英姿勃發的策馬過來。

  阮芷琳眼前一亮,「是鷹呢。」

  易容的秦子宸一身黑色勁裝,豐神俊朗的在兩人面前拉韁勒馬,俐落的翻身下馬背,動作一氣呵成,甭說幾個丫鬟看了心兒怦怦跳,連小廝們也覺得他帥翻了。

  「你們要離開了?」秦子宸目光來回掃過阮芷琳跟阮昭芸,最後定在阮昭芸略顯不自在的粉顏上。

        「芸兒的病好了,她要回京,但我沒有。」阮正琳想也沒想的就道。

  阮昭芸瞪大了眼,卻已來不止阻止,只能窘迫的看著突然笑得很歡快的秦子宸。

  「看來,你那個重要理由已經消失,沒有理由不幫我了。」

*             *             *

        馬車已經行走五日,阮昭芸還是有一種不真實感。

  她試著在混沌的腦子裡,努力回想當日景況。

  琳姑姑很好奇要她幫什麼忙,於是秦子宸要求跟姑姑在廳堂內單獨說話,她怎麼也不肯,最後,三人進到廳堂,退下閒雜人等後,秦子宸就表明自己的真實身分,揭下人皮面具,露出那張俊俏不凡的面容。

  再見那張年輕的俊美容顏,她恍若隔世,喉頭哽了一下,鼻頭微酸,久久說不出話來,他卻已開始向琳姑姑解釋他為何易容、需要她幫什麼忙。

  「等等,我願意幫忙了,真的,至於內容我跟姑姑說就好,你哪時候要走我都願意配合。」她急急的說,一隻白嫩小手還摀住姑姑的嘴,就怕她說了不該說的話。

        「你好像很怕琳姑姑跟我說話。」他勾起嘴角一笑,笑得很狡黯。

  「不是……反正,我答應了,是明天走嗎?」她只想趕快攆他走。

  「行,明天上午,我來接你。」他向兩人點個頭,隨即離開。

  他離開後,她便將秦子宸需要個女伴幫忙的事說出,就見琳姑姑笑得賊兮兮的,「老實說,是不是他英雄救美那時候,你就猜出他是誰,才一副心神不寧的樣子?還有啊,怎麼那麼怕我跟他獨處?你怕我會抖出你退婚的原因是愛上他?」

  阮昭芸早就知道琳姑姑有多聰慧,但卻不知道自己被她看得這麼透,「……對啦,姑姑,拜託你千萬別跟他說,我、我會自己說。」

  「好吧,不過你怎麼一開始不答應幫忙,還想離開?」

  因為她怕會害死他,但這話要她怎麼說?她只能含糊解釋,「姑姑,我總是未出閣的閨女,怎麼可以跟他到鎮州,假扮他的主子。」

  阮芷琳直接翻白眼,「他都說易容,安全無虞了,怎麼不行?何況,他還是你從小到大就認識的子宸哥哥,更甭提前陣子他又救了你一次呢。」

  接下來,琳姑姑說了長長一串,什麼幸福的門已在她眼前打開,她要勇敢的走進去,她一定會幫她掩護,不讓外界知道她根本沒在山莊養病。

  還說能跟自己深愛的男人共患難,光想就很浪漫,這種機會可不是每個女人都有,再說了,倘若日後有人反對小倆口成親,這件事也可以拿來當籌碼或手段,有百利而無一害嘛……

  姑姑碎念個沒完,第二天,她幾乎是半強迫的被笑咪咪的姑姑給塞進馬車裡,看著夏竹跟荷涓兩個不能跟的丫鬟淚眼汪汪的目送自己。

  第三天,他們在行經一個小鎮時,秦子宸買了個相貌清秀的丫鬟,然後,在下一個小村落,他又添了兩名小廝,現在總共有兩輛馬車同行,她從他們神情自若的相處中看得出來,三人根本是熟人。

  馬車達達而行,秦子宸饒有興味的盯著明顯陷入沉思的阮昭芸,窗口的微風吹飛她的烏黑髮絲,陽光在她髮上沾染了點點金光,讓她那貌若天仙的臉龐更為出色,「我們還得走個幾天,在我們抵達之前,我會替你易容,我也會換上另一張臉,目的地是一座離鎮州不遠的安靜院落,一下馬車的那一刻開始,你就是我的主子葉卿卿,我是你的大總管李衛。」

  她怔了怔,接著才像是聽明白他的話,點點頭,只是,她還是忍不住心裡的好奇,對上他的眼神,「為什麼找我?你找的那個丫鬟也可以當主子。」

  他微微一笑,「梁冰的眼神太世故,氣質也不同,怎麼都不適合演一個家纏萬貫,父母皆亡的富家嬌蠻少女。」秦子宸說這話時有些懶洋洋的,她總覺得他的眼神帶著不明的探究,讓她有些不安。

  馬車內其實相當寬敞,一張有暗格的長桌,四周放了刺繡軟墊,兩人面對面坐著,桌上的杯盤都有磁石,即使車子晃動,也不致於倒了。

  他的手把玩著茶杯,輕笑一聲,「其實我也有話想問,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是你的子宸哥哥?」

  她臉色驀地漲紅,結結巴巴的道:「我……我……」

  他一挑濃眉,「你早就發現是我,還刻意點了一桌我最討厭吃的蔬食來整我,這是一個妹妹對待救命恩人跟好久不見的哥哥的方式?」

  阮昭芸一想到他那時額冒冷汗,硬是吞下的糗狀,連忙低頭,咬著下唇,就怕自己忍俊不住笑出聲來。

  粗糙的手指突然碰觸她的下顎,輕輕的抬起。

  她眨眨眼,有些手足無措的看著突然靠近的俊顏,他的黑眸里有著濃濃笑意,「我沒想到你那麼調皮,我以為你已成了第二個馮蓉。」

  她尷尬的拉下他的手,「我又不是她,再者,子宸哥哥這行為也不宜,怎麼說也是侯府世子——」

  「該有世子風範時,我就有,不需要時,你也別太在意,何況我們是在馬車裡。」

        「但我始終記得,在很多年以前,不管在外人面前如何,子宸哥哥在我跟前一直都是個謹守禮節的世子。」她不平的說著。

  「如果說,那是因為你喜歡,我才一直讓自己看來像那個樣子呢?」

  她怔怔的瞪著他,這話怎麼感覺有點奇怪呢?不過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的他,她都喜歡……

  不對不對,她想什麼喜歡不喜歡,她不是要跟他保持距離,免得江維仁那個瘋子又做出什麼事嗎?

  「我有點睏了。」她急急往後,將身子靠在軟墊上,闔上眼睛。

  他目露思索的看著她柳眉微攏的容顏,不過兩年多沒見,這隻小貓咪好像藏了不少秘密,不怎麼坦白之外,還會閃躲他的問題。

  但不急,他總會有辦法讓她像小時候一樣,乖乖的對他說出心裡話。

  秦子宸的確不急,馬車總是慢慢的行駛,入夜後,遇到客棧便歇息,有時還是在一些看似老百姓的屋子借住,但這看似不經意的隨興,阮昭芸卻發現一旦夜色黑了,就有不少蒙面的高大男子趁夜到訪,與他另闢一室,一群人大約待了半個時辰,就又悄悄離開。

  她看在眼底,沒多問,他也沒有主動告知的意思。

  這一天,約莫再一個時辰,他們就將抵達目的地。

  馬車裡,秦子宸已經為兩人換了一張臉,阮昭芸從秦子宸交給她的手拿銅鏡中看了一眼,心裡頓時不平衡起來。

  她一張天香國色的臉變得平凡無比,雖不醜但也不出色,更重要的是這張臉還帶了稚氣,怎麼看都只有十歲模樣,獨獨身上散發的養尊處優的富貴氣不容人忽視,不管是髮釵、耳環、手鐲,樣樣都價值不菲,而他身上就一襲材質不錯的藍袍勁裝,再無他物。

  然而,那張大約二十歲上下的臉蛋很是妖魅,不僅俊秀非凡,一雙狹長上挑的鳳眼,挺鼻薄唇,再加上這一身寬肩窄腰的精壯體格,連她都不由得看直了眼。

  驀地,一指叩向她的額頭,再不輕不重的揉了揉,滿意的看著她臉上有著他弄出來的印記,這才戲謔的笑著開口,「我本來的樣子都不曾見你這種痴傻眼神,原來你好這一味?」

  她急急否認,「子宸哥——」見他一揚起眉,她立即明白自己忘了改口,「李大總管,你怎麼又弄我額頭?」她下意識的又伸手揉揉,那抹嫣紅更清晰,更襯托出她的凝脂玉膚。

  他傾近她,笑得更狡黯,「別想避開話題,你比較喜歡我這個樣子?」

  她粉臉徼紅,低垂著小腦袋,「才不是,這張臉很陌生才多看了,以前的那張臉陽剛味較重,也更俊美——」她倏地住了口,紅霞瞬間爬滿臉。

  老天爺,有沒有地洞可以讓她鑽下去!

  聽到她忘我的讚美話,他心情立刻變得愉悅。

  此時馬車已停下,外面傳來車夫的聲音,「大小姐,李大總管,我們到了。」

  秦子宸先行下了馬車,梁冰則上前攙扶阮昭芸,讓她踩著矮凳下車。

  阮昭芸看著這座精緻院落,大門前已有一群奴僕跪地迎接,她深吸口氣,目光對上站在一旁的秦子宸,她並沒忘記。

  她得立即上演一齣戲,給一些隱藏在這座宅第外的某些人看。

        可是,即使偽裝成十歲,她還是有些氣虛,只能一再深呼吸,才能勇敢的走近秦子宸,仰著臉,一手攀在他的衣袖。

  「我累了,李大總管,你抱我回房間,我不想走路。」嬌嫩的聲音有著傲慢,跪了一地的奴僕有人詫異的抬頭。
 
     她大眼一瞪,盛氣凌人的嬌喊,「給本小姐掌嘴,誰准抬頭的!」

  在她身後的梁冰立即走上前,正要甩手,來個左右開弓時——「慢,」她又悶悶的開口制止,仰著臉看著秦子宸,「你不喜歡我動不動就打下人,我答應你,只要你聽我的話,我就不找他們麻煩。」

  聞言,跪了一地的僕傭有不少人在心裡嘀咕,早耳聞這個嬌蠻富家女年紀雖小,很難伺候,果真如此。

  喬裝成李衛大總管的秦子宸冷冰冰的看著她,一句話也沒說,就將她攔腰抱起,她嬌笑一聲,立即以雙手環住他的脖頸,傲慢的道:「還是李大總管聽話,你們這些人學著點,別惹本小姐生氣,不然就不只是掌嘴而已,反正奴才賤命一條,死了也不痛不癢。」

  秦子宸冷冷的看著她撇著粉唇,說著苛薄的話,內心卻對她的表演喝采,他沒想到當年那個嬌俏黏人的小貓咪這麼能演戲!

  阮昭芸很努力的不去感受這個厚實溫暖的懷抱,並將目光移到這個美輪美奐的院落,在一干奴僕的跟隨下,他抱著她走過一進又一進的門堂花園,再走回廊小徑,亭臺樓閣,假山流水,來到一個院落,走進一間貴氣逼人的女子閨房。

  而奴僕們早停在門外,沒有再進來。

  她急急的壓低嗓音道:「行了,快放我下來,你手一定酸極了。」

  「放心,你一點也不重,輕如羽毛。」秦子宸莞爾一笑,他並沒有撒謊,只覺得有些可惜,眼前不是原來的花容月貌,而是十歲女孩的稚氣容貌,「好好休息,待會兒有人過來伺候,我還有事要處理。

  阮昭芸只能點頭,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他丟下,她心裡隱隱有股說不出的失落感。

  秦子宸隨即去到另一個院落,走入廳堂,再進到一密室,裡面早已有六名黑衣人,這幾人對秦子宸這張妖魅的臉相當熟悉,事實上,他們其中就有人藏著這張面具,在這幾個月來,時不時的進入大圖錢莊及相鄰的香風樓,與兩個場所的老闆或員工混得相當熟稔,而每個新進展或新認識的重要人物,也已——的向人在莫白山的秦子宸報告。

  他們卻是秦子宸的親信,也都是戰場上的夥伴,他們更清楚秦子宸易容在莫白山監控的人,就是大圖錢莊及春風樓幕後大老闆的第一親信。

  但在兩方進行下,秦子宸卻從他們搜尋來的眾多情報發現,一開始他們鎖定的某幾位要臣並非大圖錢莊的幕後大老闆,他們只是掛名的傀儡,真正在幕後下指導棋的另有其人,不但有運籌帷幄的能力,得以在全國各地開設連鎖錢莊拿來作流通買賣消息及洗錢的地方,甚至極有生意頭腦的開起一家家可以吃喝嫖賭的妓院,這不是一個人,而是多人所為,他們也幾乎可以確定是以六殿下為首,結黨營私的一干人。

  密室內的長桌上,有一張攤開的地圖,一名黑衣男子指著地圖比劃著,「錢莊後面相鄰的就是春風樓,兩樓間也有地下暗道得以相通,我們的人曾探過,但沒查到什麼,只是讓兩方客人得以不為外人窺伺的通道而已。」

  就這段日子的監控及夜探,他們發現出入的人三教九流皆有,他們通過錢莊買賣或傳送消息,而這些消息小至一些富豪家中的隱私,大至朝廷高官甚至皇家秘辛都有。

  「郭老將軍已下令給錢莊的女掌櫃金鈴,指外頭風聲緊,有些事先擱著,別再傳送消息。」另一名黑衣人也向秦子宸報告。

  「可見咱們行動再怎麼隱密,還是有人神通廣大的得到了消息。」他抿緊薄唇,這算壞消息,代表著要一網打盡可能成了奢想,藏在幕後的大殿下等人極有可能安全抽身,「我們計劃提前,讓某些人措手不及。」

  眾人用力點頭,眼中盡是對他的服從與信在。

  秦子宸年紀不大,但他心思縝密,驍勇善戰,一連幾場戰事所向披靡,他們跟著他立了功,還能替皇上辦事,是極大的榮耀。

  秦子宸看著這些跟著他在戰場上拚搏的好弟兄,「三日後,咱們又得上戰場,最多半個月,一定要將敵人打下來!」

  「是,將軍!」眾人血液沸騰,勢在必得。

  三日過後,兩名騎士護衛著一輛豪華馬車進入鎮州,再一路來到規模氣派的大圖錢莊門前。馬車一停,兩名騎士下了馬,恭敬的站到馬車旁,其中一人掀開車簾,一自妖魅俊美的年輕男子先行下車,接著,他回頭站立,一名相貌普通,約十歲大的小姑娘一身珠翠華服的下了車。

  大街上熙來攘往,不少好事者停下腳步看著該名出色的男子陪同那一身珠翠貴氣的少女,在兩名錢莊小廝的迎領下走進去。

  「那小姑娘是誰?氣勢還真不小。」

  「我知道那個比女人還漂亮的公子是誰,近幾個月來,他常常進出錢莊跟後面的春風樓,聽說是江南好幾家商坊的大總管,在咱們這州,還有鄰州都正籌備著開新商坊,聽說他花錢如流水,出手極為大方。」

  「我知道了,那小姑娘肯定就是他的小主子,那大圖錢莊的女掌櫃說了,這幾日這個小主子會過來到處瞧瞧,讓李大總管的心情很不好,都是她在安慰著呢。」

  探頭探惱的老百姓邊指指點點邊說著八卦。

  沒錯,這對讓人討論的就是易容成主從的秦子宸及阮昭芸。

  秦子宸扮成的李衛,其實已經在這裡出入三個年月,錢莊裡的人對他相當熟悉,秦子宸也在手下的密切會報下,對每一個李衛曾接觸過的人事物了若指掌,他泰然自若的與錢莊內幾名熟識的小廝或管事點頭打招呼,然後由兩名小廝引領他們來到後方一隱密的大廳堂,這也是專門招待貴客的地方。

  阮昭芸從沒進過錢莊,但從一進來金碧輝煌的大廳,到一間間有著櫃檯的小房間,再到跟前這間看來處處充斥著精緻昂貴家飾的廳堂,她已在心裡驚呼連連了。

  但她努力繃緊臉上的表情,看著一只巨型的翠玉屏風將這廳堂一分為二,後方,一個相貌艷麗的年輕女子先將手上的金算盤放到一旁,回頭喚了另一名小廝,走出櫃臺,眉開眼笑的請他們先入坐在屏風前的楠木椅上。

  一旁的小廝動作熟稔的為眾人現泡一壺上好的大紅袍,為每人斟上一杯,再無聲的行禮退下。

  金鈴嬌笑如花的斜看李衛一眼,再喝口茶,以舌尖在唇邊輕輕舔去水漬,那雙媚眼幾乎黏在他身上,對貌不驚人的十歲丫頭自然是視而不見了。

  阮昭芸很能理解女掌櫃的厚此薄彼,就連她都會不由自主的將目光落在「李衛」的臉上,美得似妖啊,男生女相,雌雄難辨,著實讓人驚艷。

  不過,她可沒忘記自己的角色,一個嬌縱跋扈的十歲嬌嬌女,她起身,對著金鈴叫道:「喂,他是我的僕人,賣身到我家為僕,終身就都是我的僕人,我不許你盯著他看!」

  「唉呀,金鈴早早就聽聞葉大姑娘的艷名,小小年紀對府上的年輕總管就芳心暗許,不管他到哪裡絕對緊盯不放,就怕心上人被搶走呢。」金鈴笑咪咪的說著,還真沒把小丫頭放在眼裡。

  她的人早就調查過了,葉卿卿的父親是南方一土豪,娶了個大美人,卻生了個與自己相貌一般平庸的女兒,疼得像寶貝,店鋪一家家開,十年就成了南方大富豪,卻因此引來殺機,夫妻雙亡,一大家子的產業全落在一名從小廝被提撥到大總管的李衛身上,而且,這大總管很有手段,將所有的商家管理得井井有條,規模也愈來愈大,不過,就地得到的消息,葉家早就有一半家產都落入這年輕總管的口袋了,這女娃兒在未來終會落個沒權沒勢的下場。

  阮昭芸見這個女掌櫃根本沒正眼瞧過自己,正一肚子的不舒爽,又聽到這一席訕笑的話,頓時怒了,她幾步走到窗前,指著窗外,「本小姐莫不是走錯地方,先來到春風樓遇見老鴇了?」

        「哇,看來葉大小姐也很清楚大圖錢莊跟春風樓是同個老闆,沒錯,偶而我也得幫忙介紹客人到春風樓,那裡什麼都可以玩,當然是指男人——尤其是錢莊大戶,絕對有大美人的銷魂服務,讓男人再三回味。」她一語雙關的笑看著李衛。

  「大美人的銷魂——」阮昭芸明明聽得懂,但硬是裝出困惑,再恍然大悟的惱火怒道:「這種事,我家大總管不需要。」

  「梁冰,送大小姐回去。」秦子宸冷冷下令。

  梁冰立即誠惶誠恐的走上前,但阮昭芸很稱職的越過她,又氣衝衝的走到秦子宸身邊,緩緩瞇起眼,以略微撥尖的聲音說道:「你想去?那後面可是青樓啊,別以為我才十歲不懂,我知道很多事,我也看過的。」

  他的黑眸迅速一瞇,在阮昭芸驚覺自己說了什麼時,她差點沒呻吟出聲,她瘋了嗎?話也說得太大膽了……但她只能很努力的壓下那股臉紅心跳的羞慚,繼續演戲,「對,我就是看過。」雖然那是上輩子的事了。

  「唉呀,大小姐,就是因為你才十歲,你才該讓大總管去啊,他是正常男人,這要不適時的放縱一下,身子會不健康的。」金鈴耐著性子說,卻見小丫頭下顎傲慢的一抬。

  「我不管,我也要去。」

  「那裡只歡迎男人。」秦子宸冷硬的道。

  她大眼一瞪,一手緊緊揪住他的衣袖,嬌蠻怒道:「那又如何?我是你的主子,我決定什麼,你只能照做,你是我的奴才!奴才!」

  他臉色更為難看,薄唇緊抿,似乎在壓抑著瀕臨發作的怒火。

  室內,陷入長長的沉靜。

  「大小姐,你就放你這大總管到我們那地方玩,不會碰壞了的,而且呀,」金鈴突然走近她,靠近地耳畔,說起悄悄話,「我們的姑娘知道一些技倆,只要傳授傳授,姑娘在長成黃花大閨女後,還可以受惠呢。」

  她粉臉漲紅,這話中的曖昧太羞人,她知道秦子宸的內功精湛,絕對聽得見女掌櫃說了什麼,看也不敢看他一眼,但她可沒忘記自己的任務,哼了一聲,抓起他的手,硬要他跟她走,但他動也不動,倒是她拉到香汗淋漓,再加上女掌櫃不停的說著「女人是管不住男人的,不然那些男人哪來三妻四妾」之類的話,場面簡直亂七八糟。

  胡鬧夠了,她只能咬牙切齒的拂袖走人,但走沒幾步,回頭又瞪那張妖魅的俊顏一眼,「給你一個時辰,若不回來看我怎麼處罰你,晚一個時辰就杖打十下。」

  秦子宸臉色鐵青,黑眸充滿冷意。

  阮昭芸忍不住吞咽口口水,明明知道是演戲,但這樣的眼光還是很可怕啊。

  她轉頭就走,梁冰及兩名侍從匆匆跟上,一行人終於離開了,四周也終於安靜下來。

  金鈴瞧她的心上人仍僵立著不動,拳頭掐得死緊,她走上前,忍不住伸手輕撫他的胸口,心疼的嘆道:「唉,有這樣驕縱的小主子,李大總管真是辛苦。」

  「不會辛苦太久了。」他深吸口氣,唇角突然露出冷笑,「你們這裡不是應該得到消息了?」

  她吃吃笑道:「葉家商行的生意一家一家的都快撐不住了,有些供貨賣家不敢再供貨,還開始催款。」

  「沒錯,不過,我想,我的人存在貴莊的黃金銀兩也不少了,不是?」

  她笑得嫵媚無比,傾慕的目光就黏在他妖魅的臉上,纖纖玉指在他的胸口撓起,「不少?都有一座寶山銀礦了,你放心,我照你先前的交代,那些銀票也都將轉出去,你那小主子要領大筆錢來救地老爹留下的多家商行,不管是這裡還是哪個分行,都提不到錢的。

        「這麼有把握?」

  「我可是總行掌櫃,我就保證她提領不到一分錢,」她神情狐媚的看著他,「有沒有獎賞?」

  他的嘴角漾起迷人的笑意,「我先到春風樓,你去準備桌好酒好菜。」

  「不要,在我的地方就好了嘛。」她嬌笑的踮起腳尖,圏上他的脖子,直接送上香吻。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4-3 12:2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3-11 09:37 AM 編輯

【第六章】

  夜色沉寂,阮昭芸一整晚心情欠佳,有必要查案查到以身相許……不是,拿身體交換情資嗎?她心頭酸酸的,輾轉反側,直至天要亮才入睡,但沒多久,敲門聲即起,進來的人是梁冰,她表面上是秦子宸買來服侍她的丫鬟,但他也告訴她,她真實的身分是皇上的暗衛。

  梁冰也一如秦子宸所言,俐落卻寡言,盡管她曾表明她可以自己梳冼用膳,但梁冰說了,演戲就得演足,才不會露餡。

  所以這段日子,梁冰就像個稱職的丫鬟,該服侍的從未馬虎,至於她的下一場戲也全由她告知。

  於是,在用完早膳後,阮昭芸當眾演了一齣撒潑的戲碼。

  「李大總管一夜未回?!」小小柔荑憤怒的在桌上一揮,她強忍著心疼,看著桌上那套價值不菲的碗盤乒乒乓乓的落了地,還得怒氣衝衝的瞪著跪了一地的奴僕,再咬牙切齒的吼了梁冰一聲。「備車!再叫七……不,八名侍衛,一起到大圖錢莊去找人!」

  「是,大小姐。」梁冰匆匆領命而去。

  稍後,坐進馬車裡,她才大喘了一口氣,看著面無表情坐在自己對面的梁冰,伸出雙手稍微揉揉自己因張牙舞爪而酸疼的小臉……咦?她似乎看到梁冰眼中迅速閃過一道笑意?但她定眼再看,梁冰已閉目養神。

  約莫一個時辰,馬車停在大圖錢莊,她大陣仗的帶著幾個奴僕一現身,門口招待的管事連忙將人迎進去,再急急吩咐小廝去請仍未上工的女掌櫃過來。

  富麗堂皇的廳堂,下人奉上香醇好茶,管事躬身笑問:「葉大小姐這一趟過來有什麼事?」

  阮昭芸理也不理,一直看到姍姍來遲的女掌櫃,再見她一副慵懶滿足的風騷樣,頓覺心裡多了一股酸味,她立即放下茶杯起身,「李大總管呢?」

  「唉呀,大小姐,你也太心急了,李大總管估計還沒起床呢,可能昨晚被伺候得太累了。」金鈴笑得好不曖昧。

  阮昭芸沒好氣的瞪她一眼,「叫人去把他叫起來,不然,我不介意自己去找他。」她霍地起身,示意地帶來的小廝全跟著她,就要往後方走。

  「不行亂闖!快來人啊,大小姐,你這樣會吵到我們一些貴客的。」金鈴臉色大變。

  她就是要吵,不然怎麼將事件鬧大?

