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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凌玉 -【魅惑人間前傳】紅玉古鐲 [打印本頁]

作者: tyrkw    時間: 2007-8-21 04:06 PM     標題: 凌玉 -【魅惑人間前傳】紅玉古鐲

本帖最後由 lancy323 於 2009-1-14 04:20 PM 編輯

第一章

    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連魂魄都回煙消雲散。

    霽雲,還記得我嗎?

    等了你數百年,神魂和思念都鑲在紅玉鐲中。

    答應過的,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我不曾後悔。

    但,你還記得我嗎?

    那在數百年前為你生、為你死的女子──

    你喚我,水月。

                  ※               ※                 ※

    西元一九六二年南京

    那是一個紛亂的國度,號稱文明古國之一的人們為了權利與私欲

而瘋狂,禮儀、道德、文明全被破壞、搗毀。

    蘇戀荷在南京一家文物博物館中流連。

    忽然,她聽見那些被文物鎮壓的魂魄一個個都在哀號,那些魂魄

似乎感覺到一個計劃將要破壞一切的行動將要展開,為了個人的私欲

,他們將被焚燒,永世不得生。戀荷想趕在悲劇發生之前帶走一些古

物,為那些甘心犧牲輪回而固守與文物中的魂魄做一些事,也許不能

救下全部,但總能帶走一些“有緣人”吧!

    她定定的看著眼前的紅玉鐲,因看得太久,以致感覺眼前只剩下

那殷殷的紅色。

    那是一只上好紅玉鐲,色澤晶瑩,通體嫣紅,一如古人所說的“

雞血紅”,一看就知道價值非凡。紅玉鐲用一個八卦檀香黑水盒保存

著,木盒的雕工極精細看的出是明初的東西。

    然而,這只紅玉鐲吸引戀荷的地方不在價值,而在魂魄的呼喚絕

望而執著,揪得人的心發疼。

    她要帶走這只玉鐲,或許等到晚上人潮散去時再來取走。反正那

些安全措施戀荷全不放在眼中,憑她的身手,就算深宮內院也可以來

去自如。正在沉思的時候,突然有人從她的後方欺身向前。

    文物博物館主任,虎背熊腰,長相還算端正,但眼神卻極邪惡,

令人覺得不舒服。戀荷看他的身形也是個練武的人,卻想不透練武者

怎麼會有這種眼神,就象是在用眼神在侵犯人似的。

    “小姐,對這玉鐲有興趣?”那人問道,聲音壓得極低。他早留

意到這個清麗絕俗的美人兒,在那腦鬼的玉鐲前站了兩個多小時,稀

纖合度的身材看得他眼睛噴火,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戀荷不置可否的望著他,想看他能玩啥花樣。

    “如果真的有興趣,大家倒是可以商量商量。”他的眼神更加不

堪了,一雙眼睛極不尊重的大量戀荷的嬌軀,簡直侮辱人到極點。

    這個主任的位置可是個肥缺,趁著兵慌馬亂的年頭,他憑一身武

朮得到這個職位,平日裡作威作福,還兼販賣文物,反正中國古物多

嘛,賣它個十幾二十件也沒有會發現啊!倒是眼前這個二十出頭的妙

齡美人是天上掉下來的尤物,若不懂得享受豈不是辜負上天一番好意



    若她想要這只紅玉鐲,聰明點就會曉得乖乖獻身,就算她不識時

務,憑那較弱的模樣,難道敵的過他嗎?

    “商量?”戀荷側著頭問,心裡覺得好笑。怎麼男人心裡能容的

東西只有那幾件

    “是啊!你只要出些東西,這紅玉鐲就是你的啦!”他不規矩的

手已經迫不及待的朝她摸來,戀荷輕巧的避開。“這鐲子是在南京出

土的,乃是元末明初的東西,根據考石學家的說法是明初一位駙馬的

陪葬物,也是皇家女子的配戴品。顏色如此光亮溫潤,又保存的如此

完整,走遍全國都難找到第二只。”他說著,一面觀察戀荷的表情。

    當然,他不會告訴她,自從這鐲子移到館中後,館裡夜夜鬧鬼,

每個巡夜的人都曾看過一個穿紅衣古裝大的女子立在鐲子前輕泣,鬧

到現在,根本沒有人敢在館中留宿巡夜。

    “這鐲子我要定了,但閣下想要的東西,我是付不起的。”她淺

淺一笑,看得那人暈頭轉向。

    真不敢相信,世上會有這種奪人心魄的美女,微微一笑就把人的

魂給鉤走。他走進一步,聞到一股很濃的花香,像是六月時節西湖的

一池荷花,催人欲醉,聞得人手腳發軟。

    在他倒地前,只記得那摸笑,和那股幽香。

    戀荷看著腳邊癱倒的男人,冷冷的笑,想侵犯她?哈!再等上一

千年吧!

    好吧!既然把這家伙解決了,干脆就趁現在帶走紅玉鐲吧!

    她緩緩的將手伸進玻璃櫃,取出八卦檀香黑木盒。

    “姑娘,出來吧!”戀荷喚道。

    密閉的空間中一陣風吹過,戀荷敏感的看看四周,猛然回眸,一

個身穿紅衣的女子站立在面前,而她竟沒有發現這女子是如何出現的



    女子一身紅衣古裝,卻不是中原人的服飾,戀荷細細的看著她身

上手工精細的銀飾,推斷是邊塞服裝。女子長得很美纖細白皙,不論

在古代或現代都稱的上是美人,只是神態悲戚,一雙美眸中盡是痛楚



    她站在戀荷面前,戀荷卻可以看到午後的陽光穿透她的紅衣、她

的身體。

    那女子也看著戀荷,沒有一絲吃驚,或許是因為存在了數百年,

神魂都被悲傷腐蝕,心中已沒有其他情緒了吧!戀荷猜想。

    “你是誰?竟然能喚得出我來?”

    戀荷聽見她的聲音,思考了一下,回答道:“一個度你的人。”

    “度我?”

    戀荷點點頭。“我將帶你離開。”

    女子緩緩的搖頭,向後漂移了幾步。“不!我不走,我要等霽雲

。”

    戀荷嘆了一口氣。她早該知道,會放棄輪回固守在紅玉鐲中數百

年的魂魄總有理由的,而其中最傻的,又最令人執迷的理由卻是一個

情字。算一算紅玉侳的年代這女子已經等了那男人將近八百年了。

    “冥冥中自有天理存在,那人欠了你八百年的情債,上天會讓他

償還的。但是,你不去轉世,就算是遇見他,也是人鬼殊途啊!”戀

荷勸道。“九世是一個轉機,你不如去輪回,看看與他是不是還有緣

分,不然,過了九世,你與他就真的毫無機會了

    他將永遠不再想起你,連神魂都把你忘得一干二淨。”

    紅衣女子不停的搖頭,神情中的痛苦令戀荷心疼。

    “九世,經過九個生死後,他真的會忘了我?”

    戀荷點頭,繼續游說:“走吧!去輪回,至少試一試啊!”

    “但是,我不願忘記過去,我要告訴他那些遠古的真相,我受不

了他再誤會我。”女子仍在遲疑。

    “這樣吧!我替你把記憶封在紅玉鐲中,等你轉世後再交還給你

。這鐲子將會引他來與你相見,開啟你的記憶之門。”戀荷仍舊勸她



    等數百年能再相見嗎?她不奢求礎霽雲會再愛她,只求他不再怨

她、恨她。

    “別遲疑了,去吧!”

    輕咬下唇,紅衣女子仿佛下了決心,她看向戀荷,問道:“你倒

底是誰?為何要如此幫我?”

    戀荷淺笑,“我只是一個好管閑事的人,專管古往今來各類閑事

。是仙、是魔都不重要,反正我答應要幫你,就一定做到。”低吟了

一會兒,她又道:“告訴我你的名字好嗎?這樣我才能在遇見你時,

為你開啟封印。”

    “水月。”

    好美的名字啊!鏡花水月,美得一如眼前的紅衣女。但……是不

是這個名字給了她不幸的命運?水中的明月,注定只是場虛幻,也注

定了她在青春年華時成為癡情的魂魄。

    水月彎膝行禮,轉身飄向窗外,很快的消失得無影無蹤。

    拿出紅玉鐲,戀荷將其戴在纖細的腕上。

    決定了,她要將紅玉鐲帶離南京。戀荷知道,紅衣女子與她生命

中的男人將會相見,遠離這片神州故土,在一個名喚“台北”的奇異

城市,再次展開他們的命運。

    她輕巧的轉身走出文物博覽館,遺留下一室的荷花香氣,與那只

八卦檀香黑木盒。

                  ※               ※                 ※

    西元一九九五年台北

    初秋的傍晚,空氣中帶著一點涼意,賞心悅目的秋裝紛紛出籠,

比起夏天涼快的裝扮,人們顯得較為幽雅、美麗。但是城市中的忙碌

是不分季節的,雖然處在微涼的秋天,街頭的人們依舊行色匆匆。

    今天是穆嬋娟二十三歲的生日。

    剛從護理系畢業的她,目前還是個無業游民,幸好家裡一票親戚

都學醫的,家大

    業大衣食無虞,但是她這一輩的穆家子孫卻偏偏陽盛陰衰,十多

個堂兄妹中只有她是姑娘家,全家人寵得不像話。所以羅,雖然她找

不到工作,家中也沒人會心急,而她也樂得在眾家親戚家中打零工。

    今晚要如何慶祝?她一面打開烏木抽屜,抓起一些藥草,一面思

索著,任由那抹幽雅的香氣包圍她。

    穆嬋娟喜歡這種味道,像是帶著淡淡的溫柔擁抱她,從小喜歡在

藥草堆中幻想的嬋娟,總覺得那味道能安慰她的靈魂。或許是因為父

親本身是中醫師的緣故吧!從她有記憶開始,藥草就已存在她的日常

生活中,甚至在幼年時就會辨別藥草的種類,令父親驕傲極了。

    嬋娟能想象出今晚的盛會,滿滿的人擠在家裡的庭院喧鬧著、鼓

噪著,而她的父母鐵定又會東看西瞧,准備替她找一個好男人,在第

一時間把她嫁出門,活像她穆嬋娟嫁不出去似的。

    好奇怪,她忽然覺得內心深處的騷動,像是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

般心亂到連藥草的香氣都不能安撫她。

    正在沉思,哥哥穆瀚禹猛然拍了她一記。

    她渾身一震,原本放在指間的藥草掉落在桌上。

    “看你弄的!”嬋娟給他一個大白眼,氣呼呼的收拾著桌上的藥

草。“怎麼突然冒出來嚇我啊?門診結束了嗎?”

    穆瀚禹露出一個迷死人的微笑,瀟灑的揮揮手上那面“暫停營業

”的牌子。“還不簡單,只要把這東西掛在門口,我就要休息啦!”

    “好啊!那你去掛啊!”嬋娟挑舋的說道,一雙美目斜斜的睨著

他。

    她這個大哥遺傳了穆家男子出色的外貌,也遺傳到父親的醫學天

分,但是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誤,穆瀚禹沒有一點父親的穩重、氣定

神閑的氣質,從小到大,老是一派天塌下來與他何干的調兒,雖承了

父親經營數十年的中醫診所,卻總是三天兩頭把“暫停營業”的牌子

掛起來,到處去獵艷,氣得家中諸位大老差點集體心臟病發作。

    正好,近來嬋娟閑得發慌,父親干脆讓她來診所為大哥撮藥,美

其名曰是讓她做大哥的助理,實際上卻是要她把這心如野馬的浪子牢

牢盯住,免得大少爺一興起,又把牌子一掛,四處風流去也!

    所以說羅,嬋娟這回可是料定了瀚禹根本不敢去掛牌子,要是被

父親大人逮到,這個瀟灑英挺的大男人就完啦!

    看來一切都在她的預料之中,瀚禹繼續擺出迷死人不嘗命的笑容

,誘哄這他這個美麗又刁蠻的妹妹。

    “哎呀,別這麼不顧兄妹情誼嘛!我可是為了你才休息的。”

    “為我?算了吧!勸你把那一臉勾引女人的笑容收起來,對別人

或許還有些用處,對本姑娘我,可是完全起不了作用的。”嬋娟忍住

笑,一面把藥草包起來。“你心裡在想什麼,難道我會不清楚?不過

是想調班,又怕被爸爸逮到,想讓我替你去掛牌子,好在東窗事發時

撇得一干二淨,在一旁看我背黑鍋,對吧?”

    瀚禹猛搖頭,一手撫住胸口,努力表現出自尊心受了重傷的模樣



    “天啊!我是這種人嗎?我像嗎?”他裝出無辜的表情,配上他

高大的身形,看起來實在可笑。“我只是想,今天可是我妹子的生日

,家裡為你請了不少客人,我總要早點把你送回去,好讓咱們那一票

姑姑嬸嬸、表姨表嫂替你打扮啊!”

    嬋娟的眉挑得更高了。“喔!是嗎?你不是急著想回家看看爸爸

請的客人裡有沒有你中意的美女嗎?”

    “當然不是!我穆瀚禹是那種登徒子嗎?”瀚禹臉不紅、氣不喘

的回道,“況且,今天請的客人全是名流才俊,是所有長輩特別為你

請來,讓你在其中挑一個順眼者,早些嫁人的。”

    “這麼急著要我出嫁,怎麼,你看不得我待在家裡?”嬋娟的性

質也來了,存心和他斗嘴。

    瀚禹一看苗頭不對,連忙鳴金收兵。他小妹子從小刁蠻伶俐,每

次和她對陣都被傷的體無完膚,況且今天是她的生日,總得順著她一

些,以後才有好日子過。

    “怎麼扯到這兒來了?我怎麼會急著把你嫁出去呢?像你這麼美

麗又善解人意的妹妹,我還想多留幾年,才不希望這麼快就被人娶回

去當老婆呢!”瀚禹急忙陪笑。

    他所遇到的女人大部分只要見到他的微笑就會迷得暈頭轉向,但

是嬋娟是唯一的例外,瀚禹對她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夠了!夠了!再聽下去,我就要拿吸塵器吸掉我掉在地上的雞

皮疙瘩了。”

    “好啊!那……我去掛牌字,咱們回家去。”

    “說了半天,還是要我去掛!”

    瀚禹朗聲一笑。“父親大人疼你嘛!動作要快喔,我去發動車子

。”說完,便把牌子塞進嬋娟手中,急忙轉身,怕被妹妹看到奸計得

逞的笑容。

                  ※               ※                 ※

    瀚禹和嬋娟回到家中時已接近黃昏,庭院裡擠滿了前來道賀的賓

客,嬋娟才一踏入家門,就被一票蜂擁而來的女人綁走。

    “怎麼這麼慢才回來?來不及打扮啦!”

    “是啊!怎麼能讓客人等你這個壽星呢?”

    “快,先換衣服,等會兒再上妝……”

    眾多女人吱吱喳喳的,瀚禹仿佛能聽到妹妹微弱的慘叫聲,在萬

般無奈下被那些女人挾持進屋裡。看來家裡的長輩是打定主意要把他

如花似玉的妹妹嫁出去了,光看今天請的客人,就知道是費心挑選過

的。

    瀚禹在滿是客人的庭院中晃了晃,心裡暗偷笑,穆家是動用了許

多心力去為嬋娟物色人選,但那女娃脾氣大得很,精明刁蠻,普通男

人光看到她的外表,魂兒就丟了一半,多半會立刻拜倒在她的石榴裙

下,然而一般的男人根本制不住嬋娟啊!眾人為她找來這一園子的多

金凱子,只怕那姑娘不發飆才怪!

    不過,他還有別的目的,沒空理會嬋娟怎麼整那些家伙。

    一個艷麗的混血女郎從他身邊走過,別有深意的拋了一個媚眼,

上上下下打量著瀚禹高大俊朗的外表。他認得那種眼光,代表他最熟

悉不過的生活,直覺告訴他,跟著這女郎走,有個美麗的艷遇正在等

著他呵!正想邁出步去,背後卻傳來一聲熟悉的問話,硬生生的在他

的頭頂澆了一盆冷水。

    “你怎麼這麼早回來?門診結束了嗎?”

    果然是父女,連問的話都一樣,瀚禹咬牙想道。轉身面對父親。

    穆家主人的外表和兒子一樣出色,除了兩鬢有些許的銀絲外,根

本不像是個中年人,但是和兒子玩事不恭的氣質比起來,穆濟行顯得

更有醫者風范。

    “我專程送嬋娟回來。另外,今天診所沒什麼病人,所以才提早

收工的。”

    穆濟行看著兒子,緩緩的點頭。“今天晚上是嬋娟的重要日子,

你可別搗亂,你媽為了今晚可是耗費了相當多的心力。”

    笑話!有嬋娟在,還輪得到他搞破壞?瀚禹沒搭腔,只是點點頭

,在心中暗笑父親把妹妹想得太乖巧了。

    “別去招惹客人,不論男女都一樣,懂嗎?”穆濟行實在放心不

下這個風流成性又沖動的兒子,深怕他毀了眾人一番苦心。要知道,

穆家為了嬋娟可是費盡心思,天下父母心,誰不希望自己的女兒有個

好歸宿呢?而嬋娟對婚姻的不著急,卻急壞了家中這一票長輩,既然

女兒在這方面少根筋,做父母的也只好扮起月老,牽紅線啦!

    聽到父親的話,瀚禹又向那艷麗女郎看了一眼。“我從不招惹良

家婦女。”他能夠做的保証也只有那麼多了。

    穆濟行搖搖頭。“你自己斟酌吧!若是真的破壞了這個生日宴會

,就自己把脖子抹干淨,等你媽媽來提項上人頭吧!”

    “哇!”瀚禹怪叫一聲。“虎毒不食子啊!”

    穆濟行左右看了看,微笑道:“母老虎例外。”

    說著,父子兩人仰頭大笑。

    這時,人群中興起了一陣騷動,吸引了兩人的注意。

    “一定是嬋娟來了,我過去招呼客人,你千萬安分點。”穆濟行

臨走還不忘叮嚀一番,看見瀚禹點頭後才安心的離開。

    瀚禹順著父親的方向看去,只見一身殷紅柔緞的嬋娟款款立在眾

人間,那雪膚花貌讓人只看一眼就被她吸引。瀚禹心中一陣驕傲,這

個美麗的女子可是他的妹妹啊!

    雖然嬋娟努力裝出笑臉,他卻能看出妹妹心中的不耐與難過。

    唉!為何家裡一票長輩都使盡全力想把她嫁出門呢?瀚禹搖頭輕

嘆,怎麼沒有人來關心他這個長子的終身大事啊?不過話說回來,他

也清楚自己不是結婚的料,要他一生固守一個女人,不如先殺他吧!

或許嬋娟也是抱持著這種觀念,所以從小到大總不喜歡和男人打交道

,想動她歪腦筋的人,不是被嬋娟的伶牙利齒損得灰頭土臉,就是被

瀚禹一拳打得飛出屋外,不敢再接近嬋娟半步。就因為如此,家人全

為著美人兒的歸宿煩惱得白了頭發,卻沒有關心瀚禹的婚姻問題,只

求他大少爺別去招惹良家婦女就是萬幸羅!

    他甩甩頭,又看到先前那位艷女郎在身邊晃來晃去。

    管他的,先跟去再說!瀚禹傾盡所有的魅力一笑,那女人只差點

沒癱倒在他腳下。

                  ※               ※                 ※

    嬋娟忍受了約一個小時的煎熬,發現自己的笑容已經僵在臉上了

。她受不了像個洋娃娃似的讓眾人評頭論足,各懷所思的眼光不斷的

投射到她臉上,有的極好奇﹔有的極無禮,像是用眼光在剝她的衣服

﹔有的則極為淡漠,冷冷的觀察她,像是評估她的售價有多少。

    決定自己受夠了,嬋娟匆忙找了個借口,半跑半跳的逃離人群,

任父母在後面喊破喉嚨,仍是頭也不回的往前沖。

    左轉右轉,嬋娟到處找尋著瀚禹,想請他帶自己逃離現場,可是

卻怎麼也找不到他大少爺的行蹤。

    該不會又看上哪個女人,找一個僻靜角落幽會去了吧?嬋娟在心

中猜想著,轉身走向庭院綠蔭最濃密的地方。她記得那裡有許多樹木

能遮掩外人的眼目,還有一座不小的荷花池,景色浪漫迷人,最適合

幽會了。

    今天的月色很美,照在小徑上,映得路上的小石子分外可愛。嬋

娟仰起頭,這才想起今天是農歷九月十五,月亮正是光潔圓潤呢!

    荷花池中也映照出一輪明月,波光粼粼,嬋娟乍看到時不禁呆了

一下。好美的景色,就像是某一段記憶、某一個場景,只差一個身旁

相依的人,擁著她、陪著她……

    “水月。”一個清脆有如銀鈴的聲音響起。

    嬋娟猛然從恍惚中覺醒,鼻尖聞到一股荷花香。是她的錯覺吧!

都已經是秋季,池中的荷花早謝了,哪來的荷花香?轉眼間,一個身

穿白衣的美女蓮步輕移的朝她走來,娉娉婷婷,美得像是從古畫中走

出來的仕女。

    水月?水中的明月?她指的是眼前的景色嗎?

    “是啊!”嬋娟虛應著,一面打量眼前的陌生女子。這種佳人要

是被瀚禹看見,鐵定會盯住不放。“鏡花水月,好美的景色,不是嗎

?”

    那女子淺淺的一笑。“景美,人更美啊!我想,今晚所有的人的

心中已容不下第二個月亮,心心念念的都只有你這與月爭輝的嬋娟。

”她滿意的看著嬋娟,像是和嬋娟極為熟識的。“這名字取得好,人

如其名,一樣的美麗動人,為何取這個名字?”

    “因為我生在十五,月色十美,所以命名嬋娟羅!”嬋娟回國她

一笑,心中卻在思索,自己曾在哪兒看過這個女人呢?

    是嗎?是這樣嗎?誰能保証不是冥冥中的宿命使然,前世的水月

、今生的穆嬋娟,一樣絕世的容姿,一樣靈秀的氣質,但是,是否象

征著一樣的命運呢?戀荷暗忖著。

    “你也是今晚受邀的客人嗎?”嬋娟問道,心中有些奇怪,今晚

的客人以年輕男子居多,母親既已下定決心把她嫁出去,又怎麼可能

邀請個顛倒眾生的美人呢?

    “是啊!我是個開古董店的,專賣一些珍奇古玩,姓蘇,你可以

叫我戀荷。”

    蘇戀荷?嬋娟確定自己沒聽過這個名字,但是為什麼那種似曾相

識的感覺會如此濃厚呢?

    一名身形高大的男子走近兩人,月光透射在他臉上,五官顯得格

外深刻,仿佛是黑夜中的異教神靈,從地獄而來。

    嬋娟渾身一顫,她沒見過這個男人啊!可是,為什麼那種相識的

感覺愈來愈強烈,深深的思念在凌遲她,要把她的靈魂一寸寸的劃開

來,她今晚是怎麼了?

    那男人年約三十,眼神銳利,甚至可以稱得上冷酷無情﹔薄薄的

唇抿得死緊,像是從未笑過。嬋娟發現自己對他有著超乎尋常的興趣

,她放任自己打量這個突然冒出來的男人。一如宴會中的其他人,他

也是西裝革履,一副商界人士的打扮,嬋娟認得出,他身上的服飾可

不是一般人穿得起的。文明的外表卻沒有減低這個男人所散發出來的

侵略氣息,他整個氣勢都在和外界宣告自己的優秀,嬋娟甚至能感覺

得到她眼光所散發出來的傲氣。嚴格來說,他不算是英俊,和瀚禹的

俊美完全是不同典型的,卻讓嬋娟聯想到古代的武將。

    “終於找到你了。”男人對蘇戀荷說道,完全無視於嬋娟的存在



    戀荷淺淺一笑。“你還不死心啊?”

    不知是不是嬋娟的錯覺,她感到池中的荷花似乎也在回應戀荷的

笑,輕輕的掠過一陣顫動。

    “我說過我不會賣的,不論你出價多少。”戀荷說道。

    男子一臉冷漠,似乎不肯接受她的答案。無意中,他的眼光落在

一旁的嬋娟身上,臉上的表情有一剎那失去控制,冰封的外表也因吃

驚而稍融。雖然他掩飾得極好,但終究難逃嬋娟一雙明眸。男人驚艷

的目光她看多了,一直以來,她太了解自己的美麗,也自信於自己的

美麗,然而,不可思議的是,這種自信卻在他的注視下轉變為羞怯。

    太可笑了!她從未見過他啊!為什麼要如此在意他?嬋娟百思不

解。

    男人很快的拾回自制,語調如先前一般冰冷。“任何東西都有它

的價錢,只是價格的高低罷了。”

    “還是這麼的憤世疾俗。”戀荷搖搖頭。

    “難道我說錯了嗎?”

    “或許你是對的吧!但我並不贊同你的說法。”戀荷看向一旁的

嬋娟,笑著對她說:“這男人好狂啊,不是嗎?”

    嬋娟不發一言,在心中猜想他們兩人的關系。是兄妹、朋友,還

是情人?她發現自己對最後一種假設有一種微微的心痛。

    “在淑女面前不先介紹自己的身分嗎?而且這位美人兒還是今天

的壽星喔!”戀荷了然於心的笑道。

    “我是楚浩雷,令尊的客人。”男人濃濃的劍眉皺得死緊,不甘

願的開口。

    荷花池畔吹起一陣怪異的風,荷葉狂亂的舞動著,似乎等了好幾

生、好幾世,就

    為了今晚的邂逅,只為了他與她。嬋娟胡亂的想著,沒有注意到

戀荷腕上的一只紅玉鐲正映著月光,不偏不倚的投射在她如花似玉的

面容上。

[ 本帖最後由 fantasyagain 於 2008-7-4 11:57 AM 編輯 ]
作者: tyrkw    時間: 2007-8-21 04:07 PM

第二章

    楚浩雷?說得像是每個人都應該認識他似的。

    實際上也真是如此,這個男人是有資格自傲的。嬋娟聽過這號人

物,在父親的口中,楚浩雷是北郡集團的高層領導者,標准的青年才

俊,台北市極具有價值的單身漢之一。傳說他使許多企業臣服在北郡

集團之下,擴展尚圈至世界各地,三十出頭就成為了商業界的傳奇人

物。

    難怪他狂傲得跟什麼似的,嬋娟在心中暗暗思索著。這種人怎麼

會出現在她的生日宴會上呢?難道媽媽突發奇想,把楚浩雷也列入最

佳女婿的名單中?

