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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幻/魔法/冒險]榊一郎&大迫純一&高殿円 -【神曲奏界.二】共鳴樂章 關閉[複製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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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普普熊 於 2009-8-6 07:56 PM 編輯


【內容簡介】
結合神曲奏界「紅」、「黑」、「白」系列的最強短篇小說,
同時加入全新的「金」系列短篇,以及兔塚英志老師所繪「藍」的歡樂四格漫畫。
四大作者攜手合作呈現的華麗樂章,喜愛神曲奏界系列的書迷,絕不能錯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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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1 04:47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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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White  Reasons

  ——飄浮在波利佛尼卡大陸上空的島嶼「精靈島」。

  那裡有著未來的神曲樂士們上課的學校。

  也是精靈出生的地方,被稱為天上樂園的島上,唯一允許人類居住的特別場所……

  中央精靈學院——通稱,精靈島學院。

  平日總是充滿了學生們演奏的音樂聲響的學院裡,這幾天都被學生們愉快的騷動所取代。

  這是因為冬季的必修課程全都已經結束,春假就快要來臨的緣故。

  春假,一年中有三次的長假,是學生非常期待的假期。

  平常除了有特別的事情以外,住在精靈島上的學生們只有在這些休假才能被允許回到地上。

  因此每當接近放長假前,每個人都雀躍不已,心裡頭都惦記著久違的故鄉。

  ——可是現在在教室角落裡,有個人卻抱著頭煩惱不已。

  「太,太糟糕了……」

  那個人就是絲諾·德羅布,她幾乎整個人要黏在桌上似的軟趴趴地把背拱起來。

  「太慘了,真的太慘了。嗚嗚,怎麼辦……」

  她的眼神就像盯著父母的仇人般,凝視著一張紙。

  正當就快要放春假之前,最後一堂生活指導課也結束了,班上同學們滿腦子都在想假期要怎麼度過。

  可是只有她一個人,彷彿被雲雨包圍住似的憂鬱難過著。全都是那張紙的緣故。

  她這副模樣實在讓人看不下去,從絲諾身旁的位子上傳來溫柔的聲音喊著。

  「不要緊的,絲諾。考試嘛,總是會有一兩次碰到這樣的狀況,不需要這麼在意不及格啊。」

  「不及格……」已經很在意的事情被說出來,讓絲諾更難過。

  「只不過是不及格而已啊。」

  「……大小姐,即使您這麼說,可是一不小心就會被退學的。」

  「不會的,怎麼可能!」

  絲諾的大小姐普莉姆羅絲·格蘭納多,張大了她那綠色的眼睛,訝異地說。

  「我的絲諾,才不會因為考試的分數就被退學呢。」

  「不,就是這個不怎樣的分數會決定是否退學。這原本就是學校的校規啊。」

  絲諾把頭貼在被磨得發亮的木桌上,盯著剛才在生活指導課上收到的成績單。

  「嗚嗚,不管看幾次都是不及格……」

  這是精靈島學院恐怖的校規。

  如果在筆試跟實戰這兩項考試中沒辦法及格的話,會立刻被退學。

  兩項考試各是在長假的前後舉行。

  其中最困難的就是年底舉行的晉級考試。在那項考試中吊車尾及格,讓絲諾稍微放下心來,可是在春假前的筆試中。絲諾卻拿到了不及格的成績。

  普莉姆羅絲鼓勵著絲諾說:

  「不要緊,一定能夠挽回的。而且這只是春假前的筆試啊,春假後的實戰考試分數夠的話,就不會有任何問題啦。」

  「唉,話是這麼說沒錯啦……」

  「就算休假結束後還可以靠實戰考試拉抬成績。但……」絲諾沉默了下來。

  這次春假前的考試跟以往有些不同,除了要跟剛入學時的實戰考試平均計算外,休假前還有筆試,休假後則是實戰考試。

  而且那次實戰還是「模擬戰」,也就是必須實際彈奏神曲當場呼喚出精靈,並且靠著神曲看能夠讓精靈們的能力加強到什麼程度,亦即要測驗能否自由操控神曲的困難考試。

  原本可以趁著休假時加以練習,在地上盡量讓「熟悉」的精靈多增加一隻也好。

  可是,就算是放長假,回到地上的絲諾只是個女僕。

  休假根本就沒有「休息」,反倒是「工作」的時候。

  反正肯定比待在島上更沒有時間練習啦。已經不及格,再加上還有作業,休假結束後的實戰考試能不能及格還是個問題。

  這時,「呵呵呵,你不需要擺出這種臉啦,絲諾。如果實戰考試也不及格的話,我有好方法可以解決。」

  普莉姆羅絲把手指放在唇邊,玩笑似地說。

  「我跟絲諾是一心同體。絲諾如果被退學的話,那麼就等於把我給退學……」

  「什麼……」

  「就是說——」

  普莉姆羅絲的視線看往還留在講台上,回答著學生問題的導師波莉珍小姐。

  下一秒鐘,不幸地與她視線相交的波莉珍就像被蛇盯著的青蛙般,嚇得一動也不敢動。

  接著說:「那、那麼各位,課堂就到此結束!春假也不能鬆懈喔,以上!」

  波莉珍慌張地丟下這句話,就快速地走出教室,留下學生們有些驚訝地目送老師離開。

  不過,絲諾比他們更加驚訝。

  「喔呵呵。」普莉姆羅絲笑著。

  「我呢,如果絲諾被退學的話,一定會非常地難過,心中深處所藏的秘密就會不自覺地脫口而出。比方說,波莉珍小姐的私房錢之類的啦、她心裡頭偷偷喜愛的神曲樂手其實是她的學生等等……」

  「大、大小姐……」大小姐那美麗又冷酷的微笑,讓絲諾非常驚訝。

  普莉姆羅絲是絲諾最驕傲的大小姐。

  她是普通少女根本無法與她相較的超級美少女,個性也非常了不得,有著如黃金般閃亮的金髮、清澈的淺蔥色雙眸,與光站著就會讓人眼睛為之一亮的面貌。

  一切的一切都是絲諾每天都想跟人炫耀的事。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偶爾會覺得看著大小姐時會有點害怕。

  「大小姐她,什麼時候抓到波莉珍小姐的把柄……」

  不顧絲諾的驚訝,普莉姆羅絲繼續說。

  「而且,如果對實戰沒有自信的話,只要抓到新的精靈就好了啊。」

  「新的精靈……嗎?」

  「嗯,是啊!拋棄那個沒用的犬類,找個更順從又可愛的精靈就好。」

  普莉姆羅絲的話中有話,邊說邊不經意地看向教室後面的窗邊,從葉片縫隙中灑落下陽光的地方。那裡有一隻純白色的小狗,態度傲慢地轉過頭去。

  「哼!」

  小狗搖晃著銀色的毛,不高興地起身。看著普莉姆羅絲的視線裡,嚴厲地讓人不禁覺得它是不是在瞪她(不過它的視力原本就不好),態度也流露出自大的樣子。

  這隻小狗的名字叫做布蘭卡,是絲諾的契約精靈。

  「精靈」

  那是一種精神力量。

  他們被神曲所吸引並將力量借給人類,是人類的好鄰居。

  但剛開始時,絲諾與布蘭卡之間的關係是主動前來的精靈和他的所屬神曲樂士。

  在經歷過許多事情後,現在是絲諾主動要求跟他締約,並且再次結下契約。

  絲諾自己有時候會想,這段跟之前不同的關係,是不是一時失足下錯了決定?

  雖然這麼想……

  「不要勸絲諾莫名其妙的事情,普莉姆羅絲!」

  布蘭卡拿出總是抱著走的醃梅乾壺,從裡面取出一顆醃梅送入口中說。

  「說什麼跟新的精靈訂契約也沒有用,別想要甩掉我!」

  「布蘭卡。」

  他呸的一聲把梅干的種子吐在絲諾眼前。

  「聽清楚了,像你這樣的半調子,不可能跟我之外的精靈訂下契約。尤其你最近的神曲彈得非常糟糕。有這種空閒時間,就該更努力地彈出我會喜歡的神曲來吧!比方說,像這醃梅干的味道。」

  絲諾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例子舉得不好,根本就無法想像。

  「不好意思喔,請你形容得更具體些,什麼像醃梅干的味道根本就沒人聽得懂!」

  普莉姆羅絲很快地插嘴道。

  「不過絲諾,你根本就不需要瞭解狗的喜好。反正,都是畜牲說的話。」

  聽到這話,布蘭卡惡狠狠地瞪著她。

  「你什麼意思?」

  「絲諾,其實啊,剛剛我寫信跟路克說,要在家裡擺些捕老鼠用的毒丸子陷阱,一定會有愛吃的笨狗上當的!所以,絲諾你就安心地尋找新精靈吧,這件事就這麼解決了。」

  普莉姆羅絲呵呵呵地用手遮著嘴笑著,滿懷敵意地看向布蘭卡。

  「吼!」他原本就凶狠的眼神變得更加銳利,還露出牙齒來。

  「普莉姆羅絲!要講幾次我不是狗你才聽得懂!更何況,那種東西我怎麼可能會吃啊!」

  「唉啊,我可沒有指名道姓地說是哪裡的狗啊!你何必這麼生氣呢?難道說你已經承認自己就是隻狗了嗎?絲諾,你說是不是?怎麼會這麼笨呢!」

  大小姐講話更毒了。

  「唉……」絲諾身上竄過一陣寒意及冷汗。

  雖然早就習慣普莉姆羅絲跟布蘭卡之間的言語爭吵,可是絲諾心裡還是有個疑問。

  為什麼這兩個人的交情會這麼糟呢?

  本來普莉姆羅絲並不討厭狗也不討厭醃梅干的啊……

  「你說什麼,真是無法原諒。跟我以外的精靈締約,絕對絕對……」

  全身的毛豎立著,布蘭卡的前腳生氣地抖個不停。普莉姆羅絲卻一臉毫不在意的模樣,拉著絲諾的手就催促著她往外走。

  「好了,絲諾。既然決定了,那就趕緊來找新的精靈吧,契約精靈的數量越多越好喔!」

  「喂,絲諾,等等!」

  看起來非常地忌妒的布蘭卡,拚命地想要阻止她們,但卻突然想到什麼大聲說出:

  「那是不倫!」

  絲諾立刻停下腳步,連忙回頭看他。

  「什麼?」

  「對,拋棄我去找其他的精靈,在這個世界上就是所謂的惡女!」

  到底是從哪裡學到這些的啊?怎麼會講出這些莫名其妙的話!