  「給本小姐用力的吵,我查過了,這裡跟後面那棟春風樓的後院是相通的,給本小姐將所有的人都吵起來!」阮昭芸邊喊邊跑,前些日子,過著閒雲野鶴的生活讓她腳程變得極靈活,她拉起裙子跑,一路穿堂過廊,再過一道拱門,半點也沒障礙。

  金鈴也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小姑娘家腳程竟那麼快,她著實追不上,眼看沿途多了一些看呆又不知狀況的侍從,她火冒三丈的怒喊,「還不快給我攔下她!」

  幾名侍從反應過來,飛掠或追趕,這才及時的攔住小丫頭。

  金鈴氣喘吁吁的朝她走去,定眼一看,這才發覺一行人都已經來到春風樓的後院,這裡全是上等房,住的都是有身分地位的貴客。

  見自家侍從跟那嬌蠻小姐的小廝呈對峙狀態,那死丫頭還手叉腰吼叫,儼然一副妻子來抓奸的模樣,偏偏此時不能硬碰硬,她連忙壓抑火氣,陪起笑臉,「唉呀,我說你也管太嚴了,李大總管是你的奴才沒錯,可他也是個男人——」

  「他需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他,而且,他是我的人,我也遲早是他的人,只要再過兩、三年。」這句臺詞,阮昭芸沒想到自己會說得這麼順口。

  「但一個奴才不可能成為你的丈夫啊,你家財萬貫,雖然不是皇親貴族,但也會找個富有的商家主子為夫吧。」金鈴忍住厭煩,好心的勸著,「依我看,你應該會找人入贅,李大總管的身分成不了正主兒,你就讓他待在這兒,讓春風樓的姊妹們調教調教,若丈夫不行還有他,未來受惠的還是你啊。」

  這話當然也是隨意說說的,再過不了多久,這死丫頭就成破落戶了。

  她說了那麼多,沒想到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娃兒果然是被養得跋扈,竟然撒潑了,大手一揮,拉尖嗓音嬌斥,「把這裡全砸了,把李大總管給我抓回去!」

     金鈴耳朵都要疼了,她咬著牙,「小姑奶奶,你小聲點——」

  「哈,我說這丫頭肯定就是李大總管口中的纏人精了。」

  驀地,一個熟悉的嗓音陡起,阮昭芸看向聲音來處,就見一群衣著光鮮的少年公子朝她走來,其中一人還是楚宗龍。

  她秀眉一蹙,他的肩傷復原了?

  「呿!長得還真不怎麼樣,發育倒還不錯,就是年紀太小。」他一手輕壓著仍未癒的肩膀,透露出他身上仍有傷,一邊倒是肆無忌憚的將她從頭打量到腳。

  「燈火一滅,長怎樣有啥關係?小丫頭胸飽腰細,膚白幼嫩,挺好的,想不想試試?哥哥挺厲害的。」另一名少年公子無恥的邪笑,接著,幾個官家少爺淫語不斷,笑聲連連。

  金鈴也不制止,讓小丫頭吃點虧,看她下回還敢不敢這麼鬧騰。

  阮昭芸繃著一張臉,胸臆充滿怒火,她想到秦子宸先前交代的話——「你就是個無法無天的嬌嬌女,聽不舒服,看不慣,命我的人打人砸店都成。」

  於是她臉色一凜,「他們嘴巴太髒了,給我打,再拿水冼冼。」她隨即退到一旁,兩名隨侍緊跟在她身邊,將軍可是交代了,這姑娘要是傷了一根汗毛,他們日後就別想再有機會跟著他。

  其他人則毫不客氣的照著她的命令開打,幾人都是身手了得的高手,對方的小廝不是對手,侍衛也只能對上幾招,倒楣的就是那幾個嘴巴欠冼的官家寶貝少爺,生得壯碩結實,但不耐打,個個抱頭鼠竄,唉唉叫疼告饒。

        一旁的金鈴早就手軟腳軟的看呆了,回了神想過去制止,又想到自己連花拳繡腿都不會,偏偏幾個公子哥兒都已被揍得像豬頭,她冷汗直流,這才急喊,「我的天啊,不能打、別再打了啊!他們全是大官家的寶貝少爺,你們這些奴才是死人嗎?不會攔啊——」

  阮昭芸從沒想過自己這麼會演戲,胡鬧的天分肯定也不低。

  當城裡的七、八名大夫急匆匆奔進大圖錢莊,門口也早已擠了不少好奇的百姓,不久,被驚動的地方官也帶著一干衙役,但有錢能使鬼推磨,大圖錢莊可以在這些官員的眼皮下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骯髒事,靠的就是錢。

  於是,在幾個官少爺大吼著要告官後,有人送了幾大箱亮澄澄沉甸甸的黃金到地方官的家中,地方官眼睛一亮,憑著三寸不爛之舌,這邊安撫,那邊拖延,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硬是讓阮昭芸全身而退了。

  這點早在秦子宸的預期內,他也做了最嚴實的安排,絕不會讓在何人有機會傷她一根汗毛。

  阮昭芸這一鬧,他再適時的添些流言在外流傳,說幾名官家子弟在春風樓白吃白嫖,還將大圖錢莊當自己家開的,動不動提領巨款花用。

  不過一天,鎮州就有不少人跑來大圖錢莊打探消息,有的還急著領款,哪管消息真假,這讓大圖錢莊在忙著應付那些受傷的公子哥兒時,也得應付這些忐忑不安的大小存戶,忙得不可開交,幾乎要亂成一團了。

  這就是秦子宸要的效果,要女掌櫃等人分身乏術,煩躁氣悶下,繼續進行下一步。

  此時,他與阮昭芸獨處在近郊宅第的寢臥內,在確信外頭沒有一些討人厭的耳目隱於暗處後,他得以放鬆的坐在椅上,看著坐在對面的小貓咪,「到目前為止,你扮演得很稱職,但怎麼看起來不太高興?」

        「你的人將我保護得很好,我也沒有不高興,但我想知道,在那一團混亂中,你在哪裡?」她本不想追問的,可是,她就是覺得莫名的心酸,而且剛剛見他走進來時,是一臉的春風得意,身上還有刺鼻的香水味,她就繃不住的臭了一張小臉。

  「我自然是躲在暗處,那一齣戲原本就不會有我。」他一頓,黑眸陡地浮現濃濃笑意,「你不會是真吃醋了才這麼生氣難過,將冒火的小妒婦演得如此傳神?」

  她杏眼圓瞪,「我哪裡生氣難過了?只是覺得這類似美男計的方法,得要跟那些青樓女子相處,甚至咳——過夜,你不會覺得太委屈?」

  「怎麼會委屈,那些姑娘很會伺候人。」他笑說。

  那些?意思是他一整晚不只跟一個姑娘……阮昭芸頓時臉黑了,或許是近日演一個十歲少女撒潑慣了,入戲太深,她一拂長袖打掉桌上的茶具,乒乒乓乓的茶具落地聲,讓她頓時嚇得回神。

  天啊,這麼蠻橫的洩憤行為是她做的?

  她困窘又尷尬,想也沒想的就急急推開椅子,蹲下身清理。

  「叫梁冰進來整理就好。」他已起身,快步繞過來。

  她抬頭看他,「不可以,這是我自己弄的……啊!」

  冷不防的,她的手指頭被劃傷,她不過驚叫一聲,他已一把拉起她,直覺的就將她受傷的手含入口中,她身子驟然緊繃,呼息也變快了。

  兩人靠得這麼近,她粉臉紅彤彤,急著要把手抽回來,他卻扣住她的手腕不放,深邃黑眸不由自主的盯著她殷紅的粉唇,好一會才放開她的手。

  「沒流血了。」她急急的把手藏到裙後,卻見他黑眸氤氳起一抹看不清的熱烈,她羞赧無措,臉頰無端發燙,但再想到他昨晚的放縱,心裡也不知怎想的,脫口而出,「子宸哥哥這行為是那些煙花女子教的?」

  他俊俏的臉龐欺近,唇角的笑容魅感動人,「我想想,對了,她們要我喂葡萄,卻是咬破我手上的葡萄,再一根根吸吮我沾了果汁的手指……」

  生動又過於情色的描述,讓她急急掩住耳朵,繃著驀然漲紅的小臉,瞪著笑得極壞的秦子宸,「我認為再在這種地方多待幾日下去,子辰哥哥會愈來愈邪惡,會被教得更壞——」

  「日後受惠的會是你啊,小貓咪,女掌櫃不也這麼告訴你的?」他薄唇微揚。

  他果然聽到那些悄悄話了,她吞咽了口口水,粉臉燒燙得就要冒煙了。

  在她眼中,現在的他根本就像匹狼,在驚覺他突然靠自己太近時,她連忙在後退,沒想到他又逼近,她再退,他再進,直到她發現自己已靠著牆壁了,面對仍走近的高大身影,她以雙手低著他的胸口,氣息有些不穩,「子宸哥哥,別、別演過頭了,你不是那樣的人……」

  「我是啊,小貓咪,那個溫文儒雅的世家公子原本就不是我,」他的視線鎖定她,眸裡的邪氣早已不見,換成了動人的認真,「你得適應這個真正的我……」像是察覺到什麼,他一頓,口氣突然變得極凶惡,「你想要我?行!我這奴才就好好伺候你。」

  眨眼間,他已經擁著她到了床上,額頭抵著她的,黑眸凝睇,嘴角徹揚。

  她面紅耳赤,心跳加速,卻不敢妄動,明知這是演戲,可是她就是無法自在。

  他大手一揮,房內燭火頓時滅了,紗帳晃動,但適應黑暗的眼睛,還有從窗外灑進來的月光,都讓她清楚的看到他眸中狡黯的笑意。

  「不是有人大聲嚷著她知道很多事,她也看過的,再來呢?」他低聲說。

  阮昭芸瞪著他,要她發出那種嗯嗯啊啊的聲音是想都別想,她撇過頭,「我不知道。」

  但他卻刻意挪動,讓兩人更為緊貼,她的頭枕在他的胸口,而她豐滿有致的嬌軀也貼著他結實的身體,明明隔著衣裳,但她卻能清楚感覺到兩人的心跳與體溫,下意識的想推開他——「外面有人在監看著,不能讓人失望。」他輕撫著她發燙的臉頰,阻止她的動作。

  她暗暗吸吐,緩和自己過於急促的心跳,再緩緩抬頭,望進他那雙在黑暗中仍然魅惑她的灼灼黑眸,「偶爾一點動靜就夠了,我、我想聽聽你在辦的事,在可以讓我知道的範圍,我絕對會守口如瓶。」

  她是真的想知道,她前世的記憶有些已變得模糊,但這幾日她努力回想,推敲時間,想讓塵封已久的記憶漸漸被喚醒,因為那些對他很重要。

  秦子宸有些洩氣,兩人靠得如此近,他都能感受到她好聞的氣味、體溫,他自認這張面具比他原先的少了點陽剛,但對女人絕對是很有魅惑力,但她的表情卻不沾情慾,眼神如泉水清澈,他收斂身體的騷動,輕聲在她耳邊道來有關大圖錢莊的事,一隻手再技巧性的讓床發出點聲音。

        大圖錢莊在各地幾乎都緊挨著一家青樓,都有其用意,不管是拿錢進來存的、還是領了錢的,都會讓錢莊裡的人誘哄著到青樓走一趟,青樓內不僅有酒色也有賭坊,錢花完了,錢莊要領錢或借錢都方便,不少名人或官吏都因而被設計,有的沉迷女色,有的欠下賭債,為了還債不得不替人做事,甚至出賣消息。

  也因為這些消息的利潤極高,於是,大圖錢莊的幕後人物食髓知味,進而設計一些更有利可圖的官員——例如兵部的一些機密,對某些想對大金王朝不利的其他外族是很有價值的。

  「這些人聽起來都不好對付,但子宸哥哥又是怎麼做到的?我是指籌劃這一切,戴著——」她指指他臉上的人皮面具,「成功接近他們的核心,還沒有引起在何懷疑?」

  他以手再碰撞床,發出聲響,也拉扯一下床前紗簾,再輕聲回答,「我們的每一個布局都是經過精心策劃,你這大小姐所繼承的多家商坊也都是真有其所,「李衛」也真的在那些商坊當大總管,那些令人咋舌的財產全都是真的。」

  她明白的點點頭,只是,再回想他先前所說的兵部的事,卻與她前世的記憶兜不太起來,「我可以知道涉入這個案子的官員名字嗎?如果有些跟我爹或其他家人交在過密,我可以示警……好吧,真實我是想知道我的家人有沒有——」

  「你的家人沒有涉入,你可以放心,至於其他人——」他提了幾個人,突然笑了,「呼,聽壁腳的人終於走了!」

  他隨即坐起身來,看著也急於起身的她毫無眷戀的跟著他下床,不禁緊抿唇。

  罷了!頂著一張十歲的稚氣臉龐,對他這麼俊美的人沒太多想法是可以接受的。

  他走到圓桌前坐下,重新燃上燭火,再為兩人倒了茶,看著她坐下,拿起一杯茶喝了一口後,陷入沉思。

  太奇怪了,那幾個要臣她都聽過,但是依前世記憶,把這些出賣兵部情資者繩之以法的不是別人,就是她的夫婿江維仁。

  可這一世怎麼會變成是秦子宸在查?她仔細推敲時間……

  對了!這一世,玷污馮蓉的醜聞案雖然仍舊發生,但與秦子宸無關,所以前世正是因為那件事,才由江維仁接手皇上交付的任務並建下大功。

  「其實,那些官員中還有一個關鍵人物,但我們這一次極可能逮不到他,他實在很小心,但也很狡猾,你絕對無法想像我有多麼高興你跟他解除婚約。」

  她愣愣的凝睇著他黑眸裡的溫柔光芒,脫口而出,「江維仁?」

  他喝了一口茶,點頭輕笑,「是。」

  怎麼可能?她真的被弄迷糊了,前世明明是江維仁攬下大功,得到皇上封賞,從此平步青雲啊。

  「叩叩。」敲門聲即起。

  他立即起身,「你好好休息。」

  秦子宸離開房間,與屬下一起進到密室,得知一個新消息,大圖錢莊在全國的各分行將錢莊內一半的銀票秘密送在京城,意在製造私兵的武器,他們的人已陸續在各地攔劫成功,預計明日近午,消息就會傳到這裡。

  「很好,可以準備讓葉大小姐玩火了。」他緩緩露出笑容。

*             *             *

  「女掌櫃,她來了!葉大小姐又來了啊!」

  大圖錢莊的管事神情焦急的邊喊邊跑進書齋裡,這是金鈴休息和算帳的地方,隨著他過胖的身軀跨進門檻,阮昭芸也趾高氣揚的帶著一群奴僕進來了。

  不過兩日,金鈴再見葉卿卿這嬌蠻大小姐,內心是燃起熊熊大火啊,因為她,大圖錢莊跟春風樓都被搞得烏煙瘴氣、雞飛狗跳,她真想一刀就捅了她!

  沒想到,這死丫頭一開口就要領大筆錢。

  去死吧!她很想這樣吼出去,但礙於死丫頭身邊有個會武的丫鬟以及六個武功高強的隨侍,還有這兩日,這丫頭展現了何謂財大氣粗,她再惱火也不能跟她對著幹,只能皮笑肉不笑的道:「大小姐臨時要抽走這麼多?恐怕不行。」

  阮昭芸看著拒絕自己的要求後,就坐到桌案前,拿起毛筆,逕自在帳冊上書寫的金鈴。

  她也不客氣了,直接伸手將帳冊蓋住,神情傲慢的道:「我在南方的忠僕派了快馬送來急信,說外面都正傳,我家要敗了,一家家店鋪關門,每家店等著我們撥錢,好證明外界傳的什麼我家財務出了極大問題根本是謬傳。」

  「所以呢?」金鈴尖酸冷笑,「大小姐不是隨便喊喊,就能扛上幾大箱亮澄澄黃金的人嗎?」

  「沒錯,但那幾十箱黃金用在兩天前的衝突,全沒了,那是我爹替我準備的嫁妝,但花在李大總管身上,我一點也不會心疼。」阮昭芸斜眼看著她,「反正,我家在大圖錢莊各處都存有巨款,總社這裡更多,我不過提個一百萬兩而已。」

  一百萬兩叫而已?!金鈴瞪著這個害得她灰頭土臉、顏面盡失的小丫頭,再想到郭老將軍派人狠狠的罵了她一頓,她臉上青紅交加,恨恨的道:「大小姐要的金額,我的答案還是抱歉,辦不到!這兩日拜大小姐之賜,來提領的存戶已經夠多了,我還得叫其他的分行送錢過來支援,再者,一次提領這麼高的巨額,會引起其他存戶恐慌,到時發生擠兌現象,我們錢莊可會出大事的。」

  錢莊裡庫存的銀票及銀兩真的不多了,有一半的金錢已照上頭的意思送在京城,根本沒那麼多錢可以提領。

  她憤憤的說完話後,就將帳冊從死丫頭的手中抽出來,再看向另一邊的兩名小廝,「送客。」

  但阮昭芸可不管,直接在椅子坐下,嗆白了沒拿到錢就不走人。

  這讓金鈴臉色一變,「我這東家可不是普通人,大家好來好去,免得錢要不回,人還入獄,那可就後悔莫及。」

  「入獄?難不成你的東家還是什麼手眼通天的貴人,比派來處理那幾個滿嘴淫話的官家公子的人還厲害?」阮昭芸皺眉了。

  「自然,可底細是說不得的。」她嬌笑一聲,眼裡的不屑很清楚。

  「如果說不得,那我怕什麼?我要去找官府的人,我可不是小孩。」阮昭芸涼涼的提醒她。

  你不就是個小孩嘛!

  「官來倒楣的是你,再好心的提醒你,那些官家少爺被你的人揍得鼻青臉腫,因為一些利益關係在表面上放過你,私底下,你還是多找人保護你,免得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她冷笑。

  「我不怕,我也不怕官,我有的是錢,你們不把錢吐出來,我就去告官,而且一次告好幾個地方官,那些官都愛財,絕對能讓你這錢莊倒。」

  「就怕你是白忙一場。」金鈴真的半點都沒將她放在眼裡。

  「是嗎?再給你一天,錢要是不送來我在城北的宅院,我可不敢保證我會做出什麼事來。」她撂下狠話,但稚氣臉龐少了威嚇,反讓錢莊一旁的下人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那你最好想清楚,你沒有幾十箱黃金可以替你善後,我這裡也沒錢可以讓你領,你還有本錢撒野嗎?」金鈴不客氣的丟了這句話,就拿起毛筆繼續做帳。

  阮昭芸面色難看,想了想,最後也只能氣呼呼的轉身就走。

  「掌櫃的,你真的不處理?」一旁的管事有些不放心的低聲問。

  「我們該交代的是李大總管,不是她,一個黃毛丫頭,有何可懼?」她半點都不怕她,自然也不必壓低音量,甚至還刻意加大聲音。

  阮昭芸腳步一停,突然回頭來,怒道:「我會讓你後悔的。」

  她無所謂的雙手一攤,拭目以待,阮昭芸也沒讓她等太久,小手在兩旁一人高的花瓶用力一推,乒兵兵乓,價值連城的花瓶碎了一地。

  金鈴猛然起身拍桌,氣得牙癢癢,「你這賤丫頭!」

  阮昭芸冷笑一聲就離開了,但她坐上馬車,卻沒有離開城內,而是派隨行的隨從買了多桶柴油後,大陣仗的再度回到大圖錢莊。

  此時,書齋內的金鈴早已經坐不住了,她看著一個又一個小廝急匆匆的進出,手上拿著的全是飛鴿傳書,在——拆閱後,她不敢置信的瞪著那一張張紙箋,怎麼可能?全國各分處秘密送出的大筆銀票——被蒙面黑衣人劫掠,各分行寫信來請求總行支援送京的金額,不致誤了上頭的事。

        她哪來的錢支援?連她這裡的錢也被劫走,到底怎麼回事,是誰在找他們麻煩?這不可能是巧合!