    “我已經厭煩這樣的估價游戲,填上你要的價錢吧!多少隨你,

反正我是一定要得到手的。”浩雷拿出一張空白支票,表情強硬的說



    嬋娟瞪大眼睛,覺得自己仿佛闖進了不該進入的禁區,發現了一

場男與女的交易。她猜想著,楚浩雷是想以金錢買下蘇戀荷嗎?他渴

望得到她,甚至不計代價,然而蘇戀荷卻是十分堅持,不把他的交易

當一回事。看來她必須對楚浩雷這個男人重新評價了,一個想用錢去

收買女人的男人,會有多高尚?他極可能是想收買蘇戀荷做他的情婦

,畢竟蘇戀荷長得國色天香,嬋娟相信,只要是男人都會為她的美色

所迷惑的。

    嬋娟在心中搖頭嘆息。其實楚浩雷何必自貶身價,用錢去買下一

個女人?憑他的權勢與名聲,加上他所散發出來的危險氣質,嬋娟相

信許多女人一定會為了成為他的床伴而爭得頭破血流,身為眾多女子

傾心的他,何需纏著這個不領情的美女不放呢?

    或許男人的潛意識裡,真的或多或少的有著一些受虐的傾向吧!

得不到的總是最好﹔女人愈是拒絕,男人愈是賣力的追求。

    那麼,眼前著個神秘的美女蘇戀荷,是在放長線釣大魚羅?

    戀荷看著嬋娟,不理會一臉酷相的楚浩雷,“今天是你的生辰,

有人托我送一樣東西給你。”

    “有人?”

    戀荷眨眨眼睛。“是啊!這個人說起來……還算是你的遠親。”

    嬋娟輕蹙秀眉。

    “別去管是誰啦!那人是你八輩子前的親戚,怎麼想也想不起來

的。不過,我受托把實物送到就是了。”她上下打量嬋娟,滿意的說

道:“這件東西襯你這一身紅衣,恰巧合適。”

    戀荷褪下腕上的紅玉鐲,執起嬋娟的手腕,仔細的為她戴上。

    “好啦!禮物送達了,任務圓滿完成。”她後退一步查看,沒頭

沒腦的加上一句:“你穿著紅衣總是特別好看。”

    總是?她蘇戀荷素昧平生,為何蘇戀荷說話的口氣仿佛與她極為

熟悉?嬋娟疑惑的想著,注意力卻不知不覺被腕上的紅玉鐲所吸引。

    因為皮膚白皙,映得紅玉鐲更加艷麗絕倫,通體嫣紅的玉石像是

擁有生命似的,光輝在其中流轉。嬋娟暗暗吃了一驚,雖然對於古董

一竅不通,但是卻能斷定這只紅玉鐲的價值一定極高。由於保存得極

好,表面還泛著光澤,嬋娟實在看不出玉鐲的年代。

    “這玉鐲太貴重了,我……”

    戀荷揮手打斷她的話。“別說一些什麼不能收之類的話,這鐲子

本來就是你的,我只是物歸原主罷了。”

    嬋娟還想說話,卻被一旁低沉的怒吼聲嚇了一跳。她聽過這種聲

音,黑豹在被其他動物搶奪了獵物後,就會發出這種可怕的聲音,像

是要把侵占者碎屍萬段。她有些驚慌的往後退,不知自己做了什麼事

,竟讓楚浩雷如此可怕的瞪著慌她。

    浩雷目露凶光,先是瞪著滿臉笑意的蘇戀荷,繼而把凶惡的目光

轉向嬋娟。

    怎麼回事?她做了什麼?為什麼他看自己的目光,仿佛她是殺父

仇人般?嬋娟硬著頭皮回視他,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陣寒意。

    她絕不會和這個男人為敵,光看楚浩雷的眼光就足以令人警覺到

,當他的敵人是存心和自己過不去,他對待敵人絕不會手下留情的。

    浩雷大步的走向她,嬋娟仿佛覺到心中產生一陣隱隱的悸動。

    “賣給我。”他斬釘截鐵的說道,語氣強硬得不容許她反駁。

    嬋娟沒來由的感到害怕。生平第一次,她強烈的感受到男性侵略

感的壓迫,一直以來引以為傲的自信竟在他的目光下化為烏有。

    “賣給我。”他重復說道,聲音已經顯出不耐與不滿。

    嬋娟慌亂的看著他,不了解他指的是什麼。楚浩雷要的是她腕上

的這只紅玉鐲,還是她的人?四下尋找蘇戀荷,准備向她求救,卻發

現那女郎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無蹤了。

    浩雷已經失去耐心了,似乎想有行動讓步她明了。幾個大步走到

嬋娟面前,伸出那雙比她大上一倍的手想握她的手腕。

    驚慌失措下,嬋娟本能的抽回自己的手,連忙往後退了幾步,想

離開他伸手可及的范圍。

    瀚禹不知從何處冒出來,擋在嬋娟面前,狠狠地給了楚浩雷一拳

。毫無防備的浩雷頓時失去重心,猛然掉入荷花池中,濺起一大片的

水花。

    瀚禹全身汗濕,衣衫不整,嬋娟懷疑他是在暗處和某個女人溫存

,看到情況不對才跳出來為她解危。

    他一面整理身上的衣服,一面對水中的楚浩雷破口大罵:“哪裡

來的登徒子,搞不清楚狀況,連我穆瀚禹的妹妹也敢碰。你放明白些

,穆家找你來是為我妹子慶生,可不是讓你來非禮的。”

    嬋娟看著哥哥窮凶極惡的模樣,再看看水中的楚浩雷,不由得倒

抽一口涼氣。好可怕的眼神,活像是想跳起來掐死他們倆兄妹﹔一身

濕淋淋的他,頭上甚至還頂著一片青翠的荷葉,她好笑的發現,楚浩

雷的臉色已綠得和那張荷葉有些相近了。

    “爸媽怎麼會請這種人來參加你生日宴會!你有不是嫁不出去,

為什麼要急著把你丟給這些素質不良的急色鬼?”瀚禹怒氣沖沖的說

著,一把攬住嬋娟,硬是把她往主屋方向拖。“走吧!這種人不用同

期他,把他留在水裡,如果老天有眼,就讓他得肺炎死掉算了!”

    仔細傾聽,還能聽到楚浩雷在池子裡掙扎的聲音。

    嬋娟忍不住回頭。“這樣不好吧!再怎麼說他也是穆家請來的客

人,把他留在水裡,萬一爸爸怪罪下來,你擔待得起嗎?再說,你還

不確定那人的動機就把她推進水池裡,還把人家臭罵一頓,難道不怕

錯怪人嗎?”

    原先意氣風發的瀚禹愣了一下,眨了幾下眼之後才道:“我回這

麼做完全是為了你啊!放心啦!爸媽不會怪我的。”口頭上是如此說

,但他心中多少有些不確定。

    走在小徑上,兄妹倆各懷心事。瀚禹是在考慮要不要把那個登徒

子拉出水池,而嬋娟則是對著手腕上的紅玉鐲發愣。

    她曾在何處、何時見過這只玉鐲?如此熟悉觸感,溫潤的環繞著

她的手腕,是一種錯覺吧?玉鐲的光彩顯得更亮麗了,似乎在慶賀著

彼此的相遇。

    是相遇?還是重逢?她心中有一個細微的聲音,悄悄的問著。

    小徑的另一端,表情有些凝重的穆濟行朝兩人走來。

    “嗨!爸,來找我們嗎?我正在要帶嬋娟回去主屋。”瀚禹說道



    穆濟行搖搖頭。“不是來找你們。宴會上一位你媽媽中意的重要

客人不見了,有人看到他朝荷花池的方向走去,我正要去找他。”

    瀚禹不以為然的撇撇嘴,“這麼大牌啊!還必須勞動您親自去請

他。”

    穆濟行聳聳肩,無奈的說:“是你媽媽的意思,她真的是太中醫

這個男人了,為了請他赴宴,她可是費盡了心思。”

    一陣不祥的預感襲來,嬋娟設法把那種可怕的想法推出腦海。不

會的,不會這麼巧的……

    瀚禹的想法似乎和他一樣,眼睛瞪瞪得大大的,一臉大禍臨頭的

模樣。

    “你們在荷花池那裡有看到別人嗎?”

    兄妹兩人同時用力的搖頭。

    濟行皺著眉。“這就怪了,明明有人看到他往這個方向走啊!”

    瀚禹清清因緊張而干澀的喉嚨,對父親說道:“我和嬋娟先回主

屋了,媽媽可能在等我們。”誰都聽得出來,他心中極度渴望開溜。

    幾乎在同一時間,後方傳來一陣腳步聲。濕濕的鞋踏在石板上,

發出一種令人不舒服的窸窣聲,還能聽見褲管滴水的聲音。嬋娟懷疑

他頭上是不是還頂著那張荷葉。兄妹兩人全身僵硬。

    濟行露出笑容。“可能是他喔!先別走,我介紹你們互相認識一

下。”

    感覺不到周圍緊張的氣氛,濟行吃驚的問道:“楚先生,怎麼弄

得一身濕啊?你掉進荷花池了嗎?”

    浩雷冷冷一笑。“是啊!這承蒙令郎和令千金的招待。”

    在楚浩雷與父親可怕的眼光中,嬋娟聽見哥哥冒出一聲哀鳴。

                  ※               ※                 ※

    宴會結束,主屋中仍然燈火通明。

    浩雷一面擦著頭發,一面看著眼前的穆家眾人,臉上還是一無表

情。

    為了挽回局面,濟行連忙將渾身濕透的他帶進主屋,換衣、換鞋

,只求浩雷冷卻一下瀕臨崩潰的情緒。

    原來今晚的宴會全是為了將這女人推銷出去啊!浩雷毫不掩飾的

看著嬋娟,心中默默的想道。

    對這種“我愛紅娘”式的宴會他一向興趣缺缺,更無心參加估價

游戲,評論女主角的價錢,他對穆家千金一點興趣也沒有。

    浩雷客觀的打量著嬋娟。沒錯,這女人是很美,超凡絕俗,美艷

中又帶著柔弱,很有古代美人的神韻,但那雙眼眸始終透露著倔強和

不馴,像在挑戰所有人似的,馴服她將會是一場磨煞人的挑戰,不過

……一想到這種美人兒將會偎在自己懷中,相信所有男人都會奮不顧

身的接受這個挑戰。

    水靈靈的一雙眸子像是會勾魂攝魄,多看上幾眼就會身陷其中。

或許穆嬋娟真能如她父母所願,嫁給一個金龜婿,光憑她的美貌就不

知道能迷煞多少人了。

    但是,浩雷今晚的目標不是她,而是蘇戀荷。更精確的說,他的

目標是蘇戀荷腕上的那只紅玉古鐲。

    為了得到這只玉鐲,他已經花費了太多心神,不論蘇戀荷如何拒

絕,浩雷就是不死心。他要得到這只玉鐲,不計任何代價﹔甚至連他

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非要得到它不可。記得在數年前,在某個文物

展中,他無意中看見了主辦人蘇戀荷腕上那只光彩奪目的紅玉繳,從

此之後,他用盡一切方法,只為將玉鐲占為己有。恍惚之中,仿佛接

受了那玉鐲的呼喚,為了一種神秘、不知名的原因,他必須擁有它。

    沒想到蘇戀荷卻在百般拒絕之後,當著他的面,把玉鐲送給穆嬋

娟。

    起先浩雷狂怒難平,卻又在幾番思索下轉怒為喜。玉鐲離開了蘇

戀荷,對他而言算是少了一種障礙,他可以由穆嬋娟這裡得到玉鐲啊



    “秋夜裡氣溫很低,楚先生今晚留下來過夜如何?”濟行一邊說

著,一邊用眼神示意嬋娟斟上熱茶。

    嬋娟暗暗扮了個鬼臉,乖乖的奉上熱茶。

    剛才因為楚浩雷落水的事被訓了一頓,瀚禹還被關在樓上的房間

,不知道媽媽待會兒要怎麼治他,身為共犯的她也只能亡羊補牢,努

力裝扮成大家閨秀的模樣,讓父親早些忘記她的罪行。

    “不用麻煩了。”浩雷說道,目光卻停留在她腕上。

    “你剛剛才弄得一身濕,換好衣服又冒著夜風回去,很容易著涼

的,不如就在這裡住一夜吧!”濟行還是不死心。

    浩雷搖頭。“換上干衣服後就不礙事了,我不想打擾各位太久。



    嬋娟皺皺眉間,父親怎麼硬要這人留下來啊!她恨不得他早點走

呢!別的不提,光是他的眼神就讓她很不舒服,然而聽父親的語氣,

似乎很欣賞他,擺明要把自己推銷給他。嬋娟光是想象一下那種情形

就全身發抖,嫁給這種男人,還不如嫁給一個冷冰冰的假人,至少假

人不會用那種可怕的眼神瞪她。

    “夜已經深了,我想我該離開了。”浩雷起身,把毛巾掛在一旁

的椅背上。

    濟行一看挽留無望,只好連忙站起來送客。

    浩雷揮手阻止他起身。“如果可以,我想請令千金送我到門口,

我有些話想和她談一談。”他說道,眼光看向嬋娟,表情不容拒絕。

    濟行正是求之不得,拼了老命也要幫這對年輕男女制造機會,他

連忙點頭,向女兒不停的使眼色。

    迫於無奈,嬋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領著楚浩雷往外走。

    其實,不能說她不情願,她只是怕﹔怕這個身行高大、眼神銳利

的男人。嬋娟從未如此強烈感覺到一個男人所散發出來壓迫感,仿佛

她太在乎他了,那種在乎的心態變成她的心理負擔,令她無力承受。

    兩人一直走到屋外,夜涼如水,浩雷微濕的發在風中飛揚,加深

了他不馴的形象。

    “我想向你買一樣東西。”他突然開口,打破了沉默。

    她的心輕輕悸動著,從與他見面後心中某種沉睡的記憶就慢慢被

喚醒了,在兩人獨處時,那種奇怪的感覺更是明顯,嬋娟努力把那種

感覺推開。

    “這只玉鐲?”她微微揚起手腕。

    浩雷點頭,伸手想拿口袋裡的空白支票,遍尋不著後才想到,那

張支票因為剛才落水已經糊成一團,不知道塞在他那堆濕衣服的哪個

口袋中。

    “很抱歉,我不打算賣這只玉鐲。”嬋娟幾乎沒有考慮的說。

    浩雷看著她,不會吧!怎麼這只玉鐲又落到一個固執的女人手上

?本以為她會比蘇戀荷好應付,卻在接觸到她的眼光後變得不確定,

該不會是他真的和這只鐲子沒有緣分,轉了兩個主人,仍然沒有一個

考慮將鐲子賣給他。

    半途而廢不是他的風格,浩雷不信自己斗不過這個女人。

    “價錢隨你開。”他簡單的說。

    嬋娟淺笑。“這不是多少錢的問題,我並不缺錢用,再說,我很

喜歡這只玉鐲根本不考慮將它賣出。”夜風吹過她的衣衫,霎時掀起

一陣紅色的絲浪,衣袂飄飄的她,仿佛不屬於塵世。

    像是一縷不知名的魂魄,為了一踐前生的誓言,穿越九重天,不

理陰陽、不論生死,千裡來相會……浩雷心裡突然出現這個想法,不

由得眉頭緊皺。

    好像從一看見她,心中就湧現一些奇怪的想法。是因為穆嬋娟的

古典神態令他胡思亂想嗎?還是有什麼潛藏的神秘因素在兩人四周徘

徊,令他的理智一再失控?

    “你不必這麼快回覆我,稍微考慮一些日子吧!”他把心裡亂七

八糟的想法踢到一邊。心想,可能是因為剛剛落水,受了點風寒,所

以腦袋有點不清楚吧!

    “不用考慮,我現在就能回答你。”

    浩雷只是搖頭。女人!固執的動物,真不知道她們心裡到底在想

些什麼。用理、用利都不能打動,抱著那只玉鐲,硬是不放。

    “今晚就依你吧!我不想再浪費精神爭論這些。”他說道,露出

一個淺淺的笑容,魔朮般的柔和了他冷硬的表情。“而且這裡是你的

地盤,在這裡和你爭論太不智了,我可不想再落水一次。”

    嬋娟第一次看見他的笑容,有一剎那的失神。

    “不過,我要強調一點,我不會放棄的。你不將玉鐲賣給我,就

准備習慣我的存在吧!我將會不時在你身邊出現,直到你煩不勝煩,

受不了把玉鐲賣給我為止。”

    “哇!緊迫盯人的戰朮啊!”她眨眨眼睛。

    “這是你逼我的。”浩雷聳聳肩,一臉似笑非笑。

    原來這個男人還有一點幽默感啊!嬋娟驚奇的發現,他應該常笑

的,笑容讓他顯得年輕許多,一張臉也不會冷得像石雕似的,令人難

以親近。

    “你也把這招用在蘇戀荷身上嗎?”見他點頭,嬋娟不由得笑道

:“結果還不是功敗垂成。她寧可把玉鐲送給我,也不願賣給你。同

樣的方法你還敢再用?”

    “或許因為對象不同,事情的結果也會有所不同。”浩雷說道,

看著眼前這個與月光融為一體的女子。“我恐怕是倒了八輩子的霉,

才注定受你們這些女人的氣,為了一只玉鐲,竟費盡心思的在你們身

邊轉來轉去。”

    “哈!你是倒霉了八輩子,才會拖到今世才遇見我。若是你命中

福星高照,早在前幾世我們就該見面啦!”嬋娟眨眨眼,開玩笑的說

道。

    浩雷抖了抖身子。“早些和你見面,早些受罪嗎?謝了,我可不

想一天到晚落水。”

    嬋娟瞪他一眼,卻也忍不住笑出聲,楚浩雷頭上頂著一張荷葉的

模樣又出現在她腦海中。或許她與他真有那麼一點微妙的緣分吧!

                  ※               ※                 ※

    那是她的夢境,睡睡醒醒間,那些記憶、那些愛戀,仿佛穿過數

百年的時空,浮現在她眼前。

    她是一個紅衣女子,一身邊塞銀飾,雲鬢間插著細簪,腕上懸著

那只紅玉鐲﹔柔軟的緞子在風中輕輕舞動,美麗的令人不敢逼視。

    眼前是一座縹緲不知名的山,終年被罩在雲霧之中,亂石奇樹,

像是有仙人居住似的,神秘得令人想一探究竟。

    她不是來尋幽訪勝的,而是被人硬拖上山來采草藥的。

    把手中大大的采藥籃拋到一旁,她不高興的坐在一塊巖石上。

    楚霽雲硬拉著她上山采藥,卻不讓她有機會換下這身衣裳和繁多

的首飾。又不是出來游湖賞花,穿著這身行頭干嘛啊?她恨恨的四處

張望。

    看吧!不出半個時辰,這件衣裳就全毀了。她心疼的看著袖口的

湘繡,沒想到自己花了好幾個月才繡完的衣裳,卻因為楚霽雲而毀於

一旦。

    愈想就愈生氣,說什麼峭壁那裡危險,不懂武功的她過去會有危

險。仗著輕功卓越,楚霽雲一下子就溜得不見人影,把她一個人丟在

這裡。

    而方才在採入藥用的赤瓊花時又不小心扭傷了腳踝,疼得她直冒

冷汗,真是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

    脫下繡鞋,她仔細的看看紅腫的腳踝。

    一個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時出現在她身後。她知道是霽雲,卻賭氣

的不回頭。

    “水月。”他喚道,低沉的聲音隱含著愛憐。

    她仍舊揉著自己的腳,裝作沒聽見。

    “在發愣啊!沒聽見我叫你嗎?”他輕笑問道。

    水月一雙水靈靈的眸子瞅著他,心裡又怨又氣。

    “聽見啦!”她沒好氣的回答。

    放下手中的石南葉與蘇合,香楚霽雲眼含笑意的望著她。猛然看

見水月紅腫的腳踝,連忙蹲下身子,溫柔而小心的捧起她小巧的玉足



    “怎麼弄的?這麼不小心。”他略帶責怪的問,眼中卻露出關切

,看得水月心頭暖暖的。“離開我的視線才不到半個時辰就把自己搞

成這樣,不是要你采摘一些長在地面的藥草就好嗎?怎麼把腳踝傷成

這樣?”

    水月忍著腳上傳來的陣陣刺痛,耍賴的說道:“誰要你把我一個

人丟在這裡。”

    霽雲大略看了一下。還好傷得不重,只是暫時不能走路。

    一雙如美玉雕琢而成的玉足在他面前晃啊晃的,令他有些意亂情

迷。

    “照你這麼說,全都要怪我羅?”他挑眉問道。

    “當然要怪你啊!不然怪誰?把我拉出來,卻又不照顧我的安全

,回去看叔父怎麼說你。”水月無辜的看著他,存心把過錯全推到他

頭上。

    霽雲爽朗一笑,愛憐的輕拍她的粉頰。“好!全怪我護花不力,

行了吧?”把藥草放到采藥籃中,霽雲又對她說道:“走吧!天黑了

,山上露水冰涼,你身子單薄,禁不住的。我背你下山吧!”

    水月沒有一絲遲疑,任由霽雲扶著,笨拙的爬上他寬厚的背,

    是因為練武的緣故吧!霽雲的肩背極為寬闊,水月將螓首輕輕靠

在他背上,聽著他的心跳。

    這種姿勢若是被人看見,她的名譽怕就全毀了。京城裡,有太多

人看水月不順眼,因為她是異族,也因為她的美貌,更因她奪走了京

城中最英武男子的心。

    “今年白露你我成親後,還打算住在京城裡嗎?”霽雲突然問道



    過了許久,水月才幽幽的說道:“你真的要娶我?”

    “你懷疑嗎?”霽雲腳步未停地問。

    水月輕輕一嘆。“我不得不懷疑,我是你們口中的胡人,你比我

更清楚如今中原反外族的心態有多強烈。在以前,或許我能相信你的

誓言,也能相信你的真心,但是現在叔父身為御醫,你再過不久必將

入朝為官,到時候皇上能忍受朝庭命官娶異族女子為妻嗎?”

    “水月,你把我看得太薄幸了。”他的聲音透過寬厚的胸膛,振

動著她的耳膜。“那些高官厚祿不可能比你重要。”

    水月閉上眼,讓溫暖緩緩滲透她的心。

    “那……叔父會允許你我成親嗎?”水月輕柔的問。

    霽雲沉默了許久,直到快到城門時才堅定的回答:“我會說服他

的。雖然叔父對你我都有恩,但是……我捨不下你,寧可背恩成為罪

人,也要娶你為妻。”

    淚水靜靜的慢流,水月不發一言,緊緊貼著他的背,感覺在這一

刻和他的心沒有一絲距離。

    有情人終能成為眷屬的,只要他與她真心相愛。

    那又是為了什麼,她的心中總隱隱的感到一陣不安呢?
作者: tyrkw    時間: 2007-8-21 04:08 PM

第三章

    這一夜,嬋娟睡得很不安穩,她夢見自己身穿紅衣,腕上帶著那

只玉鐲,一個高大的男人背著她,對她訴說不移的真心。那男子對她

溫柔至極,嬋娟總覺得自己曾見過他,只是一時間想不起來……

    直到天際大放光明,太陽高高的懸掛在天上時,她才從那片迷離

的夢境中醒來。

    迷迷糊糊的咬著吐司,嬋娟任哥哥載著前往診所,一路上只是靜

靜的看著窗外。好奇怪的夢啊!那個男人喚她“水月”,語調中盡是

深情,溫柔的眼神、溫柔的撫觸,依著她、戀著她……

    她在何處聽過這個名字?像是從記憶的最深處,那個不屬於今生

的呼喚,一聲又一聲的回蕩在她的夢中。

    上午的診所裡通常沒有什麼病人,嬋娟懶懶的包著藥,有一下、

沒一下的撮著藥草。夢裡那個被她喚為霽雲的男子也通曉藥理,還拖

著她滿山遍野的去采藥草。神智恍惚中,嬋娟發覺腕上的紅玉鐲隱隱

散發微溫,像在吸引她的注意。

    會是因為這只奇異的玉鐲嗎?從見到玉鐲的那一刻起,她的生活

就變得有些不可思議。先是一個似曾相識的美女和一個不顧一切追著

玉鐲跑的男人,接著是一個無法解釋的夢境,以及心中那陣陣連自己

都不能了解的心痛。

    瀚禹發現妹妹一早就在發呆,靈機一動,匆匆把診所中的幾個病

人看完後,就在嬋娟面前坐下。

    “怎麼啦?一大早就失魂落魄的,昨晚沒睡好啊?”他問道。

    嬋娟苦笑的搖搖頭。“是啊!可能是昨天晚上收到這個生日禮物

太興奮了,所以才作了一夜亂七八糟、有關這東西的夢。”

    瀚禹假裝仔細的看了看紅玉鐲,一臉正經的說道:“玉石這種東

西最好不要隨便收喔!很容易惹上麻煩的。”

    “麻煩?怎麼說?”嬋娟感興趣的向前靠。

    瀚禹在心裡暗暗笑著,他這個絕頂聰明的妹妹也有上當的一天啊



    “玉石長久以來就被中國人當成護魂的寶物,古代還有人把玉制

成金縷衣,讓死者穿在身上,以保存遺體的不腐。所以說,年代久遠

的玉石通常染著靈氣。”

    “你是說……這鐲子有問題?”

    “我也不能斷定啦!不過,我勸你還是先去收收驚什麼的,惹上

一些怪東西總是不好的。”瀚禹小心翼翼的說道,心中抱定主意,嬋

娟前腳一出門,他就隨後把診所關上風流逍遙去也!