  絲諾呆住了。

  她多少有點懂布蘭卡所說的話,可是現在沒有心情跟他周旋,而且不及格的事讓她心情很沉

  「你不可能跟我之外的精靈訂下契約。你的睡相那麼糟,差點把我的琴盒弄壞,又不聽人說話,演奏技巧又差……」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絲諾快步跑向就要走到門口的普莉姆羅絲身邊。接著——

  「絲諾?」

  「我還是去找其他的精靈吧。」

  她的宣示馬上讓布蘭卡快抓狂。

  「什麼……」

  「我也想要好好在自己的床上睡覺。」

  「喂、喂等等,絲諾!」

  他慌張地喊著被普莉姆羅絲催促著走出教室的絲諾,但絲諾還是沒有理他。

  「趁著休假,跟新的精靈培養感情也不錯啊。」

  絲諾認為普莉姆羅絲的建議,其實也不無道理。事實上,簽約的精靈數量越多的確是越好。因為精靈的數量多,表示能夠處理各種不同的事態。

  絲諾的契約精靈布蘭卡,是曾經侍奉過女神的聖獸,在戰鬥上雖然優秀,可是就是很任性,不太聽從絲諾說的話。而且,他不管說什麼都要加以解釋更讓人起疑。

  「如果有個可以依靠又能夠乖乖聽話的精靈那會多麼有幫助啊!」絲諾不時會這麼想。

  模擬戰中最重要的,就是跟契約精靈間的心靈相通程度。比起老是在吵架的布蘭卡,說不定有能跟自己更加合拍的精靈。

  絲諾雖然還有另一柱叫做月讀的契約精靈,但他才出生沒多久,力量很微弱,根本不適合戰鬥。跟新的精靈訂下契約的話,說不定就不需要在每次的考試中如此煩惱,而且還能夠學習新的東西。

  「總之,趁休假時找個合拍的精靈吧。」絲諾在心裡下定了決心。不然的話,下次考試如果又不及格,就馬上會被退學。

 ☆★☆★☆★☆★☆★☆★

  ——跟布蘭卡之外的精靈,培養感情。

  雖然下了這個決定,可是絲諾的心情現在還是沒有覺得舒服點。

  以目前絲諾的技巧,要跟上級或是有能力的中級精靈訂下契約還是有些問題。

  可是,眼前最重要的問題,是現在精靈島上的狀況。

  絲諾說:「大小姐,精靈之森現在還沒有解除禁止進入的命令吧?」

  聽到她的問題,一起在走廊走著的普莉姆羅絲停下了腳步。

  「你這麼說,倒是真的耶……」

  她的手遮著嘴,有些驚訝地張大眼睛。

  「我聽說最近精靈都躲進森林深處,不太願意現身,大家都對我們學生有所警戒……」

  看著低下頭的絲諾,普莉姆羅絲也默默地點點頭。

  ——之前的晉級考試後,學院外的廣大精靈森林現在幾乎都禁止學生進出。

  不只這樣,去年春季發生大規模的火災後,學校下令部分區域禁止進入之外,甚至在晉級考試之前,還發生絲諾同學們的契約精靈同時失蹤的事件。

  掀起事端的是轉學生米那吉·克羅多,和燒燬精靈森林的當事者,上級精靈艾琉德隆。

  絲諾就曾經跟他們戰鬥過……

  為了守護學校,還有眾多的精靈和學生們加入這場戰鬥。

  之後,靠著許多朋友的幫忙下總算讓事件平息下來,但有好一陣子,為了安全學校便禁止學生進入森林深處。

  當然,靠近學院的精靈也變少了。

  這些事件雖然讓人摸不著頭緒,但他們曉得,世上有些人類會為了自己的私利與私慾,把精靈當做能源來操控。

  絲諾很快就想要放棄地說:「不能進入森林的話,要聚集精靈就很困難……」

  就在這時,從兩人身後,有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既然如此,就到地上再尋找不就好了。」

  絲諾連忙回頭往後面看。

  「喬許!」

  絲諾他們的朋友同時也是班長的喬許·夕凪,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就站在那兒。

  喬許穩重的臉上,浮現出非常溫柔的笑容說:

  「我的意思是,只要到有可能聚集很多精靈的場所就可以了吧。」

  看樣子他聽到絲諾她們的對話。

  絲諾點了點頭。

  喬許是絲諾來到這裡所交到的第一個朋友。他的年紀比絲諾大上好幾歲,卻從不會倚老賣老。就跟他的外表一樣,是個內心溫柔的青年。

  但是,絲諾知道從他看似待人親切的外表上無法想像的是,他有著一顆非常堅強的心,而且是個自尊心強又嚴以律己的人。知道這點後,絲諾非常尊敬喬許這個朋友。

  「難得接下來就可以放假,我認為是尋找適當精靈的絕佳機會呢。」

  「嗯嗯,話是這麼說沒錯啦……但要在地上找不會很困難嗎?」絲諾說。

  與這個被稱為精靈誕生的島嶼相較之下,地上的幅員如此遼闊,而且精靈的數量又稀少。

  「的確,在街上是很不容易發現……」

  他對著絲諾點點頭,但接著頗有自信地繼續說道。

  「其實我心裡大概有個想法。」

  「有個想法?」

  「嗯,沒錯。在人多的地方精靈是不太會現形,所以才會有人傳說在山裡或森林中精靈比較多吧?」

  「嗯嗯,那倒是啦。」

  他的眼神看向單手拿著的單簧管外盒。

  「我想要增加實技經驗,多多少少也想要擁有一些熟識的精靈……所以,想趁著春假期間,到畢雷尼斯的別墅去一趟。如果方便的話,絲諾你們要不要來住啊?」

  「咦?」這突如其來的邀約,讓絲諾目不轉睛地盯著眼前的友人。

  「你說畢雷尼斯的別墅!」

  這是從他口中說出、頗讓人驚訝的字眼。

  不過絲諾很快就想到,「是了,印象中喬許是那個塔塔拉家的繼承人吧。」

  塔塔拉家——是與絲諾她們的故鄉克蘭德姆王國並駕齊驅的大國。神聖梅尼斯帝國中,神曲樂士名門「七樂門」中的一家。

  提到梅尼斯的七樂門,在學生幾乎都是貴族出身的這間學校裡也是十分知名的名門,因此擁有一兩間別墅也不是什麼太稀奇的事吧。

  雖然他目前還是姓夕凪,還有很多地方不懂,可是喬許怎麼說也是名門塔塔拉家的繼承人。

  聽說喬許要成為沒有子嗣的塔塔拉家的養子、正式改換塔塔拉的姓,必須從學校順利畢業之後才能夠繼承。

  雖然他總是給人閒適自得的感覺,常常會使人忘記他也是出身於知名大家族。

  「啊,不,說是別墅,但並沒什麼太了不起。」

  喬許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視線轉向欄桿另一頭的中庭說。

  「其實是很久以前建好的房子,又是在山裡,並不是太稀奇的地方……是我小時候養病的場所,那裡的空氣很棒喔。」

  「咦,是這樣啊。」

  絲諾的腦海中想起每到冬季,滿街都是從煙囪不停冒出煙霧的克蘭德姆街道情景邊說道。

  沒錯,像那樣的都會裡,一到冬天空氣就會變糟。正是如此,精靈才不會停留吧?

  這時,「提到梅尼斯,就會想到和服吧。」

  剛才一直沉默不語的普莉姆羅絲,腦袋裡邊想著事情邊開口說。

  「大小姐。」

  「我沒關係啊,我從以前就很想要跟絲諾一起去梅尼斯看看了。」

  她哦呵呵呵地笑著,且(不知為何)伸手撫摸起絲諾的臉頰。

  「而且我一直都想讓絲諾穿上和服看看。黑色頭髮加上黑色眼眸,果然要搭配梅尼斯風才好看呢。不過,在克蘭德姆或是在精靈島都沒有這樣的氛圍,要做就要做到最正統,沒有榻榻米那怎麼行呢!你說是吧,絲諾。」

  說著說著就用力握緊拳頭。

  「啊,那個——」

  看著莫名歡喜的普莉姆羅絲側臉,絲諾覺得很疑惑。

  「要做,到底是要做什麼事情啊?」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絲諾最尊敬喜愛的普莉姆羅絲,開始有了讓人頗為困擾、老喜歡讓絲諾穿上各種不同風格服裝的奇怪興趣。前陣子的舞會上,絲諾也莫名其妙地硬被套上男生穿的燕尾服。

  普莉姆羅絲繼續說道:「請務必要邀請我到喬許的別墅去喔。」

  普莉姆羅絲臉上露出陷入幻想的表情,眼中閃爍著光芒。

  看樣子,她非常有興趣想去梅尼斯,只不過原因跟精靈一點兒關係也沒有。

  沒想到,喬許有些抱歉地說:「啊……可是那棟別墅,是克蘭德姆風格的建築。」

  「啊,是這樣啊?」普莉姆羅絲覺得可惜又有些沮喪。

  曾經聽說過,梅尼斯境內幾乎所有的建築物,都是利用木材建造而成的木造房舍,和建築物幾乎全用石頭和磚瓦建造而成的精靈島或克蘭德姆有著完全不同的風情。

  「這麼說,和格蘭納多家的別墅沒有太大差異羅?」

  「那棟房子據說本來是為了身為克蘭德姆人的祖母所建造的別墅。不過,還是有房間是鋪楊楊米的,而且山村還是梅尼斯的風格,風景也和克蘭德姆完全不一樣。」

  「嗯,那就如我所願了,那麼我得趕快來郵購衣服羅。」

  普莉姆羅絲十分開心,原本的目的似乎早就拋到九霄雲外。

  「絲諾覺得如何?工作還是很忙嗎?」

  「啊啊,這個嘛,那個……」

  被喬許一問,絲諾腦中想起家中管家路卡斯·斯坦亞德的嚴肅表情。

  他原本就不贊成絲諾成為神曲樂士,很難想像他會爽快地答應給絲諾休假。

  這時普莉姆羅絲要她別擔心地說:「如果是擔心工作的話,絲諾你別操心。如果我要前往梅尼斯旅行,當然會需要隨身陪伴的人。」

  「啊……這麼說也對。」

  本來普莉姆羅絲出門旅行的時候,就會需要有侍女隨同照顧她,這麼一來,只能拜託路克分派這項工作給自己。

  「那就這麼決定羅,什麼時候要來呢?我會直接回去別墅,你們隨時都可以來。」

  「咦,那你不回老家啦?」

  聽到絲諾狐疑地問,喬許歎了口氣停頓了一會兒說:「……老家現在有部分正在改建中。」說著說著不知怎地有些疲倦的樣子低下頭來。

  「啊?」

  「沒什麼,回老家時常常都碰到在改建,所以……」

  「喬許?」

  他似乎想起什麼痛苦的事。露出了沉痛的表情。

  「說實話,之前的信中我也曾提過,現在老家有個親戚的孩子在,那是個女孩子。雖然是我的青梅竹馬,但那個女孩她……她說寄人籬下很不好意思所以願意幫忙做家事……」

  他似乎頗難以啟齒,數度停下來又再開口說:

  「就是覺得回到家時她會特別關心我,或者該說是服務過度。她自己根本就自認是僕人,我在洗澡的時候會主動進來要幫我擦背,還會在床邊幫忙點燈。更累人的是,我一回家,家裡就會受到破壞……」

  「啊……」

  絲諾很能夠體會他的辛苦。

  「原來,是黎修莉啊。」

  絲諾她們來到精靈島已經快要一年了。

  這其中真的發生很多事情,而且不只是對絲諾,對喬許來說也是很長的一年。

  之前的寒假假期中,喬許竟然有了一位名叫薩拉莎·辛拉的未婚妻。

  當時還造成了相當大的騷動,她目前寄住在塔塔拉家,以喬許親人公認的女僕身份在工作著。可是,沒有辦法忍受這件事的,就是「那個」黎修莉。

  ——黎修莉婷·羅莎·阿美蒂斯塔斯,擁有八片翅膀,是世上唯一身為八柱的崇高女神。

  但她的真實狀況,卻是個無論有沒有和喬許定下契約,都不敢出聲喊喬許、超級內向害羞的跟蹤狂。

  她曾有一次被喬許拒絕訂下契約的經驗,可是不知道她是怎麼想的,或者是有所誤會,她又再次展開務必要跟喬許定下契約的跟蹤行為。

  對她來說薩拉·莎辛拉是絕對不能小覷的強力對手。

  於是時不時就會發怒而對著屋簷降下雷擊……

  「對了,喬許也趁著這個機會尋找新的精靈如何?」

  普莉姆羅絲語帶冷淡地說。

  「既然黎修莉讓你困擾,那就跟能夠抵抗她且保護你的精靈訂下契約就好啦!能夠像我的桃子甜饅頭般可愛的話就更棒了。」

  眼神銳利地說出這番話的她,身邊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晉級測驗時馴服的勃來,輕巧地飄浮在空中。

  變成她最喜歡的食物,桃子甜饅頭形狀的勃來……

  這些勃來們,只是因為外型看起來很可愛,就在普莉姆羅絲的神曲演奏下,固定變形成桃子甜饅頭的形狀。

  雖然這也表示她的技巧相當好,可是能夠做出如此殘酷行為的人,也只有普莉姆羅絲了。

  「大、大小姐,什麼時候變成如此厲害的勃來領導者……」

  正當絲諾感動地淚濕眼眶時——

  ——啪哩啪哩!

  從某處傳來讓人為之害怕的物品破裂聲響。

  「咦?」

  絲諾連忙看著週遭,結果瞧見很不得了的光景。

  在普莉姆羅絲的身後,飄浮在空中的桃子饅頭勃來,居然散發出淡紫色的光芒。

  而且還不只是發光,甚至發出啪唧啪唧的聲響,周圍閃動著像小小閃電般的東西,勃來們的眼睛也好像變成了毫無感情的三角形。

  這很明顯地——

  「勃、勃來會帶電?」

  「嗚哇!」

  一起看著帶電勃來的喬許他們,嚇得趕緊跳開保持距離。

  結果,「啊啊,果然!」絲諾發現了。

  在走廊外面的中庭裡種植的沉丁花後面,有個隱隱約約的紫色長髮身影……

  「黎、黎修莉!」

  很明顯就是喬許的跟蹤狂精靈·黎修莉婷。若用擬聲語來形容的話,她臉上露出的表情簡直就是在說「電死你、電死你、我電你死」般惡狠狠地瞪著這裡。

  看來黎修莉又發明了新的技術。

  到底是怎麼做的?怎麼能讓勃來們身上帶電,而且還能隨她心意操縱啊?

  「好、好厲害,如果碰觸到那種帶電勃來肯定會掛掉!」

  實在是太令人害怕了。

  「那、那、喬許,下次就在別墅見面吧!」

  絲諾趕緊跟喬許道別,想要早點逃離這個地方。

  而且心裡暗自發誓著,「不管再怎麼熱情邀請,我絕對不要去他老家作客!」

        **********

  跟喬許約好今年春假要去他家別墅度過的絲諾她們,沒多久就離開了精靈島。

  絲諾乘在天馬背上從天空降下,與普莉姆羅絲一起回到久違的故鄉克蘭德姆王國。

  之後,在兩三天內手腳敏捷地做好旅行的準備,還沒有時間鬆口氣就坐上長距離移動用的六頭馬車,朝向畢雷尼斯出發了。

  「聽好了!你可要搞清楚,你是以大小姐身邊的侍女身份跟著去的,而且身為階級最低的女僕,你還取代了其他大小姐身旁的侍女才能成行!」

  嘴上不饒人地說出這些話的,正是長年擔任管家的路卡斯·斯坦亞德。

  他還故意拍拍絲諾的肩膀說:

  「好不容易等到放春假,原以為會多一個可以幫忙打雜的女僕,哪知道……你喔,就是想要讓我忙到過勞死吧!」

  「……」絲諾一聲也不敢吭。

  擔任大小姐身邊的侍女,幾乎就等於得到了休假,所以絲諾很清楚,這時候不讓他囉唆一下,他心中是不會平衡的。

  不過最後路克還是很難得地答應讓絲諾去畢雷尼斯,只是特別叮嚀絲諾要嚴加遵守某件事。

  「總之,一定要小心千萬不能讓大小姐遇上危險。雖然應該不可能,不過還是要叮嚀你絕對不要在深山裡面迷路。聽好了,千萬不要進去深山裡面喔!」

  「深山啊……」

  想到這,絲諾從搖晃的馬車中,往外面廣闊的山林看去。

  週遭已經看不見克蘭德姆街上高聳的煙囪群,眼前只有一大片田園景色。仍舊帶著寒冷的空氣中,家畜被放牧在外,溪水湍湍流著,接著就是一整片的山林。目的地那有如戴著白色帽子的山麓上,遍佈季節一到就會結滿金色麥穗的小麥田。「好棒喔!大小姐。克蘭德姆的城市外面,竟然有這樣的景色啊!」

  絲諾不停地從馬車窗戶探出頭去,興奮地說著話。

  越過國境的長途旅程對絲諾來說是第一次,雖然知道並不是去玩耍,但她還是相當雀躍。

  「可是,不要進入深山究竟是什麼意思啊?」

  在馬車中度過數日後,總算來到接近喬許所住的山頭附近,絲諾突然開始對當時路克的態度在意起來。

  「是我想太多嗎?怎麼覺得路克的態度怪怪的呢。」

  那時候忙著出門準備工作就沒有太留心,回頭仔細想想,路克似乎並不贊同普莉姆羅絲這趟畢雷尼斯之行。

  當然,他只是格蘭納多家的僕人,並沒有立場反對大小姐決定的事情。

  可是路克聽到大小姐要做的事就皺起眉頭來,這可是很少見的,而且他連臉色都變了……

  「怎麼了,絲諾。在想什麼事情?」緊緊黏在絲諾身邊的布蘭卡說。

  「從剛剛又是開心又是煩惱,真是忙得不得了的傢伙,莫非是不想去了嗎?」

  變成人形擠在車內空間太小,他一直以小狗的姿態蜷曲在絲諾的膝蓋上。

  絲諾搖了搖頭。

  「不,不是的。我只是突然想起路克叮嚀我的事情……」

  「路克?啊啊,那個老愛碎碎念的管家啊。」不知道什麼事不合他的心意,他哼地轉頭看向旁邊。就像絲諾剛才那樣,看著越變越大的山林。

  (對,連布蘭卡也怪怪的。)

  表現出奇怪態度的不只有路克,越接近畢雷尼斯,布蘭卡就越來越坐立不安。

  「你自己還不是從剛才就一直在想什麼!布蘭卡。」絲諾一語道破。

  布蘭卡嚇了一跳,尾巴都立了起來。

  「沒、沒什麼事情啊。」

  「那是沒什麼事情的態度嗎?我知道了,哈哈,你還在為了我要去找新的精靈這件事鬧彆扭啊?」

  但布蘭卡只是稍微看了絲諾一眼。

  「……」

  他就好像喉嚨卡了根魚刺似的,臉上露出凶巴巴的表情便沉默了下來。

  「布蘭卡?」

  絲諾覺得很奇怪。決定要去畢雷尼斯之前,布蘭卡還不停嚷著「不倫、不倫」,現在卻對契約精靈的事絕口不提。

  他終於再也忍受不了絲諾的視線,一句話都沒說,就一溜煙從現場消失得無影無蹤。

  絲諾呆呆地想著,「到底是怎麼了……」

  姑且不論布蘭卡那令人費疑猜的態度,雖然不是第一次,可是像剛才那樣不理人的模樣,實在讓人無法不在意他。

  「啊啊,絲諾,你快看!就快要到了喔。」

  不知道什麼時候午睡醒來的普莉姆羅絲,把手貼在車窗上說。

  「咦,真的嗎?」絲諾貼近她身旁,一起從馬車窗口往外看。

  原來如此,茂密樹林的另一邊,看得見像是克蘭德姆風格的磚瓦建築。

  塔塔拉家別墅所在的西拉何內山,位於神聖梅尼斯帝國首都畢雷尼斯的北側。

  梅尼斯這個國家的氣候比克蘭德姆來得溫暖,但這裡屬於高地,因而即使到了春天還是有一點點寒冷。

  而且別墅所在的地方是在偏遠的山中,除了絲諾她們以外幾乎沒有其他人造訪。綠油油的常青樹林間,只有一棟以石頭和煉瓦建成的房舍,靜靜地矗立在前方。「啊啊,就是那裡。」絲諾喊了出來。

  剛才經過的村莊與房舍全都有像戴著台形帽子般的茅草屋簷,因而眼前這棟顯得特別醒目。

  兩個人和一隻動物所乘坐的馬車總算抵達那棟房舍,有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歡迎!好久不見了,絲諾、普莉姆羅絲。」