  她煩躁的坐下,想著如何書寫密函送到京城時,一名小廝又急急的衝了進來,「不好了,不好了,那個嬌蠻的葉大小姐命她的手下拿了油,說要放火燒了咱們這錢也領不到的鬼錢莊啊!」

  金鈴臉色大變,丟下毛筆,猛然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跑出書齋,就見幾個身影迅速的在屋瓦處挪動飛掠,一桶桶柴油潑灑而下,而那個不知死活的少女還雙手環胸的笑看這一切。

  「還不快叫他們住手,你這個無法無天的小瘋子!」她怒不可遏的衝到她面前,氣得全身發抖,在鎮州,誰敢在她的錢莊撒野,偏偏這十歲的無知女娃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她。

  阮昭芸抿唇一笑,「我是啊,我看不順眼的就要毀掉,敢跟我搶人,我也不會放過,燒了就燒了,頂多賠錢了事,到時候,你就拿我存在你錢莊的錢來重新蓋幾棟就是了。」她邊說邊霸氣的將手一揚,「放火!」

  那些人還真的放火了,紅彤彤的火焰瞬間一處處燃起,空氣頓時變得熾烈,金鈴簡直快瘋了,血色從她的臉上褪盡,再度漲紅,但她已沒空怒罵那些阻止不了放火的小廝、侍衛,只能叫他們趕快救火。

  阮昭芸眼見如此烈焰大火,心中真的不安,雖然她早已藉由大聲嚷嚷,讓錢莊上下的人有時間先行脫困,現在更是忙著提水桶滅火,但她還是心驚膽顫,用如此極端的方法,是因為秦子宸的人遲遲無法找到足以證明大圖錢莊設計、並記錄多名官員買賣情資的重要帳本,而令火勢一起,或許就有人會為了搶救這些重要帳本而曝露藏匿的地方,這人極可能就是女掌櫃,而她跟李衛近來的關係,很可能成為她求助的對象。

  但她還是不安,就她前世的印象中,這些最機密的帳本並非放在防守嚴密的錢莊主院,那時候因這件案子牽連甚廣,除了大殿下曝露奪位意圖外,多名要臣先後被抄家伏法,其他一些參與其中的官員更是以各種名目被秘密流放或處死,全京城議論紛紛,有不少人拿來說書,就連京城裡的娃兒都會唱上一句順口溜……

  思緒中,她跟著兩名侍衛按照計劃要退離,煙味飄散空氣中,夾雜著嗶嗶剝剝的烈火燃燒聲,她忍不住回頭一看,精雕細琢又氣派無比的大圖錢莊已漸漸被吞噬在熊熊火焰中,火苗子還隨著風四處亂竄。

  但也是這一眼,讓她看到了後門的兩座石獅子,腦海裡突然響起孩童稚嫩的唱「石獅頭,機關鈕,假山中,拿密帳」她想也沒想的就回頭跑去,兩名侍衛一愣,急急的追上去,就在她在石獅上東摸西摸時,兩名不知從何而來的黑衣人突然從中竄出,舉劍就朝阮昭芸刺去,兩名侍衛連忙上前保護。

  驀地,一邊的假山突然緩緩的出現一道暗門,阮昭芸快步就在裡面走,同時,外面傳來更多的打鬥聲,她加快腳步,果真見到裡面是一間密室。

  她東看西摸,這裡很像一間書房,卻沒有密帳。

  她急了,再找一遍,一手不小心按到一只書櫃,書櫃竟然緩緩的轉了一圈,裡面有一挖空的地方,放置著一只木盒。

  她立即抱了出來,放到桌上打開,裡頭果然是三本帳冊,她飛快的翻閱,見到不少骯髒事,她連忙將厚厚的三本帳冊抱起來,轉身就要出去——突然,幾個人影如閃電般直朝著她飛掠而來,她嚇得呆立。

  眨眼間,一個身影以無法置信的速度飛快上前,一個旋回轉身,她已落入那人懷中,順勢朝來人推出一掌。

  她蒼白著臉看著神情嚴峻的秦子宸,但他無睱看她,更多人持刀衝進來,他單手護著她,全身帶著一股煞氣,一掌一掌帶著令人不寒而慄的狂暴氣勢,讓一個又一個持刀侍衛紛紛吐血倒地。

  她不知道他殺了多少人,但濃濃的血腥味,還有那些倒在血泊中的人,都讓她只敢閉著眼睛,她聽到雜沓的腳步聲。

  意識到有更多人進來,慶幸的是,這其中也有秦子宸的人。

  他注意到她的顫抖與害怕,立即以密音對侍衛說,「掩護我們離開。」

  他抱著緊閉著眼睛的她,閃過一個又一個拿著長刀的錢莊護衛,他一個彈指,連斷幾柄長刀,在其他人上前掩護下離開密室,接著施展輕功,越過混亂又深陷火海的大圖錢莊,幾個起落,來到一間宅第的樓閣內,「沒事了。」

  他輕柔說著,一邊為她拿下人皮面具,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蒼白的麗顏。

  阮昭芸這才眨眨顫動的眼睫,張開眼睛,見他伸手欲拿走她手上仍緊抱不放的帳本,她鬆手交給他,卻見他將帳本放到一旁的桌上,看向自己。

  「你不看一看——」

  她話尚未說完,他陡地將她一拉,一雙鐵般的臂膀將她緊緊擁在懷裡。

  被他獨有的陽剛氣息縈繞,她先是一愣,連忙掙扎著。

  「等等,再讓我抱一會兒就好。」他聲音緊繃。

  他真的被剛剛那一幕嚇壞了,擁著她,將她柔軟的嬌軀緊緊貼著自己,感受著她的體溫,彷彿這樣才能確定她還活著。

  不久,他的右手仍緊緊扣住她的纖腰,但他厚實的左手卻緩緩的撫摸著她的臉頰,從她的眉眼、鼻子到唇瓣,他的手移動得太緩慢,反而變得撩人。

  她被他弄得全身發燙,慌得想退開,卻推不動他,就抬腳要踢,不料尚未踢到就先碰觸到他身上一熱硬的不明物,原本她還沒反應過來那是什麼,直到某人悶哼一聲,她頓時全身僵硬,不敢再胡亂動了,而他微微粗喘著氣,卻又深深凝睇著地。

  「放開。」她很彆扭又不安。

  秦子宸只覺得身體更緊繃,身下也有著一種飢渴的痛,但他不想放開她,他真想將她禁錮在懷裡,永遠都不放手。

  「快放開我——」她的雙手抵在他的胸前,用力推拒。

  她那嬌羞含怒的模樣更誘人,他心神一蕩,再也忍不住的低頭涉取她的紅唇,他愈吻愈深,心裡那團慾火愈燒愈旺,她被吻得渾身無力,在他終於鬆開她的唇,她無助的喘息,看到他黑眸中的滿是笑意時,她憤怒的想用力推他,他卻低低笑了一聲,再次襲上她的紅唇,直到饜足了才放開她。

  「你逾矩了。」她又羞又氣。

  他沒說話,只是深深的看著她,看到她臉色羞紅,不知所措。

  她咬咬下唇,只能再問另一個問題避開尷尬,「這裡是哪裡?」

  「我的地方,當李衛需要跟女掌櫃翻雲覆雨時,我就在這裡,另一個李衛會去處理。」他神態輕鬆,心情顯然極好。

  原來和女掌櫃共度春宵的不是他……想到這點,她的心情突然也變得很好,但他的下一個問題,又讓她緊張起來。

  「為什麼沒照計劃離開,反而闖進密室?不對,你怎麼知道帳簿藏在那裡?」

  這要解釋實在太複雜,她只能跟上回一樣的含糊解釋,「如果我說是我那算命的強烈預感,趨動著我去碰那石獅,你相信嗎?」

  他還真的不能不信,上回馮蓉的事若沒有她示警,他現在不知被外界唾棄到什麼程度,皇上交付的任務肯定也沒了,但一想到她會有這能力是因為那場怪病,他又覺得不捨,伸手輕撫她的臉,「我還有許多後續的事要辦,這幾天,你先乖乖待在這裡,不會有人過來打擾。」

  他吹了一聲暗哨,兩名暗衛立即飛身而來,其中一名赫然是梁冰,他只向她再點一下頭,便施展輕功離開。

  接下來的日子變得極為漫長,她不曾再見過秦子宸,她也不曾出門,又過了幾日,她從梁冰口中得知,秦子宸忙著以帳簿追人,因牽涉的人比他們所知的還要多,勢必要忙碌許久,秦子宸安排她先回去碧雲山莊。

  然而,直到她坐上馬車了,她也沒有見到他的身影,馬車動了,離這座宅第漸遠,直到再也看不見,她低著頭,很難形容自己的感覺是難過、失落還是遺憾,驀地,馬車又緊急煞住,她聽到馬蹄聲,想也沒想的掀開車簾,就見到秦子宸策馬追了上來,勒住韁繩,停在馬車旁。

  「呼,總算是趕上了,芸兒。」他笑道。

        她很努力的壓抑想哭的感覺,「再見了,子宸哥哥,你自己要保重。」他們應該不會再有交集了。

  「幹啥一副不會再見的樣子?我們肯定會再見的!」

  他語氣中的堅定,頓時沖淡分別在即的感傷,但下一刻,像是想到什麼,她急急的搖頭又搖手,「不用了,真的不用,我們就這樣分手就好。」

  他挑起濃眉,「你就這麼不想再見到我?」他陡地策馬更靠近她一步,她心頭一緊,直覺的往裡面縮,但他卻大手攬住她的腰,將她整個人拉到他的馬背上。

  她嚇了一大跳,吞咽著口水道:「我們之間應該扯平了,救命之恩……唔!」

  他猛地汲取她的紅唇,霸道的探舌而入,將她吻得迷神忘我,並趁她氣喘吁吁時後,才在她耳畔低語,「我不可能就這麼放開你的,我的小貓咪。」這個可人兒安靜時如幽谷蘭花,但私下那抹靈動更為誘人。

        她癱軟在他懷中,根本無力掙脫,只能柔弱的抗議,「可我已經幫了子宸哥哥。」

        他的額頭抵著她的,黑眸帶著幾分狡黯,「是啊,這個恩太大了,我肯定要以身相許,報答一輩子的。」

  她呆呆的看著笑容滿面的他,什麼?!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4-3 12:2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3-10 09:35 PM 編輯

【第七章】

        馬車達達而行。

  阮昭芸與梁冰面對面同坐,她試著跟梁冰聊天,但她不是閉目養神就是看書,若是入住客棧,兩人各一間房,第二日一早,梁冰仍會伺候她梳洗用膳,一直到要抵達碧雲山莊的這一天才主動開口,「你對將軍有何打算?」

  她一愣,「將軍?」

  「你的子宸哥哥,皇上早在三個月前就派人送了聖旨封他為護國大將車,原本要等到大元帥——就是將軍的舅舅班師回朝設皇宴時,再正式下詔召告天下、策封官勳,卻因這動搖國本的案子,皇上發了密函,表示一切都先按下。」她頓了一下又道,「如今看來,皇上早有心思,先給了封賜,免得這些沙場賣命的真漢子一旦出事,連享受榮耀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秦子宸早是將軍了,他是奉皇命悄悄離開邊疆,替皇上查一樁牽連甚廣的貪賄案,而脖子上的半月形白玉珮也是因此所賜,阮昭芸真的好替他高興。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梁冰有些不耐的追問。

  她咬著下唇,嘆了一聲,「我不會嫁給他的,如果你想知道的是這件事。」

  梁冰一臉詫異,「為什麼?」

  她苦笑,「我不適合,將軍在不久的將來會有一個很好的賢內助。」

  她沒有再說,也不想再說,雖然隔了一世,但自己是害死他的推手一事,仍讓她每每想起就畏懼。

  兩人未再交談,陷在各自的思緒中,一直等回到碧雲山莊,阮昭芸下了馬車,謝謝梁冰這段日子的照顧。

  「不急,我們應該還會再見的。」她突然笑了,這也是阮昭芸第一次在她臉上見到這麼真誠的笑容。

  阮芷琳見到侄女平安回來,自然十分高興,夏竹跟荷涓兩個丫頭更是開心得差點跳起來。

  阮芷琳迫不及待的問了侄女這段日子的點滴,阮昭芸卻答得支支吾吾,畢竟中間她與秦子宸有太多親密之舉……

  出乎意外的,阮芷琳沒有多追問,就讓她回房休息,第二日,她們隨即返回京城。

  馬車內,阮芷琳看來雖然跟以前一樣,但阮昭芸總覺得姑姑有點不太對勁,「是冰山男沒融化?」

  「對,而且還不告而別,不聲不響的就走了,木屋沒人住了。」

  阮芷琳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境,她跟那個不知名字的男人並沒有相愛,自然也沒有山盟海誓,但想到可能此生永遠不會再見面,不免有些小小遺憾。

  「琳姑姑很難過吧?」阮昭芸心疼的問。

  「也不是很難過,只是突然沒了目標,覺得無聊罷了。」她嘆了一聲,突然又興致勃勃的靠過來,「你幫了秦子宸這麼大的忙,換他以身相許了吧?」

  阮昭芸粉臉漲紅,姑姑說話總是這般一針見血嗎?她的心兒怦怦狂跳,根本想不出話來駁斥。

  「太好了,回去後,我就可以跟三哥、三嫂透點口風,說你們小倆口有譜了。」

  阮昭芸臉色一變,「千萬別啊!姑姑,那個……他後續還有很多事要處理,何況,怎麼解釋我沒在碧雲山莊養病卻跑去幫子宸哥哥的忙呢?到時候,爹娘對他印象變差了怎麼辦?」

  她急急的說了許多,好不容易才勸服了琳姑姑,但琳姑姑也只保證不會主動提起,若是秦子宸上門求親,她可能就會透露那麼一點點。

  不,他不可能會上門求親的……吧?阮昭芸突然想到他說的「報答一輩子」,頓時頭皮發麻,不行,她得想想法子,讓他打消念頭才是。

  她們返回京城時已是仲夏,由於沒有特意送消息告知要回府,她們下馬車進府時,正是府中一家大小都在阮老夫人的院落問安的時間,兩個姑娘也不讓管事或下人去驚動,徑自就往阮老夫人的屋子去。

  屋內,笑聲融融,大大小小擠了不少人。

  阮昭芸見到父母,難掩激動,當眾人仍驚艷於她那抹靈動的神采時,她已一個箭步上前,緊緊的擁抱父母親。

  「這孩子怎麼愈大愈像個孩子了。」阮京亞忍不住笑道。

  「學到小姑子了吧,用力抱人呢。」

  詹氏忍俊不住的打趣,看著站在一旁笑呵呵的阮芷琳一眼,心裡也激動。

  阮昭芸很努力的忍住眼眶的淚水,偷偷吸了吸鼻子,他們不會明白,她能再抱住他們,是多麼大的幸運,若不是為了退婚,她一分一毫都不願離開他們身邊。

  坐在上首的阮老夫人和藹可親的道:「回來啦。」

  「是的,祖母。」

  她——上前向長輩們行禮,看著這一張張笑逐顏開、頻頻關心的親人面容,她眼眶微濕,充滿了感恩,終於她所愛的家人都好好的在她身邊,而且她沒了可怕的婚約。

  接著,家人談到京城目前最大的消息。

  長駐邊疆的嚴思平大將軍與秦子宸這對舅甥驍勇善戰,統領大軍打敗頻頻進犯的沙陀國,嚴思平還將功勞都記在秦子宸及所有士兵身上,皇上龍心大悅,又交付一個任務給秦子宸,也因此,秦子宸先行回朝見聖上,大軍先休整暫緩返京。

  隨著秦子宸的在務結束,皇上在早朝時宣布待嚴思平領大軍歸來,屆時,他將論功行賞,封嚴思平為「定遠大元帥」,封秦子宸為「護國大將軍」。

  消息傳出後,舉國歡騰,爆竹聲啊徹大街小巷,而威寧侯府更是為了迎接光耀門楣的嫡長子大肆粉刷,準備張燈結彩,設席宴客,好一掃前些日子因嫡次子的醜聞而晦暗陰霾的心情。

  自然,這建功消息一出,不少官商貴胄莫不急著巴結,一份份恭賀大禮急急的住威寧侯府送去,許多人更是蠢蠢欲動,視秦子宸為乘龍快婿。

  阮京亞與詹氏都知道女兒情繫秦子宸,不禁暗自著急,本想先問問阮芷琳有關於女兒的想法,怎知阮芷琳見一些長輩又在叨念阮昭芸的婚事,就急著出門訪友了。

  稍後,一家子回到自己院落,總算能聊些體己話。

  阮京亞輕咳兩聲,向妻子使了使眼色,發現女兒不解的看著自己後,俊秀臉龐微微一紅,「呃——你娘有話跟你說。」說完便快步走出去。

  阮昭芸看著母親一臉欣慰的笑意,突然知道她要說什麼了。

  詹氏握著女兒的手,看著女兒益發出色的臉蛋,笑容滿面的道:「子宸立了大功,成了將軍,爹娘覺得是該找子宸談你們的婚事——」

  「娘!」她急急打斷母親的話,「子宸哥哥其實已有喜歡的姑娘,我雖然愛上子宸哥哥,但絕不會做一個棒打鴛鴦的人。

  「什麼?可是……」詹氏整個慌了。

  阮昭芸握住母親的手,試著擠出笑容安撫,「娘親,過不了多久,子宸哥哥就會跟薛府的千金薛芳妤成親的,我知道他會很幸福,所以我沒關係的,你別擔心。

  總而言之,她絕不會再介入他的人生,她真的不允許自己再當一次劊子手!

  詹氏無言,女兒已丟失一顆心,又該怎麼辦?

        阮昭芸知道自己讓父母擔心了,但她沒有別的選擇,爹娘後來顯然也去找琳姑姑談過了,因為琳姑姑隔沒兩天來問她……「秦子宸跟薛芳妤?不可能吧,薛芳妤雖是嫡長女,在她家也是個不受寵的,這一點跟秦子宸頗像,她長年跟她娘住在莊子,她爹理都不理會她們母女倆,這種好事不會落在她身上,倒是她爹另一個妻子生的三姑娘有機會一些。」

  「我……我只是隨便找個名字來說的。」她知道姑姑成天在外跑,對京城閨女可說是如數家珍。

  「為什麼?你不想嫁你的子宸哥哥了?你爹娘為你的婚事著急,你不是不知道。」阮芷琳很困惑。

  阮昭芸答不出來,眼眶一紅。

  阮芷琳見狀,覺得不忍,「好啦,不逼你,反正嫁不嫁都是你的選擇,不要後悔就好。」

  她不知道自己會不會後悔,但她更害怕自己再度成為害死秦子宸的幫凶。

*             *             *

  京城最近又出現了一個讓不少人感興趣的話題——規模最大的大圖錢莊竟被貼上封條,除了小戶可經由地方官正常提領外,其餘大戶都得透過申請才可以領款。

  不久,一些大戶被發現有不尋常的金銀流動,追查之下才知道他們結黨營私,並利用大圖錢莊斂財,皇上勃然大怒,重重處置了他們,讓其他官吏的貪風日減,吏治好轉是可預期的,而建立此功的赫然是秦子宸,眾人這才明白,原來這就是皇上交付他的密令。

  於是,秦子宸因這事官位再加一級。

  也因此,秦子宸要忙碌的事更多,要接見的人也多,一大堆如山賀禮,再加上皇上賞賜的華宅、黃金珠寶等物,他都得安置處理,面對許多上門想結親的王公世家,他一概予以婉拒,只心繫已返家的阮昭芸,但他很清楚現在還不到登門拜訪的時間。

  不過,他已先向父親表明心意,一旦所有事情告一段落,他便會登門求娶阮昭芸,但就在他忙於處理眾多事務時,竟從他人口中聽到他的繼母相中幾名高官千金,並熱絡的與她們往來,要替他擇一良妻。

  「父親,我將醜話說在前頭,我要的妻子只有阮昭芸,不管外界談論啥勞什子怪病、不得娶平妻條款,那些我都不在乎,所以,父親要是再任由某人主宰我的婚事,我不介意從此離京,即便是聖旨也喚不回!」

  書房裡,燭火隨風搖曳,秦子宸一張俊顏鐵青,說完便轉身離去,秦哲鴻瞪著剛剛兒子在盛怒下留在堅硬木桌上的一個掌印,再想到他丟下的那一席決絕的話,不由得心驚肉跳,這孩子可不是在開玩笑的。

  他吐了一口長氣,看著嚇得跪到地上的小廝,怒道:「還不起來?掌燈回房。」

  小廝連忙爬起來,快步點了燈籠,走到門外。

  秦哲鴻跟在小廝身後,眉頭攏緊,對妻子近日的行為也有些不悅,他早已告知她子宸的打算,但妻子認為不做點什麼,外界會覺得她這繼母對繼子不盡心,他本意是讓她做個場面即可,沒想到她竟認真起來。

  思緒間,他已來到房門口,揮揮手,讓小廝及守在門口的丫鬟都離開後,他逕自開門,跨入門檻,一眼就見到馮蓉及杜嬤嬤正翻看著桌上的幾幅畫像。

  「侯爺今晚這麼早就回房了?

  馮蓉笑著起身,杜嬤嬤連忙上前行了禮,就要退下。

  「不用退下了,我說些話就要回書房。」他不耐的走到桌旁,趨近看那幾張美女圖,但看來看去,也沒有阮昭芸的。

  「侯爺,這幾位人品才識相貌皆為上等,侯爺也是認識的,不管是哪一位都能勝任世子妃的位置。」

  「你到底在想什麼?我不是已經跟你說好子宸的婚事了!」秦哲鴻真的怒了,大軍一揮,那些畫全掉落地上,他上前一步,怒視著妻子。

  他真的不懂,他在幾日前就跟她好好說過,子宸這些年來與他這父親生疏,這是第一次開口向他請求一件事,其實,就子宸的功勞,他大可向皇上要求賜婚,必能得償宿願,但他卻主動跟自己談,自己也已經答應他跟阮昭芸的婚事了,妻子為何還要大費周章的跟那些官夫人攪和,挑選長媳的人選?

  馮蓉臉色微變,努力壓抑心裡的焦慮,「雖說芸兒這孩子也是咱們從小看到大的,品性的確上佳,但她前陣子與江家解除婚約是因為她患了怪病,還有子賢——」

         「芸兒的病已全好了,至於子賢,等芸兒成了他嫂子,有什麼感情都該事過境遷,這道理,他不會不懂的!」他咬牙低吼。

  馮蓉咬著下唇,從嫁他至今,她從沒見過丈夫發這麼大的脾氣,就連站在一旁不敢亂動的杜嬤嬤也頻跟她使眼色,要她別再多話,可是,她不能坐視這種事發生,「不行,子賢是個死心眼的——」

  「死心眼?那件酒後幾乎玷污了那穿戴仿效你的女人的荒唐事,外面是怎麼傳、怎麼看的,你以為我卻不知情?」秦哲鴻額冒青筋,繃緊著下顎,「阮家可不是沒落貴族,你認為子賢還入得了他們的眼?總之,這樁婚事我說了算,我不想再聽到外面傳言哪家閨女是咱們家預定的媳婦!

  說完,他怒不可遏的拂袖離去。

  良久,房內傳出一陣乒乒乓乓聲。

  「夫人。」杜嬤嬤開口,就嘆息一聲。

  馮蓉鐵青著臉看著地上一片杯盤狼藉,還無法解恨,衝到另一邊,將一只放在上等檀香木櫃上,價值萬金的白玉花瓶砸了下來,又是一地的碎裂聲。

  她氣得全身發抖,她好怨,她好恨,事情怎麼會發展到這樣的地步?

  阮昭芸外祖永平侯府家底豐厚,家族中人所住的官職皆不小,還有當過妃嬪的女眷,家世相當顯赫,她原本是希望能靠阮昭芸為親生兒子的將來添上助力,可如果讓子賢眼睜睜看秦子宸娶了她,以兒子的性子,這是極有可能會毀了他的一生!偏偏她這當母親的無力回天,頓時崩潰的痛哭起來。

  杜嬤嬤是馮蓉的陪嫁,更是她多年來的心腹,見她痛哭,急急的上前勸慰,「夫人,你可別亂了分寸,別忘了,芸兒姑娘的怪病雖好了,但當時陳老御醫直言此生難有子嗣,還有,江家退婚更是因為阮家要求得簽下不得有平妻的契約。」她扶著主子在床上坐下,小心的拿起帕子為其拭淚。

  馮蓉眼睛陡地一亮,對呀!阮家一定也會要秦子宸簽下這約,這擺明了他的子女只能庶出,到時未來可以承繼侯府的,就只有子賢或是子賢所出的子女……

  「夫人想通了?這事根本不必跟侯爺置氣,你該做的是樂觀其成。」杜嬤嬤笑道。

  沒錯,這樁婚事她理當贊成,可是子賢那裡怎麼辦?