    從今天早上診所開業起,一部德國跑車就一直停在門口,由於瀚

禹對車子有些研究,因此自然對這部名貴跑車產生濃厚興趣。如今,

車子的主人正靠著車門,一雙眼睛看著在藥台前發愣的嬋娟。瀚禹仔

細想了一下,才認出這個高大男子的身分。

    楚浩雷,那個昨晚被丟進池子裡的男人。他來做什麼?難道是對

嬋娟有意思?不,不對。瀚禹推翻這個想法,昨晚嬋娟才解釋過,這

個男人要的是她腕上的紅玉鐲,他追尋這鐲子已有許多年了。

    “我看這樣吧!你找個人和你去弄清楚鐲子的來歷,省得自愛這

裡胡思亂想。”

    嬋娟點了點頭。她真的想去查一查,因為心中的呼喚漸漸清晰,

仿佛有什麼往事就要被想起、就要重演,她一定要知道,那些夢境真

的只是因為鐲子上沾染著遠古的靈氣,還是正呼應著她的前生。

    “好啊!那就快去吧!連司機都送上門來了,你還在這裡發什麼

呆啊?”瀚禹指著門外的楚浩雷。“他追尋這個鐲子已有許多年了,

應該最了解他的來歷,趁著他想買下玉鐲,逼他陪你去弄清楚吧!”

    嬋娟只遲疑了一下,就丟下奸計得逞的瀚禹,輕巧的朝楚浩雷走

去。

    浩雷看著她向自己走來,微微的挑起濃眉。

    “你是為了這鐲子而來的?”她問道,

    浩雷點點頭,卻不動聲色。

    嬋娟仰頭看著他,深吸一口氣後才說道:“好!你把對這鐲子所

知的一切都告訴我,再陪我去查清它的來歷,等一切辦妥後,我們再

談買賣。”

    “只是‘再談’?我要一個確定的答案。”

    嬋娟笑著搖頭,心中清楚自己擁有談判的籌碼。

    “我不能給你確定的答案。”她聳聳肩。“隨你答不答應了,反

正我也不缺司機,只是正巧看見你在門口,圖個方便罷了,你不願意

陪我,我還是能找別人啊!不過,你可要想清楚,想要這鐲子就好好

和我合作,至少會有一丁點機會。”

    “你這是在威脅?”他一動也不動,甚至連眼神也不曾改變。

    “沒錯,我拿鐲子威脅你,想要鐲子就只能和我合作。”嬋娟笑

得極甜。料定了楚浩雷不能拒絕她的條件。

    浩雷一咬牙,似乎下頂決心。“好!我答應你。”他打開車門。

“上車吧!我們車上談。”

    車子駛離市區,嬋娟開始後悔自己沖動的行為。這樣子做好嗎?

威脅楚浩雷這麼危險的男人,也許他會因為鐲子而暫時受制於她,但

是她真的有能力強迫他陪著她去尋找紅玉鐲的來歷嗎?

    浩雷看著前方,驀然開口:“我在數年前遇見蘇戀荷,那時她腕

上就戴著這只紅玉鐲。我想要這鐲子,所以數年來一直追著蘇戀荷跑

。”言簡意賅,輕描淡寫的把數年來的追尋交代完畢。

    嬋娟雖不滿意,但也很清楚這男人是個悶葫蘆,惜言如金,要他

多說幾句話好像要他的命似的。明白楚浩雷不會再自行吐露其他。她

決心自己發問。

    “為什麼你會如此想要這鐲子?是不是它有什麼特別之處?”

    浩雷沉默了一會兒,“我不能解釋為何會拼了命的想要這鐲子。

它是否特別、是否價值連城我並不知道,只明白從見到這只鐲子的那

一刻起,滿腦子就只想把它據為己有。”他深吸一口氣,“或許這樣

說有點可笑,但我真的感覺到它在呼喚我,很急切、很哀怨,甚至有

些責怪,一年比一年急,像是要訴說些什麼。”

    嬋娟倒抽一口涼氣。不可能吧,連楚浩雷都感覺到這鐲子的呼喚

?該不會真的被哥哥說中了,這鐲子沾染著靈氣,而她與楚浩雷正被

這股不知名的靈氣所苦?這麼說來,昨晚的夢境是鐲子古老以前的故

事,而夢境裡的水月和楚霽雲……那紅衣女子的容顏和自己一模一樣

,而那英武男子的面容……

    她猛然一驚,想起夢裡楚霽雲的面容。偷偷的,嬋娟打量著身旁

專心開車的浩雷。天啊!只要束起再年輕個幾歲,楚浩雷簡直是她夢

中的楚霽雲,只是身旁的他沒有一絲溫柔,更比不上霽雲的似水柔情

。這是怎麼回事?夢境反應現實,代表她內心也收到楚浩雷的吸引嗎

?還是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鐲子上的靈氣在作祟?

    “把它賣給我吧!”他又說道,絲毫不死心。

    嬋娟搖頭。“我不能,至少現在不能。我也感覺得到那種呼喚,

在還沒有弄清楚一切之前,我不能放手。”

    “你也感覺到了?原來不單單是我一個人受影響,這鐲子真的有

些奇怪。”自從嬋娟上車以來,他第一次放任自己的目光打量她,語

氣中有著吃驚。

    月夜裡柔美的女子,在白日更顯得嬌艷動人。昨夜見面時,浩雷

平靜的心湖意外的被她的美貌撩動。他不能否認,一大早丟下工作不

管,跑到診所前面站崗,不光是為了那只鐲子,也為了這美麗可人的

女子。

    嬋娟沒有發現他的凝視,她的心因為猜測鐲子的來歷而零亂,將

視線轉向窗外,只見到一片翠綠的山景。她認得出來,這裡是前往陽

明山的必經之路,因為不是假日,所以游客稀少,令人完全不能想象

假日游客如織的盛況。

    “我們要去哪裡?”嬋娟這才想到,自己一直沒有詢問兩人的去

處。

    車子在山路上快速的前進,浩雷回道:“你不是想知道鐲子的來

歷嗎?我現在就帶你去找它原來的主人。”

    “蘇戀荷?”

    浩雷點點頭。“鐲子的事她應該最清楚不過了。我知道她在陽明

山上開了一家古董店,為了紅玉鐲我曾去過幾次,只是不知道今天找

不找得到她。這女人脾氣挺古怪的,從不在假日時開店,說是怕吵,

專賣一些稀奇古怪的古董,卻也沒見過她賣出什麼東西,只見她像是

不用成本似的,拼命把古董送給她所謂的‘有緣人’,一家店卻還能

維持下來,真是怪事。”

    “你認識她多久了?”

    “四、五年了吧!我進入北郡集團高階管理群不久後,在一次文

物展中遇見她。”

    五年的苦苦尋求,蘇戀荷竟說什麼也不肯將紅玉鐲賣給他,如今

卻情願毫無條件的送給她,會不會是蘇戀荷有意把浩雷引來她身邊,

讓他們兩人相識?嬋娟輕輕蹙思索著。

    車子在一片繁花環繞的空地上停住,浩雷松開安全帶。

    嬋娟疑惑的四處張望,沒看見任何店面,這裡風景雖然很美,但

是偏僻了些,連攤販都看不到。

    “蘇戀荷的古董店很隱密,還要走十分鐘左右的小路才能到,如

果不是熟人,根本不知道山中有這麼一間古董店。”他解釋。

    嬋娟下了車,隨他走上一條石板小路。天色有些陰暗,四周起了

一陣薄霧。

    “古董店的店名取得有趣,叫‘魅惑人間’,聽起來有些不屬於

塵世的味道。”浩雷繼續解釋著。

    就像蘇戀荷這個人,神秘難解,卻又令人萬分好奇。嬋娟自愛心

中默默補上這句話。

    轉過幾個彎道,拂開一層由濃密柳條形成的天然簾幕,眼前竟是

一平坦的空地,雖然面積不大,但是花木極密,還有一個清澈的湖泊

,湖裡種植著茂密的荷花,在這微寒的初秋竟然能朵朵盛開,仿佛不

受季節的影響。四周飄送的山風也含著陣陣清香,一座精巧而古色古

香的木屋建築在湖中心,以一府石橋連接彼岸。嬋娟不敢相信台北市

竟然還有這種遠離塵囂的地方,住在這裡的不應該是人,而是精靈或

是仙子。

    “看呆啦?”浩雷淺淺一笑。“我第一次來到這裡時,簡直不能

相信自己的眼睛。”

    走到石橋的階梯時,他極自然的牽住嬋娟的手,完全不經思考,

仿佛幾世前就曾做過似的。

    木屋的門門輕輕打開,戀荷含笑望著兩人,像是早就知道他們會

來拜訪。

    “天氣有些冷了,兩位稀客還能有這麼好的興致,大老遠的上山

來看我,真是令人感動啊!我剛剛泡好茶,兩位進來喝一杯暖暖身子

吧!”說完,便飄然的進屋。

    浩雷回頭看嬋娟一眼,詢問她他的意見,嬋娟輕輕點頭。

    “莽莽撞撞的進陌生人的屋子,你不怕?”他揚起眉來。

    嬋娟睨著他,似笑非笑。“有什麼好怕的?再說,蘇戀荷也不能

算是陌生人啊!”

    浩雷笑著搖搖頭,拿這個伶牙俐齒的小女人沒辦法。

    木屋裡溫暖多了,戀荷給兩人個各沏上一杯茶,嬋娟四處看著,

掩不住好奇的表情。

    “魅惑人間”中的古董琳琅滿目,字畫、首飾、家具等等都有,

嬋娟懷疑,連他們所坐的檀木桌椅可能都是幾百年前的古物。眼前的

蘇戀荷穿著精致的仿古服飾,整個時空仿佛回歸古代。

    “這茶的味道不錯,該是花茶吧!”浩雷猜測著。

    嬋娟端起熱茶,還未入口,就已經對茶的香氣大為傾倒。

    “這茶叫‘冷香’,算來是一種養顏滋補的茶品。”戀荷慢條斯

理的沖泡茶水,嬋娟發現她的腕上又多了一條黃金瓔珞。

    浩雷冷哼一聲,“還有這麼一個古典的稱謂啊!”

    冷香?嬋娟皺著眉,想不出在哪裡聽過這種茶。

    “有沒有看過〈紅樓夢〉?”浩雷提醒她。

    嬋娟驚呼一聲,“冷香,對了,薛寶釵的冷香丸。”她想起以前

曾在〈紅樓夢〉中看過這個名詞。

    “是啊!薛寶釵吃的冷香丸是采春天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季

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白芙蓉花蕊十二兩、冬季白梅花十二兩,集中

在次年春分曬干。我這茶的成分和做法和她相同,只是她的藥方成了

丹藥,我則是研制成為茶。”

    “不可能吧!”嬋娟瞪著手上那杯香起撲鼻的熱茶。書裡的東西

怎麼可能出現在現實生活呢?她半信半疑的啜口茶。

    浩雷盯著一臉好奇又癡迷的嬋娟,看了老半天後才發現自己的失

態,而他的失神樣全被蘇戀荷看在眼中。

    他急忙想挽回自尊,直接表示他與嬋娟的來意。

    “我們今天來是想向你詢問一些事。”他指著嬋娟腕上的玉鐲。

    戀荷看透了他的想法,只是笑著,並沒有說穿。任你是鐵鑄鋼打

的漢子,也逃不過女人幾生幾世大癡情吧!她在心中暗想著。

    “能說的,我絕不隱瞞。”

    浩雷皺眉,不滿意她的說法。

    嬋娟則握著鐲子,顧不得什麼冷香茶了,焦急的問:“我總覺得

這鐲子……很奇怪,你能把鐲子的來歷告訴我嗎?”

    “紅玉鐲是我數年前在南京遇見的一個女子,托我在你生日時轉

交給你的。”她笑得極為神秘,像是知道什麼兩人不知道的秘密。

    “是我的親戚?”難道穆家在大陸有親人?嬋娟猜著。

    戀荷想了一想,許久之後才點頭。

    “你知道鐲子的來歷嗎?我是指它原本是誰持有、何時出土那一

類的事。”浩雷問道,心中沒來由的感到有些著急。他不知道自己為

什麼心焦,是為了快快知道鐲子的一切,以便早些誘哄穆嬋娟賣給他

?還是內心深處,他也想知道這鐲子的故事?

    “鐲子是從南京一位駙馬的墓中出土的,據鑒定是元末明初的古

物,通常是皇家或是貴族女子的配戴之物,也可能是那位駙馬的妻子

,或是情人所擁有的吧!”

    “水月。”嬋娟喃喃的說道,甚至連她也沒發現自己正念著這個

名字。

    “不,不是姓水。”蘇戀荷盯著兩人,一字一頓的說道,像是要

把這幾句話烙進他們的靈魂。“那個駙馬姓楚,是燕王朱棣,也就是

明成祖的得意臣子,成祖登基後不久,他迎娶了順國公主。”

    “他娶了公主?”一陣昏眩襲向嬋娟只覺得心痛萬分。

    戀荷點頭。

    “還有呢?”浩雷逼問。

    “鐲子和明代的楚家有關。我只知道這些。”

    他氣憤的一拍桌子。“這些古老的故事和鐲子的靈氣沒有什麼關

聯啊!你丟下這些人、地名給我們,是想敷衍嗎?”

    戀荷毫不懼怕的回視他。“我只知道這些。如果你們還想知道更

多,可以親自去一趟南京,尋找鐲子出土時封住玉鐲的一個八卦檀香

黑木盒,我想,你們應該能透過黑木盒得到一些訊息吧!”

    “是你不願意說,還是真的只知道這些?”浩雷寒著一張臉。

    她聳聳肩。“有差別嗎?反正我沒有東西可以再告訴你了,如果

你還想知道得更詳細,就只有自己去找了。”

    “八卦檀香黑木盒在南京的哪裡?”嬋娟問道,認真的表情讓浩

雷懷疑她真的想去一趟南京。

    “市區的一家文物博覽館中,我可以寫地址給你。”

    嬋娟點頭。

    明白不能再從蘇戀荷這裡問出什麼來了,浩雷也沒有耐心在待下

去。氣氛太怪異

    了,他不喜歡蘇戀荷的笑容,更不喜歡嬋娟在發現那個明代駙馬

姓楚後,一臉痛苦蒼白的表情。

    拿了地址,嬋娟把紙片收入皮包中,輕聲道謝後,失神的朝屋外

走去。

    浩雷連忙起身要隨她離去,戀荷卻在門口叫住他。

    “相信真心、相信真情。”

    “什麼?”他不解。

    “總有一天你會了解的。現在,只要記住我的話就行了。”

    沒有心情和她討論這些莫名其妙的話,發現嬋娟已經走得很遠了

,他急急忙忙的追去。

                  ※               ※                 ※

    嬋娟向前走著,沒有發現自己已經離開小徑,往樹林深處走去。

    樹葉上的冰涼露水沾濕了她的長發,嬋娟仿佛沒有感覺到,連後

面楚浩雷的呼喚也變得模糊不清。那個說過非水月不娶的男人,最後

還是娶了公主,那水月呢?他把水月置於何地?心在抽痛,顛顛倒倒

的看不清腳下的路,一個凸出地面的樹根絆倒了嬋娟,她猛然摔在地

上。

    浩雷趕到時,她正揉著扭傷的腳踝。

    “你在做什麼?亂闖亂竄的,我在後面叫了你幾十聲,你卻像是

沒聽到似的猛往前沖。”

    嬋娟甩了甩頭,向四周看了看,不曉得自己身在何處。

    “你怎麼了?出了蘇戀荷的點就跑得那麼急,活像後面有鬼在追

似的。”他問道,一面蹲下來檢視她的腳踝。

    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要怎麼向他解釋心中那陣突如其來的痛楚

?像是沒有愈合的傷口被深埋在靈魂深處,以為早已遺忘,卻在承受

到碰觸後,才感覺到那椎心刺骨的疼。剛才有一段時間她仿佛不是嬋

娟,而是一個心痛的古代靈魂。

    “我好像是中邪了。”她澀澀的說道,勉強平復自己的心情。

    浩雷幫她褪下素色的休閑鞋,發現腳踝處有些青紫。

    “中邪?”

    “嗯!我懷疑這鐲子真的有問題,害我又是做夢,又是胡言亂語

的,還時常有許多奇怪的感覺從心中湧出。像是剛剛有好一會兒,我

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嬋娟把昨晚自己所做的夢,詳細的說給

浩雷聽。

    浩雷望著她,呼吸吹在她臉上。嬋娟這才發現兩人竟然靠得如此

近,連浩雷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都能聞到。她連忙低下頭來,不敢再看

他的眼眸。

    “如果真的懷疑它有些古怪,就暫時取下來吧!”

    嬋娟努力的想褪下紅玉鐲,原以為戴上時如此容易,褪下來時應

該也不難吧!結果折磨了老半天,額上隱隱出現汗滴,鐲子還是褪不

下來。

    “來吧!我幫你。”他握住嬋娟的手。

    怕弄疼她,浩雷反而更不敢使力。那麼纖細的手腕,像是一用力

就會折斷似的,然而想褪下鐲子,卻有不弄傷她幾乎是不可能的。浩

雷只覺得心思愈來愈雜亂,兩人交握的地方傳來陣陣熾熱,而且溫度

一直在升高……

    “怎麼會這麼燙?你發燒了嗎?”

    嬋娟瞪大眼睛。“不是我,是鐲子。鐲子的溫度一直升高。”

    “不可能!”浩雷失聲道,握住鐲子,卻發現玉石真的熾到有些

燙手。“該死的!怎麼會取不下來?”有一剎那,他真的考慮要拿一

塊石頭把玉鐲給砸了。寧可砸斷這只他追尋多年的鐲子,也不願意讓

那些靈啊邪啊的纏住她。

    另一只手已經拿起石塊了,卻被嬋娟的小手按住。

    “不要。”她輕輕搖頭。

    “為什麼不讓我砸了它?明明知道有問題,就不該留下問題的根

源。”

    她深吸一口氣,“我不知道。總覺得這鐲子雖然有問題,卻不會

危害我,或許它只是有求於我們,要我們為她做些事情罷了。”

    “做什麼?為它尋找從前的主人?它的那些主人早就埋在土裡,

魂魄不知輪回到哪兒去啦!”

    嬋娟固執的抬起頭。“我不管啦!反正不許你砸斷它,我也不打

算褪下來了!在我把一切弄清楚前,你不許動這鐲子。”她小巧的下

巴高高揚起,如一只隨時准備咬人的小貓,更像是在挑戰他,看浩雷

有沒有勇氣反對她。

    氣急敗壞有莫可奈何的,浩雷選擇了最原始的方法,封住她那令

人又愛又恨的小嘴。

    肆無忌憚的,他深深探如嬋娟口中,像是要深入她的靈魂,看清

一些他不敢確定的感情。

    嬋娟吃驚得忘了該躲避,只能無助的接受他的熱吻。內心深處,

這個熾熱的吻仿佛應驗了她的期待,輕輕的勾起了一些遙遠的回憶。

真的很遠呵,遠得是你前輩子的事了。

    狂亂的,她不知不覺的攀住浩雷,如分別已久的戀人般回吻他。

    這一刻,她不願再去考慮該與不該,也不想去思考什麼前世今生

,她只是一個單純的女人,正偎著她的男人……

    浩雷完全迷失了。除了激情,還有一些從不曾在他生命中出現的

悱惻柔情,驀然填補了心中的缺憾,他頭一次覺得自己真的完整,不

用再尋覓了,他已經找到紅線另一端的伴侶。

    許久許久,膠著的唇才緩緩分開。

    兩人靜靜得凝望著對方。

    “別想用美男計,我還是不會把鐲子賣給你的。”推開心中沉醉

的感覺,她故作輕松的說。

    沒想到她會突然冒出這麼一句殺風景的話,浩雷微微一愣,隨即

大笑。這個女人真是充滿了驚喜。

    “鐲子的事暫時可以依你,但是,如果它再發生什麼邪門的事,

我是一定要把它砸斷的。”他指著紅玉鐲說道。

    不由分說的,也不管嬋娟是否同意,浩雷轉過身去,一個極寬闊

的男性背部展露在她眼前。

    “你的腿受傷了,下山可能有些不方便,山風愈來愈重了,待久

了恐怕會著涼,上來吧!我背你下山。”最後幾個字的口吻簡直是在

命令她。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她仿佛又陷入夢中。沒有一句爭辯話,嬋娟乖乖的伏在他的背上

,一如水月和楚霽雲。
作者: tyrkw    時間: 2007-8-21 04:09 PM

第四章

    有些模糊的東西變得清晰了。有如一扇關閉許久的門被推開,他

想起了一些早已被封印的記憶。分不清真假,他仿佛失去思考大能力

,只能靜靜看著一切發生。

    事情發生得太快,卻又像是冥冥中早已注定的,他遇見那個男人

,那個最後終於君臨天下的男人,不能分辨幸或不幸,兩人在初見時

就互許對方為知己。在英雄惜英雄的喜悅中,完全沒有想到,他因為

這個男人而得到富貴權勢,除此之外,他全部失去了。

    那年,皇上駕崩後數日,太孫朱允文繼位,霽雲正在淮安。

    天下江山的權力轉移和他楚霽雲沒有關系,既然無心於功名,成

親後又打算和水月游山玩水,對於皇族的事情他更是不感興趣了。

    到淮安是為了替叔父拿些靈芝,取了藥材後,霽雲貴心似箭,和

水月分別數日,心中的思念已超過他所能承受的。策馬狂奔的時候,

無意見看見一個被狼群圍攻的中年漢子。千鈞一發之際,霽雲趕到,

和那個全身是血的漢子一同撲殺了數十頭野狼。那人的護衛在兩人結

束戰斗後才趕到,誠惶誠恐的跪了一地,霽雲這才發現,自己救得不

是普通人,竟是回京城奔喪的燕王朱棣。

    燕王在感激與惜才之余,贈給他一把描金龍圖扇,並要求霽雲一

定要去北京一趟。霽雲心中惦記著水月,並沒有答應,只是匆匆告別

,又一路奔回京城。

    回到楚家大宅,霽雲迫不及待的向水月居住的映月閣走去。

    她正彎著腰,采擷園子裡初開的牡丹。不顧一身的風塵僕僕,他

激烈的把水月擁入懷中。水月吃驚的松開手,嬌艷的花朵散落一地。

    “想不想我?”他問,貪婪的呼吸著她的發香。

    驚嚇轉變成驚喜,她轉身抱住霽雲,這個讓她數夜不能安眠的男

人。

    “怎麼去了那麼久?你不是預計昨天晚上就能回來了嗎?”

    “在途中救了一個男人,所以耽擱了一些時辰。”雖明白兩人的

親昵相擁完全不合禮教,但他不在乎,這是他深愛的女人,一個將回

成為他妻子的女人,分離如此之久,他有資格和她一訴相思之苦。

    水月的手忙在他身上摸,盈盈大眼中有些焦急。“救人?你沒惹

上什麼麻煩吧?沒受傷吧?”

    他仰頭大笑。“怎麼,你到現在還不相信我的武藝?”

    “我知道你武藝超群,但也不能到處招惹是非啊!皇上剛駕崩,

天下一團混亂,我聽叔父說,登基的建文帝頒了太祖的遺詔,禁止諸

王到京城奔喪,各王都極不滿,四處有密謀反叛的流言。”水月咬著

紅唇,看在他眼中格外動人。

    “太巧了,我救的那個人就是眾王爺之一,乃分封於北京的燕王

。”他拿出摺扇。“這是他相贈大隨身物品。”

    水月蹙著眉,沉吟許久後才說道:“把這摺扇扔了吧!”

    “為什麼?”霽雲吃了一驚。

    “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再說,我也不希望你和燕王有瓜葛,

當今天下,燕王謀反可能性最大,皇上年幼,初登基一定會大大削弱

眾藩王的勢力。我怕你若和燕王扯上關系,會惹來災禍。”

    “你太多心了。”霽雲不以為意,水月什麼都好,就是有時想得

太多了。“我和他不過是一面之緣而已,他贈我一把摺扇,又不是什

麼重要東西,怎麼會惹上麻煩呢?”

    “欲加之罪,何患無詞!”水月還是愁眉不展。

    霽雲笑著嘆口氣。“好,好,好。我把這摺扇給收起來,封在書

閣中,不拿出來,行了嗎?”他點住水月的芳唇。“不准再爭辯了,

我們各讓一步。”

    水月知道他十分珍惜這把摺扇,或許在心中霽雲已把燕王當成知

己。她只能點頭,接受他的決定。

    “還沒回答我,你到底想不想我啊?”霽雲存心要她忘了摺扇的

事。

    “誰想你啊!”水月掙脫他的懷抱,丟了個鬼臉給他。

    娉娉婷婷的,她順著庭園的小徑跑開,只留下一串銀鈴似的清脆

笑聲。

                  ※               ※                 ※

    夢到這裡被打斷了,他忘記是否追到那個美麗的女子,也忘記追

到後,他們是否繼續相擁纏綿,之後的一切變得模糊,記憶又變得遙

遠,他無力再去探索了。

    睜開眼睛後,浩雷愣愣的看著眼前的擺設,不能分辨自己身在何

處。午後的陽光透過玻璃灑落在寬廣的辦公室中,四周是最先進的電

腦化系統,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東西。

    沒有摺扇、沒有京城,也沒有什麼嬌媚的美人,一切都只是夢罷

了。他甩甩頭,納悶自己為何會作如此清晰的夢?

    “你醒啦?”沙發上傳來問話,伴隨著浩雷熟悉的煙草味。

    他揉揉酸澀的眼睛,“你來多久了?”

    沙發上的人想了想。“半個小時有了吧!看你在睡覺,不忍心吵

醒你。”

    “大駕光臨,有什麼大事?”

    那人輕笑一聲,俐落的站起身來,高大的身子令人不敢忽視。

    他是北郡集團的總裁,人稱“商業帝王”的朱炎,雖然已經年進

六旬,但在商場上仍雄霸一方。

    “昨天的會議你沒來參加。”朱炎看著他的愛將。

    當然啊!楚浩雷陪著穆嬋娟去陽明山,又花了一些時間陪她去看

腳傷,別說趕回來開會了,他根本忘了還有一份工作等著他去做。

    “嗯!我臨時有事。”

    “有事?”朱炎挑眉。“你所謂的有事,是和一個美人兒去游山

玩水?”

    浩雷不動聲色。他早已知道北郡集團的消息有多靈通,各高級主

管的行動都有人向朱炎報告,這也是朱炎成功的因素之一吧!

    “她手上有我想要的東西。”

    朱炎點點頭。“那只紅玉鐲子?原本不是在蘇戀荷手上嗎?”