  喬許特地走到外面,在門口迎接她們,邊揮著手跑向她們。

  「啊啊,好久不見!喬許。」

  看到他的身影,絲諾邊從馬車上下來邊回應著。

  「謝謝你邀請我們來,喬許。」

  「你們兩個都走了這麼遠的路程,真是辛苦啦。」

  出來迎接的還有數名夕凪家的僕人來接過兩人的行李。普莉姆羅絲的行李特別多,而絲諾的行李大概只塞不到行李箱的一半。

  僕人們從馬車上將兩人的行李搬下來時,讓絲諾猶疑著不知道該不該幫忙。

  「中途都是走山路,有沒有暈車啊?」

  「暈車倒是沒有,可是馬車一直搖晃讓我的屁股有點痛啊。」

  邊聊著些芝麻小事,絲諾邊抬頭看著喬許家的別墅。

  「咦,這就是別墅啊……」

  說是克蘭德姆風的建築,但是因為在梅尼斯境內,還是與克蘭德姆國內用石頭建造的房舍有些不太一樣的氣氛。

  石頭建造的樸實平房,正面並排樹立著幾根圓柱,支撐著往外擴張的屋簷。牆壁是磚瓦,屋簷則是用茅草搭建而成,跟走在路上從馬車窗口看到的梅尼斯民房的屋簷是同樣式。

  絲諾眼中看來就像以克蘭德姆的建築為基礎,加上梅尼斯風格的建築般,是不可思議的建造方式。

  「唉啊,從那麼遠的地方過來,真是辛苦了。請進,請到有火的溫暖地方。」

  看來像是年長僕役的駝背老婆婆,從裡面走出來迎接兩人。喬許向她們介紹,這位婆婆是從自己雙親的年代就在這裡幫傭,資歷最久的老僕役。

  穿過玄關大廳往南走過中間的走廊後,絲諾她們各自被帶往隔著一條走廊的客房內。

  客房的窗戶是延伸到地板的大窗子,從窗子往外看出去的山林景色,讓人忍不住看得都呆住了。

  「對了,普莉姆羅絲,有榻榻米的是這裡的邊間。」

  喬許突然開口說。

  「如果不習慣梅尼斯風的房舍,使用起來會不習慣,所以如果你中意這裡的話,我就請人準備寢具。」

  「嗯,我很期待啊。」

  「原本其中一間是叫做茶室,是非常狹窄的房間喔。」喬許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的樣子聳著肩說。接著,絲諾她們被帶到房舍角落的邊間。

  在充滿綠意的庭園中有座木造且有著茅草屋簷的小巧建築。天氣還頗寒冷,但是樹木都仍保有綠意,水中還有七彩斑斕的魚兒在游著。

  只有這個地方,在家中有著相當不一樣的氛圍,而且還是在克蘭德姆從來沒見過的建築物。

  絲諾感到很新鮮,可是前往茶室時聞到的那股像是草的氣息,又讓她覺得有種違和感。

  「為什麼呢?有種讓人懷念的氣息……」

  這是所謂的既視感嗎?雖是接觸到新事物,但卻給人一種難以言喻的舒服感覺。

  同樣也是興致昂然地東張西望的普莉姆羅絲,不可思議地眨著眼睛說:

  「你怎麼啦,絲諾。」

  「啊,沒什麼事啦……」

  聽到絲諾表示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兩個人頗為驚訝地盯著她說:

  「喔,真的嗎?可是,絲諾是第一次來梅尼斯吧?」

  「是啊。」

  普莉姆羅絲「啊」地喊了出來。

  「說不定絲諾是在梅尼斯出生的喔!」

  「啊,對喔!」

  喬許也附和著拍了下手。

  「絲諾沒有小時候的記憶對吧?既然如此,對榻榻米的氣味或是氛圍有感覺那也不奇怪呀!」

  「不,那是……」絲諾苦笑著。

  絲諾的確原本是撿來的孩子,而且被撿到的時候就失去記憶,不曉得自己是誰,也不知道在哪裡出生。是在海邊遊蕩的時候,被普莉姆羅絲撿回來。

  如果說對這間茶室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喬許和普莉姆羅絲會認為自己可能是梅尼斯人也不奇怪。可是——

  (事實並非如此。)

  絲諾非常確定。

  絲諾還沒有對這兩個人提過,她早已知道自己是在哪裡出生的,應該也知道遇到普莉姆羅絲之前,自己過著什麼樣的生活……

  ——絲諾出生的地方跟這裡是不同的世界,是只有能力高強的精靈才能夠自由往返兩地的「異世界」。

  她是在小時候就被布蘭卡帶到這兒來的,至於帶她來的理由,絲諾還沒有好好地問過他。

  而且雖然說想起過去的事,但也只有片段的記憶,而且加上米那吉·克羅多的情報讓絲諾更搞不清楚狀況。說實話,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到底什麼地方是真的、什麼地方是假的。

  不過,有件事能夠肯定地說——

  自己絕對不是梅尼斯人,而是異世界的人。

  可是,卻對梅尼斯風格的建築有種懷念的感覺。

  絲諾毫不掩飾自己的困惑開口說:

  「搞不好我出生的地方跟這裡很類似也說不定。」

  聽到這話,走在絲諾她們前面帶路的喬許,轉過身來點了點頭。

  「是啊,在梅尼斯帝國裡面,畢雷尼斯擁有比較獨特的文化。聽說是很久以前的皇帝引進了稀有的異邦文化,才形成所謂的畢雷尼斯文化……」

  「哦哦。」

  「嗯,關於這方面的歷史我不是很瞭解,只是聽說的。好,全員到齊了。」

  喬許突然停下腳步,將糊著白紙的木門往旁邊拉開。

  「咦,全員?」

  絲諾忍不住與普莉姆羅絲面面相覷。

  全員的意思是,客人並不是只有自己兩個人……

  就在這時,從房間那頭有個熟悉的聲音傳人耳中。

  「好慢喔,你們兩個!」

  絲諾她們往房中看去。

  一整面鋪著被稱為榻榻米且有著青草香氣墊子的房間裡,有個少女坐在裡面。

  「真是的,到底要讓我等多久啊!」

  用些許生氣語調說著話的,是自稱「普莉姆羅絲的強敵」黛西·貝倫休泰。

  「唉!」

  「黛西……你在啊。」

  她似乎非常理所當然地在楊榻米上彎著腳坐著,並拿起沒有手把的杯子喝著綠色的茶水。

  當然,她的青梅竹馬兼契約精靈皮斯也陪伴在她身邊,而且似乎有些不自在地跪坐著。

  「幹嘛用這種態度說話啊!我不能待在這裡嗎?」

  「不,不是這樣的。」

  才說完,她就甩了甩橘色的頭髮,不高興地往旁邊看。

  「是喬許說希望我來,我拿他沒辦法才賞光的耶。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種深山裡。我聽說是別墅,還以為是更豪華的莊園宅邸呢!」

  她特別強調自己是不得已才來的,可是——

  「好啦,黛西。又這樣說話了,你明明很高興的啊!」

  在黛西身旁乖乖坐著的皮斯稍微伸直身子,笑笑地以滿臉天真的模樣說出口。

  「什麼……」

  「你還跟主人說:『我被招待去朋友家的別墅,可不能擺出沮喪的樣子。啊啊~~好忙喔、好忙喔!』明明沒有人問你,你自己一整天卻大概念了十次。」

  「什、什、什麼……」黛西連耳根子都紅了起來,下一秒鐘就慌忙堵住皮斯的嘴巴。

  「嗚哇,黛、黛西!」

  「唉呦,不要胡說八道啦,皮斯!我並沒有一直覺得很開心啊!只不過覺得難得受到邀請……」

  「是是是。」

  「而且我也想要抓到新的精靈。會超越普莉姆羅絲還真是不好意思啦!」

  「嗯嗯,是啦。」

  「喂喂,你有認真在聽嗎?」

  他們跟平常一樣鬥嘴,絲諾「唉」地歎口氣後縮了回來。

  回想起來,接受喬許邀請的時候黛西並不在場,於是就完全忘記了還有她這號人物。

  「你也邀了黛西嗎?」

  聽到絲諾的問題,喬許含糊地點點頭說:

  「嗯,怎麼說呢?與其說是邀請,感覺比較像是剛好在場所以就順便說了。」

  「原來是這樣啊。」

  「可是,你看像這樣人多就比較好玩吧?」

  絲諾點點頭。

  也就是說,雖然場地不同,但還是同樣的成員一起出發去尋找精靈。

        *************

  ——於是,(出乎意料)跟黛西他們碰面的絲諾,在隔天就換上全新的綠色服裝出發前往深山。

  初春的西拉何內山中佈滿各色嫩芽,整理得不甚乾淨的山路旁,開著許多山慈菇和辛夷等漂亮的花朵。

  那都是在克蘭德姆不常見到的花朵,讓絲諾不禁東張西望了起來。

  「要好好地跟上來喔!這裡的大自然雖然很美,但也是有不少人在此遇難。」

  聽到喬許這麼一說,絲諾臉上的表情跟心情都大為收斂,提心吊膽地乖乖往前走。

  「思,畢竟是山林。總是有人從都市過來打獵,然後……」

  他聳了聳肩說。

  「婆婆每次在我要到山裡演奏給精靈聽的時候,都會盡全力地阻止我說:『不可以進去山裡,少爺。那座山中以前有魔物棲息,山下有很多村人都見過。』」

  「魔物!」

  黛西皺起了臉喊著,喬許只是笑了笑說。

  「唉呀,我覺得那都是迷信啦。至少,我瞞著婆婆已經來過好多次,從來都沒有見過。」

  聽到喬許的話,大家這才稍微放下心來。

  走到週遭山林綠意更加濃密的地方時,四個人加上三柱精靈便將婆婆準備的午餐拿出來享用,等到填飽肚子後,便各自開始嘗試找尋精靈。

  眾人一點一點慢慢地前進,搜尋精靈可能潛藏的場所。

  往深山裡面前進的路就不是很好走。雖然有將雜草處理過,弄出一條人勉強可以行走的路徑,可也不像大馬路那樣完善好走,說真的一點兒都不好走。

  擁有只要喊一聲就會飛來的低音大提琴的絲諾不算在內,其他三個人光是拿著樂器行進的速度就很慢,而且還得不時停下來重複進行演奏。

  很快的,時間一下子就過去了。

  「怎麼辦?前面的路會更難走了……」

  打前鋒的喬許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張開手問其他人是要再往前進還是回頭。

  「嗯~~」

  絲諾把樂器盒背好歪著頭,走在她後面的黛西似乎很疲倦的樣子,當場蹲了下來。

  「反正先休息一下吧!我好累喔,根本就沒有精靈來啊!」她頗為疲累地按摩著腿。

  的確,從塔塔拉的別墅出發時還是早上,可是現在,太陽已經開始往西方的天空傾斜。

  對從小被養育成大小姐的她來說,爬山是很辛苦的吧?連普莉姆羅絲都有些疲倦地說:「是啊,還只有看到勃來的身影。」

  「嗯,我原本以為應該會有更多的……」喬許有些訝異地觀察著這附近。

  (的確是,有些不尋常……)