  這段日子,府裡因秦子宸建功熱鬧非凡,秦子賢聽聞大哥建功,竟在沒通知在何人的情形下,逕自從江南返京,秦哲鴻怒火仍在,不願見他,他在母親的勸慰下,才安分的待在自己的院落,那些賀客進進出出的,也沒人知道他這嫡二公子也在府內。

  馮蓉與杜嬤嬤琢磨了一會,才來到秦子賢住的院落,見他中規中矩的看著書,雖有不忍,還是將秦子宸及阮昭芸的婚事告知。

  「不可以!我喜歡芸兒!母親也知道,我一出生就什麼都爭不過大哥,現在連自己想要的女人也得拱手讓人,人前人後喊她一聲嫂子嗎?我辦不到!」他簡直要瘋了。

  「子賢,你聽娘說,兩家若成了親戚,到時慶安公府和永平侯府便是自家人,對你的官運也是有幫助的。」

  「我不要!母親,我求你了,我不能讓芸兒嫁給大哥。」他還真的雙膝跪下。

  馮蓉眼眶都紅了,她急急的將兒子拉起來,「不是娘不幫,是你那件荒唐事,外界看似聽進我們的解釋,但無人相信,你的名聲盡毀,你跟芸兒此生已是不可能了。」

  「那件事我分明是被陷害的!我根本就不知道那個跟娘打扮得一模一樣的淫婆子是怎麼爬到我床上的!」秦子賢憤怒的大吼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馮蓉頹喪的跌坐椅上,淚水不停的落下,杜嬤嬤也無言。

  那天的事到現在也不知是哪裡出了錯,那該死的女人居然衣杉不整的躺在子賢床上大喊救命,當那一聲聲肖似她的求救聲傳出屋外,幾名在附近的小廝急急破屋而入,見到二少爺和穿戴的與夫人一模一樣的女人同在床上,嚇得立刻稟告侯爺。

        驚動了侯爺,當她們主僕倆得到消息,錯愕不解的奔在子賢的院落時,侯爺已早一步進到房內,錯愕的看著子賢像瘋子般撕扯著那女人的衣裙。

  她完全不知道事情為何會變成這樣,原本應該是秦子宸早就覬覦她這名繼母,私下派人做了跟她一模一樣的服飾,找了妓女來穿戴意淫,讓侯爺大為震怒才是啊!

  結果她要陷害的人好好的睡在他的院子,那該死的妓女根本不知道自己換了院落,進到不同的房間,由於室內昏暗,她也沒看清楚人不同,至於守門的何隆更是不知道哪裡出了錯,他發了毒誓,說他一直都沒離開。

  更可很的是,這件醜事明明侯爺下令不許外傳,就連那名妓女她也派人殺了,可是事情還是傳遍京城大街小巷,外傳的版本還是子賢玷污她,沒人提到該名妓女,活生生成了亂倫。

  「一定是秦子宸陷害了子賢,事情不該是這樣的!」她咬牙低吼。

*             *             *

  慶安公府,一陣優美琴音在庭院回蕩,江維仁跟著引路的奴僕一路來到庭院,就見到他思思念念的伊人坐在綠蔭下,白皙雙手在琴弦上來回撥捻,指隨意動,美妙樂曲如流水般傾瀉而出,讓聽者如沐春風。

  他忍不住佇足聆聽,雙眸無法離開阮昭芸,她琴棋書畫皆精,琴藝更是一絕,原本她的性格溫柔嫻靜,笑容高雅動人,但不過三個多月沒見,她整個人變得很不同,多了一抹活潑靈動的氣質,不復當時得怪病時的詭異,讓他不禁暗暗自責,怎麼會為了一隻砸上臉的髒雞腿就憤而退婚。

  一曲畢,琴音繞樑,久久才散,阮昭芸揚起螓首,詫異的對上他含笑的眼眸。

  「芸兒,我聽說你病好回家了,就馬上過來看你。」江維仁快步走向她,滿臉笑容。

  阮昭芸卻是緩緩起身,表情略僵,看來他真如秦子宸所預料,成了漏網之魚,將自己一乾二淨的摘了出去。

  「謝謝江公子的關心。」她禮貌但淡漠的行禮。

  江維仁濃眉微皺,「江公子?芸兒,我們不該如此陌生的,我……我很後侮解除婚約,那些條件我跟家人已達成共識,我們都願意接受,」他深情款款的看著她,「所以,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成為我的妻子,芸兒。」

  那她那場退婚的戲不就白演了?

  「不,有些事錯過便是錯過了。」她很努力撐住臉上的假笑,再深吸一口氣,「我覺得有些不太舒服,江公子請先離開吧。」

  「我可以走,但你要答應嫁給我,我一定會好好待你,保你一生富貴,無憂無慮,絕不納妾,你說可好?」他的語氣無限輕柔,幾近乞求。

  他仔細想過了,如今唯一且最快能讓自己站上高位的路就是阮昭芸,六皇子那盤棋已大敗,原先打通的門路經過大圖錢莊這一役可說是全數盡斷,他原先想藉由犧牲一些棋子取得皇上信任並重用的布局不僅全毀,還讓秦子宸大出風頭,這都是他始料未及的。

  「怎麼江公子就是聽不懂人話?又不是畜牲來著。」

  驀地,一個熟悉低沉的嘲諷聲陡起。

  兩人在聲首處看過去,就見秦子宸在奴僕的陪同下,也朝這裡走來,再由他臉上的神情看來,兩人的交談內容他聽得一清一楚。

  江維仁冷冷地看著他,外貌上,他一向自詡儒雅,但秦子宸卻比他更為出色,除了世家公子天生的雍容爾雅,更有著征戰沙場的威武俊朗,尤其眉宇間獨有的桀驁更添光華,就連身為男子的自己也不得不羨慕。

  但他對秦子宸還有更多的妒嫉及不甘,秦子宸以前是個廣受批評的浪蕩世子,而令卻成了名揚四海的大將軍,更搶了他原先鋪好的光明大道。

  大圖錢莊裡被牽涉到的官員並不全是六皇子的親信,除了幾名被威脅而不得不加入的兵部官員之外,有不少是他在暗中派人牽線的官員。而那些多是剝削民脂民膏、徇私枉法的貪官污吏,是他設定好,可以讓自己成功站上高位的犧牲品。

  一切進行的都很好,卻在秦子宸插手查緝後,他下的棋全亂了,最後還被搶了功。

  這讓他覺得好不甘心,慶幸的是他早就準備好退路,這次才能全身而退。

  而六皇子以大圖錢莊斂財,再私下買糧買馬買武器,組織私兵,意欲謀奪帝位一事昭然若揭,根本無法抵賴,他的靠山算是徹底完了。

  對這名懷有異心的兒子,皇上終究還是顧及親情,只命他終生在皇家陵墓守墓生活,並對外封鎖消息,僅有幾名要臣知情。

  秦子宸很大方的讓江維仁瞪了好一會兒後才說:「糾纏不休非君子,更何況……」他臉上笑容不改,舉步走近阮昭芸,朝地魅惑一笑,再大方的伸手握住她的柔荑,「芸兒已經答應要成為我的妻子。」

  她一怔,錯愕的瞪著他。

  江維仁也是滿臉的不敢置信,「芸兒,你糊塗了嗎?京城百姓誰不知秦子賢亦心儀於你,更甭提秦子宸過去做了多少荒唐事,你若有更好的選擇,我不攔你,但絕不該是跟秦子宸成為夫妻。」他愈說愈生氣,伸出手扣住她的另一隻手,要將她從秦子宸身邊拉開。

  但秦子宸動作更快,攔住江維仁的動作,適時的將她拉到另一邊,沒想到,江維仁竟惱火的朝他襲來,秦子宸眼神瞬間一冷,傾身出手,凌厲掌風與他對上,兩人頓時打了起來。

  阮昭芸急了,一旁的丫鬟、奴僕怕她被波及,連忙將她團團護住,在聽到有奴僕要去喊侯爺來時,阮昭芸連忙制止,「不要驚動在何人,我勸阻就好,子宸哥哥,江公子,你們快別打了!」

  雙方攻守掌勢未歇。

  她看兩人打得愈顯凶狠,繼續大喊,「別打了!」

  兩人對掌,「砰」地一聲,一聲短促悶哼,江維仁踉蹌的退了兩步,嘴角滲出鮮血,但秦子宸頭地不動,還笑著拱手,「承讓了。」

  江維仁蒼白著臉,不捨的看著阮昭芸,「不要嫁他,芸兒。」

  「你是她的誰?有何資格管這件事?何況,本將軍敢開口就有能力娶,她是無法拒絕的。」秦子宸嘴角帶笑,一雙黑眸更是閃動著勢在必得的光芒。

  聞言,江維仁像是想到什麼,眼神一黯,轉身就走。

  她為什麼無法拒絕?阮昭芸困惑的對上秦子宸的黑眸,卻見那雙黑眸專注地看著她,這樣的眼神令她不安,「……我想回房休息了。」

  「小貓咪,我可不是江維仁,何況他都不買帳了。」他勾起嘴角一笑。

  她不懂他的意思,正要詢問,突然,他的大掌扣住她的纖腰,腳尖一點,身形一飛,在空中掠去。

  「小姐!」夏竹、荷涓等幾名丫鬟奴僕全驚叫出聲,仰頭看著如天外飛仙般的兩人。

  「借你家小姐說些話,放心,她不會有事的。」

  衣袂飄飄,人尚在半空中的秦子宸丟了這話,攬著懷中人兒先在一屋簷停頓,接著再施展輕功,往另一個更高的閣樓飛掠而去。

  終於,他停下來了,但停駐的地方並非閣樓內,而是傾斜的屋瓦上,這高度是以居高臨下的俯看大半侯府。

  他抱著她悠閒的坐下,阮昭芸卻是頭皮發麻,胸口一窒,幾乎要不能呼吸了,「為什麼停在這裡?要是摔下去——」

  她本能的緊揪住他的手,就怕掉下去,他壞壞一笑,「好好聽我說話,你就不會摔下去。」

  她氣憤的瞪著他,「你在威脅我!」

  俊臉上的笑容更為邪魅,「我是,你可知道你的子宸哥哥在戰場上腥風血雨,所向披靡,皇上因而封我為三品護國大將軍,這一回再立大功,皇上立即升我為二品,」他伸手輕撫她觸感極好的柔嫩臉龐,「皇上還開金口,只要是我看上的閨女,只要家世清白,皇上便賜婚。」

  她恍然大悟,知道自己為什麼無法拒絕了,江維仁肯定也是想到這件事,「有你這樣恩將仇報的嗎?」

  他黑眸微瞇,「我恩將仇報?小貓咪,嫁給我有這麼差?」

  乍見那雙黑眸綻出冷芒,她不自覺的繃緊身子,吞咽口口水,「不、不是,只是……我不願意,你、你就不可以趁人之危。」

  他又笑了,還煞有其事的瞥了下方一眼,再無辜的看著她,「你有什麼危險?」

        「不就是你嗎?到底要做什麼?」她知道自己語無倫次了,但他在她臉頰來回輕撫的大手讓她很難思考啊。

        「我打算吻你,你要喊非禮嗎?」天知道,他有多麼思念她的味道,她看著他那雙瞳眸裡,映著自己目瞪口呆的臉龐。

  他笑笑的輕聲提醒,「不過,喊之前最好三思,你的名聲一旦毀在我身上,你就算不願意,我也得負責你一輩子。」

  怔怔的看著這個逐漸朝她欺近的俊美臉孔,然後,她感覺到大掌擺在她腦後,先是慵懶的舔吻,再狠狠吻上自己。

  她被吻得意亂情迷,最後記得的事是——這人怎麼變得如此無賴?!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4-3 12:2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3-10 09:45 PM 編輯

【第八章】

        可惡!阮昭芸很悲摧的想著她的子宸哥哥果然學壞了。

  他在屋瓦上吻她的那一幕,好多奴僕都看到了,還有他說的「芸兒已經答應要成為我的妻子」等話,也都傳到家族長輩、爹娘及琳姑姑耳裡。

  秦子宸在將她送回院落後,又給了她一個渾身發軟的熱吻,直言不想以賜婚來成全兩人姻緣,他願意給她更多時間考慮。
 
     他隨即也展現誠意,直接去見她的爹娘說:「芸兒對我還有些疑慮,那表示我還不夠好,她才無法點頭,所以,我不想逼她,暫時也不對外宣布。請你們包容、體諒她,別對她施壓。」

  阮昭芸嘆息一聲,這幾日家人雖沒多說,但眼神裡充滿鼓舞。琳姑姑更是三不五時的就在她耳邊悄聲說:「子宸不就是當時你退婚的主因?你到底哪裡有障礙吧?說來聽聽。」

  阮昭芸也很無奈,她根本無從說起嘛。

  這一事還沒解決,另一邊江維仁也還沒放棄,這幾日一封封的信函送過來,內容多是情深意重與分析嫁入秦家的種種狀況,看來她若不趕緊嫁人,江維仁肯定會繼續糾纏。

  前世的事,在她這些日子仔細回想後,原本一些混沌不清的過往已變得清楚。

  當時,秦子宸錯過建功的機會,大圖錢莊一事由江維仁接手,一些貪官污吏及六皇子的謀反意圖被揭穿後,也紛紛獲罪判刑,事件看似雨過天睛。

  但多年後,江維仁在皇上重用下,位極人臣、獲得無上權力,竟在暗中製造動亂,要幫助六皇子拿下帝位,皇上雖察覺不對,但江維仁勢力已經太過龐大,親信無數,地位無法動搖。

  再經查,江維仁根本從頭至尾都是六皇子的親信,而大圖錢莊被揭穿,亦是六皇子刻意為之,因皇上已察覺他的奪位意圖,他只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皇上以為威脅沒了,殊不知這兒子只是退居幕後,藉由伏兵江維仁卷土重來。

  這些朝廷秘辛,都是當時秦子宸與她書信往來時告知,預告皇宮可能會有一場腥風血雨。

  或許就是查到這些秘辛,秦子宸才會死。

  想到這裡,阮昭芸忍不住輕嘆,再閉上眼睛,在不久的未來,江維仁是否還是會跟六皇子合謀,站上高位?歷史可還會重演?她又要怎麼幫秦子宸?

  「小姐,你想到要去哪兒了嗎?」

  轎外,突然傳來夏竹的聲音。

  阮昭芸倏地睜開眼睛,這才想到自己婉拒母親與琳姑姑的陪伴。坐轎出門,「去映月茶坊吧。」她說。

  不想了,她逼自己看著穿外的街景,那秀氣的柳眉始終微蹙,繁華的京城不太一樣了,街上一樣是熙來攘在,但有幾家氣派的官家宅第卻是大門深鎖,這其中包括京城小霸王楚宗龍的家,門口上交叉的封條顯示已被抄家逐戶。

  思緒間,轎子繼續向前,穿過大半個京城,來到以茶點出名的映月茶坊。

  兩名丫鬟在停轎後,恭敬的走上前,一人揭開繡簾,一人攙扶她步出轎子,時序已來到夏末,但天氣仍炎熱,阮昭芸一襲粉嫩月牙裙裝,淡掃娥媚,美得不可方物,立即吸引街上行人的目光。

  如今,京城眾人最愛談論的對象就是秦子宸,而幼時她跟秦子宸在迷霧森林走失一事眾人仍印象深刻,兩人原本就是眾人看好的一對,若不是秦子宸荒唐事一樁接著一樁,也許小倆口早成為夫妻,再加上她與馮蓉交好,眾人早看好她是未來的將軍夫人,只不過前些日子,發現馮蓉看中的媳婦名單中居然沒有她時,眾人又是議論紛紛,不斷猜測。

  對這些耳語,阮昭芸也時有所聞,但她不願多談,在見到不少好事者興味盎然的奇異目光時,只以為是流言所致,直到店小二笑咪咪的迎上並引領她們主僕三人上了二樓,她才知道真正的原因為何。

  「秦大將軍也來了,他正跟薛家大小姐一起呢。」

  從敞開門房的雅室內,阮昭芸驚愕的看到秦子宸與一名相貌端秀的女子面對面坐著,那是他前世的妻子薛芳妤。

  前一世,薛芳妤身為薛府的嫡長女,卻長居別莊,直至秦子宸發生玷污馮蓉的醜聞案後一年,薛芳妤與秦子宸成親後,阮昭芸才第一次見到她。

  沒想到這一世,秦子宸建了大功,她也提前回到京城。

  「真巧,芸兒,你也來這裡。」秦子宸一看到她,愉悅起身,請她入座,並為她介紹薛芳妤。

  「我正好在附近還有些事要處理,你們二位先聊,最多一個時辰,我就過來。」

  他看向薛芳妤,神情溫柔,只是眼神裡一閃而過的笑意帶著某種含意,引來她的一聲嬌笑。

  阮昭芸想起前世,他們過得和和美美的,再看到此刻的氣氛,她喉間酸澀,頓覺自己是多餘的,而那個說要娶她的男人竟然只是笑著對地點一下頭就離開了。

  前世,因江維仁的善妒,她鮮少參與外界的活動,與薛芳妤並沒有太多見面的機會,因此獨處時氣氛著實有些尷尬。

  兩人靜靜的喝了幾口茶後,薛芳妤突然開口,「我家人很希望我能嫁給秦大將軍,阮姑娘覺得如何?」

  前半句話,阮昭芸一點也不意外,她比較不解的是薛芳妤怎麼會問她的感覺?

  「呃……我認為你們很適合。」她澀聲道。

  薛芳妤一愣,「這是你的真心話?」

  「嗯。」阮昭芸不會忘記在前世,是薛芳妤一路陪著秦子宸,兩人之間雖然沒有深刻的愛情,但他們感情甚篤,婚姻和諧,薛芳妤聰明又有手腕,是個很稱職的將軍夫人。

  薛芳妤看著她強顏歡笑的臉龐,突然說:「可以請你的丫鬟出去替我們守門,別讓任何人進來嗎?」

  她這一說,阮昭芸才發現薛芳妤沒有帶丫鬟。

  薛芳妤歉然道:「我家丫鬟被我支開去買東西了。」

  阮昭芸點點頭,吩咐兩個丫鬟,不一會兒,門關上了,薛芳妤換了背對著窗戶的位置,就見她從袖裡拿出個東西戴在臉上,阮昭芸頓時傻眼——

  「你、你怎麼會是……梁冰?!」

  薛芳妤換了一張她極為熟悉的臉龐,但不同於梁冰時的面無表情,而是一臉笑意,「梁冰只是出在務時的假名,就如我們分開時,我曾說過的,我們應該會再見面的。」

  阮昭芸呆若木雞的看著她再度恢復成薛芳妤的樣貌,「怎麼會?」

  薛芳妤似乎很享受她這副呆樣,笑著說起她的故事。

  她的母親雖出身侯府,但不為父親喜愛,當母親懷了她時,父親很快的娶了他原本喜愛的女子為平妻,自己的娘不受寵也不爭,不久,主動提起要到莊子上去過生活,將她也帶去。

  她娘寵她,放任她學藝、學武,因緣際會的,她成了皇帝寵愛的明妃的暗衛,這一次布局需要女子,皇上便派她前往協助,為秦子宸所用,只是沒想到原本她是要當個嬌蠻小主子,卻硬是被秦子宸降級成丫鬟。

  阮昭芸根本不知道這些事,頓覺愧疚。

  薛芳妤似是陷在自己的過往思緒中,繼續道來,「那麼多年,我父親連到莊子關心我跟母親一次都沒有,卻在我十四歲時突然來到莊子,要我嫁給當時誰也不願意下嫁的秦子宸,算起來,是三年前的事了。」

  三年前?正是秦子宸聲名狼藉的時候,阮昭芸錯愕的想著。

  「後來,我娘嚴正拒絕了,我爹在打什麼主意,我娘最清楚。」她冷笑。

  她的父親跟他最寵愛的女人明明也生了兩個女兒,最大的與她相差不過一歲,卻已早早訂下與景國公府嫡二少爺的親事,她這住在莊子的女兒就這麼被遺忘了,在秦子宸名聲敗壞時,父親要她嫁給他,可是,當秦子宸建立大功,她爹倒是忘了她,反而替他最寵愛的女人所出的第二個女兒登門攀親,沒想到被秦子宸給拒絕,直言沒興趣,反而對她這個被遺忘的女兒有點想法。

        聽到這裡,阮昭芸苦笑,秦子宸對她有想法也是應該的,他們在前世可是夫妻……但她心裡怎麼這麼難受呢?

  「所以,你真的認為我跟秦大哥合適?即使我跟他沒有男女之情?」說了那麼多,薛芳妤言歸正傳。

  阮昭芸的腦海裡浮現兩人婚後相處的一幕,相較她跟江維仁間的烏煙瘴氣,真可以算得上相敬如賓。

  「琳姑姑說過,每個女人想找的夫婿,都想要看起來養眼,吃起來美味,最好還要愛得濃烈,但那種天菜幻想就好,千萬別放到現實中,那只會讓自己嫁不出去。」

  「天菜?」薛芳妤不由得笑了,「你那姑姑我可也是久仰大名,不拘小節、不把禮教放在眼底,只想過得自在,這份灑脫我真的好欣賞,不過……」她突然一臉認真的看著她,「你不會也學她不嫁吧?」

  「不嫁也沒什麼不好,嫁了個糟心的,也不會更好。」

  她沒說的是,大宅裡鬥爭不少,兒女嫡庶之別,妻妾爭寵,到後來失望了,心受傷了,麻木了,自請休書離去卻又不成,只能守一方寸之地,禮佛誦經修補傷痕累累的心。

  「秦大哥捨不得讓你糟心的。」薛芳妤一臉認真。

  「我知道,但我知道你比我更適合當他的妻子。」

  「真的?」一個隱含著怒火的男性嗓音突起。

  「當然是真——」

  她陡地住口,錯愕的看著突然站在身邊的秦子宸,黑眸充滿戾色,整個人陰沉沉的,令人膽寒。

  「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認為她最適合當我的妻子?」他的聲音冰冷,她說不出話來,只能僵硬的點頭。

  一個若有似無的嘆息聲傳來,似是薛芳妤,但阮昭芸無睱去管,只看到他的眼神轉為陰鷙。

  室內靜悄悄的,有種難以言明的可怕氛圍,她的胸口緊得幾乎無法呼吸。

  下一刻,秦子宸突然笑了,他喚來店小二,叫了一整桌菜,像沒事一樣的招呼她吃,但接下來,他只對著薛芳妤說話。

  「我記得你特別喜愛杏仁糕,上面還得灑點杏仁碎片,還有這個三色糕,你也喜歡——」

  阮昭芸看著他笑容滿面的看著薛芳妤,知道她愛吃什麼、替她拿糕點,至於自己,他沒再正眼看過。

  她喉頭酸澀,心痛痛的,那一餐是如何結束、怎麼回到家的,她都不清楚,只知道她終於將秦子宸給激怒了。

*             *             *

  接下來的一個月,京城變得很熱鬧,建功的邊疆大軍由副將領軍凱旋回朝,百姓們擠滿街道大聲歡呼,雖然不見主將嚴思平,大夥兒依然興致高昂。

  皇上一連辦了三天的慶功宴,龍心大悅的向文武百官表示,接下來的大事就是拒絕讓他賜婚的兩大國家棟樑嚴思平及秦子宸,最後會選定哪家的名門閨秀當妻子,他是絕不會讓這麼優秀的人才沒成家沒子嗣,因此以半年為期,過後兩人若沒成親,就他這皇上說了算。

  也因此,整個京城百姓都摩拳擦掌、私下開起賭盤下注。

  這些事傳得沸沸揚揚,在慶安公府裡,阮芷琳也像個三姑大婆,嘰哩呱啦的跟阮昭芸說這些最新的八卦,因為她這個小侄女可是最被看好的第一名,離譜的是,第二名居然就是侄女隨便說說的薛芳妤,有好事者說看到秦子宸多次與她在茶樓喝茶,甚至一起賞花,就連馮蓉也多次相邀她過府一敘。

  薛芳妤的聲勢扶搖直上,反觀她這個小侄女,幾乎是不出戶,天天窩在書齋寫信,聽兩個貼身丫鬟說,她寫了不少,但寫的時候誰也不許看,所以連她們也不知道到底是寫給誰的。

  時序入秋,院裡的楓樹已由綠轉紅,偶而隨風飄落。

  阮昭芸站在一株楓樹下,垂著頭,看著地上一葉葉或黃或紅的楓葉,再抬起頭來,看著一臉關心的琳姑姑,她說得口沫橫飛,終於渴了,叫了丫鬟送杯茶來,正喝茶潤喉呢,「琳姑姑也下注了吧?」