    “她把鐲子轉送給那女孩。”

    “叫穆嬋娟對吧!家世不錯,人也挺漂亮。”朱炎看著他,想從

浩雷的表情中找出一些線索。“我想,你要的不只是鐲子吧!”

    “你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浩雷面無表情的看著朱炎。

    “雖然我知道你追那只鐲子已有許多年了,但是從來沒有為了任

何東西而捨下工作的紀錄。”他皺皺眉頭,不情願的又說:“包括和

我女兒結婚的那天,你花了三十分鐘完成所有的手續,然後又趕回來

參加一個簡報。”

    “那是過去的事了。”浩雷淡淡的說,不太願意提起那段往事。

    “我知道,但我總是抱著一絲希望。你知道我有多欣賞你,仍然

希望你能再度成為我的女婿。”朱炎不死心。

    浩雷搖搖頭。“不可能的。你我都清楚,我和夢蕾的婚姻僅僅是

一時的糊塗,加上你的推波助瀾,我不能給她幸福,婚後不久我倆都

清楚了這一點,所以作了最好的決定──離婚。”

    朱炎不再說話,側身坐在桌沿。

    “說說正事吧!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

    “我剛剛收到消息,英國分公司出了一些問題。今天下午留下來

開個會議吧!”

    “很緊急嗎?”浩雷皺眉。

    “普通啦。只是我希望你能在場,多了解一些分公司的事。”朱

炎慢條斯理的抽口煙。“我想在不久後把分公司的負責權全交給你。



    負責這麼大一間國際化公司的分部?浩雷愣了一下。

    “當然,下午夢蕾也會在場,她對分公司的事最是了解,到時候

你們再好好談一談。”

    朱炎的意圖太明顯了,浩雷連忙拒絕。

    “我下午和人有約了。”這不算說謊,浩雷真的與一位玉器古董

商約了時間,要帶嬋娟一起去鑒定那只鐲子。

    “那個穆嬋娟?”朱炎問道,心中有些不悅。

    浩雷點點頭。

    楚浩雷是朱炎看中的人才,一直以來,朱炎希望他能成為朱家的

一分子,他與夢蕾的婚姻正是朱炎巧施妙計的結果。奈何盡管手段再

強,拼過了月下老人,浩雷和夢蕾還是結婚不到一年就鬧離婚。數年

來,朱炎使盡全力想再撮合兩人,卻總是碰了一鼻子灰。原本以為楚

浩雷和他一樣,心中只有事業,未料卻又看見為了一個女人竟然丟下

工作不管。

    “我想看看她。找個時間大家見見面吧!”什麼樣的女人能讓楚

浩雷如此癡迷?他倒想見識一番。

    “會的,你一定會見到她的。”浩雷說道。看著吞雲吐霧的朱炎

,他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你有被狼群圍攻的經驗嗎?”

    “沒有。”朱炎疑惑的看著他。“不過我從小就不喜歡那種動物

。為什麼突然這樣問?”

    浩雷聳聳肩。“沒什麼,只是隨便問問。”

                  ※               ※                 ※

    嬋娟動了動腳踝,發現受傷處已不像原先那樣疼了,只剩下微微

的抽痛。

    昨晚又做夢了,她確定鐲子真的有問題。夢中的人物一樣是水月

與楚霽雲,就像是在看連續劇一樣,一幕又一幕的上演。

    陽光很柔和,捧了本書,她縮在沙發中。眼光落在書頁上,心思

卻神游在遠方。

    瀚禹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大搖大擺的坐在她對面。

    “診所休息了?”她回過神來問道。

    “嗯!公休一天。”他感興趣的向前傾身。“你和那個楚什麼的

,進展的如何了?”

    “你說的是哪一個?”嬋娟裝傻。

    “就是老媽很中意的拿那一個啊!她巴不得用速干膠把你們粘起

來,好讓你們快些培養出感情。”

    “他要的是鐲子。”嬋娟輕描淡寫的說道。

    瀚禹連連搖頭。“昨晚他看你的眼神太……Hot了。鬼才會相信

他的興趣只在鐲子上。”

    “你看到楚浩雷送我回來?我昨晚回來時已經快午夜了,你應該

早就睡了吧!”嬋娟吃驚的看著他。

    “喔!那時我剛好起來喝水,不經意看到的。”瀚禹慌慌忙忙的

回答。他不敢告訴嬋娟,昨晚全家人都伸長了脖子等她回來,一聽到

車聲就趕緊熄燈,躲在窗簾後偷看楚浩雷和嬋娟的十八相送。

    “怎麼樣,你對他也應該有點意思吧?”

    “你管得著嗎?”嬋娟翻翻白眼。

    “不敢!不敢!”瀚禹可不敢相這個寶貝妹妹宣戰喔!一旦和她

吵起來,只怕自己會被她踩在腳下,屍骨無存。“對了,老媽要我告

訴你,那家伙中午有來過電話,他要你下午和他去看一個古董商。”

    嬋娟哼了一聲。“他要?他以為自己是什麼?隨便打個招呼,我

就必須和他出去嗎?”

    “隨你怎麼想,反正不去不行。”瀚禹說道,口氣中有幸災樂禍

的味道。

    嬋娟轉過頭來瞪他。

    “老媽替你答應他了。”

    “我的老天啊!”她丟下手中的書,氣急敗壞的猛跺腳。“家裡

人到底把我當成什麼?難道二十三歲不出嫁就成了‘存貨’嗎?全家

人卯足勁的想把我推銷出去,怎麼啦,怕我留在家中吃閑飯嗎?”

    瀚禹看著她,不敢多說一句,就怕被嬋娟的怒火波及到。

    “你倒是說話啊!”她逼近自己的親哥哥,突然間很想“大義滅

親”。

    瀚禹干笑著,一面往後退去。在聽到母親呼喚嬋娟的聲音時,他

幾乎想跪下來叩謝老天。

    “去啊!老媽找你,還不快點下去?說不定是我那個未來的妹夫

來了。”他盡量使自己的聲音不發抖。

    考慮了一下,嬋娟決定寫饒過他。母親大人已在傳喚,她必須趕

快下去才行。

    匆匆忙忙的,她連跑帶跳的下樓,卻又在玄關出遲疑了一會兒。

    楚浩雷來了?依憑著這只鐲子,他又來找她,為的是尋求一些莫

名夢境的答案。能這樣解釋嗎?那麼兩人在陽明山上的熱吻呢?她不

能分辨那種熾熱的激情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他的陽剛與她的陰柔,感

覺上是那麼的不同,卻又能在相擁的一瞬間迸出火花來,食指劃過雙

唇,隱約還能感覺到他灼熱的深吻。

    浩雷站在門外,看著她朝自己走來。

    “昨晚睡得好嗎?”他問道,用目光飢渴的吞噬她。才幾個小時

不見,他發現自己竟然開始想念她的嬌容。

    “還好。”嬋娟想了一下。“還是有作夢,不過夢境不像上回那

麼清楚,只模糊的記得一些庭院啊、扇子啊之類的東西。”

    他手中的鑰匙突然滑落,嬋娟彎腰替他撿起,伸手想拿給他,卻

看見浩雷臉色有些蒼白,一雙眼睛直瞪著她。

    “有什麼不對嗎?”她問。

    浩雷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過來。“沒事,只是忽然想起一些事情

。”接過鑰匙,他替嬋娟打開車門。“上車吧!我約了人替我們鑒玉

。”

    行駛中,他始終不發一言,有意無意間總在躲避嬋娟的眼光。

    會嗎?他們兩個人竟然做了相同的夢。鐲子的影響力也開始在他

身上發揮了嗎?

    進入市區,嬋娟忍不住開口:“能說明一下我們今天的目的嗎?



    “鑒玉。”

    嬋娟皺著眉頭。“解釋一下。”

    “昨天和蘇戀荷談過後,你我都能感覺到鐲子的古怪。我考慮過

,如果真的要調查鐲子的來歷,何不先從它的材質了解起?知道材質

的發源地,再從南京、及蘇戀荷所說的紅鐲的出土地兩反面下手。”

    浩雷看了她一眼,心中有一陣不明的寒意。他不能解釋自己為何

不說出夢境竟然也受到鐲子的影響。是因為昨天兩人的爭執,他也碰

觸到鐲子,所以也被其中的靈氣影響?夢中的一切都應驗了蘇戀荷所

說的──明朝的人與事,及嬋娟那時所低喃的名字。太巧了,這一切

的巧合令人膽寒,就像是所有的記憶等待了許久,終在天時、地利、

人和的情況下蘇醒。

    “我約了一位玉商,下午在他的工作室會面。”

    車子在城市的車流中轉來轉去,終於在一棟商業大樓前停下來。

    嬋娟還來不及打量四周,就被楚浩雷一路拖進大樓裡。門口兩位

服務人員恭恭敬敬的領著他們往內室走。

    “你常來啊?這裡的人似乎都認識你。”嬋娟小心的問,手還是

被他緊緊握著。她沒想到過要抽回來,內心甚至感到一陣甜蜜。

    浩雷點點頭,臉上沒有什麼表情。“我和這個玉商有一些生意上

的來往。”他沒有說出,這個玉器工作室有絕大股份是他出資的。

    兩人被帶進一個十分摩登的工作室,一個圓臉中年男子大笑著迎

上前來。

    “大忙人,怎麼有空光臨啊?”

    “來請你幫個忙。”浩雷難得露出笑容,熱烈的和那個男人握手



    圓臉男子還是一臉笑。“怎麼說幫忙呢?互相研究就是了。”看

了一眼嬋娟,眼光中滿是激賞。“總算想通啦,知道要找個伴一起生

活了?這位應該是未來的楚夫人吧?”

    “怎麼會這樣認為呢?”浩雷沒有否認,只是回問他一句。

    “你從來不帶女伴的。”轉向嬋娟,他忙著自我介紹。“我是這

個玉器工作室的負責人,和浩雷是十幾年的朋友,叫我林華就行了,

他應該有向你提過吧?”林華又轉身問浩雷:“今天是專程帶她來給

我看看,順便暗示我准備紅包嗎?”

    浩雷笑著搖頭。“不是,你誤會了,我和穆小姐不過是剛剛認識

。”

    “認識那麼多年,你還想騙我?”林華也大搖其頭。

    嬋娟忍不住說話了。“他說得沒錯,我們真的是剛認識不久。”

    林華輪流看看兩人,還是一臉不信。

    “隨你們怎麼說啦!反正兩口子高興就好,我這個外人管不著。

”他領著兩人在沙發上坐下。“說吧!有什麼我能效勞的地方?”

    “想請你鑒定一只通體嫣紅的古玉鐲。”浩雷說道。

    林華揚起眉毛。“玉鐲?通體嫣紅的玉鐲?”他搖搖頭。“不可

能。”

    “為什麼不可能?”嬋娟不明白的望著他。

    林華伸伸懶腰,一派內行人的口吻。“我這樣說吧!玉石不可能

有所謂的通體嫣紅。紅玉即是翡玉,正確說來,顏色都是不透明的棕

紅色,絕對不可能有你所說‘通體嫣紅’的情況發生。會產生這種色

澤的鐲子只有兩種,一種是經過人工染色的劣質玉材,另一種是天生

色澤如此的瑪瑙。不過,第二種材質的鐲子不能稱為玉鐲,那只是低

價的瑪瑙制品而已。”他盯著浩雷,霽雲說道:“更不可能的是,這

種鐲子憑你的眼光必能輕易看出,而你竟然也說出外行人才會說的話

。”

    “可是,鐲子是明朝的古物啊!不太可能是你所說染色的劣質品

。”嬋娟不能接受林華的話。

    “穆小姐,玉石染色可以說是中國的專利,從文獻中可以知道,

中國從唐朝以前就懂得玉石的提紅染綠法。翡玉染紅,翠玉染綠,所

以才會有所謂‘雞血紅’的玉石﹔其實,天然的高級玉材中根本沒有

這種顏色。”

    浩雷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先別下定論,看鐲子吧!”他

向嬋娟點點頭。

    嬋娟把手腕輕輕的擺放在桌上,玉石與大理石桌相碰撞,發出清

脆的聲響。

    光彩奪目的紅玉令人眼睛為之一亮,嫣紅的玉材像是在嘲弄林華

所說的話般,比任何時候都艷麗迷人。

    林華稍稍看了一眼,整個人猛然一震。

    “知道我為何要來找你了吧!普通的劣質品,我敢拿來請你評鑒

嗎?”浩雷輕笑道。

    “不可能。”林華伸向玉鐲的手甚至有點顫抖。

    “我相信你看得出來鐲子的材質。”浩雷緩緩說道。

    “不是翡玉,它的級數甚至高於翡玉。我的天啊!真的有血紅色

的玉石。”

    “了解我為什麼追尋它數年了吧?”

    “取得下來嗎?”林華問。

    嬋娟搖搖頭。“你看得出來玉材並沒有受到提染?”她好奇的問

道。對於玉石,她是完全不懂,不過事關紅玉鐲子,說不定林華的專

業知識能找出一點端倪。

    “嗯!受到高溫烤而變色的翡玉,顏色雖然鮮麗,卻會凝結在一

處,不能像天然玉石一樣通體晶瑩。還有一點,染色玉石在察爾西濾

色鏡下觀察,會呈粉紅色,而天然玉石則呈原色。可惜這鐲子取不下

來,不然我可以安排實驗室,好好研究一番。”林華說了一堆專業朮

語,嬋娟只有猛點頭的份,實際上根本不太懂林華所說的話。

    浩雷發現自己一直盯著林華放在鐲子上的手。雖然林華是在檢閱

鐲子,但看到另一個男人的手如此接近嬋娟,心中就有一股想把她搶

過來擁入懷中的沖動。

    認識她不久,對她的占有欲卻如排山倒海般襲來,浩雷發現,自

己甚至連眼光都不能離開她。嬋娟的一顰一笑,牽引著他的神魂。

    “這麼出色的玉鐲,文獻上不可能沒有記載,就你對古董的記憶

,想得出來任何資料嗎?”浩雷問。

    “鐲子是由明朝一位駙馬的墓中出土的。”嬋娟補上一句。

    林華想了一下。“我同意你的說法,這麼出色的古物,文獻中一

定有記載,但是你總要給我一些時間好好找一找。”

    “好!你盡量去查閱文獻,把一切整理好後就交給我。”浩雷遲

疑了一下又說道:“五天之內。”

    林華認識浩雷也不是一、兩天了,太習慣他命令別人的口氣。嘆

了一聲,林華只能點頭。

    比起楚浩雷這個冷血的工作狂,他身旁的穆嬋娟就顯得可愛多了

。只見她聲調愉快的向他道謝,令人聽了就覺得舒服,不用她開口就

直想為她做些什麼。但是,林華敏感的發現,只要他多看嬋娟幾眼,

楚浩雷就露出一副想撲過來挖掉他眼睛的表情。

    哈!說得好聽,什麼他和穆嬋娟只是剛認識,任何人都能感覺到

這兩個人的火花!

    “你知道我的電話,一有任何資料就通知我。”浩雷說道,轉身

向屋外走去。

    嬋娟匆忙的對林華道再見,跟在浩雷身後離開。

    雖然心中有點不情願,林華還是慢慢的走到電腦前,在腦子裡列

出一系列要翻閱的資料。如果他和浩雷都沒有看走眼,那麼穆嬋娟腕

上的紅玉鐲子將是個曠絕古今的珍寶。

    突然間又想到什麼,林華笑著用對講機通知秘書:“找人去替我

准備一份結婚禮物,以備不時之需。”

    他敢用項上人頭保証,今年年底前絕對能收到楚浩雷這小子的喜

帖。

    “說說你昨晚的夢境吧!”浩雷開口說道,低沉的聲音在空蕩蕩

的博物院中顯得突兀。

    離開林華的工作室,天色尚早,浩雷提議到故宮博物院看看。

    他不想回去開會,和不想離開嬋娟。

    嬋娟原本低頭在看一棵惟妙惟肖的翠玉白菜,聽到浩雷的話後愣

了一下。

    “為什麼會突然想談這個?”她問。

    “我懷疑夢境不只是受到鐲子的影響。”

    “怎麼說?”

    浩雷深吸一口氣,努力維持表面的平靜。

    “我也作了同樣的夢。不!應該說我也作了個與玉鐲相關的夢。

同樣的人、同樣的背景,卻是不同的劇情。”他甩甩頭。“就像在看

連續劇一樣。”

    “同樣的人?”嬋娟的臉色有些蒼白。

    他點頭。“楚霽雲和水月。他們的面貌和我們倆一模一樣,只是

看起來比你我都要年輕五歲左右。”

    “或許是因為你昨天也碰到了玉鐲,所以才會受到影響啊!”她

有點不能承受,努力想解釋這個巧合,於是提出先前浩雷所想的說法



    他看著她,目光專注且不許她逃離。寂靜的博物院中,他與她,

沒有別人的侵擾。

    “那你如何解釋夢中的水月與霽雲容貌竟和我們相同?”浩雷緩

緩的說著。

    嬋娟避開他的視線,她不敢去解釋,就像不敢去解釋為什麼初見

楚浩雷就有一陣熟悉感般﹔他的一切都顯得如此令人依戀,他的懷抱

、他的吻,勾起了久遠前的記憶,想偎在他懷中,幾生幾世逝去都不

在乎,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生生世世,不分不散。腦海中輕輕傳

來的山盟海誓,如此堅定,如此深情。

    許過的諾言一定要實踐。所以等了數百年,只為了能在今生見到

他。是誰說的?水月還是嬋娟?他感到自己愈來愈糊塗了。

    她知道浩雷的想法,因為這也是她所想的。但她一直不敢承認,

科學昌明的時代,怎麼可能會有這些怪力亂神的東西呢?所以她不斷

的否定心中的想法,即使一切已經昭然若揭。

    “你相信有前生嗎?”浩雷問道。

    嬋娟全身一震,強迫自己搖頭。

    他看著她,神情流露出一抹深情。“我也是考慮了許久才做出這

種假設。前世今生看起來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我的理智根本不能接

受自己的假設,但是,除此之外,似乎沒有別的解釋了。”走近一步

,熱度在升高,蒸散理智,焚燒靈魂。他嗅著她的發香。“昨天的吻

只讓我更肯定自己原先的想法。還有你我的夢境,我無法再否認那種

感覺,那種無法忽視的牽絆。”

    嬋娟看著他,心頭好亂。

    她是曾經設想過,或許水月和霽雲就是他們兩人的前生,但是聽

見他親口說出,還是感覺離奇,加上四周的環境,她竟分不清自己是

誰了。

    會嗎?她會是那個在前生受到他鐘愛的女子?

    “你要我怎麼相信呢?”望著他,眼中無緣無故湧出淚水,連她

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感到一陣無法抵擋的心痛。

    環抱著她,浩雷心中滿是前所未有的柔情。他是如此在乎她,連

看到她流淚都不捨。誰能解釋,見到她不過幾天,感情何能變得如此

深刻?

    “不論相不相信,事情終究發生了。”他喃喃說著。

    是上天垂憐,讓兩人再續前緣嗎?嬋娟心中一陣冰冷。水月信守

著誓約來到今生,而霽雲呢?

    蘇戀荷的話在腦中盤旋。楚霽雲最後成了明朝的駙馬,迎娶順國

公主,他的海誓山盟成了歲月中的煙塵,化為烏有。

    不可能的,如果前生如此痛苦,又何需讓兩人在今生見面?嬋娟

在心中反反覆覆的想著。

    天啊!八百年前的他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作者: tyrkw    時間: 2007-8-21 04:10 PM

第五章

    八百年前金陵

    空氣中充滿叛亂和殺機氣息,整個京城人心惶惶。

    初登基的惠文帝為了削弱各藩王的勢力,開始了他的削藩制度。

不到一年的光景,先後將許多藩王廢為庶人,然而勢力最強大的燕王

仍然盤踞北京。惠文帝以燕王有叛亂之嫌為理由,把京城中所有和燕

王有關的人全捉去審問,弄得人人自危。朝廷抱定了寧可錯捉一百,

也不能錯放一人的心態,就算是和燕王只有點頭之交的人都能被說成

通敵的要犯。上千人被流放南洋,卻不讓燕王知道任何消息。

    楚家大宅中,水月愁眉不展。

    霽雲結束了一天的工作,擁著水月來到大宅深出的一座池塘邊。

    他悠閑的坐著,任水月枕在自己的膝上,手指梳理著她極長、極

細的發絲,心中滿是柔情。昨天請人來為水月裁制嫁裳,不知白露時

能不能趕出來?還有他訂的迎親花轎,木雕鑲玉進行的如何了?霽雲

一面想著,一面在心中勾勒著水月身穿嫁裳的模樣。

    “怎麼最近幾天老是見你皺眉?”他低下頭,輕聲問道。

    “你不擔心嗎?”

    “擔心什麼?”霽雲回問,看著她盈滿憂愁的大眼。

    “朝廷開始在四處捉人了。”水月輕聲說道,心思還是在那把扇

子上打轉。

    “那和我們又有什麼關系?”

    “凡是和燕王有關的人都被拘提了啊!然後不明不白的安個罪名

,流放到南洋去。”水月緊緊偎著他,像是害怕有人會拆散他們。

    “你還在擔心我那把描金龍圖扇?”

    她點點頭。

    霽雲輕聲笑著。“我早把那扇子藏在書閣裡了,你別操心。”

    水月看著他,眼中盈滿無言的懇求。

    “霽雲,還是把那扇子燒了吧!我無法再忍受這種折磨了,只要

有朝廷的人到家中,我就一直提心吊膽的。”她深吸一口氣,緊握著

他的手。“我甚至無法想象如果讓別人發現你藏著燕王的扇子,朝廷

會怎麼對付你。要是你也被安上罪名,遠遠流放到南洋去……”水月

低下頭。

    “不會的。”他輕吻她。“是因為婚期近了,所以你格外喜歡胡

思亂想嗎?我說過的,我會守著你,生生世世,不分不散。”

    水月的精靈俏皮是他所鐘愛的,她的溫柔可人更令他迷醉。霽雲

並不擔心燕王的事,只想沉醉在未婚妻的身邊。平日裡水月會和他活

潑的談笑,近幾天她卻總是蹙著眉頭,一臉心事重重。

    “天有不測風雲。”她說道。

    “我已經決定成親後和你結伴游山玩水,到時候再大的風雲也不

關你我的事。”他安慰道。

    只要避開朝廷官府,天下之大,皆可任他們夫妻遨游。水月稍稍

放心的想著。

    池畔相擁的戀人完全沒有發覺,叛亂陰謀的火焰已經燃燒到楚家

大宅。

    數百名御林軍在一個深夜裡包圍了楚家。

    明晃晃的刀劍映著火把的光,顯得殺氣騰騰。帶頭的將領面容殘

酷的下令搜查,一時之間,原本沉靜的楚家喧囂的像是地獄。小孩、

女人們在哭泣,男人被御林軍綁到庭院中。御林軍翻箱倒櫃,破壞宅

中所有的東西。

    “將軍,你這是什麼意思?為何夜犯楚家?”霽雲貴為御醫的叔

父冷靜的問道。

    將軍冷冷的看了楚成言一眼。“有人密報,楚家有人與燕王互通

信息,做叛賊的內應。”

    楚成言氣得跳腳。“胡說八道,這是誣告。楚某深受皇上恩典,

怎麼可能和叛賊串通?”

    “御醫大人請息怒,末將並沒有說是大人和叛賊私通。”將軍別

有深意的看著霽雲。

    霽雲在火光中驚醒時就感到不對勁了。這麼強大的陣容分明是來

捉拿欽命要犯,難道是他收藏燕王贈與的描金龍圖扇的事被發現了?

    一大群御林軍闖進水月的房間,其中幾個被她用花瓶砸傷,御林

軍氣不過,用繩子把水月綁到大廳。

    霽雲氣得差點失去理智。楚成言按住他的肩,暗暗要求他忍耐。

    “將軍,我這侄女年紀還小,請你看在她是個女流之輩,不要和

她計較吧!”楚成言說道。

    將軍輕浮的抬起水月的下巴,高傲的看了一眼,然後毫不留情的

扯開繩子,把水月推開。“啐!是個蠻女。”

    霽雲連忙扶住她,全身氣得發抖。

    “冷靜,現在不能惹事。”水月在他懷中輕聲說道。

    書閣方向傳來一陣騷動,水月一臉蒼白的看著霽雲。

    將軍拿過手下呈上來的描金龍圖扇,一臉的得意。“天下人都知

道這把扇子是燕王的隨身物品,如今在楚公子的書閣中找到,御醫大

人還能說楚家和叛賊沒有關系嗎?”

    楚成言口角抽搐著。“霽雲,你給我一個解釋。”

    大勢已去,霽雲明白再說什麼都沒有用了。緊握著水月的手,他

強迫自己開口:“他們什麼都不知道,一切與他們無關,你們帶我走

就行了。”

    水月纖纖的手指霎時緊緊反握著他,修長的指甲劃破他的血肉,

霽雲低頭看進水月的眼中。她堅毅的搖搖頭。霽雲知道,此刻的水月

會拼盡一切力量,阻擾所有敢帶走他的人。

    “別這樣,我不會有事的。”

    她不信,被朝廷捉去的人,沒有一個能回來。

    “相信我,我會回來的,我的妻子。”他私密的在她耳畔說著,

像在許諾,像在宣誓。“生生世世,不分不散。”

    全身顫抖的水月被霽雲推開,眼睜睜的看著御林軍把他綁離楚家



    她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與燕王的一面之緣害慘了霽雲。水月太

明白自己根本無法幫助他,一個異族女子非但救不了霽雲,還可能把

事情弄得更糟。

    除了相信他的話,水月什麼也不能做。

    霽雲的身影就在她朦朧的淚眼中逐漸遠去……

                  ※               ※                 ※

    嬋娟流了一缸子的眼淚,把枕頭都哭濕了,才在陽光的照射下醒

來。

    又是那些似幻如真的夢境。

    坐起身來,她抱著頭低呼。“不管了,我一定要去南京把一切弄

清楚,再這樣下去我會瘋掉的。”

    新揪得好疼,那種分離的痛楚還存在,一陣陣的刺激著她的神經



    她打定主意了,與其待在這裡被那些夢境避瘋,不如主動到南京

一趟,把一切弄個水落石出。

    “嬋娟,快醒一醒,別睡了。”瀚禹急急忙忙的沖進來,一臉興

奮的嚷著:“快!出了大事了。”

    嬋娟舉起一只手,制止他繼續說話。“不管你要說什麼,請先把

口水擦干淨好嗎?我根本聽不懂你說的話。”

    瀚禹瞪她一眼,仍然一臉的興高采烈,“快!門口有一個美得像

仙女的美人兒找你,你快點幫我介紹一下。”一把揪開被子,他把嬋

娟往門口拖。匆忙之間,她只能取件外套加在睡衣外面。

    美人兒?一大早會有女人上門找她?嬋娟迷糊的想著。

    “我一早起來就聞到一股深郁的荷花香,循著香味到門口一看,

三魂立刻掉了七魄。我的天啊!一個美女抱著一束盛開的荷花送上門

來。”他深吸一口氣。“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麼美的女人。”

    嬋娟大概猜出來者是誰了,好故意澆穆瀚禹冷水。

    “哼!人家可是來找我的,不關你的事!”