  絲諾也很仔細地看著週遭。

  一般來說,精靈們都喜歡居住在自然景致多的地方。

  可是究竟是為什麼?到現在為止,被絲諾她們的神曲所吸引而來的精靈非常少。並非完全都沒有出現——雖然這樣的說法有些失禮,但出現的都是些小角色,全都是勃來。

  若只有絲諾一個人彈奏神曲,或許還可以解釋為是她的技巧不純熟。

  但即使普莉姆羅斯他們演奏音樂,週遭也幾乎都沒有反應。在這樣的深山中,自然景致如此豐沛的地方……

  這真的很奇怪。

  「這座山中是不是沒有中級以上的精靈……」

  「怎麼可能,多多少少都該會有啊。」喬許連忙接口道。

  結果,黛西難以認同地喊著。

  「好不容易來到山裡面,沒有上級精靈就算了,竟然連中級精靈也沒有,實在太奇怪了!喬許,你小時候到底是不是住在這裡啊?」

  覺得她似乎是在責備自己,喬許有些尷尬地把單簧管盒背好。

  「對不起。可是,我那時候根本就沒有聚集精靈的能力,遇上黎修莉只是偶然啊。」絲諾連忙對頗感抱歉地整個人都縮了起來的喬許說:

  「不不,不是喬許的錯。而且這次是為了解決我不及格的問題,勉強要求你的是我啊。」

  絲諾猶豫著是不是該回頭比較好,畢竟時間已經快到傍晚。要回到別墅,並不需要花太多時間,但是她知道身處於森林中,在樹木的陰影下,腳邊的路很快就會看不清楚。

  「既然這樣,雖然可惜,差不多該回別墅……」

  就在絲諾下定決心說出這句話時。

  「喂,絲諾、絲諾!」

  月讀在絲諾肩膀上輕巧地跳躍著。

  他是絲諾的另一柱契約精靈。穿著藍色和服,只有手掌大小的小小精靈月讀,是因為絲諾的歌聲而生的不可思議生物。

  他像隻狗般東聞西嗅地抽動著鼻於。

  「怎麼了?月讀。」

  聽到絲諾的問題,他用力地伸出他那小小的手腕,「就在那裡!我感覺到那邊有精靈的氣息。」月讀邊說邊指向不遠處的茂密樹叢,絲諾等人一起往他指的方向瞧去。

  「有精靈嗎?」

  「真的嗎?」

  「在那邊,就在樹後方的另外那邊。嗯,而且數量很多,應該不只一、兩柱精靈。」

  黛西一馬當先踏出腳步。

  「都來到這裡,無法讓精靈聽到神曲簡直是開玩笑,無論如何都要讓他們聽聽看啊!」

  「黛西、黛西,再往前走就很危險了。」

  「囉唆!你只要跟著就好了吧,皮斯!」

  絲諾連忙跟在後面,喬許和普莉姆羅絲也忘記剛才說過要回頭的話,一起踏開步伐往前走。

  終於在走了好一陣子後,才不再看見樹木,眼前的視線一片寬敞。

  有水的聲音——是河川。

  仔細看的話,腳下是個溪谷,而且河川還頗深,水流又湍急。這個時期,山川因為雪融解成水使得水量增加。

  在河川上,有條用繩子及木板作成的老舊吊橋。

  絲諾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喬許……走這橋不要緊嗎?」總覺得看起來似乎不怎麼可靠。

  那座吊橋的寬度看似只有一個人能夠勉強通過,而且全部都是用褪色的薄板搭建成。

  「嗯,等一等。」

  喬許把手放在繫著吊橋的繩子部分,確認是否安全後點點頭。

  「雖然是很久以前建成的橋,但很堅固,我覺得沒有問題。而且最近才換過繩子,這就是頻繁被使用的證據。」

  接著他走到吊橋正中央,回頭看著眾人。

  「而且萬一掉下去的話,這條河川的水並不是那麼冰冷。」

  「不冷嗎?」

  喬許苦笑著指著谷底的河川。

  「其實大約在兩年前,這裡曾經發生過地震。」

  「地震啊……」

  「嗯,但並不是震度太強的地震。而且不知道理由是什麼,在那之後,河川中就有不少處的水溫變暖。天氣更冷的時候,河川上還可以看到有水氣升起。」

  「咦?暖水啊……」

  絲諾小心地探頭看著谷底流著的水。

  「嗯!」

  才剛踏出去,就從腳底開始發起抖。雖說河川的水溫暖,但無法減低內心的害怕。

  畢竟河谷深度相當深。即使不是深不見底,可是根本就不敢想像自己掉下去會是什麼結果。

  絲諾開口問肩膀上的月讀:「欸,月讀,有精靈的地方是在對面嗎?」

  「是啊!我能夠感覺到。布蘭卡應該也知道啊。」

  「哦……」

  絲諾回頭看著飄啊飄地又飛又走跟了上來的布蘭卡。

  不知道他對什麼事情不高興,從今天早上開始他就悶悶不樂,連句話都沒說。

  碰上這種狀況,絲諾知道跟布蘭卡說話也是沒用的,只好盡量不去在意他的舉動,開口問說:「布蘭卡,你也這麼認為嗎?」

  「……嗯。」他心不在焉地答道。

  「可是,我想你們就算過去也沒有用。」

  「什麼?」

  「在那邊的傢伙,不是會跟你們定下契約的傢伙。」

  布蘭卡嘔氣地還有點愣愣地說:

  「滿足好奇心還可以,但最後應該是不會有結果的。」

  「哼!」絲諾狠狠地瞪著布蘭卡說:「這種事情,不試試看怎麼會知道呢!」

  絲諾的契約精靈布蘭卡,對於她想要跟其他精靈接觸十分地抗拒。

  而且還常常批評絲諾的演奏技巧,說些「只有我能夠忍受你的糟糕神曲」,或是「你的神曲根本就算不上是神曲」之類的話。

  絲諾平日早就習慣了他的冷嘲熱諷。

  「既然這麼想,你就回去吧!」

  「幹嘛這樣,絲諾!」

  丟下冷冰冰的一句話,絲諾馬上回頭看著吊橋。

  「好,我要走過去!」

  她重新背好樂譜盒,吞了口口水踏出一步。

  「那麼絲諾,跟我手牽手一起走吧。」

  喔呵呵呵地露出妖艷的笑容,普莉姆羅絲很快用自己的手勾住絲諾的手腕。

  「大小姐?」

  「你知道嗎?絲諾。若是一起走過搖晃的吊橋,聽說會墜人情網喔。」

  「咦,談戀愛嗎?」

  「是啊。」

  普莉姆羅絲很認真地說著。

  「所以我說啊,只要看著我就好了。要是覺得害怕的話,抱著我也沒有關係喔,絲諾。」

  她弄不懂為何大小姐會說「所以我說啊」。

  「簡直像個笨蛋,怎麼可能因為一起走過吊橋就墜人情網啊!」

  黛西從鼻子哼笑著,就踏出腳步走上吊橋。

  「我曾經在書裡面讀過。在吊橋上左右搖啊搖、晃啊晃地,心裡面擔心是否會掉下去的感覺,就跟談戀愛的狀態非常相像啊。」

  「啊,我也有聽過。」

  走在絲諾前面的喬許,笑著回頭說。

  「好了,絲諾,我得先走羅。」

  「啊,請等等。」

  絲諾握住了繩子,慢慢地走在橋板上。

  其實她並不會極端地害怕高處,可是一想到是走在河川上空,全身還是起了雞皮疙瘩。而且大概是想太多,總覺得腳底下空蕩蕩的。

  從繩子和橋板的縫隙中偷瞄到深谷底下的河川時,絲諾害怕地抬起頭來。

  「等、等等、等等我,我不要走最後!」

  就在後面,黛西以嚇人的慘叫聲音喊著。

  同時因為體重都集中在橋上,使得吊橋上上下下不太穩地劇烈搖晃著。

  而且搖晃的程度甚至影響到吊橋的繩索,讓整座橋都開始晃動了起來。

  「嗚啊啊啊,黛西!你冷靜點走啊!」

  「叫、叫人家怎麼辦嘛!」

  絲諾握住繩索的手緊緊地抓到都覺得痛了,但還是死命地忍耐著搖晃。可是——

  「哇啊啊!」就在下一秒,不小心看到深谷底的河川。

  撲通撲通地,心臟加速跳動起來。

  「啊,我的腳……」

  好恐怖!恐懼感難以抵抗地襲上心頭。就連要踏出下一步都讓她覺得害怕,絲諾當場僵在原地。

  「你還好嗎,絲諾?」

  在絲諾前面的背影轉過頭來。喬許察覺到絲諾的動搖,便向絲諾伸出了自己的手。

  「來,抓住我。」

  「喬許……」

  絲諾的眼前伸出一隻手來,讓她忍不住抓住它。

  「不要緊,好好握緊喔!不可以看下面。」

  「啊,嗯嗯……」

  聽從喬許的話,絲諾慢慢地抬起頭。

  驀地,與認真關心自己的喬許目光相對。

  ——撲通。

  絲諾的心臟像翅膀拍動似地砰砰跳著。

  「咦?」

  這是以往從來沒有過的心動感覺。

  「啊,謝謝,喬許……」

  「……啊,嗯……」

  好不容易說出話來,絲諾就這樣握住喬許的手,一直凝視著他。

  怎麼覺得怪怪的。

  怎麼覺得有點頭昏腦脹,而且也有點飄飄欲仙。

  喉嚨的深處發著熱,呼吸也很燙,感覺就好像受到風寒似的。

  「絲諾……」

  喬許的表情也跟以往所見的不一樣。他臉頰有些發燙,傻傻地盯著絲諾看。

  「絲諾……」

  「喬……許……」

  絲諾有些慌張。照理說喬許那張臉自己早已非常熟悉,可是為什麼感覺跟平常不一樣呢?而且心跳一直無法平復。

  到底是怎麼了?

  哪裡不對勁呢?

  為什麼我會在這種時候呆呆地看著喬許的臉啊?