  「咳咳咳——你、你怎麼知道?」

  芷琳差點沒被茶水給嗆了,惡狠狠的看向一旁的丫鬟,瞧兩個人立即心虛的低頭,她沒好氣的瞪了她們一眼,再將茶杯遞過去後,這才承認,「對,但我押的是你,可不是薛芳妤,再說了,因為秦子宸對她的不同,她現在也紅了,不少世家公子也開始打探,她的婚事看來絕不會比她的大妹差。」

  本來就不會差的,秦子宸會成為她的夫婿啊,阮昭芸咬著下唇,突然看向兩個丫鬟,「去把我放在書齋內的紫絨木盒拿來,我要去一趟威寧侯府見子宸——秦大將軍。」

  阮芷琳眼睛頓時一亮,「這就對了,女人總得為自己的幸福戰鬥一下,姑姑陪你去。」

  阮昭芸婉拒了,琳姑姑要是知道地要去做什麼?可能會大怒吧。

  稍後,轎子緩緩而行,經過茶坊時,荷涓突然拉開簾子輕聲的說:「主子,秦大將軍跟薛姑娘在茶坊二樓的樓臺,我們還要前在威寧侯府嗎?」

  「停轎。」

  她下了轎子,抬頭一看,就見到一幅侯男美女相視一笑的畫面,她忍住心痛,深吸口氣,走進茶坊,上了二樓。

  兩人早已看到她下轎的身影,也從樓臺轉進室內,並肩而立的看著她。

  兩人在外貌上著實很配,阮昭芸苦澀的想著。

  「很抱歉,打擾你們了,我只是送個東西給子……秦大將軍的,這裡有些信,請大將軍回去看,並且希望你能記住裡面的事……那個,我走了。」她有些手足無措的從丫鬟手中拿過一個紫色絨布木盒,放到桌上後,再次行禮,轉身就走。

  「等等,芳妤你先出去。」秦子宸從阮昭芸走進來後,表情就很不好,再見到她丟了一只木盒就要走,他眼裡都冒火了。

        秦子宸叫她叫得這麼親密了?阮昭芸喉頭緊縮,卻不自覺的停下腳步。

  薛芳妤在秦子宸的目光下,識相的帶走自己的丫鬟還有阮昭芸的兩名丫鬟,再將房門給帶上。

  房內靜悄悄的,阮昭芸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不跟著走出去,但她的腳像被釘住般動彈不得,她深吸口氣,微轉過頭,就見秦子宸正將木盒打開。

  他皺眉拿出一大疊信放到桌上,拿起第一封信,抽出一看,開頭就是:秦大將軍,請小心……

  他迅速的翻看內容,竟是要他持續派人監看江維仁及大皇子,說這兩人日後恐會引起朝廷動蕩。

  他再抽出另一封信,內容是外國使者進貢,皇上擇一製作精良,達半人高的萬花蠟燭座賞賜給他,裡面其實藏有炸藥,請他務必去請兵都擅長火藥的人仔細查驗,才能逃過被炸傷的劫難。

  他一封一封的抽出來看,愈看愈心驚,尤其是其中還有皇上收到一封他要起兵謀反的密函,直指他妄圖謀逆犯上,發動政變一事。

  上面還寫了時間,指當時他應該正鎮守邊關,因這誣告罪名而被押解回京受審,但他察覺事情有異,由手下戴著人皮面具假扮他回京,而他則找了兩個親信要去調查事情真相……

  看到這裡,他已覺得匪夷所思,她竟在信後說,屆時要他千万別寫信告訴她落腳處,不然,他極可能會被殺死。

  他緊繃著俊顏,不悅的將這信丟回桌上,再抬頭看著不知何時已轉過身來看著自己的阮昭芸,語帶嘲諷,「這些都是什麼?難道又是天時地利人和,算命師再度上身了?」

  她知道他很生氣,但還是勇敢的走近他,「你可以這麼想,但請相信我,這些事真的很重要,你上次那個劫不也證實了我並非胡亂預言,所以,請子……秦大將軍萬事小心,尤其是這些信中提到的時間,不管會不會發生,請你都特別的注意,好嗎?」

  她重生後,有些事情還是照著以往的軌跡在走,並沒有消失,但有些事卻變得不同了。

  秦子宸靜靜的看著她許久,接著繼續抽出後面的再看,愈看眉頭愈緊。「連宅鬥的事也有?」

  她只能硬著頭皮說,「是。」真是,她也沒想到自己會寫這麼多封,但他要是跟薛芳妤成親,她總不能在察覺有什麼壞事要發生時還跟他見面示警吧?這對他們倆的名聲都不好。

  但也是因為寫了這麼多,她才發現自己在前世有多麼關注他的事,一次次的回想、一次次的想念、一次次的遺憾、一次次的不捨心痛,信紙上甚至還有她不小心滴下的淚水。

        在她思緒流轉時,竟見秦子宸突然將所有信全扔回木盒,點燃火,信紙頓時全數燒了起來。

  她臉色一白,「你在做什麼?你不是還沒看完嗎,怎麼全燒了?」她急著伸手要去搶救信函。

  但他的動作更快,將她整個人抱在懷裡,「你這麼不放心,有這麼多要我小心的事,不如當我的妻子,日日守著看著,不就好了?」

  她愣愣的看著不過瞬間就已燒成灰燼的信,說不出話來。

  秦子宸放開她後,拿了茶倒進木盒裡滅火,再度走到她面前,「我說的,你有異議嗎?」

  「可是……」

  「何必再裝下去,明明很在乎我,那信中有好幾封都有淚痕不是?你為什麼要將我推給芳妤?承認你愛我有這麼難嗎?」他無聲的嘆了一口氣,眼裡的心疼與深情很明顯。

  溫熱的水霧在眼底浮現,她哽咽搖頭,「可是我怕——」

  黑眸閃過一抹痛楚,「你怕什麼?怕這麼多事會發生在我身上,不敢跟我同甘共苦,所以不敢愛我?」

  「不是,我愛你!很愛很愛,就是因為太愛了,才更害怕我會害死你!」她終於說出來了,忍不住痛哭出聲。

  秦子宸在心裡也大大的鬆了一口氣,他就怕她不愛他,那這陣子隱忍著不去找她,還請芳妤陪他演戲的苦心就白費了。

  他將她緊緊的擁在懷裡,「傻瓜,真是一個小傻瓜,我怎麼會讓你有機會害死我?好不容易得到你,我一定會好好的跟你白頭偕老,哪捨得離開你?還是你不相信我能辦得到、對我沒信心。」

  她可以相信嗎?阮昭芸淚眼朦朧,琳姑姑的話突然在耳畔響起,要她為自己的幸福奮鬥,對啊,她怎麼變得那麼怯懦?重生一回,老天爺仍將秦子宸帶到她身邊,她竟然要拱手讓人?

  想通了,她抬起淚汪汪的眼,「我相信子宸哥哥,我要嫁子宸哥哥,我會好好守護你,我一定會盡我所能!」

  他忍俊不住的笑了,拭去她臉上的淚水,「真是小傻瓜,是我要守護你。不是你來守護我。」

  感受到她的心結終於解開了,他收緊雙臂,將她擁得更緊。

  不管是誰要守護誰,這一刻,阮昭芸內心只有一個想法——前世,她放開了他,這一世,她不想,一點都不想再放開他。

  於是,她用力回抱他。

  秦子宸無法形容內心的巨大愉悅,他迫不及待的道:「接下來就是盡快準備我們的婚事,可好?」

  她嬌羞抬頭,點點頭,再度將臉埋入他懷中。

  正當他要低頭親吻懷裡的可人兒時,不識相的敲門聲陡起,接著門打開,薛芳妤大方的走進來,將三個丫鬟關在門外,笑咪咪的看著一個急急要推開某人的懷抱,一個卻仍緊箝著不放。

  「好了,我也不想擔擱你們太多的時間,秦大哥,我也算是你們之間的紅娘吧?雖然我一直不是很明白她在糾結什麼。」薛芳妤笑看著秦子宸,「那是否可以回報一下,不然,原本的丈夫讓給她了,我的家人又得到處挑人,我可不想讓我爹隨便許了個人就把我嫁掉。」

  聽到這席直率的話,阮昭芸可以理解前世她與秦子宸成親後,日子為何能過得極好,她真是個可愛的女人。

  「我一直都知道你的目標,放心,我堂哥過幾日就會上門提親。」秦子宸頓了一下。「他最近主動找上我,詢問我對你的感覺,我說我的心不在你身上,他很開心。」

  薛芳妤粉臉突然漲紅,吶吶的看著他,「真的?」

  他邪魅一笑,「真的,總之,你就在家等好消息,你得到你想要的丈夫,我得到我要的女人。」

*             *             *

  秋意更歡,京城街道到處可見楓紅片片。

  秦子宸選定阮昭芸為妻的消息迅速傳開,轟動整個京城,下注的百姓有人歡喜有人懊惱,更有人還存著一絲希望,肖想著也許雙喜臨門,薛芳妤會成為平妻,但不過兩日,薛芳妤的婚事也定下,是秦子宸的七堂哥,傳言兩人早在年少時就相處過,只是後來秦家在那兒的別莊賣了,才斷了往來。

  秦氏家族有兩樁喜事臨門,讓人羨慕不已,而威寧侯府因先前就大肆粉刷,煥然一新,現在也只要布置新房即可。

  只是,秦子賢住的院落相對寂靜,下人們都知道經過那裡絕對要小心再小心,尤其在兩天前,當送聘的隊伍浩浩蕩蕩的到慶安公府下聘時,二少爺的院子裡就偷偷扛出一個體無完膚的丫鬟,聽其他奴僕說,是被二少爺活活用鞭子抽死的。

  下人們心裡都毛啊,不敢想像當二少爺也喜歡的阮昭芸嫁進來後,還會發生什麼可怕的事。

  但另一方的慶安公府卻是喜氣洋洋,一家老小都大肆的採購嫁妝,一點也不在乎陳老御醫曾提的無子說,因為秦子宸可是當著阮老夫人及眾多親族的面,說他不在意子嗣,此生更不會娶平妻納妾室,讓所有人都對他喜歡的不得了。

  連阮芷琳都忍不住羨慕,「他這種人就叫瀕臨絕種的稀有動物,芸兒,你不幸福都不成呀。」

  「琳姑姑的幸福也不會太遠的。」說話的是秦子宸,一副高深莫測的樣子。

  秋日午後,亭臺內的石桌上擺著一壺好茶,幾樣糕點。

  「你怎麼知道?」阮芷琳手肘靠在桌上,兩手托著下巴,好奇的問著與侄女坐得相當靠近的秦子宸,至於兩人在石桌下方的大手牽小手,她就當沒看見囉。

  「我想介紹我舅舅給你認識,我認為你應該會喜歡他。」

  秦子宸笑回,他幸福了。很希望曾經在情場上受過傷的舅舅也能幸福。

  「那你就錯了,你舅舅也算是京城的傳奇人物,他的事我可是聽過的,你別自己找到老婆,就想把你舅舅也推銷出去。」阮芷琳無聊的喝口茶,潤潤喉。

  嚴思平從軍多年,十七歲時成親,將嫩妻留在京城,自己在外征戰,結果小妻子不甘寂寞與人私奔了,他家人覺得顏面盡失,與他也疏離,他便一直單獨生活至今。

  這次雖然立下戰功,但或許性格冷淡,不願再娶的形象深植人心,他住的大宅院並沒有媒婆上門,她去湊什麼熱鬧呀。

  推銷?秦子宸不是很明白這話的意思,但他也不是很在意,事實上,他最近的心情好得不能再好,當然,如果某個討人厭的男人別再上慶安公府糾纏就再好不過了。

  阮昭芸知道琳姑姑不喜歡別人論她的婚事,見秦子宸也在她家待得夠久了,遂下起逐客令,「你吃完飯又喝了飯後茶,是不是該回去了?」

  阮芷琳偷偷瞟向桌底下,就見侄女輕掐某人的手背,但某人轉個手腕,就來個十指交纏,握得緊緊的。

  阮昭芸粉臉漲紅,悄悄瞪了他一眼,從下聘後,他就老在她家跑,三不五的還來蹭個飯,隔天就派人送個禮,晚上又出現,她家人也不好意思趕人,就這麼讓他來去自如,「明天別又來蹭飯了。」

  「我可是準半子,爹娘很喜歡我過來的,琳姑姑也是。」他笑回。

  阮昭芸尷尬的看著低頭猛笑的琳姑姑一眼,再瞪他一眼。「現在就喊爹娘了,子宸哥哥臉皮會不會太厚?」

  「你家人就喜歡我,吃味了?還有別喊「哥哥」,該試著喊「夫君」了。」

  她粉臉一紅。「什麼夫君?秦大將軍天天過來的行為也太過了,這與吃味無關。」

        「怎會太過?」他在桌下與之交握的手先放鬆又交纏,「本將軍可是派了媒人上門,也下了聘,只要有眼色的就知道該閃得遠遠的,可偏偏就有人還在做垂死掙扎,我當然要三不五時的過來鎮鎮場面。

  此話一出,三人都靜默下來。

  阮芷琳都想嘆氣了,江維仁就像打不死的蟑螂,一再上門,請求他們對這樁婚事三思再三思,還說什麼他不是為了自己,只是擔心阮昭芸嫁入威寧侯府後的處境,甚至還私下請來一名曾經治療過秦子賢的老大夫,說明秦子賢在性格上已經扭曲,不似以往的斯文有禮。

  真實不管秦子賢性格如何,他也喜歡阮昭芸是全京百姓都知道的事,這也是一開始,阮京亞和詹氏在選婿時就將秦子宸剔除的主因。

  但他們疼愛阮昭芸,她嫁給秦子宸是美夢成真,而秦子宸還給了他們最大的誠意,他們自然願意成全,只要求他要好好管束秦子賢,別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好啦,那個人再折騰也沒幾日,再一個月,就是你們小倆口的良辰吉日,秦大將軍就算閒得不必在家籌備婚事,是否該去管管外頭一些很白目的流言。」阮芷琳半認真半玩玩笑的說著。

  秦子宸笑著道:「姑姑放心,江維仁吃飽撐著,派了一些人到外頭,將我那些不好的荒唐過往拿來談論,試圖要讓我跟芸兒的婚事生變,只是做白工。」

  「那就好,不然一直放在那些話在外發酵,再加些油添些醋,對你的名聲也不好。」阮芷琳點頭。

  「放心,從今而後,我的名聲都會很好。」他定定的看著阮昭芸,「我不容許別人看不起你,而且,為了我們以後的孩子,我的名聲也一定要變好。」

  「什麼孩子,胡說什麼。」阮昭芸羞赧不已,心裡卻暖暖的,從來不在乎名聲的他卻因為自己而在乎了。

  阮芷琳雙手支著下顎,笑得眼彎彎的看著小倆口含情脈脈的對望。

  她也知道自己很機車,燈泡瓦數超大顆,但古代沒韓劇可追、電影可看,何況三哥跟三嫂也知道兩人情意正濃,要她卡在中間當柱子,免得乾柴烈火,做了失禮的事,她當電燈泡可是當得理直氣壯的呢。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4-3 12:2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3-10 01:55 PM 編輯

【第九章】

        秋高氣爽的一日,薛芳妤下嫁秦子宸的堂兄秦立儒,長長迎親隊伍迤邐而行,只要能與秦家沾得關係的人,莫不送上大禮上門恭賀。

  秦子宸與阮昭芸在五日後也將舉行婚禮,為了不搶新人光采,兩人在前一日就先見過新人,送了賀禮,而由於皇上愛屋及烏,也賜了這對新人大禮。

  秦立儒將到江南任官職,而且三天後就得上路,兩對準新人好好聊了一番,彼此送上祝福,並約定一年一見之約。

  就在秦立儒與薛芳妤下江南後,轉眼間,明日,秦子宸就要將迎娶阮昭芸入門,但這一天,慶安公府卻不平靜,江維仁喝得爛醉,走路搖搖晃晃的說要見阮昭芸一面,鬧了好一陣子,才由江家的人來接走。

  無獨有偶的,過一會兒又來一個醉漢秦子賢,笑呵呵的道:「我等不及來先見……嗝。先見我的嫂子了,哈哈哈——」

  但下一秒,他又哭喪著臉。「我不想要芸兒當我嫂子,但我娘跟我爹都不聽我……嗝。不聽我說話。」

  他頻打酒嗝,哭哭笑笑的,直到秦子宸沉著臉帶著兩個奴僕過來,秦子賢臉色大變,一雙醉眼突然變得凶狠,「是你搶了我的——」

  秦子宸一個彈指,秦子賢瞬間昏睡,讓兩個奴僕抬上轎子離去。

  秦子宸在向長輩們道歉後,請求見阮昭芸一面。

  稍後,他來到她住的院落,阮芷琳看到他神情嚴肅,很識相的將兩個丫鬟拉走,只是心裡忍不住嘀咕,秦子賢跟江維仁真的很糟糕,君子要有成人之美,婚前來胡鬧,添亂的嘛。

  霜秋時分,亭臺旁,紅葉火紅,秦子宸凝睇著明日即將成為他妻子的小貓咪,「你知道這陣子,我怎麼老在你家蹭飯嗎?」

  在他家,馮蓉帶著虛偽的笑容張羅他的婚事,秦子賢則目光閃爍,每每見到他就冷嘲熱諷,再不就是朝他怒吼,還有那些庶出的弟妹,個個不懷好意,像在等著他們兩方會上演什麼好戲。

  她點點頭,馮蓉的態度,還有秦子賢的不悅,她可以想像。

  他伸手將她擁入懷裡,「我在想著,你可以不要入住侯府,皇上賜了我一座將軍府,我們可以搬去那裡,可是——」

  他輕嘆一聲,手指沿著她粉嫩的臉頰遊走,「我的父親說我娘很想看到我在柏軒院娶妻生子,可惜她沒能熬過那一場大病,他知道我想帶你離開住到將軍府,他希望我能留下。」

  「那就留下,你在乎你爹,我知道的。」她握住他的手笑道。

  他舉起兩人交握的手,輕輕的在地手上印下一吻,「但家裡的那些人都不讓人省心,我不想你嫁給我還得防東防西,過得心驚膽顫。」

  為了讓她能更明白他的憂心,他不得不告知她,秦子賢雖在外人眼中氣質溫雅。眉清目秀,實則心胸狹溢,殘暴自大,妒嫉他擁有的一切。

  而馮蓉面上溫柔賢淑,真實陰險涼薄,在人際上長袖善舞,擅於處理親生子犯下的一些惡事,讓他成為代罪羔羊,要不,秦子賢早已臭名滿天下。

  前世阮昭芸也有聽聞這些事,那時秦子宸與薛芳妤已經沒跟威寧侯府往來了。

  這一世,換她要面對馮蓉的心計與城府、秦子賢的傾心,威寧侯府對她而言就像可預知的龍潭虎穴,她怎會不忐忑?

  可是,一旦選擇了居住在將軍府,秦子宸這一生極可能與他爹形同陌路,而他爹卻是除了他舅舅外,他唯一在乎的親人了。

  「我們就住在威寧侯府吧,我相信,你絕對可以讓我過得不那麼膽顫心驚,當然,我也比你想像的還要聰慧、勇敢。」她信心十足的道。

  再怎麼說,她多了一世的磨練,也等於預知了許多事,不管先前有多少的顧忌與害怕,一旦握住他的手,她就不願再放開了。

  他凝視著她,黑眸裡的深情是那麼濃烈,在她被看得不知所措時,他低頭攫取她的唇。

*             *             *

  慶安公府上上下下忙進忙出,尤真是詹氏,對女兒的陪嫁交代再三,他們分別是四名丫鬟、兩名嬤嬤、兩名管事,其中一個李嬤嬤是家中老僕,還懂醫術。

  當喜樂聲及鞭炮聲響起,阮昭芸身穿一襲紅羅織寶雲鳳紋嫁衣,頭戴鳳冠紅巾,在父母及許多疼寵她的親人的不捨與祝福聲中,她強忍著淚水,上了花轎。

  眾所矚目的秦子宸一身新郎紅色喜服,頭戴官帽,高坐黑色駿馬,俊美非凡,臉上藏不住的笑意透露他的喜悅。

  而大街小巷早已擠滿人潮,長長的迎娶隊伍再加上後頭的嫁妝隊伍,浩浩蕩蕩,極為壯觀。

  終於,花轎在喜樂聲中來到威寧侯府,阮昭芸手拿紅綾,讓喜婆跟丫鬟扶下轎,與拿著另一頭紅綾的秦子宸在一大群人的簇擁中步入府內。

  喜氣洋洋的大廳裡,早已是賀客如雲,秦家長輩、秦哲鴻及馮蓉笑容滿面的迎客,接著進行儀式,一直到夫妻交拜,兩人入了洞房。

  夜幕低垂,龍鳳喜燭燃燒著,新房中貼了不少雙喜字兒,也添了喜氣洋洋的新家飾,,新嫁娘坐在紅色喜被上,所有閒雜人等早讓秦子宸給打發走了。

  此刻,他站在床前,靜靜看著這一幕,還是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她真的嫁給他了。

  他魅惑一笑,拿起喜秤,將她的蓋頭一掀,肌膚勝雪,黑髮如絲,唇如櫻,天啊,她好美。

  阮昭芸乍見燭光,有些不適的微瞇起眼,下一瞬,一個溫熱的手掌替她遮了光,見她漸漸適應,仰頭對上他俊俏的臉龐,粉臉頓時一紅,他忍不住輕笑出聲,她嫣然一笑,再次看向他。

  同是新嫁娘,可此時的悸動與前世截然不同,是那麼的快樂。

  秦子宸放下喜秤,拿起兩杯酒,坐在她身邊,兩人雙臂交纏,喝下交杯酒。

  什麼都不用說,兩人心意相通,含笑交流的眼眸裡,有著喜悅與甜蜜。

  秦子宸握住她的手,「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出去。」

  她瞪他一眼,「不行,會讓人笑話的。」

  秦子宸嘆息,是啊,外面還有一大堆賀客,皇上下了令,文武百官都要有所表示,於是,送禮的、喝喜酒的來客相當可觀,他這個新郎官不去招待說不過去。

  但秦子宸沒忘了讓丫鬟送吃的進房,還親自帶著新婚妻子先去參觀寢臥後方的浴池。「內有管道,熱水會直接從伙房引水過來,你只要叫丫鬟吩咐何隆一聲,他會去處理,浴池就會注水了。」

  阮昭芸知道何隆是他的隨身小廝,但秦子宸也沒忘告訴地,「那小廝是馮蓉的人,你嫁進來,我已吩咐他不許入內。」

  她明白,何隆是馮蓉的眼線,但眼下已成了打雜的。

  秦子宸離開了,她則在丫鬟的伺候下先吃了點東西,休息一會兒才去沐浴。

  大理石浴池內,熱水正嘩啦啦的注入,夏竹、荷涓伺候她進入浴池,再添了玫瑰花瓣,稍後,她一襲紅色中衣回到新房,兩名丫鬟在擦乾她長髮時,秦子宸帶著一身酒氣進來,看著她道:「我去沐浴。」