    “等你幫我們互相介紹之後,不就和我有關了?”他眨眨眼。

    嬋娟挑起秀眉,“人家可不一定看得上你。”

    “笑話!”瀚禹充滿自信的拍拍寬闊的胸膛。“本人別的沒有,

男性魅力超強,從小到大哪一個女人不拜倒在我的西裝褲下?”

    “這個可不是普通女子。”嬋娟半警告的說著。

    吵吵鬧鬧的,兄妹倆人來到了門口。蘇戀荷手捧著荷花,面帶微

笑的看著兩人。

    “早啊!”嬋娟打著招呼。“找我有事嗎?”

    “沒什麼,只是突然拿到一些資料,我認為可能對你有幫助,所

以就特地送來。”蘇戀荷說道,順手把荷花送給嬋娟,青綠的花莖上

纏著一塊白綾。“到了南京,先去文物博物館,取到那只八卦檀香黑

木盒,然後可以找一位前輩,他對南京的各種文獻知道得很清楚。對

於鐲子的事,我想他能幫上你們的忙。”

    嬋娟心中吃了一驚,去南京是她剛剛才下的決定,怎麼蘇戀荷馬

上就來叮囑注意事項了?難道蘇戀荷早已料到她和浩雷一定會去南京



    “這只紅玉鐲是不是有問題?”嬋娟忍不住問道。

    “鐲子不是有問題,是有心。”戀荷神秘的笑著。

    “求求你,別再跟我打啞謎了,明白的跟我說吧!我快被那些夢

境弄瘋了。”嬋娟無奈的懇求。

    戀荷只是搖頭,“這是你們的事,我能幫的忙有限,許多事還是

需要你自己去弄清楚。”

    “那真是我的前生嗎?”直覺的,嬋娟認為蘇戀荷一定知道。這

個女人太神秘了,不像凡人,或許她能解開自己心中的疑惑。

    沉吟半晌,戀荷才開口說道:“是或不是,等你與楚浩雷到了南

京不就知道了,何必問我?”

    嬋娟嘆了口氣,了解蘇戀荷不打算告訴她任何事情了。認命的,

她問道:“我要怎麼和那位前輩聯絡?”

    “他在南京古街上開了個命相館,和我一樣愛管天下閑事,你和

楚浩雷能在他那裡得到所有的幫助。”

    說完,戀荷拿出一張地圖,將地點詳細指給她看。

    嬋娟看著蘇戀荷,過了許久才問道:“你為什麼要這樣幫我們?



    “我說過了,是受人之托。”

    “誰?”嬋娟極力想弄清一切。

    蘇戀荷雖憐惜她的痛苦,卻無法告訴她。

    “去南京吧!你會明白所有的事情。”她只能說這麼多了,再說

下去就是洩漏天機,這個大罪她可擔當不起。不再多說,她轉身離去

,不理會在一旁猛拋媚眼的穆瀚禹。

    嬋娟也轉身走進屋子。

    “喂!你要去哪兒啊?不是所好要介紹那個美女給我認識的嗎?

”瀚禹急忙叫道。

    “你沒看見人家根本無視於你的存在啊?她對你完全沒有意思。

”她給哥哥一個大白眼。

    瀚禹不甘心自尊心受損,仍然追在嬋娟身後大呼小叫:“那是因

為你沒替我們介紹,她不好意思嘛!我的好妹妹,你就幫我把她叫回

來,成全哥哥的一樁心願吧!”

    嬋娟正在考慮怎麼向家裡解釋近期要去一趟南京,根本沒空理會

瀚禹。

    “哎呀!我沒空理你。你如果真的對她有意思,就放手去追嘛,

何需我介紹呢?”捧著蘇戀荷送的荷花,嬋娟邊走回房間邊思索著前

去南京的事宜。

    浩雷把堆積了幾天的工作作了個結束,還好這幾天沒發生什麼大

案子,只是錯過了一些不重要的會議。和嬋娟在一起的這些日子,他

發現自己根本無心工作,一反面要應付這個美麗的女子,另一方面還

要應付自己心中那些奇異的情感,回到公司後只覺得十分疲累﹔倒頭

睡著,夢境又來糾纏他,弄得浩雷心力交瘁。

    他喜歡這種疲累感。至少這種感覺讓他知道自己還活著。

    認識嬋娟以前,他只知道工作。一次失敗的婚姻讓他深信自己是

一個只能存在於金錢斗爭中的機器,他為朱炎工作,傾盡所有的心力

,像是前輩子欠朱炎債似的賣命打拼。浩雷的生命都被安排好了,他

一生是朱炎的得力助手,沒有自己的空間、沒有自己的靈魂。

    遇見嬋娟,像是拾回了遺落許久的情感。雖然那些情感已被封印

在久遠以前,但是她能帶領浩雷去找尋。他不再只是一個賺錢的工具

,還有一個女子正在呼喚著他的情感與靈魂。

    電話上內線的紅燈亮起,浩雷的沉思被打斷。他按下通話鍵,有

一絲不悅的瞪著電話。

    “我說過不許人打擾的。”他過分嚴厲的說道。

    “對不起,但是總裁堅持要找你。他現在正在辦公室等你,請你

馬上過去一趟。”總機小姐怯怯的說。

    “知道了。”

    朱炎總是習慣這樣傳喚屬下,不論屬下正在做什麼,一律要求隨

傳隨到,浩雷對這種事情已經習以為常了。

    “找我有事?”浩雷大刺刺的往沙發上一坐,偌大的辦公室只有

他和朱炎。

    朱炎從一堆文件中抬起頭來。“當然有事,不然你以為我是來找

你喝茶的啊!”他拿起一疊文件丟在浩雷面前。“解釋一下。”

    浩雷看了一眼,“不過是請假單嘛!”

    “不過是請假單?要不要我提醒你,這是‘你’的請假單。”朱

炎咬牙切齒的說。

    “我知道啊!”浩雷看著老板,面無表情的回答。“找我來是要

准我的假?”

    朱炎猛吸一口氣,努力平復自己的情緒。

    “不可能!”他大吼一聲,震得浩雷耳膜直響。

    “最近常有人對我說這三個字。”浩雷聳聳肩。

    “你也該有一點責任心吧!要請假一個月去南京?我的老天啊!

你知不知道,北郡集團會因為你請假而陷入半癱瘓狀態!更誇張的是

,你居然不能把正確的請假日期告訴我。”

    “我為你工作的這些年來從沒請過假,這次算是撈本吧!”

    浩雷觀察了一陣子,知道嬋娟在近期內一定會去南京一趟。在眾

多因素的考量下,他決定放下工作,隨她去一趟南京。為了那只紅玉

鐲子,為了那些夢境,更為了那個令他迷戀的女子,反正南京他是去

定了,現在要做的,只是取得朱炎的同意。

    “你想要度假?行,我馬上幫你安排一切事宜,但是你不能一次

請一個月假,而且還拒絕隨時和集團和干部保持聯系。”朱炎想出變

通的方法。

    浩雷搖搖頭。“沒有商量。其他的事我都聽你的,唯獨這件事,

我不想聽任何人的意見。”

    “集團不能沒有你啊!”朱炎搔搔略帶銀絲的頭發。

    “你總要試一試各干部的應變能力吧!”浩雷出了一個光明正大

的理由,

    “話是沒錯,但是時間長達一個月,這樣會對集團造成傷害的。

告訴我,為什麼突然要去南京?”

    浩雷想了一下。“我要去找一些東西。”

    “告訴我是什麼東西,我雇人幫你去找不就行了?”

    “別費心了,反正南京我是去定了。”

    明白再怎麼發脾氣,楚浩雷還是執意要去南京,朱炎只能讓步。

    “這樣吧!我們各退一步。你把假期縮短為一個禮拜,我動用所

有關系為你安排一切,並且保証沒有人會打擾你,怎麼樣?”

    浩雷看了老板一眼。“三個禮拜。”要是真能得到北郡集團的幫

助,那麼他和嬋娟在南京的一切活動必能暢行無阻。別的不說,光是

從文物博物館中取出八卦檀香黑木盒這件事,一旦有北郡集團出面,

那就易如反掌了。

    朱炎瞪他一眼,斬釘截鐵的說道:“兩個禮拜。”

    “成交。”浩雷從沙發上一躍而起。“等我確定好日期,馬上通

知你。沒事了吧?”他詢問的挑眉。

    朱炎搖搖頭,看著楚浩雷慢慢的走出辦公室,開始覺得有一種受

騙的感覺。

    嬋娟好不容易安撫了瀚禹,給了害相思病的他戀荷的地址,讓這

家伙自己上“魅惑人間”去找蘇戀荷。看著穆瀚禹歡天喜地的捧著地

址離開,嬋娟不禁在心中嘆氣。不知蘇戀荷受不受得了哥哥的熱情攻

勢喔!

    為了要去南京,嬋娟大包小包的整理出一大堆行李。說也奇怪,

幾天沒有和楚浩雷見面,夢中的情景竟不再出現,連續幾個夜晚皆一

覺睡到天亮。

    楚浩雷並非沒有再來找她,穆家大門與診所門口,每日都可以看

到他的蹤影,只是嬋娟總是躲得遠遠的,不敢見他。

    表面上,她以忙著打點南京之行為借口,實際上嬋娟比任何人都

明白自己的畏縮。那些夢境在心中翻騰,糾結著今生她對浩雷的莫名

情意,叫嬋娟不敢去思索前世的怨。他們真的愛過,在那麼久遠的明

朝。因為那場愛戀,與他們所許下的諾言,八百年後的今生又再相逢

。而冥冥中注定讓他們再相戀,是為了彌補前生的缺憾,還是重復某

種椎心之痛?

    嬋娟向父親說明了近期會有一次南京之行,穆濟行一臉期盼的看

著寶貝女兒。

    “和楚浩雷一起去嗎?”

    嬋娟聳聳肩。“或許吧!我還沒問他。”話才說完,父親便轉身

離去,吆喝著老婆討論婚禮事宜。

    她苦笑得搖搖頭,明白父親把她的南京之行想成試婚旅行。

    回房拿了北郡集團的總部地址,嬋娟離開熱鬧滾滾的穆家。原本

想在今早告訴浩雷去南京的計劃,誰知今天在門口沒看到他的人影,

只好跑一趟北郡集團了,反正她也很想看看浩雷工作的地方,乘機走

一趟也好。

                  ※               ※                 ※

    貴賓室裡一個清麗嬌美的明眸美人吸引了朱炎的視線。哪裡來的

標致美人?他好奇的看了一眼貴賓登記簿。娟秀的筆跡和本人一樣引

人注意。

    原來她就是讓楚浩雷神魂顛倒的穆嬋娟啊!朱炎斷定她是來找楚

浩雷的,但左看右看,卻沒發現楚浩雷的行蹤。這小子肯為穆嬋娟放

棄他的女兒,他倒要看看穆嬋娟有什麼特別之處,能擄走楚浩雷這工

作狂的心。

    朱炎邁步走入貴賓室。

    “穆小姐。”他禮貌的點點頭,雙眼定定的大量生產著眼前的美

人。“你是來找浩雷的?”

    嬋娟點頭。“朱炎先生,很抱歉打擾了。”

    朱炎不由得挑眉。“好眼力,你怎麼有辦法一眼看穿我的身分?

我身上可沒有別名牌啊!”看來楚浩雷挑中的可是個慧黠的女人。

    “有這種唯我獨尊氣勢的人可不多,所以我猜一定是北郡集團的

高階管理者。”

    她調皮的眨眨眼。“再說,你的玉照常常出現在商業雜志上,我

怎麼可能認不出閣下?”

    朱炎哈哈大笑。“你這女娃果然聰明,難過浩雷為了你連工作也

能忘。”他也輕松的坐下來。“認識浩雷多久了?”

    嬋娟想了一下。“快兩個月吧!”兩個月前的月圓之夜,蘇戀荷

引著他來與她見面,那時候在嬋娟的生日宴會上,她永遠不會忘記。

    “才兩個月啊!”朱炎低吟著。

    認識兩個月就進展神速,楚浩雷天天放著工作不做,只曉得跑去

穆家站崗。再這樣下去,北郡集團不出現危機才怪。剛開始楚浩雷還

會拿紅玉鐲子當借口,現在他可是擺明了目標是放在穆嬋娟這美人身

上啊!

    “知道嗎?浩雷曾經是我的女婿。”朱炎沒頭沒腦的冒出一句話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突然說出口來,並不是存心想破壞楚浩雷和

穆嬋娟的感情,只是突然間想陳述件事。

    嬋娟呆了一下,腦袋自動跳過“曾經”兩個字。

    楚霽雲最後也是娶了順國公主,成為明朝的駙馬。前世印証今生

,注定要糾糾纏纏。

    門口突然走進一個絕色佳麗,一身高雅的套裝,儼然是女強人打

扮。

    “爸!那都是陳年谷子、爛芝麻的往事了,我和楚浩雷早就離婚

啦!拜托你不要有事沒事就拿出來獻寶。”朱夢蕾說道,看了一眼嬋

娟。

    “我只是在想,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可能復合嘛!”朱炎一臉無辜



    夢蕾大翻白眼,斬釘截鐵的朝父親大吼:“不可能!我不可能再

嫁給那個沒血、沒眼淚的工作狂。和他睡還不如睡在冷凍庫裡,連冷

凍食品都比他溫暖。”

    “冷靜點,不要嚇壞我們的客人。”朱炎連忙安撫女兒。

    夢蕾看著嬋娟,眼中充滿了欣賞,沒有一絲的妒意。“你就是穆

嬋娟吧!已經有人通知楚浩雷了。我們剛在開一個重要會議,會議結

束後他還要整理一些文件,相信不久就會趕來的。”

    話音未落,貴賓室的門已經被推開。

    看了一眼貴賓室中的成員,浩雷在心中直喊糟。前妻加上前岳父

大人,自己的現任女友又坐在兩人之間,世界上還有哪個男人比他更

倒霉的嗎?

    “嬋娟。”他疾步走到她面前。“別聽他們胡說八道。”

    朱家父女同時把眉挑得高高的。

    拉起嬋娟,浩雷匆匆說道:“抱歉,我們需要一些隱私。”說完

,就把嬋娟往自己的辦公室帶,完全不把朱家父女放在眼中。

    被留下的兩個人瞪著離去的嬋娟和浩雷。

    “爸!把這家伙給開除掉。”

    “不行!”朱炎想都不想就回答。“要是把楚浩雷開除,北郡集

團就等著關門吧!”
作者: tyrkw    時間: 2007-8-21 04:11 PM

第六章

    “他們對你做了些什麼?”浩雷一把將門關上.轉頭就問。

    嬋娟聳聳肩,一臉的不在乎。“沒什麼啊!就像你說的,胡說八道

罷了。”

    “不可能。朱炎一定有向你提起我和夢蕾從前的婚姻。”他狐疑

的看著她。

    嬋娟避開他的眼光,想掩飾心中醋意。“那是你和她之間的事,

況且那已經是過去式了,不是嗎?”過去的事她無力阻止,又何必提

出來討論呢?

    浩雷抬起她小巧的下巴。“我只是想告訴你,如你所說的,我和

夢蕾已經是過去式了,絕不可能復合,更不可能影響到你我的感情。



    嬋娟眨眨眼,故意忽略那個敏感的話題。“別說了,今天我來找

你是想告訴你,我在近期內會去一趟南京,詳細調查鐲子的事情。”

    “我早就料到了。”浩雷淺笑,伸手從辦公桌上拿起一疊文件,

丟到嬋娟面前。“交通工具、食宿、文物博物館的通行証件我全都辦

好了,就等你挑個時間出發。”

    嬋娟咋舌的看著他丟過來的東西。機票、飯店,文物博物館的通

行証一應俱全,連兩人在南京找尋資料時所需的專用車都雇好了。哈

!她原本以為只是提著行李去南京,一切等到了再商量就行了,誰知

浩雷早就安排好一切。要是照她當初所想的方式進行,別說弄不到通

行証了,恐怕連食宿都有問題。

    翻了翻機票和房間的預定單,嬋娟故意逗他。“怎麼是兩人份呢

?我可沒說要和你同行。”

    浩雷一把抽回她手上的機票,逼近她的俏臉。“好好考慮一下,

要是你和我一同前去,任何事情都有我打點、由我負責,我們不是能

更快得到那個八卦盒子?”他含笑得揮了揮機票。“怎麼樣,讓我跟

著去如何?”

    “這麼好的條件我怎能拒絕?好吧!看在這些好處的份上,就勉

強讓你跟去南京。”嬋娟調皮的說道。

    “勉強?”浩雷佯怒的撲向她,嬋娟閃躲不及,被他緊緊的抱在

懷中。

    原本只想稍稍懲罰一下她調皮的說詞,卻在擁抱的瞬間,浩雷被

一股深切的感情俘虜。他呼吸著嬋娟身上傳來的幽香,只覺得血液興

起一陣磨人的激動。

    好一會兒,兩人都不說話,只是緊緊擁著對方。

    “為什麼這些日子都不肯見我?”許久之後,浩雷輕聲問道。

    “我害怕。”嬋娟誠實的回答。

    “害怕?你有再做那些夢?”

    她搖頭,發絲在他的胸膛滑動,浩雷不由得深吸一口氣。

    “我不是怕那些夢境,我怕的是你。”她遲疑了一下,又說:“

不!不能這麼說,應該說我害怕的是你帶給我的感覺,你在我身上引

起的……”她頓了頓,不知道該怎麼措辭。

    “你喜歡嗎?”浩雷直視著她的眼睛,不許她有一絲一毫的隱藏



    “我不知道。”嬋娟閃避著,只覺得雙頰熱得快燒起來了。

    “嬋娟,誠實一些吧!你很清楚自己的感覺。”他降低聲音,沙

啞的音調更顯得親密。“你喜歡的,我們的吻、我們的擁抱,你的反

應、你回吻我的急切,和你緊抱我的方式,都讓我知道你有多喜歡。

你我都明白,就算沒有那些夢境、沒有八百年前的恩怨,我們的身體

還是絕對互相吸引的。”

    嬋娟真想找個地洞鑽下去。他怎能洞悉她的想法?仿佛早已掌握

了她的靈魂、她的身體。嬋娟想推開他,無奈費盡了力氣還是不能撼

動他分毫。

    “不要想反抗啊!這是你自己的反應。”浩雷苦笑一聲,“自己

的身體是最誠實的,在這種激情下,我和你一樣無助,一想到那些的

擁吻就熱得像要焚燒起來,只能不停的洗冷水澡好讓自己冷靜。偏偏

腦袋裡無時無刻都會出現你的影子,根本無法工作。”浩雷凝視著她

,“我中毒了,完完全全、徹徹底底的陷溺了。我不得不相信前世真

的愛過你,不然不會一見到你就栽得那麼深。”

    真的嗎?嬋娟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她不敢問出口,如果水月和

霽雲真的愛得那麼深。為何最後霽雲會娶了順國公主,成為明朝駙馬

?而水月呢?那個霽雲許諾過生生世世不分不散的女子,又怎麼能忍

受自己的未婚夫迎娶另一個女人?

    還有,她心中那陣椎心刺骨的痛又該怎麼解釋呢?嬋娟輕嘆一口

氣,心中有著理不清的亂。

    浩雷低下頭,深深的吻她,像是要吻去她心中的疑慮,更像是要

償盡這幾天來的相思。

    許久之後,四片熾熱膠著的唇才緩緩分開,兩人的呼吸都有些急

促。

    “走吧!到南京去!”嬋娟的聲音回蕩在辦公室中,期待中帶著

些許遲疑。

    有一些誤會、一些秘密深埋在八百年前,幽幽的呼喚著她,要求

她解開一切謎題,嬋娟直覺的想回應那呼喚。

    冥冥中一切早已注定,謎底要由她去尋找……

                  ※               ※                 ※

    行李早就整理好了,大包小包全用郵寄的方式送到南京,通過北

郡集團旗下的郵遞部門,兩個人的行李直接送到南京的下榻處。嬋娟

和浩雷則由香港轉機到南京,比行李晚一天到達。

    因為認識上的差異,穆家全體成員把兩人的南京之行當成是試婚

之旅,喜孜孜的歡送嬋娟出門。看到家人一頭熱的模樣,嬋娟也不好

澆他們冷水,只能任由家人誤會下去。

    浩雷則是將假日期丟給朱炎,然後有點抱歉的看著總裁到處調人

,處理他扔下來的工作。兩個人暫時拋下身邊的一切事物,尋找不屬

於這一切的情感。

    飛機抵達南京機場時,嬋娟靜默的看著天空厚厚的雲層。真的到

達南京了嗎?就像夢一樣,陰暗的天色壓得人的心情也沉重起來,一

種莫名的情感卻在心中熱烈的翻動,又酸又苦又澀。

    機場早有車子在等著兩人,是朱炎直接派下來的專車,供兩人在

南京行動時使用。司機是個熱情的南京人,也是北郡集團南京分部的

經理,對南京街道很熟。

    “兩位可到了,我在這兒等了一早上啊!”經理露出大大的笑容



    “飛機誤點。”浩雷簡單地說。

    “可不是嗎?這飛機從來沒准時過。”經理抱怨道。“我看小姐

大概累了,我們先回‘琉璃居’休息吧!”

    “琉璃居?”嬋娟拉回好奇的打量四周景色的眼光,詢問的看著

浩雷。

    “那是北郡集團在南京的一個休憩中心。我也是第一次來。聽說

那裡原本是個考古學家挖掘古物的場所,古物挖完後,就成了一個廢

墟。朱炎幾年前把那塊地買下來,建築成中國式的庭院樓閣,專門用

來招待一些國外的重要客戶。”浩雷說道。

    “是啊!”經理接口道:“現在‘琉璃居’裡沒幾個房間有人住

,挺清靜的,小姐可以好好休息一下,等明天早上精神養足了,看是

要去逛大街、買東西什麼的,我再載兩位去。”

    嬋娟在車子進行間昏昏沉沉的睡去。直到浩雷把她搖醒,她才猛

然坐直身子。天色已經微暗了,深秋的南京黃昏顯得落寞而寒冷。嬋

娟愣愣的看著天邊瑰麗的雲霞。古國的黃昏、故都的落日,壯闊而浪

漫。

    “發呆嗎?”浩雷問。

    她回頭一笑,指著天邊的雲霞。“你不覺得很美嗎?”

    “等會兒見到了‘琉璃居’,小姐才知道什麼叫美呢!”經理笑

看著兩人。

    初見到“琉璃居”時,嬋娟有一剎那的失神。不是因為那典雅的

中國式庭院樓閣,而是心中突然湧起的熟悉感,排山倒海的襲來。垂

柳映水、小橋假山,仿佛是夢中的情景。同樣的天色、同樣的地點、

同樣的時節與身旁這個再熟悉不過的男子,嬋娟已不能分辨是前世還

是今生。該重逢的總是要再見面。越過時空,同樣的人、同樣的地點

,糾纏著她的心。

    “怎麼了?”浩雷發現她臉色蒼白。

    嬋娟困難的搖搖頭。“沒什麼,只是覺得這房子好眼熟。”

    經理揮揮手。“哎呀!中國的老房子長得不都一個樣兒?”他拿

了兩串鑰匙給浩雷。“楚先生是住在秋院的‘寒露房’,小姐則住在

秋院的‘霜降房’,只是在隔壁,也好互相照應。”

    “我想去走走逛逛,晚餐不用等我了。”嬋娟說道,一陣風似的

跑開。浩雷來不及阻止,只能對著她的背影發呆。

    她也感覺到那陣悸動了嗎?浩雷默默的想著。“琉璃居”太像兩

人夢中的楚家大宅,也難怪嬋娟的行為會有點失常。他們如今就像是

陷在一個模糊的夢中,永遠也無法醒來。

    她在尋找,卻不知道自己在尋找什麼。

    “琉璃居”

    是典型的古中國建築,畫棟雕梁、窗櫺石,雅致中帶著清幽。嬋

娟漫步在暮色漸濃的回廊中,聽著高跟鞋輕敲在青石板上的聲音。

    整個建築分成四個別院。房間共有二十四間,按照二十四節氣取

名與排列。立春、雨水、驚蟄、春分、清明、谷雨六間房歸於春院,

進了“琉璃居”後,通過一片春生蘭花,六個雅致房間便坐落於花叢

間。

    立夏、小滿、芒種、夏至、小暑、大暑屬於夏院,全都依著一片

荷花池興建。

    立秋、處暑、白露、秋分、寒露、霜降六房則位於一片菊花海中

,題名為秋院。

    “琉璃居”最深的一層稱為冬院,建築在一片梅林中,六房間分

別為立冬、小雪、大雪、冬至、小寒、大寒。

    由四個別院的時節與花卉安排,不難看出設計師的巧思。

    嬋娟發現,整個“琉璃居”裡沒什麼人,除了一些穿著古裝的工

作人員外,四個別院的房間大部分是空著的。她走到冬院時,天色已

經全黑了,探頭看了看,發現裡面沒有一絲亮光。可能這一院的六房

間都沒人住吧!她猜想著,不敢再深入,轉身走回自己居住的秋院。

    一堆行李安然的堆在花廳的角落,嬋娟略略檢查了一下,一抬頭

,才發現桌上擺滿了精巧的糕點。用手拿了一塊熱呼呼的白糕往嘴裡

送,她著迷的細細品嘗,陶醉的瞇起眼睛。

    “南京的糕點是天下馳名的。”浩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手上還

捧著一盤包子類的點心。“晚餐你沒趕上,所以我要廚子做了一些拿

手的糕點。要是因為太累吃不下飯菜,倒是可以吃這些東西填填肚子

。”他把盤子放到桌上,熱騰騰的包子還冒著煙,陣陣香味引得嬋娟

的肚子直叫。

    拿起筷子,她不客氣的大塊朵頤起來。

    “想好我們明天的行程了嗎?”浩雷問道。

    嬋娟吞下口中的食物。“嗯!我們先去文物博物館,把那個八卦

檀香黑木盒拿到手,然後找蘇戀荷的一個朋友。”她彎腰從行李中取

出一張紙條。“她把地址給我了,應該很容易找的。”

    浩雷皺眉,搖搖頭說道:“等等!先別提蘇戀荷的那個朋友,就

說把那什麼鬼盒子從文物博物館拿出來的事吧!你要搞清楚啊!那盒

子可是明朝古物,不是什麼地攤上一個五百塊的木盒子,你以為簡簡

單單的就能帶出來嗎?”