  「那個……」

  這時,普莉姆羅絲似乎很慌張地喊著:「不,不行!不可以這樣,絲諾!要看的話就看我啊!」

  喊出話的同時,她用力把絲諾的手腕拉了過來,絲諾馬上站不穩腳步。

  整座吊橋劇烈地傾斜,不一會兒繩索就搖搖欲墜。

  「嗚哇哇!」

  「救命啊!」

  「黛西!」

  黛西幾乎是拚命哭著喊叫皮斯。絲諾她們趕緊回頭一看,黛西早就丟下平日的矜持緊緊抱住皮斯。

  「笨蛋,你們到底在幹什麼!」

  結果就在這時候,現場眾人完全無法預料的說話聲響了起來。

  「不,不可以——」

  「咦?」

  「什、什麼?」

  絲諾他們嚇了一跳,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

  「黎修莉!」

  吊橋另一端附近的樹木旁,有位少女只露出半邊身體往這裡盯著猛瞧,而且還露出相當憤怒的模樣。

  她有著淡紫色的長髮和有些稚氣的臉龐。不會錯的,她就是身為精靈卻追著喬許跑的跟蹤狂精靈黎修莉婷。

  「不、不會吧,居然跟著來到這種地方!」

  絲諾的表情都僵硬起來。

  ——是了,大家到喬許家住宿這樣的活動,她不可能不出現。

  而且現在,絲諾他們是身處對她來說非常糟糕的狀況。

  她以為吊橋上發生的事讓絲諾與喬許墜入戀情,這樣的情況……

  「不!不!不……」

  她的身邊開始發出啪擦啪嚓的帶電聲,同時,從她的背後湧現出眼露凶光的勃來。

  「糟糕了!」

  感受到生命的危險,絲諾趕緊喊著她。

  「等、等等,黎修莉!剛剛不是你想的……」

  (……不是那樣的。)

  「不可以!不能讓吊橋晃動,不可以啊啊啊!」

  轟隆——

  「救命啊啊啊~~」

  絲諾跟喬許的中間,有道紫色閃電擊了過來。而且閃電的威力,讓用木板接起來的簡陋吊橋都被粉碎了。

  「嗚啊啊啊啊啊!」

  「救命啊啊啊啊啊!」

  沒有立足點的絲諾跟喬許,快速地往河川方向下墜。

  「絲諾!」

  「絲諾!」

  遠遠地聽得到布蘭卡和月讀的喊聲。

  「不行了……」

  看著片片掉落下來的吊橋木板,絲諾很快地失去了意識。

  「——諾……」

  (怎麼了……)

  好像有人不停地在呼喚著自己,絲諾慢慢醒了過來。

  可是,身體卻不聽指揮,非常地沉重,就像經過激烈運動過後,那種非常疲累的感覺。

  (而且不知道怎地,背後很痛。)

  「——絲諾!」

  這次清楚地聽到有人在耳邊喊著自己的名字,絲諾趕緊張開了眼睛。

  「嗚……」

  感覺到有個東西頂著背脊,讓絲諾呻吟著。

  到底是什麼?身體下面很硬。就算絲諾的床很粗糙、床單也很薄,可是睡起來也不至於如此地不舒服啊。

  「喂,絲諾!有沒有哪裡覺得痛啊?怎麼了,你說說話啊!」

  為什麼有人在身邊很擔心地呼喊著自己的名字?是自己認識的聲音,平常總是在身邊晃來晃去……早已聽慣了的舒服聲音。

  「咦,是布蘭卡?」知道那聲音是自己的契約精靈布蘭卡後,絲諾這才完全地清醒過來。「我是問你有沒有受傷啊,有哪裡覺得痛嗎?」「啊,嗯,沒有。」

  絲諾連忙動了動身子,也運動了下手腕,並沒有哪裡特別感覺到疼痛。

  「不要緊的,並沒有哪裡……」

  邊說著,絲諾就把蓋在身上的毯子掀開,東張西望地看著四周。

  絲諾躺著的地方,是在某間房子裡面。

  可是這地方看起來並不像是讓人投宿的旅舍,當然也不是在喬許家的榻楊米上。地板全部用板子鋪成,有個小小的窗子。除此之外,有個燭台上面插著看似手工做的蠟燭。

  屋裡沒有任何傢俱,空空蕩蕩的。

  絲諾覺得很不可思議,如果這是某人的家,也未免太儉樸了吧!

  「那個,這裡到底是……」

  絲諾無法立刻搞清楚眼下的狀況,便沉默了下來。

  「絲諾、絲諾,你還好嗎?」

  有股力道迅速地來到腰際抱了上來。

  「月讀?」

  「我好擔心你喔,絲諾。因為你昏過去好一陣子呢!」

  那是月讀。緊緊抱住哭著說話的他,絲諾認真地看著布蘭卡說:

  「這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你都不記得了?你從那座橋上掉了下來啊!而且還昏過去了。一

  「啊!」絲諾嚇了一跳。

  是了,絲諾他們從那座吊橋上掉落下來。因為黎修莉打的雷使得吊橋被破壞,於是便掉進河

  (難怪從剛才就覺得脖子旁邊黏答答的,就是因為頭髮掉入水中弄濕的緣故。)

  自己身上沒有受到任何傷,想必是布蘭卡他們出手幫忙的緣故吧?肯定也是他讓自己在這裡休息的。

  (他救了我……)

  知道自己沒事之後,絲諾關心起普莉姆羅絲的狀況。

  「布蘭卡,那大小姐他們呢?」

  看到慌張的絲諾,布蘭卡用下巴指了指旁邊。

  「在那裡,大家都在。」

  空蕩蕩的房間角落裡,有人躺在那兒。絲諾瞇起眼睛靠了過去,原來普莉姆羅絲跟喬許都在。

  「不要緊吧,大小姐!還有喬許!」

  「咦……絲諾?」

  「嗯……嗯嗯。」

  喬許慢慢地揉著眼睛站起身來。普莉姆蘿斯大概是累了,不像是馬上就會醒來,只是輕輕地翻了下身子。

  「太好了……」

  絲諾撫著胸口,放下心中的大石頭。果然不出所料,喬許身上幾乎都沒有弄濕,肯定是被黎修莉慌忙中救起來的。

  「嗯……皮斯,再等一下嘛……」

  「黛西、黛西,趕快起來了,大家都起來了喔。」

  「啊呀,再讓我睡五分鐘嘛……」

  皮斯也待在黛西身邊,對她拚命喊著。她看起來似乎也沒有弄濕身體,當時待在橋頭附近算是幸運的。

  「這裡究竟是誰的房子啊?」

  絲諾轉而看向布蘭卡開口問道。

  「或許是獵人們使用的山中小屋吧?可是房子還滿大的,卻連個火爐也沒有。」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地方不太尋常。另外,絲諾她們只蓋著一條毯子躺在屋裡,地板上連一絲塵埃也沒有,這是有人每天勤於打掃的證據。

  布蘭卡不知道為什麼十分坐立不安,臉上帶著焦躁的表情看著絲諾說:

  「這種事情不是很重要吧!而且,既然已經醒了,就離開這裡吧!」

  布蘭卡粗暴地抓起絲諾的手,就要讓她站起身。

  「喂,布蘭卡?」

  「你們幾個也趕緊準備動身,要回去喬許的別墅了。」

  「怎麼這樣,現在就要走?」

  「外面一片漆黑耶!」

  聽到布蘭卡的荒唐提議,喬許和黛西發出了抗議的聲音。

  什麼都不解釋就拉著人要走,連絲諾也不高興了起來。

  她揮開布蘭卡的手腕,「喬許說得沒錯。已經晚上了,現在還要下山太危險了。」

  「需要人帶路的話就讓我來,而且還有勃來在啊!」

  布蘭卡根本就聽不進她說的話。

  「反正現在趕快從這裡出去吧!這裡不是你們可以長久待下去的地方……」

  話說到這,耳邊傳來咿呀的聲音,有人打開了房間的門。

  「咦?」

  同時有股明亮的光線照了進來,而且有一陣風的氣息飄過……

  看來唯一的一扇門一打開,就是戶外了。絲諾她們棲身的場所,是只有一間大房間的平房建

  打開房門的人手中拿著方形提燈,玻璃燈罩的內側有個小小的燈火閃爍著。

  「早安。」

  絲諾嚇了一跳,在她身旁的喬許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那是當然的,因為天色怎麼看都像是夜晚。

  「那個……」

  「你們的狀況如何呢?」

  以女性來說頗為低沉的穩重聲音開口問道。

  提著燈火的身影,仔細看是個人類女性。

  她的身形高姚,留著一頭到肩膀左右帶點卷度的髮型,顏色是比布蘭卡的髮色還要深一點的銀色。而且,她很明顯有著一張漂亮的臉蛋。

  可是,「看起來就好像雕像似的。」絲諾心想。

  感覺沒有絲毫生氣,她靜靜地站著時,會讓人誤以為是不是見到了幽靈。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察覺到絲諾他們驚訝的模樣,她啊了一聲回過神來說,

  「拖到這麼晚真是很抱歉。一直到剛才,我都還在參加晚上的集會。」

  「集、集會?」

  「是的,這是規定。」

  她以冷淡沒有抑揚頓挫的聲調說著。

  「在這個村莊裡,早上醒來後大家會聚集在一起做體操,晚上則會在這裡報告當天發生的事。平日都是使用這間房子開會,但今天因為你們幾位在這,只好在附近的場地舉辦。」

  她的語氣中透露著,正因為如此才沒發現你們已經醒了。

  喬許小心翼翼地開口說:「啊,那個,請問您是……」

  「我是這裡的村長。知道你們掉入河川中,將你們收容於此的也是我。有什麼不妥的嗎?」

  「村長……」

  聽到這個稱號覺得不怎麼對勁的,似乎並不只有絲諾一個人,喬許和黛西的臉色也都沉了下來。因為眼前的這位女性看起來非常年輕,並不像是能夠成為村中代表的歲數。

  她仍舊不帶一絲表情□說:

  「……那麼,看樣子是沒有受傷羅?」

  絲諾急忙點點頭。

  「啊,是。不要緊的。」

  聽到這句話,村長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

  「這麼說,既然可以動的話,就請你們趕快離開這座村莊。」

  村長毫不顧情面地說出這句話。

  絲諾難以置信地緊接著問:「您說要我們離開,是現在嗎?」

  「留下不想住在村莊中的人,那是違反規定的。」

  (怎麼又是「規定」啊……)

  聽到村長那不容人辯解的強勢語氣,絲諾當下有些畏縮。可是,在這關頭怎麼能夠輸給對方的魄力呢?如果真的照她的話做,被趕到一片黑暗中,若是迷路可真的會掉進危險的地方。

  看樣子,將絲諾他們救回來的村人們並不歡迎他們的來臨。

  絲諾鼓起勇氣,再次看向村長說:

  「不好意思,請問這裡究竟是哪裡?我們掉進河川中,現在還搞不清楚狀況。如果不弄清楚的話,要叫人怎麼回去呢!」

  突然,村長瞇起眼睛,往絲諾身後看去。

  (咦?)

  絲諾看著斜後方,在那兒板著臉的布蘭卡,像是要保護絲諾般站著。

  (她剛才是在看布蘭卡?)