        她嬌羞低頭,兩個丫鬟卻噗嗤一笑,加快速度弄乾主子的長髮。

  當秦子宸淨身梳冼完,再度回到新房時,身上也是一襲紅色中衣,房內只有披著一頭烏黑髮絲的阮昭芸,她坐在床榻上,雙手交纏,顯然有點手足無措。

  他來到她身邊,先是深情凝睇,再溫柔的褪去她身上的衣物,擁著她躺到床上,以輕吻在她身上巡禮,品嘗她的美好,她眼神迷離,渾身綿軟。

  他知她未經人事,不懂這情慾,不敢躁進,卻讓她身子似麻似痛,哀哀嬌吟,直到那痛楚來臨,她忍不住逸出一聲破碎的低吟。

  他忍著奔騰的慾火,放慢動作,等待她的適應,重新挑逗她的情慾,再完整的佔有她。

  秦子宸是一個精力充沛的習武主人,這一晚雖然還算克制,但阮昭芸在激情過後全身無力,可下方的疼痛卻很清楚。

  秦子宸擰了毛巾,為她輕柔擦拭全身,她昏昏欲睡,但沒過多久,她突然感覺疼痛的地方冰冰涼涼的,接著——

  「我上了藥,你會舒服些。」他心疼又內疚的說著。

  阮昭芸在意識到他做了什麼後,粉臉漲紅,雙手摀住臉,根本不敢看他。

  「小傻瓜,我們是夫妻。」他輕柔的拉下她的手,啄了她的唇一下。

  前世,江維仁並沒有如此溫柔啊……不對,她得停止這樣的比較,不然,她覺得自己好像二嫁呢。

  他再次溫柔的吻上她軟嫩的紅唇,「睡吧。」

  洞房花燭夜,兩個相擁而眠的身影,臉上都是幸福的笑。

  翌日醒來,阮昭芸面對的是一張溫柔深情的俊顏。

  「早安,我的妻子。」他說。

  「早安,我的夫婿。」她說。

  兩人相視一笑,秦子宸再次給了她一個溫柔的吻後,這才依依不捨的下床,喚了下人進來伺候。

  看見床上那沾著血花的白色錦帕,令阮昭芸羞紅了臉,不敢再看,只是靜靜的坐在梳妝臺前,讓兩名臉紅紅的丫鬟伺候洗漱過後,小夫妻坐下來用餐,除了豐盛的早膳外,竟然還有藥膳。

  「這是世子爺特意交代的。」李嬤嬤笑容滿面的在一旁說。

  阮昭芸粉臉微紅,看向秦子宸的眼神更溫柔了,讓他忍不住靠近她耳畔,低聲道:「你再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會直接抱著你回床上去。」

  她嚇得頓時收回目光,乖乖用餐,他卻爆出笑聲,她忍不住瞪他一眼,沒想到秦子宸竟直接靠過來,攫取她的紅唇。

  一旁伺候的丫鬟、嬤嬤臉兒一紅,急急的低頭。

  當這個吻結束時,阮昭芸也不敢看她們,只能偷偷的去踩秦子宸的腳,但秦子宸根本不痛不癢,還煞有其事的又要靠向她,嚇得她連忙端起碗,動起筷子,再也不敢動手動腳了。

  片刻後,李嬤嬤在一旁躬身提醒,「老奴斗膽,但時間不早了,將軍跟夫人是否該去給長輩們敬茶?」

  「不急。」秦子宸笑著攔阻就要起身的小妻子,「你公公習慣在書房看本書後,才會開始一天的作息,至於你的婆婆是公認的好婆婆,你就算遲了些,為了好名聲,她也會笑著迎接你,但也會找機會冶你,小心就是。」

  她聽懂他的弦外之音,馮蓉明裡和善,但私下會整治她,她得小心。

  「還有,你記著,我才是你的天,在這個家,你只要聽我的,其他人你都可以不必理會!」他霸道的笑說。

  這也太狂了,但阮昭芸卻忍俊不住的笑了。

  在一旁的嬤嬤、丫鬟們卻是憂喜參半,這席話的意思是,有人會找小主子的麻煩,而將軍顯然要一肩扛,這就是小主子的福氣了。

  「對了,昨天的大喜之日,聽奴僕說,秦子賢喝得酩酊大醉,你應該不會見到他。」秦子宸又說。

  稍後,他們前在大廳,去給長輩敬茶,果真不見秦子賢。

  接下來,一切都算順利,由於秦、阮兩家往來已久,長輩對阮昭芸也都很熟悉,若說有什麼尷尬的,也只有秦子宸的臉色不算和顏悅色,僅對父親熱絡了一些,對繼母及其他人則不冷不熱、不鹹不淡,但在看向阮昭芸時,黑眸浮現的溫柔讓所有人一目了然。

  阮昭芸敬茶收禮,長輩接連說好話,尤其馮蓉更是展現賢慧,說了些場面話,溫柔叮嚀著為人新婦的事後,一切也算禮成。

  但秦子宸隨後便說,他還有一個地方得去。

  馮蓉臉色微微一白,很快又擠出笑容,「沒錯,我也該去給姊姊——」

  「不用,我跟芸兒去就好。」秦子宸冷聲道,這位在戰場上浴血征伐的大將軍,成了家,氣勢更懾人。

  秦哲鴻沒說話,其他人也就不敢多話,在阮昭芸行禮後,目送小倆口離開。

  府裡的西側有一獨立院落,是秦家祠堂,莊嚴肅穆,裡面供著祖先牌位,秦子宸顯然早已吩咐家丁過來,在黑檀木長桌上,已備受供奉的水果素齋及茶水。

  一名家丁端上兩杯溫茶,兩人分別接過手,對著秦子宸生母的牌位先行鞠躬後,秦子宸端正的捧著杯子,「母親,這是孩兒的媳婦阮氏昭芸。」

  「母親,我是芸兒,見過母親。」阮昭芸也恭敬的捧著杯子說。

  「母親,孩兒今生只有芸兒一妻。」

  秦子宸又接著說。

  她詫異的看向他。

  「所以,你得保佑她平安健康,你的兒子此生才不會孤單。」他認真的說著。

  阮昭芸一雙明眸裡盡是深情,再次看向牌位,誠心真意的道:「芸兒也請求母親,保佑我的夫婿平安健康,你的兒媳此生才不會孤單,雖然她有很多愛她的人,但她心裡最愛的人是你的兒子。」

*             *             *

  婚後第三日,阮昭芸由秦子宸陪同回門,與家人說了體己話,吃了豐富的一餐後,父母便早早催他們回府。

  時間還早,秦子宸便邀阮芷琳一同到東郊訓練侍衛的練兵所,那也是他這名大將軍的新職務,操練新兵,大都分還都是貴族子弟的新兵。

  他舅舅雖成為大元帥,但仍向皇上請命要回邊疆駐守,再過半個月就將離京,他很希望她能跟他舅舅見上一面。

  「邊疆在三、五年也不會有戰事,舅舅在那裡我捨不得,琳姑姑如果有能力將我舅舅留在京城,那是再好不過了。」

  「我幹麼留下你舅舅?他是大元帥,我一個小女人哪來的能力?侄女婿也太看得起我了。」阮芷琳坐在馬車裡,看著甜蜜蜜的坐在一起的新婚夫妻,「嘿,我醜話講前面,別想扮月老,我這種自由慣了的人,過幾日就要回碧雲山莊去。」

  「這麼快?多待一些日子吧,我都還沒適應新婚生活,琳姑姑捨得丟下我就走?」阮昭芸連忙去拉她的手,她是真的很喜歡姑姑,有些話她不敢跟母親說,卻敢跟姑姑講。

  「你要依靠的人是秦大將軍,他敢欺負你,你來別莊找我,如果馮蓉或秦子賢敢欺負你,你就找大將軍派幾個暗衛給他們的吃食下瀉藥,讓他們狠狠的拉個幾天肚子,半死不活的,沒力氣欺負你就行了。」阮芷琳的下起指導棋。

  秦子宸笑著直點頭,「這方法好。」

  阮昭芸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說說笑笑間,馬車已來到東郊的練兵所,三人下了車,就見前方大空地上,旗海飄飄,一名俊美男子一身黑衣,手提長刀,高坐馬背上,在他前方站著近百名御林軍,他們個個手拿長戟,正在聽訓。

  阮芷琳錯愕的看著高坐馬背的男子。不敢置信的驚呼,「哇咧,這冰山男怎麼在這裡?芸兒,我在別莊時說的冰山男就是他啊!」

  「他是我舅舅嚴思平,也是皇上親封的定遠大元帥,他在莫白山時,是跟我一起盯梢的。」

  秦子宸邊說邊看著舅舅已看到他們三人,尤其正對上阮芷琳時,眼神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又回到他身上。

  嚴思平下了馬背,示意另一名副將接手訓練後,即越過兩列排開的御林軍,朝他們走過來。

  阮昭芸沒想到琳姑姑念念不忘的冰山男就是秦子宸的舅舅,見他向她微微點頭後,她這才回了神,連忙一福,再起身,看著仍目瞪口呆的琳姑姑,又看向嚴思平,「那個……這是我姑姑,舅舅應該見過很多次了吧?」

  他面色沉靜的點頭,俊臉上沒有一絲見到她的驚訝或笑容。

        這讓回過神來的阮芷琳有點小小的不爽,想也沒想的就道:「芸兒,人家大元帥對我沒印象,你別逼他裝熟。」

  「錯了,我對阮姑娘有印象,也早聽聞你不是在禮教框框裡的大家閨秀。」嚴思平突然開口。

  那又怎樣?阮芷琳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也許是生氣吧,這家伙竟然是個大元帥,她還把他當個歸隱山林的孤獨山友,腦殘的幻想他有什麼傷心往事,才會三不五時拿上好的茶給他,再藉口找他討茶喝,讓他添些人氣,結果咧?人家有任務,有地位,她還傻傻的硬湊上前去當志工。

  「我想回去了,你們聊吧。」她轉身就要走。

  「我住的地方有大紅袍。」他突然又說。

  干我屁事!她幾個大步就走到馬車前,正要上馬車,沒想到,一個手臂突然橫在她眼前,擋住她的去路,「有事嗎?大元帥。」

  嚴思平抿緊薄唇,他沒想過很多次,她在得知他的身分後會有的神情,但絕不是此刻的漠然,她一直是英氣勃勃的,舉手投足間有股颯爽之氣,那張慧黯愛笑的麗顏更是吸引人。

  「你不想喝茶?」嚴思平面無表情的問。

  她雙手環胸的看著他,嗯,俊臉上仍是一貫的冷,但長得真是好,顏值夠高,實在值得染指一下,但知道他的身分後,她頓時沒興趣了。

  他不僅是座冰山,還帶兵打仗,個性肯定是沉穩的,但另一個意思就叫「悶」,再加上他曾經發生綠雲罩頂的事,心靈絕非一般般,她不認為自己有那種偉大情操,想冶癒他受傷的心,或是在他上戰場時擔心他的死活,萬一死了,她這穿越女不就過得更悲摧了?

  她理性的目光越過他,看著故意站得遠遠的,刻意給他們機會說話的小倆口,再看著嚴思平道:「我不想喝,你跟那小倆口喝去吧,馬車我坐走了,你另外再派車載他們回府。」

  她掀開車簾,但嚴思平一把拉住她的手,制止她上車,「你不喜歡我?」

        她瞪大了眼,沒想到這寡言的家伙,今日說話這麼直白,「我不知道你問這話什麼意思,但我跟芸兒不同,明知威寧侯府就是個坑,但為了秦子宸,她還是義無反顧的跳進去。」

  他放開她的手,「因為她知道不管發生什麼事。子宸都會保護她。」

  她聳聳肩,「男人說這話都很容易。」

  他蹙眉。「這是你遲遲不成親的原因?!」

        「這話說得太直白了,不過,答案是沒錯,」她抬頭看著這個高她太多的男人,「我這個人很自私,我的男人不可以三妻四妾,通房丫頭更是想都別想,光這條件就嚇跑一堆人了,自然也沒有什麼保護不保護妻子的事。」

  「你的事,我確有耳聞。」

  「所以囉,咱們還是別走得太近,日後,你喝你的茶,我自己也找得到茶喝。」

  「如果我不願意呢?就像當時,我不喜歡你到木屋來找我,你也一意孤行。」

  「如果你不願意,那你的問題就大了,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啊,你都不喜歡我纏著你,你幹麼回頭來纏著我?有事嗎!」她受不了的翻了個大白眼,覺得這大元帥的腦袋出問題了。

  他直勾勾的看著率性敢言的她,突然勾起嘴角一笑。「以一個女人而言,你很囂張也很跋扈,但意外的,我很欣賞。」

  他竟然笑了?!我的老天鵝啊!他這一笑,臉上曲線都變柔和,三十多歲的帥哥魅力瞬間破百,讓穿越前就是外貌協會的阮芷琳發覺自己的心臟有點失速……

  嚴思平的嘴角淡淡一笑,「我們去喝杯茶。」

  在她還沒回過神時,嚴思平已經扣住她的腰進了馬車。

  阮昭芸難以置信的看著琳姑姑被挾帶進了馬車,她愣愣的看向笑得合不攏嘴的丈夫,「這……我姑姑她——」

  「別擔心,舅舅剛剛以內功傳話,他請琳姑姑喝個茶,喝完就會帶她回慶安公府。」他牽著她的手,在練習場後方的屋舍走去,「我帶你看看我日後要天天過來的地方,還有那些少爺兵,日後肯定要給他們苦頭吃!」他的語氣突然不悅起來。

  「為什麼?」

  「他們在偷偷的看著你,而我一點都不喜歡!」他吃醋了。

  他凝睇著已做少婦打扮的她,粉嫩的巴掌臉白裡透紅,如玉琢般的人兒,一雙明眸熠熠發亮,這是他秦子宸的妻子,他好想將她藏起來,誰也不准看。

  秦子宸帶著阮昭芸繞了一圈,就將她帶回府,從今而後,不曾再帶著她進練兵所。

*             *             *

  接下來的日子,阮昭芸進入了另一個新人生。

  她的生活開始變得忙碌,馮蓉直言,她是未來的當家主母。自當學習家中大小事務,所以,她交給她一本僕役名冊,並要她學習管家。

  慶幸的是,家中除了馮蓉與杜嬤嬤與她接觸較頻繁外,秦子賢把自己關在院落裡,兩人不曾見面。

  她的公公還有幾名小妾,秦子宸自然也有幾名庶出的弟妹,馮蓉表面上賢德,對每個兒女一視同仁,不管是月例還是吃穿用品,但她清楚那都只是表面上的公平,荷涓跟夏竹都是靈巧的丫頭,在下人間來回個幾趟,就跟她說,送到其他小妾或庶出子女的吃穿用品其實都另有文章,是次級品。

  秦子宸聽到她說這些事,不怎麼意外,他也是這麼過來的,「別人的事,我管不了,但這裡要是出現次級品,我就照琳姑姑教的方法,讓馮蓉沒力氣從床上起身管家。」

  時序已入冬,天氣雖冷,但不似往年那般凍人,仍見喜氣的新房內,並未置上暖爐,小倆口同桌而坐,下人們早早被打發掉。

  阮昭芸聽了丈夫的話,忍俊不住的笑出來,「這方法的確不錯,但母親不會這麼對我們的。」因為她的地位不同,出身背景也不同,馮蓉不會蠢得去做這種事。

  秦子宸也明白,馮蓉就是太過八面玲瓏,那張假面具才能戴到此時。

  「但她也有一點不聰明,我的人告訴我,她擺在我身邊的眼線何隆始終沒機會進到院子內,她打算說動你,塞些人進來,我會干涉,你有何想法?我們可以先商量。」他說。

  這是尊重她,她能明白,他也坦承在院子四周,甚至府裡都安排了些耳目,這些人的在務就是保護她,不會侵犯她的隱私,該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他們都會避開,要她不必憂心。

  「你干涉,我沒意見。」她笑答。

  見到她嬌柔的笑顏,秦子宸忍不住又心頭一熱。

  他原本是上戰場打仗主人,但現在只要訓練兵士,這對他而言不過是耍耍嘴皮的事,輕鬆得很,雖然,後來皇上又下令,要他訓練那些世家貴族子弟進到御林軍,然而,這些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全是花拳繡腿,身嬌肉貴的,他連開口都懶,僅讓副將先盯著練功,訓練幾個月後再由他上場特訓。

  也因此,他力氣太多,就只能全在她這個妻子身上使了,不論白天黑夜,需索得厲害。

  「沒意見?那很好。」

  秦子宸突然起身,黑眸閃動灼熱的光芒,她可不會錯認,見他貼上前來,她連忙以雙手抵住他的胸膛,「別啊,子宸哥哥,待會兒我還得去看帳呢,母親會等我的。」

  「那就讓她等。」他拉開她的手,將她擁入懷裡。

  「不要,現在是大白天呢。」她嬌羞急道。

  從成親至今,這閨房之樂就不曾停歇,她總是雙腿綿軟,渾身都見愛的印記,他不會不好意思,但她天天讓丫鬟伺候入浴更衣,羞得都想找個地洞鑽了。

  「白天哪裡不好?」他可不在乎,他自己的妻子想怎麼愛,或什麼時間愛,誰管得著。

  「等等……我還有話要說,我想去找琳姑姑,她跟舅舅如何了?舅舅不是還沒回關——唔——」

  秦子宸索性吻住那張開開合合的小嘴,再將她打橫抱起,就在後方的浴池走去,如今入冬,浴池的水已保持恒溫狀態,秦子宸將妻子抱進浴池,好好恩愛一番,再洗了場鴛鴦浴,直到離開浴池,回到房間,已是兩、三個時辰後的事。

  而守正外頭的丫鬟聽到裡面有動靜,這才敲門告知,說夫人在廳堂等了好一會兒。

  「糟糕,時間這麼晚了,母親一定在帳房等久了,才過來找人的。」

     阮昭芸緊張了,連忙喚人進來伺候梳妝,但秦子宸卻吩咐她們慢慢來,因為馮蓉什麼沒有,就是虛偽的好人面具最多。

  阮昭芸瞪他一眼。仍要兩個丫鬟動作加快,偏偏秦子宸突然想來個畫眉之樂,她很無言,但看著兩個丫鬟低頭憋笑的臉,她知道馮蓉肯定得再等等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4-3 12:2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3-10 05:37 PM 編輯

【第十章】

        當阮昭芸快步的在兩個丫鬟的隨行下來到廳堂時,時間又過了半個時辰,馮蓉坐在桌前,表情很不好,站在她身後的杜嬤嬤臉色雖不臭,但也是繃著臉向她行禮,「大少夫人。」

  阮昭芸微微點頭,再上前朝馮蓉行禮,「母親。」

  馮蓉微微點頭,直視著她,未嫁前的阮昭芸就是個美人兒,成了人妻後,有了男人的滋潤,便從一含苞的玫瑰緩緩綻放,那從內而外顯觀的鮮艷嬌美更讓人無法忽視,一個姑娘婚後丈夫寵不寵愛,看神態就清楚了。

  但她是一點卻不高興,「母親知道你們新婚,也聽下人們提及你們琴瑟和鳴,但你還要管家,學習侯府帳務,不能因此懈怠。」

  「是,母親。」阮昭芸再度行禮,看著馮蓉略微崩裂的面具,她知道這一次真的讓她等久了。

  果然,馮蓉也沒讓地坐下,繼續站著聽訓,「光天化日之下,你身為世子嫡妻,侯府未來的當家主母,就算世子今日休沐,也不該與夫婿窩在室內纏綿,這有失禮制,傳出去總是不利名聲。」

  話語乍歇,一個高大身影走進廳堂,語帶嘲諷。「夫妻行房仍天經地義之事,為了開枝散葉,傳宗接代,反之,母親管到兒子的房中事,若是傳出去,恐怕也有辱第一夫人的賢德之名。」

  「你——」馮蓉臉色刷白。

  「何況,滿足丈夫的需求,是一個妻子應盡的本分,因為這個理,母親才賢慧又大器的替父親納了三名妾室不是?」

  秦子宸說話是半點也不客氣。

  阮昭芸咬著下唇,有些手足無措,他這話說得太直白了,荷涓跟夏竹更是害怕的低頭。

  馮蓉抿緊唇,瞪著一臉冷漠的秦子宸,卻說不出話來反駁。

  她也是出身世家,從小即被教導要嚴謹守禮,在夫妻房事上更是不低吟不反應,秦哲鴻曾在激情下要求她有些反應,但她不屑以色事夫,沒想到夫妻房事一年少過一年,秦哲鴻反而常到三名小妾房裡去過夜。

  秦子宸握住阮昭芸的手,朝她一笑,但話卻是對著馮蓉說的,「話再說回來,子賢尚未娶妻,卻與兩名丫鬟廝混三日不出房門一步,其中一名丫鬟的相貌還與芸兒有幾分相似,更以芸兒為名,如此荒謬之事,母親不聞不問,卻有心思前來關切我們夫妻房事,此事若傳出去……」他刻意沒說完話,冷眼看著馮蓉。

  他白日雖然不在府內,但府內大小事,定期有人向他報告,畢竟這是他的家,還有他最在乎、要保護的人,他絕不會讓任何人傷她一根汗毛。

  馮蓉在府裡的耳目哪會少於他,但見他對秦子賢的荒唐了若指掌,她臉色變得更為難看,只能氣呼呼的離開。

  秦子宸揮手讓下人都退出去後,將阮昭芸拉到懷裡坐著。

  她乖乖坐在他懷裡,心思卻有些走遠,秦子賢在幾日前買了個長相酷似她的丫鬟進府,秦子宸在當晚就告訴她了,雖然她也覺得有些不舒服,但當秦子宸要前去找秦子賢逼那名丫鬟離府,她卻反對,沒必要為了個丫頭讓平靜的侯府掀起波濤。

  秦子宸還是了解她的,溫柔的點了她的鼻頭一下,「還說不在意?你也在想那個丫頭的事吧。」

  她搖頭。「我沒有,只是覺得這世上的人那麼多,子賢哥哥怎麼會找到那麼像我的人?」論輩份,她真實該改口叫秦子賢「小叔」。但她還是習慣這麼喊他。

  他嘲諷一笑,「那丫頭在我看來半點也不像你,只是靠妝粉幫了忙,至於你的問題,那就是拜江維仁之賜了。」

  她一愣。「江維仁?!」

  「那丫頭就是他從南城找來的,刻意安排她與秦子賢偶遇,好讓秦子賢一見上心,死活也要將人弄進府來,他就是刻意要引起我跟子賢的衝突,要侯府雞犬不寧。」秦子宸執起她的手,輕輕一吻,「我娶了你,他真的很不甘願,想盡辦法也要給我們添堵。」

  她柳眉一蹙,「你怎麼會知道這些?難道……」她突然想到一個可能。

  「沒錯,先前你那些要我小心的信件,內容我都記在腦子裡,雖然有不少事都沒有發生,不過有些事倒是正剛要開始時,就讓我的人給終結了。」

  他勾起唇瓣笑看著她,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像是江維仁打算找一名頗有名望的老將軍誣告他策劃逆反的事便是真的。

  「我真不知道你有預知未來的能力。」

  「呃……這個能力就是那場怪病之後,我告訴過你的,所以,你一直有派人盯著他還有六皇子,是嗎?」

  阮昭芸真實覺得欺騙他不太好,但又沒有其他的說詞,好在家人及荷涓、夏竹都不曾向他說出那場怪病的來龍去脈。

  秦子宸笑著點頭,「六皇子那裡還真的有譜,他私下派人送信給江維仁,我的人攔截了不少,都到皇上手裡了。」他低頭親吻她的唇一下,「你的示警讓六皇子此生都離不開皇家陵墓,江維仁很聰明,他的人查覺到六皇子的住處有暗衛潛伏,也不再主動聯繫,兩方是都沒戲唱了。