    “見機行事嘛!現在擔心有什麼用?”她嘴裡含著雪花糕,口齒

不清的回答。

    浩雷一直等到她停下筷子後才又開口:“你逛了將近兩個小時,

有沒有看到什麼東西?”

    嬋娟點點頭,把建築物的分布情形詳細告訴浩雷。“冬院那邊我

看得不仔細,因為天色暗了,那邊又沒有人住,我不太敢過去。”

    浩雷靜靜聽著,眼神熱烈的有些奇怪。直到她疑惑的看著他時,

浩雷才慢慢開口問道:“你家的人知道你要和我單獨來南京嗎?”

    嬋娟想起家中眾人興高采烈的樣子,有些好笑的點點頭。

    毫無預警的,他突然握住嬋娟的手腕,紅玉鐲子因突然的碰撞而

搖晃。熾熱的體溫通過他的掌心傳來,嬋娟只能呆呆的看著浩雷逼近

的眼睛。那雙燃燒著火焰的眼睛讓她聯想到飢渴的猛獸,嬋娟不由得

全身顫抖。

    “難道他們沒有告訴你,千萬不要和男人單獨出來旅行嗎?”他

低低的說著,溫熱的氣息吹拂著她敏感的耳朵。“和女人獨處的男人

會變成一只餓狼。”

    緩緩的,空氣中彌漫一種煽情的氛圍,浩雷把她拖進懷中。嬋娟

完全沒有抵抗的能力,甚至沒有抵抗的念頭。浩雷的眼神已經催眠了

她,無言的承諾歡愉,誘惑她向他壞中倒去。

    “啊!你在發抖。”他輕輕說道,語氣輕柔的像嘆氣。“你也感

覺到了嗎?不要怕,我們的力量是對等的。”浩雷將她的手放置在自

己的胸膛上。熾熱的皮膚、狂野的心跳令嬋娟慌忙想縮回手,他卻按

著不放。“你對我的影響也是一樣的。感覺到我的心跳嗎?我也在緊

張,你帶給我的感覺是全然的陌生,除了愛你之外,我已經不能思考

。”

    無盡的激情話語消失在兩人密合的雙唇間,浩雷深深的吻她,像

是要深入她的靈魂。急切的雙手愛撫著懷中輕顫的佳人,他貪婪的依

戀著她每一寸裸露的肌膚,而她包裹在衣裳之下的皮膚有如花瓣般細

膩光滑,若有似無的幽香避得浩雷瀕臨瘋狂。

    嬋娟毫無意識的吟哦著,陷溺在激情的海洋中。她緊緊攀著浩雷

,腦袋已經完全罷工,整個身子熱烘烘的,像是有一把無名的火炬在

體內燃燒著。

    浩雷沒有去思考這陣激情為何會來得這麼突然。踏上南京的土地

之後,他的情感變得肆無忌憚,那個文明社會中的楚浩雷漸漸消失了

,如今掌握這個身軀的是一個狂野的古代魂魄,沒有理智,只想掠奪

。他要她!此時、此刻、此地。

    典雅的花廳充滿濃濃的春意。浩雷仍舊吻著嬋娟,一面緩慢的站

起身子,想把她抱進裡面的臥房。

    浩雷一移動,嬋娟仿佛突然清醒般。她推開他熱烈的擁抱,整個

人滾落到地上。

    浩雷迅速的想再捉住她,嬋娟的動作卻更快,翻身站起來就往外

跑。

    她跑得極快,仿佛在身後追的不是她的愛人,而是一只可怕的猛

獸。奔進了寒露房,嬋娟匆忙把門鎖上,靠在木門上頻頻喘氣。

    “嬋娟,開門。”浩雷的聲音透過木門傳來。

    “不!”她聲音顫抖得連自己都認不出來。現在不能開門,情感

還太熾熱,他與她都不能冷靜下來。嬋娟全身發抖動,不敢想象要是

現在把門打開,兩人會做出什麼事。

    門外一陣沉默,嬋娟真怕他會破門而入。

    “這是遲早的事。”他緩緩說道。

    嬋娟深吸一口氣。“我知道,但是不要是今晚。我們初到南京,

我還不能分辨這種情感是真實的,還是只是在夢中。”

    許久之後,浩雷的聲音才又打破黑夜的沉靜。“好吧!今晚你就

睡寒露房,我睡霜降房。”又沉默了一會,他說:“嬋娟,不要忘了

,這不是結束,今晚只是一個開始。”

    她聽著他半含威脅的話,全身癱軟在門前。

    不是結束,只是開始,她注定是他的人。

    八百年前就已注定。

                  ※               ※                 ※

    明朝京師的河堤口

    喧聲震天,當今御醫的侄子楚霽雲因謀反之罪,被判流放南洋。

    河岸上擠滿了人潮,許多人朝著囚犯指指點點。“楚霽雲可以算

是京師裡的名人,多少姑娘家心理思慕的對象,誰知他竟然和叛國的

燕王有關系啊!”

    離岸在即,囚犯們大都在人群中尋找自己的親人,每一雙眼睛都

帶著痛苦與絕望。

    因為經過長時期的嚴刑審問,囚犯們都顯得相當狼狽。殘破的衣

衫、骯臟的外表如出一轍,連他們自己都認不出水中那可怕的倒影究

竟是誰。

    霽雲在囚犯群中靜靜的走著,沒有回頭望向岸上的人群。

    她……會來嗎?這個希望是他這幾個月來深埋在心中的,所有嚴

苛的刑囚他都咬牙忍下,只要能再見她一面,他寧可捨去自己的靈魂



    然而在臨別的這一刻,霽雲竟有點畏縮。極欲看到水月的思念和

自慚形穢的心態沖突著。能讓她看見如此狼狽的自己嗎?霽雲反反覆

覆的思索著,臉上仍然是毫無表情。

    囚犯是不能有感情的,只要稍稍顯露出情感,就會淪為獄卒對付

的工具。

    “霽雲!”一聲嬌呼從岸上傳來。

    他全身一震。水月還是來了,他固執而美麗的未婚妻。

    纖細的身影掙扎的穿越人群,白皙的手腕揮動著,紅玉鐲子映著

陽光閃耀。“霽雲!”她沖入行進間的囚犯群,牢牢的捉住他的衣角



    兩個人用目光飢渴的吞噬彼此,這些日夜,就靠著對方的影象存

活,這種折磨人的思念已經痛苦到不能再承受。

    “讓我陪你去。”她緊緊的抱住他,淚流滿面的低語。“我要陪

你去南洋,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霽雲緊咬牙關,險些克制不住那陣深切的憐愛。她真的如此愛他

,願意捨下榮華富貴,隨他到南洋受苦?

    “水月,”他深吸一口氣。“回去。”他不能如此自私,要她去

過囚犯的生活。

    “不!”水月猛然抬頭,清明的眸子中滿是淚水。“我不回去,

你不能留下我一個人。你答應過的,生生世世,不分不散。”

    他捧起水月的臉,深切的悲哀已經打倒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

如此無助。“聽我說,你這麼嬌弱,在南洋根本無法生存。”

    “我可以為你變堅強啊!”水月回答得極快,依然捉住他的衣角

,深怕一松手就永遠沒有再相見的機會。不能放,不敢放,不忍放。

    “我在南洋只是個罪犯,根本無法保護你。”霽雲低聲說道,語

調中盛滿痛苦。“水月,看到你受苦,將比刑囚更令我難受,你懂嗎

?”他困難的搖搖頭。“回去,水月,回楚家大宅,我求你。”

    她滿臉淚水的被霽雲推開,縱然百般不願,卻不忍再拂逆他的話

。她太了解霽雲有多驕傲了,說出“我求你”三個字對他有多困難。

    “我等你。”水月喃喃的說道,視線已被淚水模糊。“生是你的

人,死是你的魂,我一定等你。”

    霽雲咬著牙,不敢再回頭。

    下雨了,他不敢去分辨臉上漫流的究竟是淚還是雨。

    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他記住了水月的承諾,深深放在心中

。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他都會依附她的承諾存活。即將發生的腥風

血雨將侵蝕他的靈魂,只剩下水月的身影,潛藏在霽雲心靈的最深處

。因為她的承諾,始終保留了最溫柔的情感。

    他不能死,要活著回南京接水月。這是霽雲咬牙撐過一切的理由


作者: tyrkw    時間: 2007-8-21 04:11 PM

第七章

    睜開眼睛,嬋娟只看見木床上方雕工精細的橫梁,幽雅的白色絲

幔飄落在床畔。

    又是那些夢境。好像只要和浩雷相處久一些,她就會想起一些久

遠的事。嬋娟翻身坐起,伸手抹干臉上的淚痕。

    楚霽雲被流放到南洋。之後呢?愛得那麼深的一對戀人被硬生生

的拆開,彼此都許下生生世世不變的諾言。是什麼原因讓楚霽雲捨棄

了水月,成為明朝的駙馬?嬋娟思索著,一面整理好隨身攜帶的東西

,慢慢的往外走去。

    經理老早把車子准備好了,浩雷也靠在一旁的柳樹上沉思,一切

准備妥當,就等她大小姐一聲令下,隨時出發。

    嬋娟把文物博物館的地址告訴經理,和浩雷一起鑽進後座。

    “昨晚睡得好嗎?”浩雷問道,眼睛裡充滿血絲,聲音也顯得低

沉沙啞。

    她點點頭,攏攏長發。

    “那你可比我幸運。我大半夜無法入眠,只能在床上拼命想你。

一睡著,那些夢境又來報到。”他盯著她,眼神狂烈。

    嬋娟整理頭發的手停了一下。“河堤口?”或許浩雷又作了和她

一樣的夢也說不定。

    浩雷點頭。“看來很公平,那些夢境也找上你了。”他停了停。

“我們前世真的愛得那麼深切嗎?”那種刻骨銘心的愛戀,在今生的

他眼中看來是如此的不可思議。曾經有一度他懷疑自己根本是情感上

的殘廢,沒有靈魂去愛別人。因此很難相信,在前世他竟能愛得這麼

深。

    “我不知道。”她幽幽的說。“別再猜測了,只要盡力去解開一

切謎團就行了。蘇戀荷說過,只要我們尋找出八百年前的秘密,一切

自然會水落石出。”嬋娟轉移話題,不敢和他討論感情的事。“當務

之急,是要想辦法如何從文物博物館中把八卦檀香黑木盒拿出來。”

    “難。”楚浩雷簡單的下結論。

    “先別氣餒嘛!說不定我們運氣很好,文物博物館裡的人肯把盒

子借給我們一陣子喔!”嬋娟樂觀的說道。

    浩雷以冷笑做為回答。

    空蕩蕩的文物博物館只有一個老人在看顧,嬋娟沒有話時間去看

那些文物,單刀直入的把目的告訴給老人。

    老人懶洋洋把八卦檀香黑木盒從倉庫中取出來,漫不經心的看了

兩人一眼。

    嬋娟手腕上的鐲子變得極燙手,直覺的,她知道這就是他們要找

的東西。

    “二十塊錢。”她簡單的說,沒有錯過老人眼中一閃而過的貪婪



    老人清了清喉嚨。“這可是國家文物,怎麼能夠買賣呢?”

    浩雷急忙拉住嬋娟的手。“你在做什麼!這盒子可是古文物啊!

你真的把這裡當成台北的地攤?我們要拿盒子就必須按照程序來。你

在這裡等著,我去見這單位的負責人。”

    “那太慢了。”嬋娟不耐煩的說道,繼續和老人講價錢。“三十

塊錢。”

    老人慢條斯理的擦著黑木盒上的灰塵,仍舊是不吭聲。

    嬋娟看透了老人貪得無厭的心態,伸手拎起盒子。

    “這盒子年代久遠了,貴館保存得又不好,上面許多雕紋都損壞

了,我相信在黑市也賣不到好價錢吧!”她有些威脅的說道。

    老人半信半疑的看著她,許久之後才下定決心。“一百塊錢,付

外匯券。”說完又急急補上一句:“不二價啊!沒得商量的。”

    “行!”嬋娟爽快的說,從皮包裡拿出外匯券如數付給老人。然

後調皮的睨著呆立在一旁的浩雷,“換算成台幣剛好是五百元,就是

你昨天說的價格喔!還真巧啊!”

    捧起盒子,她喜孜孜的坐上在文物博物館門口前久候的車子。

    浩雷還是一臉深受打擊的瞪著她,眼神呆滯的望著她手上的黑木

盒子,仿佛還不敢相信事情的演變。

    “怎麼可能?”他過了許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這是古文物啊

!而你當真用討價還價的方式買到手?”

    “古物只在重視歷史的人眼中才有價值,在普通人面前,這個盒

子只是塊年代久遠的破木頭。”嬋娟笑著,“當我看見他完全不把文

物保存當一回事時,就知道這樁交易一定會成功。我肯用外匯券買下

他們視為無用之物的爛盒子,你想,他會不答應嗎?”

    浩雷輕輕鼓掌。“不簡單,這下子我是心服口服了。”

    “沒什麼,我在大學裡修的心理學總算也派上用場啦!”嬋娟吐

吐舌頭,扮了個鬼臉。

    “接下來該是去找那位蘇戀荷所說的神秘高人羅?”浩雷問。

    她點點頭。“嗯!我已經把地址給了經理。”她往窗外看了看。

“我們現在就在前往命相館的路上了。”

    浩雷看著她,靜靜的不發一言。到了南京後,兩人似乎都有了些

許的改變,久遠的記憶影響了彼此內心的熱情,他常在現實與夢中比

較水月與嬋娟。同樣的美貌、同樣的固執,兩者擁有相同的靈魂,卻

因時代不同而有迥異的性格。雖然兩人都同樣的癡心癡情,但是水月

的嬌弱卻不同於嬋娟的獨立,當浩雷還在為那些夢境所苦時,嬋娟已

經主動的想去尋訪事實。更明顯的,到了南京之後,兩人所有的行程

都由她主導。嬋娟或許和水月一樣多情溫柔,卻絕對不是個弱女子。

    她打開八卦檀香黑木盒,忽然覺得背脊上一陣寒意。慌忙之下,

她把盒子往浩雷身上一拋。

    “怎麼了?”

    “不知道,只覺得這盒子讓我怪不舒服的。”

    浩雷詳細檢查了盒子內部的藏青色綢布。“沒什麼不對勁啊!”

他疑惑的說,發現嬋娟已躲到車子的角落去了,遠遠的避開他手上的

盒子。

    “是嗎?”她雙手冰冷,只因那陣恐懼來得毫無預警。“反正我

不喜歡這盒子就是了,你幫我拿著吧!”

    浩雷點頭的同時,隔開車子前後座的不透明玻璃上傳來一陣輕敲



    “楚先生,小姐給我的地址到羅!是一家相命館。”經理說道。

    出了座車,他們才發現車子停在一條古老的巷子中,四周都是高

雅的木制建築,是條典雅的仿古街。

    兩人走進蘇戀荷地址上所寫的店面,浩雷手上還抱著那個盒子。

    嬋娟四處看了看,發現這家命相館內掛滿了字畫,內部也是中國

式裝潢,讓她想起陽明山上的“魅惑人間”。

    一名道骨仙風的老者坐在首位,專心的幫人看相。抬頭看見兩人

,老人親切的笑著。

    “終於來了。”他對原先的客人說道:“抱歉啊!這兩位有先預

約,本館今天就為這兩位客人公休了。”

    “我也是有先預約的啊!”客人抗議的喊著。

    老人只是笑。“預約也分早晚的,這兩位約的時間可比你早八百

年啊!做生意有做生意的規矩,我必須先為他們看。”

    “啐!八百年!難不成這兩個人前輩子就向你預約啦!胡說八道

。”客人生氣的拂袖而去。

    嬋娟與浩雷則在聽見老人的話後,不由自主的交換了一個眼色。

    綁著小發髻的男童搬來兩張湘妃竹椅,又端了香壇上桌,老人示

意男童把門口的竹簾放下來。

    “冒昧打擾了,我們是蘇戀荷介紹來的。”嬋娟把一堆客套話搬

出來,老人卻只是揮揮手。

    “蘇戀荷?”他慈愛的微笑,低聲說道:“這小丫頭還沒修成正

果啊?到底想要在人間混多少年?”

    “什麼?”浩雷皺眉。

    “沒什麼,蘇家那個小丫頭和我是舊識了。”他視線落在浩雷手

上的八卦檀香黑木盒上。“啊!八卦盒,我很久沒看到這盒子羅!”

    “我們有一些事情想請你老人家幫忙。”嬋娟說道,語氣充滿焦

急。

    “關於這八卦盒子?”老人挑眉。

    她拉高袖子,露出手上的紅玉古鐲。“還有這只紅玉鐲子。”

    “好久不見啦!”老人細細看著鐲子,喃喃自語。

    嬋娟與浩雷只覺得極端的莫名其妙。當初在台北遇見蘇戀荷,就

已經受夠她的神秘與詭異,如今到了南京,他們才發現,和眼前這個

老人比起來,蘇戀荷算是挺正常的了。總而言之,這些人不像是凡人

,倒像是神怪精靈那一類的東西。

    嬋娟沉不住氣的開口:“據蘇戀荷說,這八卦盒子與我手上的這

鐲子有關?”

    “沒錯。”老人點頭。“八百年前,明朝駙馬楚霽雲為了這只紅

玉鐲子,下令一名道士要在他大婚前打造好八卦盒子。”老人看著兩

人,眼光銳利。“這段歷史,相信不用我再詳細說明了吧!”

    “目的呢?楚霽雲大費工夫大命人打造這個八卦盒子,甚至還規

定期限,相信一定有他的理由吧?”浩雷問。他將八卦盒子放在桌上

,年代久遠的它竟透著幽幽的黑色光澤。

    “打造這個盒子的目的是為了封住魂魄。楚霽雲原本是罪犯,流

放南洋,後來陰差陽錯的到了燕王麾下,成為燕王最得意的武將。燕

王登基為明成祖後,將順國公主許配給他。但是大婚前的一段日子,

楚家大宅卻鬧鬼鬧得極嚴重。”老人頓了一下,“怕鬼魂會嚇到公主

,楚霽雲利用八卦的力量囚禁魂魄,並將魂魄所依附的玉鐲封印。”

看著嬋娟,老人緩慢的說:“被封印的,就是你手腕上這只紅玉鐲子

。”

    “水月。”嬋娟只能虛弱的吐出這兩個字,一時之間根本無法思

考,只能呆呆的聽著老人訴說。

    “是的,玉鐲裡的魂魄是個女人,一個名喚水月的邊塞女子。她

原本是楚霽雲的未婚妻,卻在楚霽雲到南京前四年就過世了。最後,

她成了楚家大宅的游魂,被楚封在八卦盒中。”

    不!她不能相信。就算水月死了,霽雲要迎娶順國公主,為何要

將水月的魂魄封在八卦盒中,永世不得超生呢?霽雲所許諾的“生生

世世,不分不散”呢?若是他真的愛水月,怎麼可能再娶順國公主?

嬋娟感覺心被人用匕首刺穿了,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原來,她一直感

覺到的心痛就是這個原因。

    “你確定嗎?”她低低的問道。

    老人點點頭,眼神中流露出憐惜。

    “我不相信。”浩雷一字一頓的說道,額上冒著汗珠,咬牙切齒

的看著老人。“一個男人怎麼可能把自己深愛的女人封在八卦盒中?

知道她不能去轉世,然後再迎娶另一個女人?不!我不相信!一定是

歷史有誤。”匆忙的,他半摟半抱的把嬋娟從椅子上拖下來,以最快

的速度沖想門口。“走吧!我們沒有必要在這裡聽這些胡言亂語。”

    老人站起身來。“你就是這樣,只要事情不如你所想象的,就不

願再聽任何解釋。楚霽雲如此,楚浩雷也是如此,八百年來,你沒有

多大的長進。”

    浩雷如遭電亟,呆愣了一下,然後才下定決心似的轉身直視老人

。“如果我真的是楚霽雲轉世,絕對不可能將自己心愛的女人封在八

卦盒中。”

    老人挑眉,眼睛裡隱含著好幾千年的睿智。“楚浩雷是不會。但

是,那個人是楚霽雲,一個深信自己被背叛的男人,所以他會這麼做

的。”

    浩雷拉著嬋娟匆匆踏出命相館,急得像是在逃命,連八卦檀香黑

木盒都忘了拿。

    “兩位怎麼這麼匆忙啊?”經理好奇的從前座探出頭,

    浩雷揮揮手。“沒什麼,我們回去吧!”說著,他和嬋娟一起進

入後座。

    她看著他,臉色蒼白,而眼神所流露出來的痛苦簡直要殺死他。

    浩雷不知道是要先安慰她,還是先安撫自己受到太大刺激的神經

,他不假思索的將嬋娟擁入懷中,似乎只有她的體溫和發香才能是自

己平靜下來。

    “不可能的。”他喃喃的說著,不知道是在對她還是在對自己保

証。“一定是哪裡有錯誤,我不相信愛得那麼深的人會彼此傷害。”

    “不是有人說,愛之深,恨之切嗎?或許霽雲與水月之間發生了

某種誤會,他因為愛得太深,所以恨得也深。”她說道,芳唇卻在下

一瞬間被他的手點住。

    “別提了,反正我不相信就是了。”浩雷說道,臉埋在她的長發

中。

    沒有人敢點破,他們這一次的目的就是要找出那關鍵性的誤會,

解開一切謎,明白為什麼兩人會帶著前世的情感重生。如今,他們竟

然毫無勇氣再探尋下去。那些心痛太強烈,就算時間已經過了八百年

,還是令人不敢去碰觸。

    比起嬋娟,浩雷心中更多了一份恐懼,他害怕知道八百年前真的

對自己深愛的人做出不可原諒的事。而嬋娟在知悉一切之後會不會恨

他?浩雷不停的問自己,發現自己連想都不敢想,要是嬋娟離他而去

,他受的心痛會有多深。

    過去的就讓它深埋在時光中吧!他不要也不敢再去探索一切,無

論如何,不能讓那些過去影響他和嬋娟。浩雷堅定的想著。

    像是收到某種信息,嬋娟猛然從他的懷抱中掙脫,匆忙的望向窗

外。

    “停車。快!在這裡停下來。”她快速的拍擊後座與前座之間的

不透明玻璃。

    經理嚇了一跳,連忙把車子停下來。

    嬋娟推開車門跳下車,完全不理會在她身後呼喚的浩雷。

    這時南京的郊區,路的兩旁種滿白楊樹。嬋娟奔跑到道路的邊緣

,倚著樹干喘息。在她面前是一片廣闊的泥沙沖積地,站在較高的地

方可以看到幾千公尺以外的河堤口,人們在河堤口工作著。

    “怎麼突然跑得那麼急?”浩雷追趕而至,在她耳畔輕聲問著。

    “記得嗎?霽雲被押上囚船的河堤口。”嬋娟指著前方的河堤口



    浩雷驚訝的望著幾千公尺外的地方。“我記得。是在那裡嗎?”

    她緩緩的搖頭。“不,不是在那裡。雖然是同一條河流,但是經

過八百年的沖積,原來的河堤口已經成為陸地。”她望向他,想再度

看清楚他的輪廓。“我們現在站的地方就是八百年前的河堤口。水月

與霽雲分別的地方。那些夢境全存在我的腦海中,我不會記錯的。”

    究竟誰能解釋這種安排?數百年前的分別之地,在數百年後,兩

個癡心的靈魂又回到這裡,到底是要讓他們彌補前生的缺憾,還是上

天的惡作劇,想讓兩人再心痛一次?

    “我們不可能逃避的,這是宿命。你我都是帶著這場宿命轉生,

回到南京就是為了找尋真相,盡管真相再痛苦,都無力逃脫。”嬋娟

輕輕的說道。“我們許諾過的。”是海誓,亦是山盟,是穿越數百年

時空而不變的深情。

    “我不願意那些舊事影響到你我。我害怕你會離開。”浩雷痛苦

的承認。他從未如此在乎一個人,在乎到心痛。

    “前世我許諾過,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所以轉生後又和你

相逢。”她回憶著,那些夢境已經成為記憶的一部分。

    他看著她,有點不知所措。“那些許諾在今生也算數嗎?”浩雷

充滿希望的問。他需要一些東西將她留在身邊,前世已遠,而兩人對

這一世卻沒有任何承諾。天可憐見,不論前世如何,他已在此世愛得

癡傻而絕望。

    嬋娟朝他一笑。“那要看你有沒有本事留住我羅!”

    “這算是挑戰?”

    “隨你怎麼想了。”她說道,側頭想了一會兒,突然又問:“我

們明天是不是還要去那個命相館一趟?”

    “不!我不打算再去聽那些事情。”浩雷堅決的搖頭。

    “聽那個老人說,你好像從上輩子就有這種壞習慣,聽到自己不

肯接受的事實就開溜。”嬋娟挖苦的說。

    “反正我不相信那個老人。”浩雷嘴硬的說道。“不如我們自己

去找出真相吧!”

    嬋娟若有所思的點頭。“你有什麼主意?說來聽聽。”

    “反正我們有兩個禮拜的時間,不如在南京城裡走走逛逛,看能

不能勾起一些記憶?”