  過了一會,村長說:

  「……這裡是西拉何內山山中的小村子,想必離你們掉落的吊橋並不遠。還有其他問題嗎?」

  「啊,那麼,請問尊姓大名?」

  「這就不需要了。」

  她挑了挑單邊的眉毛說。

  「沒有必要告訴你們,你們也不需要告訴我名字。啊,這並不是規定,只是我個人的想法,也覺得沒有必要知道。反正你們今天就會離開,即使知道了也沒有意義吧。不是嗎?」

  她說完後,氣勢凌人地站在原地。

  「……」

  她那咄咄逼人的語氣,讓絲諾他們根本就無法回嘴,

  「看來你們似乎相當困擾,那麼今晚就讓你們住下來吧。可是,請你們務必盡早離開這裡。那麼,我先告辭了。」

  根本不等絲諾他們回答,她就立刻轉身走開。

  咿啊,拍當。

  木門關起來的聲音在黑夜中響著。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村長那嚴肅又一板一眼的舉動讓絲諾整個人愣愣地說。

  「至少可以送上一些茶水吧。」

  ——看來,會默默地細心照顧病人這種事,只會出現在童話故事裡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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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1 04:48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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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位自稱村長的女性離開後,由於疲倦的緣故,絲諾他們很快就捲著毯子進入夢鄉。

  次日早上,絲諾按照平常的習慣,在太陽升起前第一個張開眼睛。

  「已經到早上啦。」說完便看向普莉姆羅絲。

  她昨晚經歷從橋上掉下來的驚嚇,醒來沒多久又睡著,現在似乎也沒有轉醒的樣子。

  一整晚被當成枕頭抱著睡的小狗姿態的布蘭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變回來。這倒也不是太稀奇的事,絲諾把自己的毯子輕輕地替普莉姆羅絲蓋上,便悄悄走出這間村中集會用的小屋。

  「還以為這是個什麼樣的村莊,其實還滿普通的嘛!」

  從位於高台的集會所慢慢地沿著田地旁的道路往下走,絲諾心裡想著。

  實際走出來才知道,這裡真的只是個普通的村莊。

  民宅幾乎都是用茅草搭建成的儉樸建築,居民人數好像也不多。

  流過村莊旁的小河上面有著水車,碾谷機喀咚喀咚緩緩地發出沉重的聲音,附近還傳來鐵製器具鏗鏗地敲打聲。這麼早就升起爐火,大概是為了要換馬蹄鐵吧?

  「真是悠閒啊……」絲諾眺望著河水流入田埂的景象,歎了一口氣。

  這座村莊就像小河流水般,時間也靜靜地、緩慢地流動著。

  田埂另一邊的山林入口處,有座應該是村人們奮力挖掘出來並架上汲水用滑車的古井,旁邊已經有些女子站在那邊講話、聊天。

  農村的早晨開始得早,比女僕絲諾還要早開始工作。

  「啊,他們注意到我了。」絲諾嚇了一跳。

  眾人似乎覺得絲諾在這裡很稀奇,不時會回過頭來悄悄地看著她。

  這時,絲諾看到有牛拉著車往這裡前進。

  坐在牛車上的男子,對絲諾打招呼說:「嘿,你早啊。」

  他親切的態度,讓絲諾大為驚訝。

  「啊,您、您早……」

  「就是你吧?昨天被伊妮西亞送到村中集會所的人。」

  伊妮西亞?沒有聽過這個名字啊?絲諾摸不著頭緒。

  「伊妮西亞?」

  「是啊,伊妮西亞。就是她啊!我們的村長。」

  「啊啊。」絲諾這才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就是那個嘴上老說著規定、規定,沒有表情的女人。

  原來,她叫做伊妮西亞啊……

  沒過多久,村人們紛紛看到絲諾他們站著講話,就慢慢地靠了過來。

  男人開口說:「你們是打哪兒來的?」

  接著手中拿著桶子的青年,和牽著小孩的女人也開口問。

  「就在這附近嗎?」

  「那麼就是畢雷尼斯羅?還是更遠的地方?」

  「是被河川衝過來的,一定很辛苦吧。」

  你一言我一語地,大家紛紛對絲諾丟出問題。

  他們的眼神中看來並沒有惡意,至少並不會讓人感受到,想要趕快把絲諾他們給趕出去的意思。他們的視線中,只讓人感受到純粹的好奇心。

  由於伊妮西亞的態度,讓原以為自己一行人是不受到歡迎的絲諾,覺得有些驚慌失措。

  「啊,伊妮西亞村長就是那樣的個性啦!」

  他們互相看著笑了出來。「我們村裡的人幾乎都沒有離開過村莊,也完全沒有跟外面的世界有交集。這就是規定啊!」

  又是「規定」?聽到這個字絲諾的臉都皺了起來。

  到底是什麼原因,使這裡的居民們都被「規定」給限制住了呢?

  「感覺上又不像是什麼修道院之類的地方。」絲諾心想。

  從他們各自穿著的服裝上看來,這個村莊應該跟宗教沒有關係。

  「所以你不需要太在意啦,你們並沒有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情喔。」

  「掉進河裡真是場災難,有好好休息就好了。」

  「伊呢西亞村長就是那樣。」

  村人們笑著說完,就紛紛各自散去。

  目送著他們離開,絲諾沿著原來的道路,走回普莉姆羅絲他們停留的集會場所。

  普莉姆羅絲和喬許他們都已經醒了,集會場所的後面有座水井,他們都在那裡盥洗準備著。

  絲諾就把剛才散步遇上的事情都告訴所有人。

  「感覺上就是很普通的山中村莊,而且村人們的反應都很親切,一點也不壞。」

  「那麼,只有昨晚的村長態度不佳羅?」

  聽到黛西的問題,絲諾不太確定地點了點頭。

  「我想是吧。其它並沒有特別怪異的地方,村人們也沒有什麼不尋常之處。」

  「那這裡只是個封閉的村子羅……」

  喬許把手指頂著下巴陷入思考中。

  「可是,我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奇怪?」

  「嗯,很難用言語形容,但就是跟一般不同,並不容易察覺到……」

  絲諾心想,感覺就好像拿兩張畫來找出個中差異的大家來找碴遊戲,就是有那麼些微讓人覺得不對勁的地方。

  是的,確實有種不協調感,但就是讓人摸不著頭緒。

  「不管怎麼樣,早點離開這裡比較好,這點大家沒有異議吧?而且我家的人一定也在擔心了。」

  「啊……是啊。」

  這才想起,昨天早上從別墅出發後,絲諾一行人就失去了行蹤。雖然大家都沒事,但也沒有通知家裡人。

  伊妮西亞說的話如果是真的,那麼這裡肯定是距離那座吊橋不遠的山中村莊。

  村人們也說是在山谷裡,想必前往其他村莊並不是那麼容易。

  可是到底是為什麼?這裡總給人一種,是刻意要在不容易與外界往來的地方建造村莊的感覺呢……

  就在這時候,「咕嚕咕嚕。」絲諾的肚子自動抗議起來。

  這才想到從昨天中午用過餐後,到現在什麼都還沒吃,肚子會叫也不奇怪啦。

  「一整晚都沒有吃東西……」「絲諾?」喬許訝異地看著絲諾。「啊,沒什麼……肚子有點……」

  「這麼說來,從昨天午餐後就沒有進食了。」

  喬許笑了出來,邊摸著自己肚子。

  「我也餓了。」

  「其實,我也是。」

  「現在是幾點啦?啊,怎麼搞的,這裡沒有時鐘唷!」

  急性子的黛西,為了找時鐘東張西望地看著周圍。

  可是,身邊根本就沒有能夠知道時間的東西。

  而且不光是絲諾他們借住的集會所沒有。散步的時候,村中的每個地方也都沒有看到能顯示時間的東西。這麼一想,能向村人報時的時鐘或是按時敲鼓之類的聲音也都完全沒有出現過。可是,寺廟或教會為了貧窮而沒有手錶的窮人,通常都會按時敲鐘報時。

  絲諾覺得很奇怪,「難道這個村莊裡沒有時鐘嗎?」

  這還真是很怪的事,總不可能所有人都有自己的時鐘吧?村長伊妮西亞嘴上老念著規定、規定,但是對守時倒是不怎麼在意嗎?

  「總之,就算要回去,還是先去拜訪一下伊妮西亞吧!同時請她分些食物給我們。」

  在場的所有人都贊成喬許的提議。如果不吃點東西,肚子餓了什麼事情也做不了。絲諾他們走出小屋,尋找她的住處。才沒走多久,在找到她家之前就遇上了尋找的對象。

  「啊!」

  從另一邊,留著一頭銀色長髮的女性,慢慢地走了過來。

  絲諾喊出聲來:「伊妮西亞小姐!」

  她似乎嚇了一跳抬起頭。當她知道出聲喊她的是絲諾時,臉上的表情立刻變得凶巴巴的。

  「你們……」

  「不好意思,我們正準備要去拜訪您。」

  喬許微微地低下頭,伊妮西亞便說道:

  「……為什麼,知道我的名字。」

  「咦?」

  「為什麼你們會知道我的名字呢?」

  看到她摸不著頭緒地看著眾人,絲諾內心猶疑著說出真相。

  「對不起,是村裡的人們告訴我的。啊,我叫做絲諾·德羅布。」

  「那個,我是……」

  緊接著要報上名字的喬許,被伊妮西亞舉起手阻止他說下去。

  「我說過不需要報上姓名。而且我只是這裡的村長,讓外地人喊我的名字……會讓我覺得困擾。」說完便將視線栘開。

  「啊……」絲諾和喬許不知所措地對望著。

  連報上名字都不准,看樣子是打從心底被徹底討厭了吧?