  所以,前世那些可怕的事都不會發生了!阮昭芸眼睛都亮了。

  「瞧你這麼高興,總之,我的人還持續盯著他們,你不必再想他們的事,倒是你。」

  「我怎麼了?」她眨巴著大眼睛。

  「你要我晚一會兒出來,結果卻站著聽了馮蓉好一會兒的訓,腿酸了吧?」他伸手要揉捏她的腿。

  她連忙從他懷裡起身,「才一會兒怎麼會酸?只是,你這樣不就是硬生生的跟母親杠上了?」

  「一再隱忍只會讓馮蓉得寸進尺,這是我的經驗談。」他毫不在意,他將她擁在懷裡,心想,他顯然還是做得不夠,馮蓉才敢對她訓話。

  稍後,當馮蓉派人將帳冊送到屋裡,讓阮昭芸看時,他轉身就到父親住的院落,走進書齋。

  秦哲鴻看著兒子那張嚴肅的臉,一顆心也怦抨跳,忍不住斜眼看向桌面,上回他留住桌上的掌印還清晰可見呢。

  他不由得蹙眉,「有什麼事?你娶芸兒進來,我都照你希望的,不必讓她天天過來請安,不必一起用膳,還有——」

  秦子宸打斷父親的話,「我只想說一句話,不過說之前,先謝謝父親遵守對我的承諾。」

  「我若不答應,你就會搬去你的將軍府,可我還是希望能遵從你母親的遺願,讓你在這裡生養你的下一代。」秦哲鴻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很好的父親,但他的確愛這個兒子,只要他願意留在這裡生活,他不介意做很多的讓步。

  秦子宸看著雙鬢斑白的父親,「我會信守我的承諾,可如果你的妻子連我的房事都要管,那我只能毀諾了。」

  「砰!」地一聲,秦子宸在書桌上圖下第二個掌印,他很清楚父親有多麼珍愛這張價值不菲的古董書桌。

  秦哲鴻看著兒子揚長而去,哭喪著臉,伸手摸著第二個手掌印,心好痛啊。

  秦哲鴻終於意識到,為了不讓最珍貴的黑檀木書桌上集滿兒子的手掌印,他有必要好好的跟馮蓉把話說清楚。

  於是,一樁樁一件件,包括別去管秦子宸小倆口的任何大小事,要她將當家主母的身分移交給阮昭芸,她在旁輔導即可,她若真要找事做,不妨專注的去管秦子賢的事,那孩子窩在自己的院子與丫頭玩得太不像樣了。

  馮蓉頓時怒了,平常維持的主母風範盡失,對著丈夫怒叫,「芸兒嫁進來是當媳婦還是當皇后?我連管她教她一些事都不成。」

  「就是不成,因為子宸只在乎她,而這個家,也只有我在乎子宸,他已經離家一次,再離開一次,他就不會再回來了,所以,做你該做的事,不該做的也該收手了。」他冷言叮囑。

  很多事,秦哲鴻不是不知道,只是不知該怎麼做對兒子才是最好,因此兒子才與他離心,但老天爺給了他一次機會,讓兒子回到他身邊,他不會再視而不見。

        馮蓉看著臉色鐵青的丈夫,握在裙邊的雙手緊了又緊,她頭一次覺得自己掌控不了這個男人,且那雙冷峻得像看穿了自己的黑眸竟與秦子宸那麼相像。

  秦哲鴻離開了,馮蓉在杜嬤嬤的勸慰下,忍著滿肚子怒火,去了一趟兒子的院落。

  當她進到溫暖的屋內,就看到兒子半躺在貴妃椅上,身旁兩個丫鬟穿著粉紅抹胸,外罩輕薄涼紗,即使屋內放了好幾個暖爐,但外頭天氣寒冷,穿著如此清涼也太過了,再看這兩個丫鬟一個坐在秦子賢的大腿上,一個坐在一旁,一手拿著一盤削好的蘋果,以唇輕咬著一小塊蘋果送到他唇邊。

  馮蓉眉頭一擰,怒喊,「這是在幹什麼!」

  兩名丫鬟聞聲,急急起身行禮,其中一人,馮蓉瞇眼打量,隨即抿唇,說什麼有芸丫頭的八分像,根本只有三分,雖然也是美人,但那雙略帶淫慾的眼睛與阮昭芸那雙清澈又慧黯的雙眸一比,根本天差地遠。

  「子賢,你越來越有出息了,有這樣的貨色伺候就滿足了?」馮蓉在兒子面前,可不必再裝什麼賢德貴女,她怒不可遏,臉龐幾近扭曲。

  秦子賢根本懶得理母親,從她答應哥哥娶阮昭芸的那一天開始,他就恨她了。

  馮蓉一罵再罵,還將秦哲鴻向她說的話一股惱兒的全說給他聽,沒想到,兒子還是無動於衷,甚至將那名肖似阮昭芸,也刻意將她叫成「芸兒」的丫鬟擁入懷中,無視她的存在。

  她看向杜嬤嬤,咬牙切齒的道:「把那丫頭給我拉開。」

  杜嬤嬤立即走上前,粗魯的將那死丫頭從秦子賢的懷裡抓出來。

  馮蓉則拉住兒子的手。「你跟我來,你來看看,這個芸兒跟那個芸兒到底差多少!」

  按理,馮蓉的力量是拉不走秦子賢的,但出乎意料的,他毫不反抗的被拉出院子,一路來到柏軒院。

  僅到門口,他就見到秦子宸和阮昭芸牽著手在花園裡散步,兩人看來和和美美的,尤真是秦子宸,那一臉饜足之色,眼睛、嘴角皆是笑意。

  再看阮昭芸,她的眉眼間有股被疼寵的春意及嫵媚,映著那雙水靈靈的納淨明眸,是那麼的美……而她原本應該是他的!

  秦子賢臉色忽暗忽明,心中怨恨更深,牙關緊得就快咬碎了。

  此時,秦子宸夫妻也看到他了。

  秦子賢突然用力甩掉母親的手,大步走向他們,馮蓉臉色一變,連忙跟上,杜嬤嬤也急急的跟了過去。

  秦子賢沒看秦子宸,而是以一雙深情且帶著控訴的眼,看著越發美麗的阮昭芸。

        阮昭芸不知所措,前世,秦子賢對她並沒如此執著,難道是她嫁給秦子宸,才引起他著魔似的眷戀?

  「芸兒,你先進屋。」秦子宸溫柔的看著妻子道。

  阮昭芸點頭,向馮蓉及秦子賢行個禮,轉身就要走,秦子賢突然上前,伸手要拉住她。

  秦子宸動作更快,一把扣住他的手,「她是我的妻子,不是你的丫頭。」

  秦子賢臉色煞白。

  馮蓉連忙上前,示意阮昭芸先進屋子,再看著親生兒子,「走了,娘陪你回去。」他已看到阮昭芸,這就夠了。

  但秦子賢卻不想走了,他想一直留在這裡,他想再看阮昭芸,他屋裡的丫頭根本不像芸兒,一點都不像,他要他的芸兒。

         「子賢,走了。」馮蓉又催促。

  但他只是惡狠狠的看著秦子宸,那雙黑眸陰沉無比。

  「不走,想聽我這哥哥說些什麼嗎?也好,秦子賢,你是男人嗎?你不是,你從來就是一個躲在母親保護下的孩子,做了什麼壞事,有她替你扛,你吃好穿好,無所事事,玩女人玩死了也不干你的事,至於那些來不及出生的孩——」

  「你說夠了沒有!那些都不是我做的,是你!是該死的你!」秦子賢突然握拳朝秦子宸狂吼,「滾出去!你給我滾出威寧侯府,這裡是我的,不是你的!」

  他長期抑鬱,再加上秦子宸一席話,終於憋不住早已沸騰的心火,嘶吼出心裡最深處的話。

  秦子宸冷崞一聲,「要說咱們這三人中最有資格要誰滾出去,也有權力這麼做的,好像是我這個大將軍、即將繼承爵位的侯府世子,而不是你這個由續弦所出的次子,你說我說的對不對?弟弟。」

  秦子宸這話夠狠,秦子賢臉色一白,踉蹌倒退一步。

  他此生最恨的就是這件事,同是嫡出,他卻永遠只能排在秦子宸之後,就連喜歡的女人也被搶走,他再也忍受不住,像瘋了似的大叫大吼,邊往自己的院落跑去。

  馮蓉見狀,急急讓杜嬤嬤追了過去,再怒氣衝衝的指著秦子宸,「你為什麼這樣對他?他是你弟弟啊!」

  「這麼多年來,他可有做到一個弟弟該有的樣子?」他冷聲反問,「母親與我心知肚明,有多少件弟弟做的荒唐事,卻拜母親之賜全栽到我身上,還傳得人盡皆知,我那個弟弟可曾為我挺身而出,或是像個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敢做敢當?說來,他如此怯懦、殘忍又沒擔當,不也是你寵出來的。」

  馮蓉臉色微白,「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秦子宸冷笑。

  馮蓉幾乎像是後面有鬼在追似的,飛快的跑了。

  後來,據稱那個眉眼之間與阮昭芸有著幾分像,被秦子賢當成替身的丫頭在第二天天剛亮就被抬出府,秘密的處理掉了。

  那一天早晨,天空下了冬季的第一場瑞雪,白色雪地上有著長長的一條紅色血跡。

  再後來,有下人傳出,那丫頭全身上下被利刀劃傷,體無完膚,尤其臉部,是硬生生的被毀容了。

  每個下人都心驚膽顫,秦子賢的樣子看來正常,但那雙瘋魔的眼睛。讓人一見就害怕。

  馮蓉覺得自己的日子愈來愈難過了,尤其秦子賢的狀況愈來愈差,下人們都害怕到他院子裡,偏偏從不管事的秦哲鴻竟也開始干涉府裡的人事。

  他執意她交出管事權,一而再的逼她,讓她不得不從。

  於是,阮昭芸威了當家主母,在她的要求下,阮昭芸並未調動秦子賢那裡的奴僕,這也是她保護兒子的方法,那些都是她的人,不得不聽她話的奴才。

  但她似乎也只能管束阮昭芸這件事。

  自阮昭芸管事以來,她對家中奴僕都寬厚,要求他們各司其職,一些藉著辦內外務的機會拿些小禮物或小錢的事,她倒也學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她刻意提出來,裝裝樣子的讚美起阮昭芸,「沒想到你這麼年輕,就能這樣的沉穩。」

  「這是我娘家母親教的,她說,管一個家不容易,那些奴僕拿點小利,做事更認真,當家的也能博得好名聲,而不是一味將奴僕在死裡打,博了苛刻殘暴之名,那名聲既定,可是萬金都換不回的。」

  馮蓉看著笑意盈盈的媳婦,心裡總有一些說不上來的不安,她好像很懂自己,知道自己怎麼思考、會做什麼事,也知道怎麼應付。

  此外,阮昭芸比她還更會做人。

  今天邀來輔國公府的世子夫人,過兩日是杜尚書的二媳婦,寧王妃,葉大將軍的大夫人、二夫人,再不就是學士府的長孫嫡媳,穆王府的三夫人,三皇子妃……請來的一個比一個尊貴。

  而那些人會來,不僅是阮昭芸妻憑夫貴,更是她娘家背景夠硬,兩者加諸在她身上,她成了香脖餑,個個都想巴結討好,也因此,她們每每見到馮蓉,便是一逕的讚美,說她有個讓人羨慕的賢慧好媳婦。

  另外,阮昭芸跟府中幾位姨娘也相當熟悉,雙方有來有在,相處融洽。

  馮蓉極為不安啊,感覺人心與主母的權勢正已一點一滴的往外流去。

  一想到此,她忍不住開口,「芸兒,那些夫人其實不必相邀進府茶敘,這次數一多,花費可不少。」

  阮昭芸微徹一笑,「母親忘了?這是您曾教芸兒的,為了夫家,要與各尊貴之家打點好關係,日後真有需要,也不怕沒人脈啊。」

  對,她正是這樣臝得眾人的掌聲與聲望,只能尷尬笑回,「你這孩子心思清楚,好,很好……」

  阮昭芸的確很清楚,清楚馮蓉的口是心非、虛偽做作,她在前世歷練一回,在管事與對人都不是生手,只是管一大家子的確費心費力,她只能盡量做到面面倶到。

        但如此用心,秦子宸可是相當不捨。

  這一晚,他將她從書房拉回房間,洗了個鴛鴦浴,好好翻雲覆雨一番後,兩人依偎在床上,他要她別那麼辛苦,他身邊有不少人才,可以派幾個人進府來幫她。

  「不用,我應付得來,還是你覺得我做得不夠好?」

  「不夠好?是太好了。」他笑說。

  「我一定要做好啊,我絕不會讓你因我再受到在何委屈。」她一臉認真的說著。

  他忍不住笑了,「我何來的委屈?」

  「怎麼會沒有?」她細數過去,馮蓉對他一再打壓,讓他名聲欠佳,逼他離開,好讓親生兒子能擁有威寧侯府的一切。

  而他選擇離家從軍,就是不想再為砧板上的魚肉,不想再處在這處處都是陽謀陰謀的家中——

  「停!那都是過去的事,現在我有你啊。」他深情凝睇。

  她伸手環住他的腰,他不知前世發生的事,她雖清楚,但很多事都不一樣了,她還是有好多的擔心,但她不再害怕。

  她也有他。

  她抬頭看他,眸中閃動著幸福光芒,「是啊,你現在有我,接下來的人生,我要跟你並肩而行,為你打造一個舒適溫暖的家,我一定要做得很好,攬下管家大權,讓母親不得不退居第二位,讓這個家由我說了算。」

  秦子宸瞧她一副勢在必得的模樣,心都軟得一塌糊塗了,這樣教他怎麼能不愛她?

  他低頭親吻她額際,溫柔的道:「小貓咪,小爪子別這麼快亮出來,我是你的丈夫,由我來護衛你就好,由我來為你打造一個舒適溫暖的家,這裡沒有在何一人可以傷害到你。」

  「可是——」

  「我是男人,芸兒,守護你是我此生最想做的事。」

  「好。我知道了。」

  「乖芸兒。」他吻著她的唇,再喃喃低語,「對了,明天你請琳姑姑過來一趟,我有些事想跟她說。」

  「是為了舅舅嗎?可是琳姑姑說上回被擄去喝茶時,她已經把話說清楚了,不想再跟舅舅有交集……」

  她愈說愈小聲,因為秦子宸厚實的大手正不安分的在她的衣襟裡伸。

  「舅舅有些話要我轉達,你就幫我這個忙,好不好?」秦子宸這是上演美男計,不然他很難達成舅舅交付的任務。

  阮昭芸很想說不,前幾日她回過娘家,琳姑姑還特意交代,說她跟嚴思平除非太陽逆行,不然這道男神天菜她是不想吃了。

  但秦子宸愛撫的動作及誘哄的親吻,讓她很快的忘了琳姑姑的話,在嬌嫩呻吟中,喃喃的應了聲,「好。」

*             *             *

  翌日,雪花飄飄,冬風呼嘯,阮芷琳揮揮手讓前來傳阮昭芸訊息的那人離開後,就換上一身保暖的白色勁裝,再戴上白狐毛帽,她沒有坐轎,也沒從威寧侯府的大門進來,而是施展功夫,如鳥兒一般飛掠,優雅的停在侄女所住院落旁的大樹上,腳踩上積在枝幹上的小雪,她輕輕踢下雪花,坐了下來,偷偷看著院落裡有何動靜。

  「找人嗎?」

  「嗯,就怕有——」

  她一怔,迅速轉過頭,竟見嚴思平也一身白衣的坐在另一株枝幹上。

  這家伙哪時候出現的?怎麼半點聲響都沒有。

  才想著,眼前一晃,嚴思平已坐到她身邊,她瞪大眼,「你快下去,這樹枝也許撐不了我們兩人的重量——」

  她話還沒說完,嚴思平就扣住她的腰,一個飛身落在院子裡。

  「還看不夠?」嚴思平淡淡的開口。

  不久,就見秦子宸擁著一臉愧疚的阮昭芸走出來。

  秦子宸臉上也有愧色,「琳姑姑,芸兒是因為我——」

  「知道,那丫頭是我看著長大的,我不會怪她,」阮芷琳擺擺手,「你們該幹麼幹麼去,我跟這個大元帥說些話就走。

  阮昭芸點點頭,再看著目光一直定在姑姑身上的嚴思平,但馬上就讓丈夫拉著在外走去,「屋裡暖和些,下人都退下了,你們進去談吧。」

  阮芷琳也不客氣的往裡走,嚴思平眼中浮現笑意,這個笑意讓正好回頭的阮昭芸看直了眼,這個笑容讓他臉上的剛硬線條也變柔了,整個人亮了起來,套句姑姑的話,是男神啊。

  但秦子宸可不愛看妻子因別的男人而眼睛一亮,就算是他最敬愛的舅舅也不成,很快的就攬著她出門了。

  屋裡的確暖和多了,事實上是太暖和了,阮芷琳脫下毛帽,桌上已泡好大紅袍,她抬頭望向靜靜的看著自己的嚴思平,「說吧。」

  「我想娶你。」

  她莞爾一笑,「你上回也這麼說,而我拒絕了。」

  「你沒說原因,再來,我派人送帖子邀你出門,你都婉拒了。」

  「你為什麼要娶我?因為我與眾不同,不是什麼框框裡的閨女?」

  「這是原因之一,但好像還有更多的原因,我本人也無法全數釐清。」他很坦白。

  「你都搞不清楚了,我也不是專解疑難雜症的,你找錯人談了。」她起身就要離開。

  「你害怕承諾,你怕真正的去愛一個男人,這兩點,我清楚。」他突然開口。

  她停下腳步,回頭看他,「美好的人生浪費在搶一個男人?那也太悲摧,何況,誰知道你是否真的愛我?」

  他跟著起身,「如果我承諾只有你一個女人呢?雖然我不確定對你是不是真愛,但我只會對你一個人好。」

  「還是謝謝再聯絡。」她一臉認真的看著他,「我知道你是好人,也應該會是一個好丈夫,但是我就是個怪胎,不確定自己心意的男人,僅僅是對我好我就要將身心交付,這個賭注太大了。」她戴上毛帽,走出屋外,沒想到那對恩愛小夫妻已經走回來了。

  「走了。」她對他們揮揮手笑了笑,隨即施展輕功離開。

  嚴思平這會兒才走出來,表情是一貫的漠然。

  「舅舅?」秦子宸擔心的看著他。

  嚴思平卻只是笑了笑,臉上倒沒太多沮喪,他看著神情一樣擔憂的阮昭芸道:「你姑姑真的很特別,請你告訴她,我後天會離京前往邊關,再回來可能是一、兩年後了。」

  「好。」她點頭。

  嚴思平隨即告辭離開。

  阮昭芸看著雪地上的單人腳印,嘆了一聲。「這意思是,兩人無緣了,是嗎?」

  「不一定,你姑姑後天也要前去碧雲山莊不是?」他意味深長的一笑,他很清楚舅舅個性看似冰冷,但心很暖,該霸道的時候誰也奈何不了他,就跟他一樣,看中的獵物,絕不會放手。

  阮昭芸看著丈夫眼中那抹含笑的狹黯,突然有點替琳姑姑擔心起來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4-3 12:21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3-11 09:05 AM 編輯

【第十一章】

        風雪呼嘯,京城全籠罩在一片茫茫大雪中。

  東郊練兵場上,盡是一陣又一陣的吆喝聲,秦子宸與幾名副將軍站在臺上,看著下方操練的御林軍,地上的積雪早讓眾士兵踩踏成了水,但每個人都站得穩,中氣十足,動作一致。

  秦子宸嘴角微揚,這裡頭有不少貴族子弟,有血性、有骨氣的出乎意料的多,前陣子他好好的磨過一陣子,讓幾個人對打,個個都被折騰,全身都是傷,不少爹娘看了心疼,全上門送禮,希望他這個大將軍手下留情,但他不理,這些少爺兵反而被他操練的更嚴格,也把一些原是紈褲子弟的給磨成了熱血男兒。

  兩名副將看著下方脫胎換骨的少年兵,也很有成就感,再將目光看向俊美又威武的大將軍,他的頭與肩堆了一層薄雪,但仍站得直挺挺的。

  說來,這些少爺原本都是懶懶散散,看不起他人,秦大將軍只說了一句話。

  「有膽子跟我打,打得臝的,本將軍不還手,任他打三拳。」

  秦子宸可是大金王朝的戰神,戰功顯赫,打上三拳還能不出名嗎?

  所以,還真的有不怕死的上場挑戰,下場是三兩下就被將軍打趴在地。

  他們這一倒才明白自己多弱,揚言定要把本事練好了,再跟秦大將軍打一回,也是這股不服輸的傲氣,讓這些男孩脫胎換骨。

  風雪愈來愈大,秦子宸做了個手勢,下方士兵動作一致的立正站好。

  「三日後,不管風雪多大,我們都將進行一場山林行軍訓練,前後五日,這五天只有乾糧跟水,我會跟你們餐風露宿,直到下山。」

  他剛說完話,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遠遠傳來。

        他轉頭向兩名副將說了些話,兩名副將立即跳下平臺,示意百人兵士跟著他們進到另一邊的屋舍休息。

  當馬蹄聲由遠而近,馬背上的男人在茫茫雪花下愈見清晰時,秦子宸高站臺上,嘴角微揚,自言自語,「看來我真的太看得起他了,這會兒才出現。」

  江維仁怒氣衝衝的翻身下了馬背,跨著大步的衝向高臺,目露凶光的看著他,「秦子宸,你憑什麼派人日夜監視我!」

  他雙手環胸的看著他。「憑什麼說監視你的是我的人?」

  「秦子宸!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連六皇子那裡也有你的人在盯著。」

  「江大人,你不過是個五品官,怎麼會有那麼多人在監視你,我更好奇,為什麼連六皇子那裡有人監控你也知情?你私下在做什麼大事嗎?」

  江維仁臉色鐵青,「秦大將軍,你以為你能一直順遂下去嗎?還是你以為,你的人能永遠擋住我?」

  秦子宸微笑以對,但那抹笑意可沒有到達他的眼眸,「是,我還真的是這麼以為的。」

  江維仁先是一愣,再惡狠狠的瞪回去,「好,很好,那你就試試看!」他再度策馬離開。

  兩名副將隨即走出來,擔心的看著他,「沒事吧?」

  「沒事,我先回去,那些兵交給你們帶。」

  兩名副將點點頭。

  秦子宸策馬返回威寧侯府時已是黃昏,大雪也終於停了。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直接進到書齋。

  兩名黑衣人立即進來,拱手向他報告今日院落的大小事。

  像是阮昭芸與丫鬟、嬤嬤回慶安公府未回,像是別院的奴僕私下向夏竹跟荷涓透露消息,馮蓉近日時常留在秦子賢的院落,像在哄幼兒似的。要他稍安勿躁,她會想盡辦法補償他,拜託他別再傷害下人等話,這幾個奴僕還要他們轉告阮昭芸請小心,因為有人聽到馮蓉似乎提到她的名字,但到底是要做什麼,他們也不知道。