    她大翻白眼,看透了浩雷的心態。“算了吧!我看你是想乘機觀

光,免得浪費你兩個禮拜的長假,對吧?還敢搬出這麼一個名目來!

要知道,你我的前世是在明朝初年,距離現在快八百年了,這數百年

間,南京城不知道受過多少次戰火的襲擊,我們記憶中的一切早已完

全改變了。”她別有深意的指著眼前的河堤口。

    “總還有一些東西留下來。尋訪一些古跡之類的地方,說不定能

找到你我以前的足跡。另外,我們可以去找一找楚家大宅的地址。”

他極力想說服嬋娟。

    那個深深的庭院,盛載了兩人生死難分的愛情,他相信嬋娟一定

會答應,和他一同去尋訪故址。

    “一切都物換星移了,要尋找可不容易。”她幽幽的說。

    “有心就不怕難啊!你我不是又見面了嗎?”

    浩雷打定主意,這一世也要擄獲她的愛情,讓那些恩恩怨怨一邊

涼快去吧!他可以丟下前世的糾葛,專心一意的對待身邊的佳人。

    在內心的最深處,浩雷有著深沉的恐懼,那些秘密猶如黑影,一

寸寸的啃蝕他,讓他不安到不敢去碰觸,只能遠遠的逃開。

    只是,浩雷並沒有想到,就算他想逃避,那些過去還是會找上他

們。一如嬋娟所說,一切都是宿命。

                  ※               ※                 ※

    戀荷原本正在清理“魅惑人間”的古物,猛然全身僵硬。

    身旁的合伙人也感覺到了,嘲弄的說:“看吧!愛管閑事,被師

父罵了吧!”

    戀荷乖乖的聽完師父的心電感應,讓老人“電”完一頓後才敢開

口。

    “我也是一番好意嘛!看紅玉鐲子的魂魄愛得那麼痛苦,才義務

幫忙的。”她跺跺腳,有些生氣的說道:“師父說楚霽雲家伙老毛病

又犯了,根本聽不下別人的解釋。”還害她被師父罵了一頓。哇!還

隔著台灣海峽用心電感應罵她哩!這些感應要是被其他同類的修道者

聽到,她蘇戀荷的臉可就丟大了。

    “那家伙這輩子應該是叫楚浩雷吧?”合伙人問。

    戀荷揮揮手,“哎呀!叫什麼都一樣,還不就是那個固執得像石

頭的魂魄嗎?”

    “現在呢?你也要去南京嗎?”

    她瞪大眼睛。“去南京?有師父在那裡處理一切,容得了我在一

旁攪和嗎?我去湊什麼熱鬧啊!”

    合伙人滿意的點點頭。“我怕你會跟去瞎搞。你這好管閑事的毛

病老是改不過來,古往今來各類閑事你都要插上一腳,一顆心老是定

不下來。你的心性要是一直定不下來,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修成正果

喔!”

    “我才不急呢!在人間多玩幾年不是很好嗎?”戀荷干笑幾聲。

    “這種心態害死你了,難怪每次修煉升級考試你都通不過。”約

略聽到一些師父訓話的內容,合伙人問道:“現在怎麼辦?這對情侶

忙著談戀愛,根本不可能再到師父的店裡,老人家沒辦法把真相告訴

他們啊!”

    “放心吧!我還有王牌。不論楚霽雲想知道也罷,不想知道也罷

,他注定是要受些苦的。”蘇戀荷得意的看著合伙人。

    “何必這麼殘忍?”合伙人問。

    “話不是這麼說,並不是我殘忍啊!這是冥冥中的定數,楚霽雲

欠了水月八百年的情債,她前世甚至為他而死,這一世他注定是要償

還她的。”

    再怎麼熱心,戀荷畢竟是個局外人,一切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她也是許諾過的,既然答應要幫水月,就一定得幫個徹底。

    於是戀荷瞞著合伙人,悄悄的呼喚她的“王牌”。
作者: tyrkw    時間: 2007-8-21 04:12 PM

第八章

    回到“琉璃居”時夜已深沉。大門旁數百盞中國式的宮燈,投射

在建築物的琉璃瓦上,流轉出繽紛的色彩,景致美得令人忘卻呼吸。

    “你對楚家大宅有多少記憶?”嬋娟在回房的途中突然問道。

    浩雷想了一會兒。“我的記憶全是夢中的片段,大部分是和你相

處的情景,對於建築物倒不是很留意。”

    兩人剛好走到夏院的荷花池畔。

    “前世你是住在映月閣吧?旁邊還有一個荷花池。”她說道,依

稀想起一些楚家大宅的庭院閣樓。

    “是啊!”嬋娟回想著。“經過一片柳林就是你的書齋。”她停

了一下,想起書齋裡那把造成一切悲劇的描金龍圖扇。

    兩人的心同時震了一下,記起了遠古的痛苦。相隔漫漫時光,如

今想起來還是一陣心痛。

    嬋娟首先打破沉默,強顏歡笑的說:“不知道那把扇子如今還在

不在?”

    “通敵証物。”浩雷把心武裝起來,還記得刑囚時的嚴酷與恐怖

。那些日子,楚霽雲是靠著對水月的思念而活著的。“隨著明朝的覆

滅,文物大都流失了。”

    嬋娟點點頭,心中感慨萬千。

    存心避開這個話題,楚浩雷開口說道:“今晚想到哪裡去用餐?

你昨晚可是錯過了南京的各類美食喔!”他笑著,把心中沉重的感覺

硬是壓下去。“朱炎對吃的方面挑剔得很,每一個居住地都聘請名廚

坐陣。‘琉璃居’的廚子聽說極擅長南京的道地菜肴,以及秦淮河畔

的精巧糕點,你昨晚吃的東西只是他的牛刀小試而已。”

    南京故都,六朝金粉與十裡秦淮,嬋娟早在從前就聽說了許多,

這一次匆忙跑來南京,瀚禹還塞了一些旅游須知給她,耳提面命的告

訴她不少非玩不可的觀光重點。只是那時嬋娟的心思全擺在紅玉古鐲

上,根本沒有用心去聽。

    雖然眼前浩雷完全不想去尋找真相,嬋娟卻也不心急。

    內心深處她太清楚,兩人已經到了南京──這個前世愛恨交織的

舞台,就算他們存心不去碰觸,那些過去還是會自動找上門來的。

    “隨便你吧!我沒意見。”嬋娟說道。

    驀然,手腕上的鐲子變得極燙手,嬋娟忍不住驚呼。

    “怎麼了?”浩雷關心的問。

    他低頭觀察著鐲子,發現它竟紅得有如鮮血,嬋娟慌忙的把灼熱

的玉鐲放進冰涼的荷花池中。

    “不知道為什麼,鐲子的溫度又突然升高了。”

    “像在陽明山上那一次?”浩雷問,疑惑的看著嬋娟。“可是我

沒碰它啊!”

    她一直等到鐲子的溫度降低,只剩下微溫時,才敢把手從水池中

伸出來。“或許鐲子又感應到什麼了吧!今天在文物博物館中拿到八

卦盒子時,鐲子的溫度也曾突然升高,只是不像現在這麼燙手就是了

。”她邊說邊把手拭干。“我想在吃飯前梳洗一下,我們先約好時間

和地點好嗎?”

    浩雷點頭。“嗯!夏院後面有一個雨花石亭,全部用雨花台的瑪

瑙石建築而成,我吩咐廚子把餐點送到那裡去吧!景致不錯,也夠隱

密。”夠隱密才能在今晚勾引她。天下男人想的都是一樣的,尤其像

楚浩雷這種深陷情海的人,要了她的心,更要她的人。再重復幾次昨

晚那種煎熬,他鐵定會瘋。

    情已深濃,綿綿訴不盡的前世今生,他沒有理由不讓嬋娟成為自

己的人。前世不能成為比翼鳥,或許這一生能成為相依相守的連理枝



    嬋娟深深的看他一眼,不再多說什麼,只是點頭答應他的提議,

然後裊裊的轉身回房。

    浩雷在原地站了許久,直到月光灑落在“琉璃居”中,才慢慢走

出夏院,去安排一切。

    又是一個月圓之夜。

    在浴池中坐到水溫變低了,嬋娟才懶懶的離開池子。剛沐浴過的

肌膚宛如粉紅色的大理石,溫潤動人,熱氣蒸散了嬌軀上淡淡的熏香

,整間屋子彌漫著神秘的香氣。嬋娟緩慢的把長發綰到頭上,總覺得

鼻端飄浮的香味似曾相識。

    那是入浴時,一個年老的婦人拿給她的沐浴香膏所散發的氣味。

嬋娟猜想,那婦人或許是“琉璃居”的工作人員吧!幽香的沐浴香膏

盛裝在一個由雨花石雕琢而成的瓶子中,古樸得看不出年代。她很喜

歡那種香氣,隱隱約約感到自己在前世似乎也曾聞過這種氣味。那時

,她是異族的邊塞女子,和御醫的侄子深深相戀,宛如水中的明月,

飄浮在悠悠的十裡秦淮中。

    或許數百年前的一個夜裡,水月也曾用這種古老的香膏沐浴過,

在南京的同一個月夜中,想著同一個男人。

    曾在“魅惑人間”看過蘇戀荷仿古的打扮。嬋娟學著她,用一支

發簪把長發全綰在頭上,挑亂幾綹青絲,細細的垂落在潔白細膩的頸

項上。

    朱炎很顯然是個中國癡,要求“琉璃居”的工作人員全部穿著古

裝,理所當然,供應給住宿者的衣服也全都是古裝,似乎想讓住宿者

感受一下時空交錯的趣味。

    這種巧思,在嬋娟感覺起來更為強烈。

    衣服是上好的南京雲錦,嬋娟一眼就認出來了。說不出是什麼原

因,從沒有看過錦緞的她,卻在看見衣服時,立刻在腦海中想起一些

片段,仿佛她極熟悉這種只產於南京的織布。

    對了!霽雲為水月所訂制的嫁衣,用的正是這種雲錦。

    那件嫁衣應該早已在歷史中殘破了,水月始終沒有穿上。她守著

許諾,不肯違背,以致走上絕路……

    記憶到就中斷了,嬋娟感到眼眶濕漉漉的,連忙把淚水抹干。

    鏡中的女子古典而幽雅,象是從古畫中走出來的仕女,模糊了她

生長的年代,甚至連她自己也分不清,此刻的鏡中人究竟是嬋娟或是

水月。

    她為了一個男人而細細打扮,不論在明朝還是現在,她一樣愛他



    南京的深秋之夜冷而清幽。今晚的月亮特別明亮,想是要看清什

麼似的。

    穿著一襲古裝,嬋娟不往夏院的雨花石亭走去。心中有股騷動,

她必須去印証。

    軟軟的繡鞋在石板上沒有聲音的跑著。一些員工看得癡傻了,以

為見到了古代的幽魂。

    那個她香膏給她的老婦人,正在整理蘭花圃。

    “對不起。”嬋娟喘著氣說道。

    老婦人抬起頭來,朝她親切的笑著,嬋娟猛然發現,這婦人的神

情和今天下午在命相館中所見的老人好像。

    “姑娘,有事情嗎?”

    “我是想請問一下,‘琉璃居’這塊地以前是做什麼的?”直覺

告訴她,這個老婦人能告訴她一切。

    老婦人想了一下。“還不是塊破地嗎?草不長,莊稼不生的,從

來種不出啥東西。民國十幾年的時候,來了一群挖死人骨頭的,說什

麼是來考古的,倒是挖了許多東西出來。聽他們說,這裡原本是明朝

的駙馬宅院,後來那駙馬死了,陵墓也建在這裡,所以那些人在墓裡

挖到不少寶貝。”老婦人不贊同的搖搖頭。“哎!沒事去驚擾死人做

什麼呢?”

    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嬋娟,老婦人接著說:“我印象最深的,是

在墓園裡掘到的一只紅玉鐲子。出生到現在,我還沒有看過那麼美麗

的玉鐲子。不過啊,聽人家說,那鐲子在文物博物館中遺失了,也不

知道流落到哪裡羅。後來古董挖完了,國家把地放著不管,一直到前

幾年來了個財團,買下來建成‘琉璃居’。”

    老婦人說話的聲音仿佛飄得好遠,嬋娟陷入一片迷霧中,完全聽

不真切。是誰說過的,冥冥中總有定數?

    “我總是在想,那只鐲子一定會回來的。古人的東西總有古老的

魂魄。”老婦人說著,眼神極端神秘。

    是的,總是要回來的。開始在這裡,結束也應該在這裡,即使他

們的相遇遠在海峽的另一岸,然而還是有一種無形的力量糾纏著他們

,在莫可奈何之下又回到這裡。

    回過神來時,老婦人已經不見了,嬋娟站在寒風中,絲毫沒有感

覺到深秋的涼意。

    她匆忙移動雙腳,卻不知道依憑的正是古老的記憶。他在等她,

穿越時空後在同一個月夜中等她,她仍然記得他的懷抱,熱烈而溫暖



    她不要辜負了這個月夜,要用這一晚來償盡數百年來的痛苦。一

個溫柔的擁抱能抵償千萬個寂寞的夜晚,不論是嬋娟或水月,都已經

等了太久、太久……

    雨花石亭中,四周的湘妃竹簾已被卷起,宮燈早已點燃,映在裝

飾用的瑪瑙石上,光彩變得迷離,亭子在黑夜中靜靜的發光﹔大理石

桌上放滿了廚子的拿手好菜,一切早已准備好。

    一個男人在等待著他的女人。

    浩雷也穿上古裝,甚至束上發髻,沒有一絲陌生的在亭中等她。

    太明白這一夜會發生什麼,當他猛灌酒來平靜自己時,才發現自

己其實是緊張的。靈魂已經飢渴了太久,從見到嬋娟開始,浩雷一直

為她疼痛著。等待了兩個月……不!他已經等待了八百年!

    嬋娟踏上亭子的石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像是收到感應,浩雷知道她來了。他沒有回頭,仍舊看著簾外的

月色。

    “為什麼不把竹簾放下來?”她沒話找話說,發現自己的意志正

可憐兮兮的發抖。

    “卷簾邀月共纏綿。”浩雷從腦袋中擠出一句唐詩,干笑幾聲。

心中痛恨自己的手足無措。

    嬋娟愣了一下,雙頰驀然因羞赧而通紅。老天啊!這男人未免也

太直接了吧!

    浩雷並沒有察覺自己隨口吟誦的一句唐詩,讓嬋娟瞪大了雙眼。

    “坐吧!跑了一整天,你都沒吃什麼東西,相信已經很餓了。”

他細心的說著,替嬋娟拉開椅子。

    視線投射到大理石桌上,她的眼睛陡然一亮。哇!桌上擺滿了南

京風味的菜肴,二、三十個精巧小碗盤裡盛了各種小吃名點,中間擺

的則是主菜,全是嬋娟沒看過的。她不得不佩服朱炎的影響力,要知

道,建一個中國式古典建築簡單,任何一個有錢大佬都做得到,但是

說到請來地道的名廚,這可得用心尋找、努力挖角才有可能辦到啊!

說到南京,一個受過戰火摧殘的城都,要在這大多數廚藝都已失傳的

時代,找到一個真正能做出地道風味的廚子,談何容易?

    這個朱炎,真的不是普通人物。那種氣勢,在古代不是貴族就是

王侯。

    嬋娟想著,忽然間呆了一下。有可能嗎?姓朱,又是氣勢凌人,

人稱商業帝王……

    “看呆了?怎麼對著一堆食物干瞪眼?”浩雷在她眼前揮揮手。

    嬋娟連忙眨眨眼睛。“我忽然想到,朱炎有可能是明成祖轉世,

你認為呢?”

    “有可能喔!”浩雷苦笑,想到工作成狂的老板他就頭痛。“那

種頤指氣使的模樣,很符合帝王的形象。”

    “轉了世,你還是在他手下工作。”嬋娟揶揄道。

    他嘆了一口氣。“前輩子欠他的吧!”

    端來一壺特地准備的茶,浩雷輕放在嬋娟面前,她無言的瞪大眼

睛。

    “知道你喝不慣酒,所以請人准備了南京特制的茶。”他看著嬋

娟低頭聞茶香。“氣味挺清雅的,雖然比不上蘇戀荷的冷香茶,卻也

是中國十大名茶之一。”

    “有什麼稱呼嗎?”嬋娟問道。輕輕啜了一口溫潤的茶水。

    “雨花茶。只產於南京的中山陵園和雨花台。”

    她喝著茶,想起剛剛遇見的老婦人。

    “我剛剛查到楚家大宅的故址了。”

    浩雷忍不住把眉毛挑得高高的。“洗個澡也能查到東西啊?”

    嬋娟瞪他一眼,威脅的說:“你不想知道啊?”

    “想!當然想!”浩雷舉高雙手投降。“算我出言不遜,原諒我

吧!”

    她把頭揚的高高的,故意不理他,視線全放在食物上,存心吊浩

雷胃口。

    “看在我幫你張羅了這麼多的食物的份上,請姑娘赦罪吧!”浩

雷也陪著她玩。

    “好吧!”嬋娟放下架子。“我剛剛向一個婦人打聽到的。他說

現在的‘琉璃居’以前是個陵墓,埋著一位明朝駙馬。在更早之前,

這塊地是那為位駙馬的居住所。”

    “把墓建在生前住屋的土地上?這種人不多喔!”浩雷說道。

    嬋娟點點頭。“可見那個人對他生前居住的土地有極深的感情。



    浩雷清清喉嚨,已經猜到一些端倪。“‘琉璃居’就是過去的楚

家大宅。我早該猜到的,冥冥中的定數終於還是找上我們。”

    “我很慶幸。”嬋娟說著,眼神清亮而溫柔。“在那麼多年之後

我們還能相遇,不論是為了什麼。我愛你,不論你是浩雷或是霽雲。

帶著那些夢中的記憶,加深了這一生對你的感情,且不曾迷惑過。”

她說著,凝視的眼眸不容許他移開視線。

    四周的一切都沉默無聲了。浩雷只聽見自己如雷的心跳,一聲急

過一聲,敲得他呼吸困難。一個男人能求什麼,只願一個女子不理會

生死,深愛到生生世世。激烈的感情席卷而來,他竟然無法開口。

    嬋娟站起身,羞怯但勇敢的走向他。

    這是他夢了多少回的情景?一個雪膚花貌、他愛戀得如此深刻的

古代女子。

    “我們還要在這裡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嗎?”她問,白皙圓潤的

藕臂攀住他的頸項,一陣久遠的幽香薰得他神智不清。“你我都知道

會發生什麼事,為什麼還要在這裡作戲?”嬋娟咬著下唇,像是鼓起

了全部的勇氣,卻不知道自己的模樣有多麼動人。

    “你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沙啞的說道,甚至連自己也說服

不了。佳人在抱,浩雷覺得自己的自制力完全崩潰,剛剛喝下的酒全

成了液態的火,在他體內狠狠的灼燒,感覺到嬋娟柔軟的身子,更加

無法思考。

    要他如何相信,她竟然在勾引他!這和浩雷原先設想的完全相反



    浩雷早該知道,嬋娟不同於水月。

    理智被蒸發,飄散在南京深秋的夜空中。

    他抱著她,緩緩的走回秋院的霜降房,一路上吻得纏綿難捨。

    “你確定?”浩雷在呼吸的片刻,悄悄的問道,熱熱的氣息吹拂

在她臉上、頸間。

    在他腦海中,不知道已經幻想過多少回與嬋娟纏綿的情景,如今

一切成真,他卻有些躊躇。他不要逼她。天知道浩雷愛得有多深,狂

熱得像是連靈魂都焚燒起來似的。但他不願嬋娟受委屈,不願意嬋娟

痛苦。

    看到她受苦,將比刑囚更令他痛心。

    古老的夢境又來糾纏,浩雷吻得更深切、擁抱得更狂野,努力把

腦海中的景象摒除在心門之外。除了與她纏綿,他今夜不要想任何事

情。

    嬋娟根本不能思考了。她覺得自己在飄浮,神智早已渙散,只是

緊緊的、牢牢的攀住身旁的男人。身體、神經,甚至靈魂都已經酥麻

,她不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卻清楚一切只有浩雷能給她。

    這個夜晚,要補償八百年的遺憾。

    他輕輕的將她放在霜降房的木床上,眼裡除了嬋娟,什麼都容不

下。

    “今晚,你逃不掉了。”他喘息的說著,眼睛裡燃燒著火焰。

    “浩雷。”她呻吟的拉下他的頸項,像是允諾,更像是投降……

    夜很深,案桌上的燭火無聲的熄滅。

    歡愛之際,耳畔盡是他綿綿的情話。

    極度的疲勞讓嬋娟很快的進入夢鄉,她依偎著浩雷,傾聽著他沉

穩的心跳。

    浩雷憐惜的看著懷中沉睡的女子,心中湧現萬千柔情。

    漸漸的,他也闔眼睡去,心中想著,這是他們第一次相擁而眠。

    還是躲不掉。他不願、不敢去知悉的真相仍然找上他們……

                  ※               ※                 ※

    霽雲的囚船並沒有到達南洋。燕王獲得消息後親自南下劫船,將

霽雲帶至北京。

    “我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不論在我打天下,或在我治理天下時,

都希望你留在我身邊。”燕王已經完全不掩飾自己的野心了。

    當個罪犯,不如當個叛軍,霽雲寧可放手一搏。一個被流放南洋

的罪犯,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到京城見到水月﹔成為燕王的屬下,雖

說不定何時才能見到她,但是只要有一絲的希望,他就不願放棄。霽

雲渴求能見到水月,哪怕只是早一個月或是一天。

    他答應了燕王的要求,為了償還燕王的救命之恩,也為了早一日

見到他心愛的未婚妻。

    殺戮的日子開始了,霽雲強迫自己變得冷酷。已經不知道自己手

上沾過多少人的鮮血,他的眼是冷的,心也是冷的,只有在想起水月

時,才稍稍感覺到自己還是有靈魂的。為了見她,他必須咬牙撐下去



    霽雲永遠記得水月在河堤口的許諾。他將它埋在心中,成為內心

深處最柔軟、溫柔的一部分──亦是他的致命傷。

    他在北京為水月建了“水月樓”、“鏡花園”,等待時機接水月

來相聚。

    霽雲一直愛著她,直到接到那封信時,才真正明白自己愛得有多

深,深到與靈魂已經牢不可分,要摒除水月在他心中的一切,就如同

硬生生的從他身上撕下一塊血肉,是鮮血淋漓的痛……

    叔父冒著通敵的大罪,托人千裡迢迢的送信到北京。水月的信、

叔父的信。

    她的信很簡短,淡淡的說自己將要出閣,嫁給京城內一個世子。

信末的一句話讓他眼盲──她不願等一個罪犯。

    假的,假的,全是假的!那些許諾、那些愛情全是假的!霽雲的

世界在一瞬間崩潰。他不願意相信,立刻又拆了叔父的來信。

    略過那些關懷的詞句,他的視線定定的盯著信紙,恨不得把那薄

薄的紙張燒穿。叔父查到,向朝廷告密霽雲私藏燕王摺扇的人,竟是

水月。

    他不願相信,卻有不得不相信。她是唯一知道自己藏著摺扇,及

那把摺扇藏在何處的人。

    大醉了三天,醒來後一把火燒了“水月樓”、“鏡花園”。火光

掩映間,他看見自己滿臉的淚。

    那是霽雲最後一次流淚。

    之後的日子模糊了,在出兵後的第四年,燕軍終於進入京城。

    燕王得到他日思夜想的皇位寶座,霽雲也回到楚家大宅。

    水月死了,叔父也死了,只剩下破敗的楚家,和冷酷無情的霽雲

。他不去追問水月的死,甚至不允許任何人提到她。

    皇上賜婚,楚家忙著重建,以便在佳期迎娶順國公主。

    但是水月的魂魄還在,依附在紅玉古鐲上,等著霽雲。生是你的

人,死是你的魂。就算是魂魄也要等著霽雲回來。

    那一個月夜,霽雲喝著悶酒,眼神空洞。

    “霽雲。”

    他認得那個呼喚,魂牽夢縈了數年的聲音,屬於他最愛也是最恨

的女人。

    “你終於回來了。”紅衣女子在面前現身,狂喜的撲到他懷中。

虛幻的女子沒有一絲溫度,在他懷中的是個魂魄。

    水月沒有想那麼多,只知所受的苦都值得了。霽雲平安回來,她

狂喜的現身,卻忘記了那個破壞兩人的陰謀。

    “你在這裡做什麼?不是已經嫁給京城的世子嗎?”他面無表情

的說道,語氣冷硬。

    “那是誤會。”水月連忙想解釋,卻在看到他的眼神時,感到一

陣徹底的心寒。“霽雲,你聽我說。”她想拉住他的衣角,卻沒有能

力碰觸他。

    “沒有什麼誤會!”他看著水月,感覺到自己在嘶吼。“你沒有

守信,完全不把許諾當一回事,你在信上說得很清楚了。”

    “不!”鬼魂也會心痛嗎?為什麼她止不住自己的淚水?“給我

機會,霽雲,你要相信我啊!”

    他不願去聽。心死了就死了,沒有必要再去翻動,讓自己再痛一

次。

    “相信你?”他冷笑一聲。“我是相信過啊,看我得到什麼下場

!”