  「秦子賢傷害下人?」秦子宸皺眉。

  「是,二少爺似乎生病了,極其殘忍的鞭打下人,但他不願意看大夫,夫人也怕別人看到他發瘋的模樣,帶著杜嬤嬤常守在那裡。」

  「那女人說要怎麼補償他?」秦子宸問。

  兩名黑衣暗衛互看一眼,他不由得問,「怎麼了?」

  其中一名暗衛道,「下人們不知道內容,不過,我們特別留心,在屋瓦上待了三個時辰,倒是聽到了。」

  他低聲說了那駭人的內容,秦子宸一聽,神情森冷,黑眸更是閃動著一抹危險的精芒。

  兩名暗衛也不敢再說了,他們從馮蓉身上看到何謂蛇蠍心腸,更從江維仁身上看到可怕的執念。

  秦子宸抿緊了唇,神情冷冽,「兩邊都給我好好盯著!還有,那幾個實誠的奴僕私下給賞,再要他們把話傳到別的院子去,只要懂得對本將軍及將軍夫人忠心的,都會有重賞。」

  驀地,門外傳來說話聲,是阮昭芸主僕回來了。

  「將軍在書齋內談事?無妨,我在外面等。」阮昭芸嬌俏的聲音響起。

  秦子宸立即說道:「你進來吧。」

  兩名丫鬟將書房門打開,阮昭芸走了進來,正好聽到一名暗衛在說著,「可是,如果有些奴才為求重賞說了些假話,或是被有心人利用呢?」

  「消息真假的查證,是你們的責在,真的再賞,假的該怎麼處置就怎麼處置,我要這座院子固若金湯,安全無虞,什麼髒水都潑不進來,髒事也不許發生。」

  這話中的弦外之音,兩名暗衛自是明白,兩人拱手,再向她行禮,隨即退了出去,將門給帶上。

  阮昭芸走近他,注視著他的目光盡是滿滿的感動,「這些小事我來處理就好了,你這個大將軍要做的事實在太多了。」

  「但這些卻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小事。」他黑眸中的溫柔是那麼迷人。

  她深情的看著他,人的一世,能掌控的事寥寥無幾,但這一世,她選擇成了秦子宸的妻子,很多人的命運也跟著轉變,每每回家看到健康快樂的家人,她就有這樣的體悟。

  重生一回,她謝謝記憶幫她篩選了值得珍惜的人,最值得去愛的人,譬如——

  她的丈夫。

  她踮起腳尖,第一次主動送上她的吻。

  第二天,秦子宸留在家裡,他在書齋待了幾個時辰,阮昭芸只知道他還請了父親過去,兩人單獨談了一個時辰,父親才臉色凝重的離去。

  接近中午時,秦子宸突然帶著地上了馬車。

  「回我娘家?我昨天才回去,這麼頻繁不太好吧?會有人說話的。」她說。

  「你娘家可比侯府溫暖,再過幾日我就要離開五天,讓我過來取暖一下,管外人說三道四?」

  聽到這裡,她心裡終究不忍,沒錯,威寧侯府與她娘家一比,還是不夠溫暖,她直覺的撫摸她的肚子,怎麼兩人房事不少,就沒有好消息傳出?有了孩子,想必子宸哥哥會很開心吧。

  「在想什麼?」他溫柔的問。

  她粉臉一紅連忙放開在肚子上的手。

  「小傻瓜,我們不急,孩子的事順其自然就好,老天爺覺得時間沒到,你別自己亂想,何況,你不好受孕,我們都清楚的。」

  「可是那個陳老御醫的話,其實——」她想告訴他實話。

  「不急,我們不談這方面的事,我真的很喜歡兩個人的生活,真的。」他吻著她的唇,溫柔的說著。

  她知道這是他的體貼。怎麼辦?這下說也不是,不說也不是,只能點點頭。

  兩人來到慶安公府後,阮昭芸才知道,他已派人過來通知家人要來用午膳,大廳內,早已備妥一桌好酒好菜在等著他們了。

  「你都沒跟我說。」她小小抱怨一下,這一大圓桌可是坐滿了,另外還開了一張小桌,坐的都是家族裡的晚輩,知道秦子宸要來,也討著要上桌,見見名聞遐邇的護國大將軍。

  氣氛熱鬧,眾人都稱贊她嫁得好,什麼事都不必掛心,順風順水的。

  阮昭芸沒忘記大功臣,「是啊,秦大將軍說呢,管事的人要知人善用,才能事半功倍。」

  「就是,你如此輕鬆愜意的生活,都是將軍寵愛。」詹氏看女婿真的是愈看愈滿意。

  「對,秦大將軍說,能讓妻子過得無憂無慮,才是一個男人的真本事。」秦子宸更是愉快的拍著胸脯道。

  阮昭芸嬌羞的瞪他一眼,其他人大聲叫好。

  這一餐吃得愉快,唯一的小缺點就是阮芷琳到碧雲山莊去小住。

  餐後,阮家幾個小輩要找秦子宸指導習武,大家移師到後院,喝點飯後茶,一邊看著秦子宸指導小輩。

  阮昭芸看著他彎著身對一個五歲侄子溫柔的比劃,想著他日後肯定是個好父親。

  她微笑的看著這加起來幾乎二十人的大家庭,相較之下,那個只有虛偽假面的威寧侯府的確要冰冷多了,她決定了,她一定要為秦子宸多生幾個孩子。

  這一天,他們是吃了晚飯才回家的。

  接下來兩日,秦子宸到練兵所都是早出晚歸,她知道他要準備隨之而來的五日山間雪地行軍比較忙,她在管理府中家務之餘,在秦子宸的贊同下,天天都回娘家蹭飯。

  但秦子宸帶她回娘家是一回事,她自己接連幾天都回來吃飯,就有些說不過去,詹氏就開口了。「嫁了人,哪有想回娘家就回娘家的?」

  「這是將軍安排的,他說爹娘只有我這獨生女兒,那裡冷清,他白日不在家,我回家也有人陪,他很放心。」

  「這孩子真有心。」

  「他還說,我是娘家父母養大的,就算嫁人了,也不該忘卻父母恩,要不時的回來噓寒問暖,這是為未來的兒女做身教呢。」

  阮家夫妻聽女兒這麼說,也只能住由她去,慶幸威寧侯府那裡沒有什麼批評傳出來,倒是聽到秦子賢生了病,馮蓉這京城第一夫人幾乎是不出戶,盡心照顧兒子的事,自然要關切一問。

  「我問過母親了,她說子賢哥哥沒事,但她也不要我去探視,子賢哥哥有心病,母親是這麼說的。」阮昭芸不想讓家人擔心。

  事實上,秦子賢的院子總給人一種說不出的陰森感,馮蓉看著她的眼神與過去一樣溫柔,但莫名的就是讓她覺得毛毛的,好在秦子宸幾天前離開時有告訴她,他有派人守著院子,要她安心。

        阮京亞夫婦聽了也安心多了,秦子賢對女兒的心思,一直都是他們擔心的事。

  這一晚,他們像過去一樣,要留女兒在家吃晚餐,但阮昭芸卻說了,秦子宸今晚就會回家,她想回家等他。

  「不是明天才是第五天?」詹氏困惑的問。

        她嬌羞一笑,「是啊,子宸派人送消息給我,說他想我了,要先回來,,但這不能讓外面的人知道,不然,他這大將軍太戀妻會被笑的。」

  聞言,眾人忍不住笑了,是這個理。

  如此,家人也不好再留,派了轎子送她回威寧侯府。

  天色漸暗,阮昭芸、夏竹、荷涓主僕三人才走進院子,就覺得怪怪的,好像特別的安靜?竟連燈火都沒有?

  夏竹跟荷涓先進去點燈,但阮昭芸立即聽到兩人的驚叫聲,接著,是兩個重物的倒地聲。

  「夏竹?荷涓?」她急急走進去,一個人影突然從一旁竄出來,把一塊有著氣味的布蒙住她的口鼻,但下一秒,她身後發出一個悶哼聲。她感覺到那塊緊貼著她的布落了地,她想出口喊人,但身形一軟,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識。

*             *             *

  「酒!酒啊!」

  燭火搖晃,秦子賢用力的拍打桌面,再醉眼朦朧的看著自己所在的位置,他笑了一聲,這是他的書房,母親答應他,會幫他弄來他最想要的女人,只要他好好的留在這裡讀書,考個功名。

  他一開始是願意的,但等了一天又一天,他什麼也沒等到,他知道母親是在騙他,他火了,天天在這裡喝酒。

  「酒,酒啊!」他火冒三丈的又吼。

  門「砰」地一聲,突然打開,兩名奴才快步進來,在他耳畔說了些話,他眨了眨眼,急急的起身,但左搖右晃的,兩個奴才連忙上前扶持,但他大力一揮,跌跌撞撞在燈火通明的迴廊上快步往房間跑去,奴才們不放心的緊跟在後。

  終於,他來到房間門口,同樣也有兩名奴僕守著,他急問:「送來了嗎?」

  「已經在爺的床上,也喂了藥。」兩名奴僕恭敬低頭道。

  秦子賢眼睛一亮,飛快的推門入內,沒想到裡面還有兩個丫鬟。

  「滾滾滾!」他大吼一聲,守著床鋪的丫鬟急急行禮走出去,房門隨即關上了。

  桌上的燭火忽明忽暗,秦子賢覺得口乾舌燥,拿起桌上的茶倒上一杯,仰頭喝下,快步走到床前,面帶微笑的看著躺在床上的美人。

  阮昭芸長長的黑髮半遮住那張俏臉兒,身上穿的就是今天早上,他躲在亭臺後方看到的粉白綢緞刺繡裙裝,頭上則是戴著珍珠髮釵。當時,他就幻想,今日只要事成,他要親手摘掉這柄價值不菲的珍珠髮釵,撫摸她的髮,好好的愛她……

  心心念念多年的女人就在床上,他再也克制不了沸騰的慾火,上前將她身上衣物大力扯下,往床後扔去,接著脫掉身上衣物,撲向誘人的裸嫩嬌軀。

  滾燙的肌膚相貼,秦子賢吻著、愛撫著,在發覺身下的可人兒發出一聲聲嬌吟,他加快動作,喘息間還不忘說著,「芸兒——只有我才能讓你這麼舒服,是吧?」喘息間還不忘說著,「離開哥哥,芸兒,我會帶你到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好好愛你,一直愛你……」

  「嗯嗯嗯——」女子嚶嚀喘息。

  男人的粗喘及女人的嬌吟,甚至床鋪發出的強烈撞擊聲都被此刻站在房外的秦子宸、秦哲鴻、馮蓉及杜嬤嬤聽進耳裡。

  然而,這熟悉的一幕卻讓杜嬤嬤莫名的不安,那一次原本要陷害秦子宸,而這一次受害者將是阮昭芸,可她為什麼會這麼提心吊膽?是因為秦子宸提早一天回來嗎?

  馮蓉忍著心中的喜悅,裝出一臉凝重的樣子看著兩名奴才,「你們確定在裡面的是大少夫人?」

  兩人急急點頭,卻不敢說話。

  三人臉色都變了,尤其這會兒,屋內還傳出男女在到達情慾顛峰時的喊聲。「芸兒,天啊,芸兒——」

  該死!秦子宸怒不可遏,一腳就往房門踹去,同時,馮蓉的雙眸閃過一道陰狠笑意。

  「滾出去!誰准你們進來的,我還要跟我的芸兒在一起!」秦子賢聽到門被踹開,他也聽到不少騷動的腳步聲,但他沒回頭,只是怒吼,身下衝刺動作未停——

  「子賢,你到底——不是跟芸兒吧!」秦哲鴻沉痛的朝他吼了出來,他是知道一些事的,但真的發生了他仍不敢確定。

  秦子賢乍聽到父親的聲音,動作一停,接著他的手臂陡地一緊,一回頭就看到秦子宸粗暴的將他扯離床上,再猛地給他一拳!

  赤裸裸的跌落床下,吐出的血落在地上一團衣物,那正是秦子賢從阮昭芸身上脫下的衣物,包括白色中衣及粉色肚兜,他想伸手去抓,但秦子宸粗爆的抓起他,又對他的臉狠狠給了一擊,他被打得偏過頭去,秦子宸再打一拳,他眼前昏黑,吐出了一口又一口的鮮血。

  「別打、別打了——」他痛得發出求饒聲,低著頭呻吟,凌亂的黑髮幾乎遮住他的臉。

  秦子宸雙眸赤紅,惡狠狠的扣住秦子賢的下顎,將他往上一抬,露出那張被打得鼻青臉腫的臉,全身上下散發著可怖的氣息。

  「放開他,你會殺死他的!」馮蓉慌了,尤其見到秦子宸的手往下移到兒子的脖頸,她急著推推看呆的秦哲鴻,「你還不快喊人?你的兒子要被秦子宸殺了呀!」

  秦哲鴻難以置信的看著她。「如果床上真的是芸兒,子宸殺了子賢也是應該的。」

        「你!」馮蓉氣得轉身大喊。「快來人拉開將軍啊!」

  秦子宸狠狠的扣住秦子賢的脖頸,用力之大,幾乎要捏斷他的喉骨。「你該死的碰了誰?」

  秦子賢臉上有青有紫有紅,好不狼狽,但他竟猙獰一笑,喘息著說:「是芸兒啊……你去床上看看,她屬於我了……我知道你肯定會嫌她髒,但我不會,我愛她……哥,你把她讓給我好不好?」

  秦子宸咬著牙,手愈收愈緊,讓秦子賢幾乎是以氣音斷斷續續的說完話。

  「子賢,芸兒是你大嫂啊,你怎麼可以這麼糊塗!」秦哲鴻大受打擊,他沉痛的眼眶都泛紅了。

  「秦子賢,你去死!」秦子宸咆哮著,黑眸帶著殺氣,正要收緊手時,床上的紗帳突然動了一下,女子的身影坐起來,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她正在穿衣裳。

  秦子宸倏地鬆手,狠狠的將秦子賢擊飛出去,再一步一步的往床邊走去。

  馮蓉連忙跑過去扶起受傷的兒子,讓杜嬤嬤趕緊替他套上褲子,心疼的說:「是芸兒勾引你的吧,不然你怎麼會這麼糊塗?這可是你的院子,她怎麼會在你的床上?!」她愈說愈激動,「一女不事二夫啊,但她竟然跟自己的小叔做苟且之事,這麼大的醜聞一旦傳出去,她就算死了卻不足惜——」

  「不可以!母親,她是我的!」秦子賢臉色一變,急急的一把扣住母親的手,「你分明不是這麼說的。」

  「你在胡說什麼?娘知道你最近病得嚴重,但沒想到你都這樣了,她還來惹你。子賢,芸兒只能死,不然等事情傳出去,她一樣沒臉活的。」

  「你就是要她死吧,你竟然惡毒到這種地步,不惜連自己的親生兒子卻算計,你還是個母親嗎?」秦子宸的聲音突然變得很冷,不復先前的激動。

  馮蓉一愣,「你、你在胡說什麼?」

  這時,一抹月白色的身影從門口走了進來。

  阮昭芸柳眉一擰,房間裡有男女歡愛的氣味,又見凌亂的床鋪,以及一地的衣裳,可以想像當時的淫亂,她覺得很不舒服,可是,她也知道自己得站出來,把某人所導的這齣戲演完,不然,往後的日子可能會更艱難,更讓人害怕。

  原本還一臉邪笑的秦子賢,一看到阮昭芸在兩個貼身丫鬟的陪伴下走進來,他頓時呆了。

  甭說是他,連馮蓉跟杜嬤嬤也是目瞪口呆,「怎麼會?不可能的。」兩人喃喃自語。

  「怎麼不可能?只要喝一種藥物,就可以讓人產生幻覺,心裡想要看的是什麼,眼中所見就會是什麼。」

  秦子宸走到妻子身旁,握住她冰冷的小手,再冷冷的看著面無血色的秦子賢,「現在藥效差不多退了,你應該看得出來,與你行房的根本不是芸兒。」

     紗簾掀開,床上那名女子已經穿妥衣裳走了出來,雖然也是個粉嫩美人,但五官與阮昭芸根本就無一處相像。

  但只要想到秦子賢腦海中意淫的對象是妻子,秦子宸還是有想殺了他的心,這也是他一衝進來後,就狠狠揍人的原因。

  「怎麼會……」馮蓉真的傻了。

  「怎麼不會?這也不是你第一次設計害人,說來,我還是參考你過去的做法,找了個妓女,穿上芸兒的衣服再下藥,中招的人就會一逞獸欲了。」秦子宸冷冷的看著馮蓉。

  她臉色刷地一白,「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秦子賢,你也聽不懂嗎?看來你真的不聰明,你玷污一個頭戴你母親的髮飾,穿著跟她一樣的女人,這樁醜聞讓你從此都抬不起頭來,罪魁禍首就是你的親生母親。」他冷冷的說。

  秦子賢不敢相信的轉頭看向母親,只見她不敢對上他的眼,所以……是真的?呆了一下,他陡地抓起地上的花瓶碎片,用力劃過馮蓉的脖頸。「我殺了你!」

  由於馮蓉就在他身邊,其他人根本來不及阻止,馮蓉尖叫倒地,脖頸間噴起一道血箭,迅速的染紅地上。

  兩名奴僕很快的抓住還要在馮蓉臉上劃的秦子賢,將他往後一拉,雙手反扣在後背。

  杜嬤嬤嚇得發出尖叫,跪坐在地,荷涓、夏竹也在驚叫一聲後,急急摀住雙眸。

  秦子宸則早就遮住阮昭芸的雙眸,她並未看到那驚悚的一幕。

  秦哲鴻看著馮蓉脖頸邊愈流愈多的鮮血,不忍的別開臉。

  馮蓉痛得瑟瑟發抖,她視線模糊的看著不停朝自己叫囂怒吼的親生兒子,淚水一滴滴滑落。

  此時,另一個聲音傳來,竟是江維仁被兩名暗衛押了進來,他的臉上一樣被揍得鼻青臉腫,嘴巴塞了塊布,發出「唔唔」的憤怒聲。

  等他看到阮昭芸竟好好的站在秦子宸身邊時,更是憤怒的看向已經氣若游絲幾乎要死去的馮蓉。

  秦子宸使了個眼神,一名暗衛抽掉江維仁嘴巴的破布。

  一獲得自由,他就破口大罵。「你害死我了,那天我甩掉秦子宸派來的人之後,到你房間聽你的計劃,你還信心十足的說屋裡的都是你的人,可我卻在離開你的房間後就讓人抓了!」他粗喘一口氣,又吼,「你的屋子有不少都是秦子宸的人,你卻什麼都不知道!」

  原來是這樣……馮蓉苦笑流淚,閉上眼睛,咽下最後一口氣。

  杜嬤嬤在旁痛哭失聲。

  「你以為死了就沒你的事了?」江維仁依舊在怒聲咆哮著,但在看向眼眶微紅的阮昭芸時,他口氣又變了,帶著深濃的歉疚,「不是我,芸兒,是馮蓉來找我,她說她自己的兒子成了廢人,別人的兒子卻一再立功,夫妻美滿讓她心裡不好受,她知道我愛你才找上我,說要將你迷昏,再送出來給我,要我將你帶離這裡,永遠不再回京城。」

  「你胡說,我母親是為了補償我,讓我得到芸兒,她才不會將她交給你!」秦子賢憤怒的朝他狂吼。

  「你母親容不下芸兒,不可能會讓你們在一起!」

  「騙子!騙子!」

  秦子宸與阮昭芸對視一眼,他們都知道江維仁到現在都還在撒謊。

  分明是他主動找上馮蓉合作,不過江維仁的計劃是要阮昭芸清白受損,沒臉再待正秦子宸身邊,他算準她會自請休書離去,他就有了再擁有她的機會。

  依計劃,秦子賢只能做半套,不能真正佔有阮昭芸,馮蓉得制止,但馮蓉的心思更毒,她根本就要阮昭芸死,這些人在秦子宸的眼中,都該死!

  「這兩人交由父親處置吧,我不想再讓芸兒看兩隻瘋狗對吠。」秦子宸擁著低頭不語的妻子,直視父親道。

  秦哲鴻沉重點頭,他感到羞慚,感到抱歉,這到底算什麼家?

  他長嘆一聲,要他們先回去。

*             *             *

        第二天,威寧侯府傳出憾事,生病的秦子賢竟在家怒中失手殺死親生母親,之後又殺死杜嬤嬤,他清醒後無法原諒自己,服毒自盡。

  這消息一出,京城議論紛紛,既同情又感慨,皇上還特別召了秦哲鴻跟秦子宸父子進宮,慰問一番。

  威寧侯府低調辦了喪事,翌日,秦子宸向皇上請了一個月的假,帶著身子微恙的阮昭芸到別莊去小住,藉此也避開那些想上府慰問的親朋好友。

  正喪禮後不久,京城又傳出江維仁失蹤的消息,他未上朝,也沒回家,家中二老急得到處找人,最後被發現他連人帶馬摔落在近郊一處山谷,整個人半埋在雪堆中,早已氣絕多日。

  今年的冬天,憾事似乎特別多。

  但隨著過年的腳步近了,那些憾事也漸漸被遺忘。

  秦子宸夫妻在威寧侯府準備過年,府中氛圍極好,眾人相處和諧,沒什麼糟心事。

  這一日,冬雪剛停,天也亮了。

  秦子宸醒了過來,側著身子,凝睇著阮昭芸美麗的睡顏,見她微微轉身,面向自己,他微微一笑,伸手再為她掖了掖被角。

  伸手輕撫她的臉頰,秦子宸的動作讓她的眼睛微微動了動,接著,她張開那雙清澈如水的瞳眸。

  「醒了?」他伸手來回輕撫她微翹的鼻子。

  「嗯。」她拉下他的手,「癢癢的。」

  他笑了,溫柔的將她擁入懷裡,她也微笑的環抱依偎。

  「我說過,你是我此生最珍貴的禮物,尤其那年,你從森林裡把我救出來,我就知道我的生命裡不能沒有你。」

  「但你去從軍,也沒要我等你,你不擔心我嫁別人嗎?」

  「如果你嫁給別人,我也一樣會守護你,關心你。」他輕聲說著。

  原來從前一世,他就是抱著這樣的心態成為她的心靈支柱,她微笑,將身子更貼近他,心裡暖乎乎的,「我有說過我真的很愛你嗎?子宸哥哥。」她深情的看著他笑了,笑得好溫柔。

        「今天還沒說。」

  她也笑了,「我真的很愛你。」

  秦子宸吻上她的唇,溫柔的與她纏綿,讓她在激情後又沉沉睡去。

  兩人直到近午才起床梳冼用膳。

  沒多久,夏竹與荷涓搬了一個小箱子進廳堂,說是仍住在碧雲山莊的阮芷琳派人送來的。

  「打開看看。」阮昭芸很好奇。

  兩個丫鬟打開後,表情卻很古怪。

  秦子宸皺眉。

  阮昭芸再問她們,「確定這是琳姑姑送來的?」

  夏竹臉紅紅的回答,「確定,那送貨來的小廝是碧雲山莊的熟面孔,不過還有一句話,不知該不該講——」

  「我記得那小廝說。姑奶奶讓將軍和夫人加油。她等著抱小芸兒跟小子宸,因為也想出點力,就找些東西送給你們這小倆口。」接話的是荷涓。

  這的確是琳姑姑的口氣,阮昭芸無言,秦子宸讓她們都下去,將箱子裡的一罐罐什麼虎鞭、鹿茸等壯陽好物全拿出來,裡面竟然還藏有幾本介紹床第招式的春宮圖。

  兩人面面相覷,又好氣又好笑。

  接著,秦子宸將罐子跟書又放回箱子,叫了暗衛,要他以快馬將這箱子送到邊關給舅舅。

  「你想做什麼?」她不解。

  「讓舅舅緊張一下,他不在碧雲山莊,他看上的女人都在做什麼?這些東西不是花錢就能買得到的。」他笑說。

  她也忍俊不住的笑了出來。

  上個月,嚴思平到碧雲山莊硬是住上了一個月,但琳姑姑沒趕人,也沒讓他越雷池一步,說她還正觀察,兩人僅在友達以上,戀人未滿的階段。

  那些日子,嚴思平陪著她上山下海。

  看日出日落。還真的沒有更進一步的接觸。

  「話說回來。」秦子宸突然將她打橫抱起來,「我們的動作還是得加快。不然,不知下回琳姑姑又會送什麼東西來。」

  她急急搖頭,「不行,每次你休沐我們都待在屋裡,下人們會笑的。」

  「誰敢笑,我就辭退誰。」

  秦子宸努力耕耘,月餘,阮昭芸有了身孕,十月懷胎生下一個男寶寶,一家三口甜甜蜜蜜,接著每隔一年,再加一名新成員。

  幾年過後,柏軒院裡,天天都聽得到孩童的笑鬧聲。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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