    “霽雲。”她飄近他,絕望的想挽回什麼。

    “滾!”霽雲暴喝一聲,水月嚇得飄散而去。

    她沒有死心,一再的在楚家大宅中現身,想要找機會告訴霽雲實

情。原本以為時間能撫平霽雲心中的痛苦,誰知她太小看那封信在霽

雲心上所造成的傷害。不論水月如何努力,他就是聽不進她的話。

    楚家大宅鬧鬼鬧得凶,婚期卻逼近了。

    “別再逼我。”霽雲忍無可忍。她出現一次,他的心就被撕裂一

次,誰會受得了這種折磨?“別再出現在楚家大宅。”他警告著。

    水月搖頭。雖然他不相信,但是她還是守著自己的諾言──生是

你的人,死是你的魂。

    驅趕不成,霽雲下令道士制成八卦檀香黑木盒,將水月魂魄依附

的紅玉鐲子封印。

    然而,他沒有將八卦盒交給道士。那盒子留在他身邊,娶妻、生

子、老死……一切變得模糊,霽雲只記得自己一直將八卦盒放在身邊

,就連死前,也叮囑家人將八卦盒放入陵墓中。

    連自己都不敢承認,在恨透那個女人的同時,他仍然是深愛著她



    之後,九世輪回,他在時空中尋覓……

    浩雷在復雜的情緒中醒來,嬋娟卻依然沉睡。

    她的夢境還沒有結束,被封印了數百年,她一直在等他,直到在

文物博物館中遇見蘇戀荷,才聽從勸告,帶著希望與愛戀轉生而來。

這一世,她必須告訴他真相。

    嬋娟睜開眼睛,看見身旁已經穿好衣裳的浩雷。
作者: tyrkw    時間: 2007-8-21 04:13 PM

第九章

    封印被解開了,在面面相覷的同時,就已經知道對方有了前世的

記憶。

    “霽雲。”她喃喃,仿佛在重復前生的呼喚。

    看到他全身穿戴整齊,嬋娟心中一陣冰冷。

    “你也想起來了?”他看向她,語氣冷硬。

    抱著雲錦織被,嬋娟掙扎著坐起來。被中失去了他的溫度,只覺

得極端寒冷。雲錦織被下的嬌軀還是赤裸的,她的衣服因為剛剛的激

情,被撕扯後散了一地。

    她是想起來了,那些遠古的真相還是躲不開,而她轉世的目的就

是要讓他知道一切。

    “你聽我說,霽雲,我能解釋的。”

    “不!”他搖頭,沒有商量的余地。“我不想聽。”

    嬋娟簡直不認識他了,這個人就是剛剛和她溫存纏綿的男人嗎?

    她開始明白老人所說的“沒什麼長進”是什麼意思了。轉生了九

世,這個男人還是一樣固執。

    “我想自己靜一靜。”他說著。極欲逃開舔舐自己的傷口。

    她掙扎著想下床,卻差一點穿幫,只好乖乖的坐在床上。

    “給我站住!”她叫道。

    浩雷愣了一下,腳步稍稍停住。

    “你一定要聽我解釋。”

    “我會聽,但不是現在。”他丟下一句話,搖搖頭又想離開。

    “該死的!”嬋娟氣得口不擇言了。“我不管你是楚霽雲還是楚

浩雷,我等了八百年,等得夠久了。我要解釋一切,而且就是現在,

不准你再逃避。我承認我愛你,但是不能因為愛你,就讓我不停的等

下去。我現在就要說明一切,不管你聽或不聽。”她深吸一口氣,企

圖冷靜下來。“我不會再等你八百年了。”嬋娟發現,光著身子說狠

話是沒什麼威脅性的。

    浩雷的心太亂了,完全聽不到嬋娟在說什麼。他心中只有一個念

頭,想找個地方好好思索。

    沒有回頭,不敢看她清亮的眼眸,浩雷轉身走出霜降房。

    “男人!”她喪氣的猛捶木床。

    不管她前生許下什麼承諾,她等了八百年,已經仁至義盡了。

    浩雷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了沒有人跡的冬院。

    他在認路,前生的路。

    這是映月閣,水月居住的地方。

    太多情感的沖擊,霽雲的愛恨交織、浩雷的癡愛情狂,在他腦海

中不停的轉動。他愛她,前世今生都一樣,但那些心痛還留在靈魂中

。如她所說,愛得深,恨得更深。

    為什麼水月要背叛他?先是毀了兩人的誓言,繼而負了自己的承

諾,他們的山盟海誓成了無聊的空句子。

    他在梅林中顛顛倒倒的走著。突然間,梅林變得光亮,他在亮光

中看見一個老人,正是在命相館中所見到的先知。

    “不聽我的勸,終究還是要吃苦的。”老人皺眉。“怎麼你還是

不肯聽呢?”老人伸手一揮,四周變得黑暗一片。“罷了,看在那個

癡情的魂魄份上,我就破例一次吧!”

    老人的聲音飄遠了,浩雷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說了你又不相信,就讓你自己看一看吧!”

    四周變得明亮了,華麗的宮燈被點上,空氣中飄散著藥草的香味

,整個庭院樓閣中都是忙碌的傭人。

    這是明朝年間的楚家大宅。

    浩雷伸出手,反復的看了看,發現自己還是實體。跑到傭人面前

揮揮手,傭人卻完全看不見自己。他回來了,不!應該說,他的魂魄

回來了。

    回廊上有聲音,他轉頭一看,赫是臉色蒼白的水月。他匆匆忙忙

的往叔父居住的主屋走去。浩雷飄到她身邊,緊跟著她。

    主屋的大廳,貴為御醫的叔父楚成言高坐在主位上,臉上的表情

是他不曾見過的陰狠惡毒。記憶中的叔父總是沉穩慈祥的,他不曾見

過他如此可怕的臉色。

    看來水月見過,他忍不住發抖,強迫自己直視叔父的眼睛。

    “叔父找我有事?”

    “啐!”一杯熱茶險些飛濺在水月臉上。“一個蠻女有什麼資格

叫我叔父!”

    浩雷全身一僵。一直以為叔父不在乎水月的出身,看來他錯得離

譜。

    水月抹抹身上的茶漬,沒有說話,像是已經習慣了。

    “霽雲被帶走也有半年了,”楚成言緩慢的開口,完全不在乎水

月的痛苦。“我得到消息,他已經到了南洋,每天生不如死的被刑囚

。”

    她猛然抬頭,眼眶中盈滿淚水。

    浩雷的反應是緊皺眉頭。被捉走半年?叔父應該已知道他人安全

的在北京,為什麼告訴水月他在南洋?

    楚成言慢慢的端起茶杯,戲弄的轉玩,一如戲弄垂死老鼠的惡貓



    “我可以讓南洋那些蠻子整死他。”

    “為什麼?”她顫抖的問,深切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有多邪惡。

“霽雲是你的親侄子啊!”

    “沒錯!他是我的侄子。”楚成言逼近水月蒼白的臉。“有一個

秘密我一直忘了告訴你和楚霽雲那小子。我恨他老子,那個我必須稱

為兄長的人。就因為他早我兩年出生,所以繼承了一切財產!論聰明

才智,他哪一點比得上我?哈!枉費他在京城中有俠客的稱號,我只

要稍稍下一點藥,他和他妻子還不是一起睡進棺材裡?”他笑得極狂

妄。

    站在一旁的楚浩雷恨不得把他活活掐死。

    “至於楚霽雲那小子,我原本想放他一馬的,因為他成年後就表

態,在成親之後要和妻子游山玩水,完全不理會家產。問題是,他千

不該、萬不該想娶你這個蠻女。楚家要是真娶了個蠻女進門,我在皇

上與眾王侯的面前還抬得起頭嗎?所以我決定先下手為強。”

    楚成言看著水月,滿意於她的痛苦與恐懼。

    “你以為是誰去告發楚霽雲藏有燕王摺扇的啊?”

    浩雷和水月一樣,呆若木雞的瞪著楚成言。

    “我的老天!是你。”水月低語。

    “我看透了那家伙的心態,知道若是出事,他一定一口氣全扛下

來,如此一來,一石二鳥。把楚霽雲掃出楚家大門,又能在皇上面前

邀功。”楚成言得意的說。

    不可能!不可能!將他養育成人的叔父竟然是殺父凶手,更是將

他出賣給朝廷的人!?浩雷不敢相信的緊閉眼睛。天啊!原來自己一

直被他玩弄於股掌間。猛然又張開眼睛,難道楚成言寄給他的信也是

謊言?可是水月也承認了將要成親啊!浩雷的腦袋一片亂。

    “我可以讓南洋的蠻子整死他。”楚成言又重復說道,威脅的意

味更重了。“除非……”

    水月深吸一口氣。“你有什麼條件,說吧!”

    他捏起水月小巧且惹人憐愛的下巴,輕浮的挑眉。

    “除非你能做我的女人,不是我的妻子,也不是我的妾,你這種

蠻女只配替我暖被。”他要羞辱楚霽雲,徹徹底底的羞辱。“首先,

我要斷了他的奢念。”楚成言丟下幾張紙。“寫!告訴他你決定出閣

,說你不能等他。”他知道水月識字,當初楚霽雲要教他識字時,楚

成言曾經大力反對過。

    浩雷站在水月身邊,心中萬般不捨。

    一個邊塞女子,深宮內院的,她無法逃出去,只能用她所知道的

唯一方法幫助他。

    她寫了,字字都是血淚。

    楚成言在一旁奸計得逞的冷笑。

    水月看著信被封上,被人送走,卻不知道信並不是送去南洋,而

是送到北京。在她為霽雲的生死擔憂時,霽雲已成為燕王的手下愛將

,在北京不可一世。

    她的臉色白得像沒有生命的蠟像,沉重的轉身走回映月閣。浩雷

在他身後跟著。

    早該看出來那個人有多邪惡,若不是楚成言,霽雲不會被流放南

洋。但是,她能去向誰訴說?一個是堂堂的御醫,一個是邊塞的蠻女

,人們會相信誰?

    她還記得自己的諾言: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魂。她絕對不能讓

那個人污了自己的清白,寫下將出閣的信只是緩兵之計。

    回到房中,水月拿出房中的各類藥石。從小幫著楚成言整理藥材

,她對這些東西太熟悉了。

    砒霜,只要吃少量就能致命。她知道死前會極端痛苦,但是比起

讓楚成言玷污,她寧可一死。

    浩雷只感覺完全的無助,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自盡,卻完全沒有

辦法幫助她﹔淚水恣意的漫流,心被撕裂、啃蝕,但無力抗拒。

    水月的屍體帶著異樣的蒼白,浩雷想碰觸,卻發現自己的手穿過

她的身子,到現在他才知道,魂魄有多麼的脆弱。

    她沒有違背諾言,到最後還是念著他。是他,忘卻誓言的人是他

,竟然還死咬著一個謊言,錯怪她八百年。

    四周的光線又變暗了,景物一樣一樣的消失,浩雷仍然一動也不

動。

    “真相總是令人難以接受的。”一個陌生的聲音響起。

    不是嬋娟,也不是水月,不過站在他身邊的女子同樣穿著紅衣。

    “你又是誰?”浩雷沒好氣的問。

    “我?”女子想了一下,不太確定應該說些什麼。“我是織女的

相思血淚所化成的石頭,數千年前被貶下凡,後來淪落到水月手上。

本來在明朝時我就能回仙界了,但是見到水月的魂魄那麼癡傻,於是

又不忍心的多陪了她八百年。”

    “你是想告訴我,你就是嬋娟手上那只紅玉古鐲?”浩雷問。

    “是啊!”女子看了他一眼,又問:“你相不相信?”

    浩雷冷哼一聲,已經完全認命。“為什麼不相信?最近我身邊常

出現這種奇人,我已經習慣了。”

    女子輕笑著,“怎麼樣?看了真相,准備好求饒的話沒有?”

    浩雷瞪她一眼,“快點讓我回去吧!嬋娟鐵定氣炸了。我不聽她

解釋,又放她一個人在房裡……”

    “轉世之後,她真的有很大的不同喔!”女子說道,似乎很享受

他的焦急。“哎呀!八百年都等了,不差這點時間啦!我有一些事情

想告訴你。經過你們這一世後,我不會再存在了。”

    浩雷點頭,按捺下急著回去的沖動。

    “還有,因為我欠花妖一個人情,所以有義務要警告她,麻煩你

替我轉告了。”

    “花妖?”浩雷的眉心打著死結。

    “喔!你們都叫她蘇戀荷。記得告訴她,她在最近會有一個大劫

,要是躲不開的話,別說是千年道行會毀於一旦,恐怕連命都保不住

哦!”紅衣女子嚴肅的叮嚀。

    浩雷點頭,卻在一旁咕噥:“我怎麼老是碰到這些奇奇怪怪的妖

精、神仙?”

    “去問你的女人吧!是她的耐心把我們引來的。我現在送你回去

,記得把我的話轉告給花妖喔!”

    又是一陣亮光,浩雷眨眨眼睛,發現自己還是在冬院中。天空已

經有一些灰蒙蒙亮,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間了。

    他往秋院的霜降房走去,理不清心中是什麼情緒。雖然明白了一

切,但是他一直在錯怪這個深愛自己的女人。嬋娟會原諒他嗎?虧自

己昨天還信誓旦旦的說,絕對不可能把她的魂魄封在八卦盒中,結果

他不但做了,更嚴重的是還誤會她、錯怪她數百年。這下子,要是嬋

娟肯接受他,不知是他楚浩雷幾生幾世前修來的福分。

    霜降房如他所料的一片漆黑,嬋娟一定是睡了,門也給鎖上。浩

雷在門外徘徊,沒有去驚擾她。為了生命安全著想,浩雷完全沒有想

到要去拿鑰匙開門。他離去時她正在氣頭上,要是門一開,難保嬋娟

不會丟出一些花瓶、椅子、桌子之類的東西,在浩雷有機會開口前,

恐怕就被她砸死了。

    只穿了一件單衣,浩雷漸漸感覺冷了。試著推寒露房的門也推不

開。這姑娘,難道不知道兩人昨夜的床上運動是很耗費體力的嗎?虧

她還那麼溫柔熱情……發覺自己有開始胡思亂想了,浩雷往雨花石亭

走去。

    幸虧兩個人沒有動到的晚餐還未被傭人收走。浩雷冷菜配著冷酒

,食不知味的吃著。如那個自稱是紅玉鐲原身的紅衣女子所說,他是

在想求饒的方法。

    一夜下來,經歷了太多,浩雷的體力也用盡了,伏在大理石桌上

不知不覺的睡去,等醒過來,已經是日上三竿了。

    伸伸懶腰,正准備去找嬋娟,卻看到經理朝他瞪大了眼,一臉的

吃驚。

    “楚先生,你怎麼還在這裡?”

    浩雷皺眉,一陣不詳的預感冉冉升起。

    “穆小姐昨晚三更半夜搖醒我,說她要連夜趕回去。我到處找不

到你,以為你先回去了。”經理咽咽口水,困難的加上一句:“穆小

姐把行李全打包走了。”

    “該死的!”他匆忙奔回霜降房,一腳踹開木門,赫然發現所有

東西都不見了。除了床上霍亂的被單暗示著一夜激情外,他的行李、

護照、錢包、証件等等全部消失了。

    浩雷心裡明白,那些東西恐怕是凶多吉少了,嬋娟在盛怒之下,

八成把它們全丟進台灣海峽裡洩憤了,而她則有可能靠著北郡集團的

力量,連夜辦好一切手續回台灣。

    他太小看嬋娟了,天真的以為她會待在房間裡生悶氣,想不到她

已經跑得遠遠的,一點機會都不給他﹔臨走前還擺他一道,讓浩雷困

在大陸。

    “楚先生,現在怎麼辦?”經理怯怯的開口。

    浩雷一翻白眼,“先通知北郡集團在這裡的分部,我要直接和最

高階的管理者講話。”走了幾步,他又突然停下來,氣急敗壞的大罵

:“該死的!”

    經理被他嚇得臉色蒼白,貼在牆壁上不敢動。

    當初是自己允諾朱炎請兩個禮拜假期的,還堅決的要求不接受任

何干擾,現在出了這麼大的狀況,朱炎不笑得從椅子上摔下來才怪!

    這個磨人的小女妖,看來只能回台灣再跟她碰面了。

                  ※               ※                 ※

    嬋娟從大陸回來後,房間所在的方圓三公尺內被穆家列為“地雷

區”,誰膽敢接近一步,就等著被刮、被揍、被咬……

    原本歡天喜地的把女兒送到大陸旅行,滿心以為回來後就能為她

准備婚禮了誰知嬋娟回來後心情極低落,像是無時無刻頭上都有一片

烏雲,正在打雷、閃電、下大雨似的。

    穆家的人還以為楚浩雷那家伙始亂終棄,一票親戚殺到北郡集團

去興師問罪,哪知北郡集團給的消息出乎大家的意料──

    楚浩雷先生目前身陷大陸,生死未卜。

    啊!比他家女兒還慘!

    到底在大陸發生了什麼事呢?穆家好奇死了,公推瀚禹去想嬋娟

打聽,瀚禹卻打死不去,他比誰都明白,要是嬋娟發起火來,有九條

命都不夠死。在這種情況下最好離她遠遠的,千萬別去惹那個大小姐



    沒有人敢靠近她,正好讓嬋娟有時間冷靜的想想。

    剛回台灣時,心中氣的是浩雷,而現在,她氣的是自己。不知罵

過自己多少遍沒出息、軟心腸,但就是沒有辦法不想他。

    她記得浩雷對自己的錯怪、對自己的冷漠,但是嬋娟更常想起他

的溫柔。不論前世或是今生,他總是溫柔而蠻橫,尤其是那一夜的纏

綿……

    嬋娟痛恨自己忘不了他,卻也明白自己對他的情意是不可能消失

的。感情太深刻,存在得太久,已經和她的靈魂不可分離了。

    朱夢蕾這一次的任務是當說客。

    老實說,她還是沒有辦法相信那個石頭人楚浩雷會成為為愛癡狂

的傻瓜。聽完他的故事,她不禁考慮要勸他改行。有這種想象力,楚

浩雷應該改行去當小說家,在北郡集團工作太埋沒他的才華了。不過

這些話在父親可怕的眼光下,她全吞回肚子裡了。

    楚浩雷從大陸回來後就沒辦法專心工作,朱炎也快接近崩潰狀態

了。所以當楚浩雷要求她當說客時,夢蕾知道,自己根本沒有拒絕的

余地。

    “我不能保証能成功的說服穆嬋娟。”她冷傲的斜坐在沙發上。

“再說,我也不相信你的故事,太荒謬了。”

    浩雷費了千辛萬苦從大陸回來,整個人比以前略瘦了些,看在夢

蕾眼中,卻感覺他多了一點“人味”,不再是過去那只知道工作的機

器了。

    “一樣都是女人,我想你說的話她比較能聽進去。你可以不相信

我的故事,跳脫我所說的轉世,用女人的身分去勸她,”浩雷已經接

近病急亂投醫了,要夢蕾去勸嬋娟只是一個薄弱的借口,主要是他害

怕嬋娟不肯出來,所以想借夢蕾出面把她誘出來。

    要是嬋娟不肯見他,浩雷就真的沒轍了。

    她不知道為什麼要來赴約。嬋娟試著說服自己,人家只是約你吃

個飯,聊個天,沒有別的意思。

    走進這家全台北市最高的飯店,嬋娟發現偌大的的餐廳裡空無一

人。

    “穆小姐。”角落傳來夢蕾的呼喚。

    嬋娟走過去,疑惑的問:“怎麼整間餐廳都沒人啊?我還以為今

天公休,自己記錯日期呢!”

    夢蕾干笑幾聲。“有人把餐廳全包下來了。”

    “是你?”

    “我才沒那麼無聊,那個人連頂樓的觀景台都包下來了。”

    嬋娟心中一悸。

    “看!好漂亮的燈海。”夢蕾說道,一面幫嬋娟把椅子拉開。視

線盯著她的手腕,夢蕾看見那只被楚浩雷說得活靈活現的紅玉古鐲。

“這就是楚浩雷故事中的主角?”她仔細看了一會兒,聳聳肩。“很

漂亮,但是我看不出什麼奇妙的地方。”

    浩雷回來了?嬋娟看著玻璃窗外的一片璀璨。

    “明眼人面前不說暗話,我就直接說吧!”夢蕾爽朗的表示,完

全不想繞圈子,直話直說才是她的本性。況且,這是人家情侶間的事

情,她管得愈少愈好。“楚浩雷請我來當說客。我先聲明,他說的那

些故事,我是一個字都不信。”

    “如果不相信,你又為什麼來當說客?”嬋娟反問她。

    夢蕾認真的想了一下。“撇開那些荒謬的故事不說,我對楚浩雷

有很高的評價,不是因為我們曾是情人或是夫妻,而是建立在朋友的

基礎上。”

    她直視著嬋娟。“一直以來,我不相信楚浩雷能人,我認定了他

是塊石頭,沒有一絲血淚。”夢蕾深吸一口氣。“我和他的婚姻很短

暫,但是已經足夠讓我知道他心裡有著另一個女人。不!應該說他的

靈魂深處有另一個女人的影子。楚浩雷一直在尋找著,一生只執著於

他心中的形象。我原本以為他心中的女人只是幻想,直到那天看到你

,才知道楚浩雷是注定要栽在你手上了。”

    嬋娟聽著,努力強作鎮定。她不要再為那個男人痛苦了,不管愛

得怎麼深切,她付出的已經太多。如果他不能真心相信水月,嬋娟也

無法再愛浩雷。

    “你找我出來只是想告訴我這些?”她問道,拿起背包就想逃。

    “一個男人肯為你找回靈魂,你就不願意再給他一個機會嗎?”

夢蕾連忙握住她的手臂。

    “機會?我已經給他太多次了。”嬋娟聲音嘶啞的喊著。天曉得

這八百年來她為他失去了多少,到頭來浩雷還是轉身離開。“你不知

道我為他吃了多少苦。”她淒楚的說,掙開夢蕾的手。

    沒有辦法了,夢蕾望著她的背影,突然問道:“你有沒有想過,

楚浩雷為什麼要帶著那只八卦盒子下葬?”

    嬋娟僵硬了一下,仍然沒有回頭。“我不想知道。”堅決的往電

梯走去,害怕自己的情感會在夢蕾面前決堤。

    夢蕾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能幫的她都幫了,剩下的就要看楚浩雷

自己的造化了。拿起傳訊器,他問了一句:“電梯間那邊部署得如何

?”

    “一切都在控制中。”

    “很好。穆嬋娟進電梯了,立刻照計劃進行。”

    “知道了。”

    嬋娟走進這家飯店特有的高速電梯,發現平常站在一旁的電梯小

姐不見蹤影。算了,不見蹤影也好,省得被人看見她狼狽的模樣。

    按了底樓的按鍵,電梯門在幾秒鐘後關上。閉上眼睛整整情緒,

卻在下一瞬間明眸瞪得大大的。電梯沒有按照她的指示下降到一樓,

反而往上升,嬋娟緊盯著數字燈。

    餐廳的樓上是全台北最高的觀景樓。

    今夜,觀景樓中沒有燈光。浩雷熄了所有的燈,讓城市的燈海透

過玻璃窗,投射微弱的光線。

    電梯門開了,嬋娟看見他站在陰影中,就想第一次見到他時的情

景──一個異教的神靈為了尋找他的新娘從黑暗中走來……

    帶著想逃的沖動,嬋娟拼了命的猛按電梯按鍵。動不了,電梯硬

是卡在觀景樓,兩個人就這麼面面相覷,誰也逃不了。最後她只能放

棄,緩緩的將視線轉向他。

    是別有用心,還是命中注定?嬋娟沒有問。

    但有一個疑問一直存在她的心中,要是不見他,或許還能強迫自

己忘記。現在見了他,嬋娟發現自己渴求著答案。

    “告訴我,為什麼要帶著八卦盒子下葬?”說不想知道只是騙自

己的。

    浩雷痛苦的閉上眼,“當我得知你違背了一切之後,我只知道自

己恨你﹔用八卦盒封住你的魂魄後,卻又發現自己捨不下你。帶著八

卦盒下葬只是想滿足我的一些私心。”他張開眼睛,眼眸裡的深情濃

到令她心痛。“生生世世,不分不散。”

    嬋娟掩住嘴,咽下一聲啜泣。

    “我應該轉身離開的。”她深吸一口氣,迎視他的眼睛。

    “沒錯,你是應該。”明白自己對她做的事是多麼不可原諒,浩

雷痛苦的點點頭。就算嬋娟如此折磨他,這種報應仍然嫌太輕。“你

離開後,我仍會一直等下去,直到你願意回頭。就算是要等上八百年

我也情願。你能為我做到的,我也能為你做到,如果這麼做能讓你回

心轉意。”

    他知道了?雖然她沒有說,但是浩雷還是知道了一切。是誰告訴

他那些遠古的真相?是那個老人?還是那個老婦人?或是蘇戀荷?

    情感排山倒海的湧來,嬋娟猛然沖進他的懷中,用盡所有的氣力

捶他。

    該死的!捶死他,捶死他,捶死他,為什麼他要讓她愛得那麼深

、那麼苦!嬋娟已經不再是自己,她對他的愛超越前世今生,強烈到

連自己都無力承受,不能恨他,只能沉溺在愛戀中,不顧一切的愛他



    “你該死。”她哭喊著,倒在他的懷抱中。

    浩雷把臉埋進她的發絲,情願承受一切痛楚。“是的,我該死,

不該讓你痛苦,不該讓你承受那麼多折磨。”她已經回到他的懷抱中

,窮其一生一世絕不放她走。

    到底是經過了多少磨難,才能得到此時的重逢?浩雷已經無法去

細想了。超越八百年的時空,透過許許多多奇人的幫助,他們還是在

一起了。

    “什麼時候從大陸回來的?”

    “三天前,一回來就想著怎麼見到你。”他沙啞的低語,輕輕把

她擁到窗邊。

    每一盞燈火下,都有一個故事。而他們的故事,卻是無可比擬的



    嬋娟依偎著浩雷,聽著他的心跳,淚已經平息,怎麼也不能否認

對他的愛。

    “怎麼會想到把我騙到這裡來?”

    浩雷擁著她,輕輕笑著。“換作是別的地方,你必定不肯聽我解

釋就轉身開溜了。把你困在觀景樓中,我是打定了主意,就算你拿刀

子砍我,都不能再讓你離開。”

    “我是這麼殘暴的嗎?”嬋娟睨他一眼。

    他笑著,把她擁得更緊。

    “再說,今晚我可是要‘摘月’啊!這兒是整個城市中離月亮最

近的地方。”

    月兒靜靜的看著相擁的兩人。漂泊數百年的靈魂終於相守了,浩

雷知道,他永永遠遠能和嬋娟在一起了。他的月兒,是他懷中的女子



    尋覓了許久,他們還是實踐了古老的許諾,穿越數個生死,不分

不散。不論是霽雲或是浩雷,水月或是嬋娟,靈魂終究是緊緊相依著

的。

    “嫁給我好嗎”他在嬋娟的耳邊說著。

    “好。”她沒有一絲遲疑,眼中帶著淚。

    “什麼時候?”

    “下一個月圓吧……”嬋娟的聲音消失在他熾熱的吻中。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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