  尤其令人不舒服的是,根本就弄不清楚是什麼緣故造成的。跟她也沒說過幾句話,而且一開始伊妮西亞的態度就很頑固不講道理。

  「這或許是因為我們是外來者的緣故吧。」絲諾心想。

  聽說像這種深山裡的村莊,跟大都會不同,極端地厭惡外來者。

  但是,雖然自己的確是破壞她平穩生活的入侵者,可是被拒絕地如此徹底,總是讓人感到很難過。

  察覺到絲諾變了臉色,伊妮西亞有些猶豫地開口說:

  「……讓你不舒服的話我願意道歉,可是,我已決定不和外面的人有任何往來。」

  「外面的人?」

  伊妮西亞露出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的表情,接著唐突地問道:

  「這座村莊,跟山外頭的村莊或小鎮相較之下,你覺得怎麼樣?」

  弄不清楚她的問題有什麼目的,絲諾有點驚慌地說:

  「這個嘛,要怎麼形容呢?你說啊,喬許。」

  「嗯,就是普通的田園村莊……很悠閒,是很好的地方。」

  聽到這話,伊妮西亞不知道為什麼臉上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這樣啊!很普通嗎?」

  「嗯。」

  「果然規定是沒有錯的……」她喃喃地說著,但那完全是她的自言自語。

  之後她就沒再說什麼話,彷彿想起什麼事來,把手中抱著的竹籃了過來。

  那是用竹子編成,跟絲諾見過的造型有些許不同的竹籃裡頭,放著好幾個可以用兩手捧起來的竹皮包裹好的物品。

  「這是餐點。」她簡單地說出這句話。

  出人意料的餐點,讓絲諾感激地道謝。

  「啊,謝謝您!」

  「不客氣。你們不攝取食物就沒有辦法活動吧。我們也會攝取,這是村中的規定。」

  伊妮西亞微微地瞇起眼睛。她的表情很美,但是卻令人猜不透她在想什麼。

  「那麼,請你們用完餐後,趕緊準備離開這裡。回程應該不會有問題。」

  「咦,可是……」

  「布蘭卡一定知道路。」

  從伊妮西亞的口中聽到出人意料的名字,絲諾非常地疑惑。

  「咦,布蘭卡?」

  絲諾忍不住東瞧瞧、西看看地尋找起他的身影,但是完全找不到他。這麼重要的時候卻不在,讓絲諾咬了咬牙問:

  「伊妮西亞小姐認識布蘭卡嗎?」

  「他好像是你的契約精靈吧?而且,你們是神曲樂士……」

  「啊,是的。算……」

  伊妮西亞突然把頭轉開,她的側臉上露出被問到不想回答的問題的表情。

  「他和在這裡的另一柱精靈還有另一柱有著強大力量的精靈,把你們給送過來。精靈會出現在深山裡並不稀奇,只不過這一帶是被稱為神山的禁獵地區。」

  絲諾乖乖地點點頭。她能夠想像是布蘭卡和黎修莉他們,把從橋上掉落的眾人給送來這個村中。皮斯曾說過,布蘭卡馬上就提議要把眾人送到這個村莊。

  那麼想必布蘭卡在當時就跟伊妮西亞解釋過來龍去脈,而且還把布蘭卡這個有著特殊意義的名字告訴對方。

  「這件事的確也不尋常。」絲諾心裡覺得很奇怪。那個布蘭卡(雖然說是不得已的情況)會對素未謀面的人報上自己的名字嗎?而且還告訴對方自己是精靈……

  似乎察覺到絲諾的猶疑,伊妮西亞搖了搖頭說。

  「不,他沒有報上名字,是因為我從很久以前就認識他了。」

  這真是出人意料的答案。

  絲諾不禁看著伊妮西亞說:「很久以前就認識?」

  「是的,他以前曾經住在這個村莊——」

  「什麼!」絲諾驚訝地張大嘴巴。

  (以前曾經住在這個村莊!那傢伙,對這件事情,從來都沒有提過……)

  「所以我才會說他知道回去的路。那麼請各位小心上路,並請各位不要對外界提起這個村莊的事。因為這裡是想要脫離俗世,希望得到平靜生活的人們生活的隱居之地。」

  說完這些話,伊妮西亞彷彿刻意避開再被問問題,很快就離開。

  *

  用過伊妮西亞提供的餐點後,絲諾他們很快就開始做下山的準備。

  喬許和黛西他們必須先檢查帶來的樂器有沒有受到損傷,還要把伊妮西亞替他們準備的水和便當分配好,普莉姆羅絲那雙用厚皮革製成的靴子也得耍弄乾。

  一邊準備著,絲諾腦中一邊不專心地一直想著剛才從伊妮西亞那兒聽來的話。

  ——布蘭卡也曾經住過,深山裡不可思議的村莊。

  她還是初次聽到這樣的事情。

  (啊啊,所以布蘭卡早就知道這裡有村莊。他到底是什麼時候住過這裡的啊?是和安傑洛及安潔莉卡在一起的時候吧?)

  可惜的是,絲諾並沒有時間慢慢去想這些事情。

  因為等到要出發的時刻,普莉姆羅絲的身體狀況卻惡化了。

  原本普莉姆羅絲的身體就不算好,小時候常因為一點小事而病倒。

  絲諾的擔心果然成真,她突然發起燒來。

  「大小姐!請您振作啊,大小姐。」

  普莉姆羅絲的身體熱得不像人的體溫該有的溫度。白皙的臉頰通紅,反覆紊亂地呼吸著。

  「怎麼辦,燒得這麼嚴重……」

  「先暫時不要下山,快叫醫生來!」

  喬許慌忙跑出集會場所。

  看著普莉姆羅絲,黛西喃喃地說:「大概是因為掉進河裡的關係吧?」

  「啊……」

  絲諾拚命責備著自己。

  走了那麼多路,被河水浸濕後又沒有把頭髮弄乾,身子還沒暖活就躺在地上睡著。用點腦筋想就會知道,普莉姆羅絲的身體狀況當然會變差,可是自己卻只顧著在意這座村莊的事情。

  「我真是個大笨蛋。從克蘭德姆出發前,路克還千叮嚀萬囑咐過我……」

  將大家使用過的毯子疊在一起,盡量鋪出一張柔軟的床後,讓普莉姆羅絲睡在上面。絲諾將手帕浸在用水桶汲來的水後,敷在普莉姆羅絲的額頭上。睡在硬梆梆的地上,普莉姆羅絲的體力怎麼會恢復?試著拜託伊妮西亞,至少讓普莉姆羅絲能夠睡在柔軟的床上吧!她總不至於會要求生病約人立刻離開村莊吧?

  因此,絲諾想要拜託村長也認識的布蘭卡去請求她。可是提到布蘭卡,從絲諾醒來之後,就只有看見他的蹤影。

  (你到底在幹什麼,現在正需要你出力啊!)

  「欸,欸,黛西!」突然,剛才一直沉默著的皮斯,怯怯懦懦地開口道。

  「干麻啦,皮斯。」

  「我想,就算去也沒有用的。」

  「……你這話什麼意思?」

  看到黛西訝異地盯著自己瞧,皮斯更加畏首畏尾地說:

  「就、就是,即使去叫醫生,大概……」

  話沒說完他就自己閉上了嘴,「不,沒什麼。」

  受不了他吞吞吐吐的模樣,黛西說:

  「你究竟是什麼意思,把話講清楚啊。」

  「嗯,那個,就是說……」

  這時,啪一聲,集會所的門被打開來了。

  「絲諾!」

  「喬許!啊,太好了。」

  從門口現身的,是剛才出去拜託伊妮西亞找醫生來的喬許。

  絲諾安心地拍拍胸口。

  (太好了,這樣就能退燒……)

  她帶著期待的眼神,看向喬許身後。可是出乎她的預料,喬許身後根本就沒有人。

  「絲諾,對不起。」

  察覺到喬許的臉色不好看,絲諾的臉色更加難看了,而且有種糟糕的預感。

  「莫非……」

  喬許慢慢地走到普莉姆羅絲的身邊彎下身。

  「……喬許?」

  他慢慢地搖了搖頭,「他們說沒辦法找醫生來。」

  「什麼!」

  「他們說在這個村裡沒有醫生,絲諾……」

  絲諾不可置信地說不出話來,用力地咬著牙。

  ——沒有醫生。

  在這種深山裡的小村莊中,的確不是不可能的事。

  「那,藥呢?退燒藥之類的……」

  可是,喬許依然搖了搖頭。

  「我也問過了。可是……連藥也沒有。」

  「那至少,總有藥草吧……」

  「也被拒絕了!」

  喬許平素的溫柔敦厚全都拋到腦後大聲地說:

  「村裡面也沒有栽培藥草,根本就不知道藥草長的地方。所以,只能現在去山裡面找。」

  「怎麼會……」絲諾啞口無言。

  沒有醫生這一點還多少能夠理解,在這樣的小村莊裡沒有醫生,並不是那麼稀奇。

  可是,居然沒有藥也沒有種藥草?連藥草長的地方都不清楚……

  怎麼可能會有這麼離譜的事!

  那這座村莊裡的人如果生病時該怎麼辦?

  難不成他們會說什麼事情都不用做,就等著病症自然痊癒嗎?不,不可能會有這種事。

  肯定是用某種方法把草藥或著是藥物儲藏著吧,這個世界上不可能有從來不會生病的人!

  驀地,手中握著的普莉姆羅絲的手,輕輕動了一下。

  「絲諾。」

  「大小姐……」

  普莉姆羅絲啞著嗓子,露出微笑來說:

  「我、不、要緊……這種程度的燒,我已經很習慣……」說著,倦怠地呼出熱氣。

  這舉動讓絲諾更加地不安。

  (再這樣下去就危險了,必須要想辦法退燒才行。)

  「真是讓人不敢相信,沒醫生就算了,連藥也沒有!」

  黛西也感同身受地憤慨說著。

  「想也知道是在騙人,只不過是小氣不想分給我們吧!」

  「嗯……對這村裡來說,藥一定非常地貴重。」

  喬許也贊同著黛西的意見。

  「他們心裡一定是不想將藥分給我們這些外來者。」

  「怎麼這樣!」

  「其他人倒也還好,那個人……伊妮西亞村長,就很希望我們趕快離開這裡不是嗎?」

  「啊……」絲諾想起伊妮西亞的容貌後,連話都說不下去。

  村人們曾說過,這個村莊幾乎沒有跟外面有交流,想必藥或是草藥之類的東西,對他們來說一定很貴重吧!

  她站在村長的角度思考,或許根本就不想要把草藥分給不是村民的絲諾一行人。連平常不太會批評人的喬許都這麼說了,想必是沒有錯吧。

  「真是的,這什麼村莊啊!」黛西恨恨地咬著大拇指的指甲。

  「有沒有其他辦法能夠得到藥呢?」絲諾絞盡腦汁地想著。

  現在不是感歎伊妮西亞冷淡的時候,不趕快找到茴香之類有退燒功效的草藥怎麼行!

  接著,「我們去找吧,絲諾!」喬許以平日少見的嚴肅語調說著。

  「一直待在這裡也不是辦法。幸好這裡是資源豐富的山裡,順利的話應該能找到忍冬的花苞,你說是吧?」

  「嗯。」

  被喬許催促著,絲諾他們急忙往外走去。忍冬是在冬天也能常保綠意的奇妙植物,據說把忍冬花苞和熱水煎服很快就能夠退燒。

  可是,事情卻沒有那麼順利。或許是季節未到,很難找到忍冬的花苞。從集會所跑出來也經過好幾個小時了,絲諾不得不承認那是不可能的事。

  (不行了,天色都暗下來了。)

  日落後的森林中,被厚重的黑暗覆蓋著,都快要看不見腳下的路。只經過一點點時間,樹木的枝葉就像雨傘遮住日光般,山上的夜晚來得比平地還要早。

  「怎麼辦,這樣下去根本就沒辦法找啊……」

  喬許焦急地想要把火給點起來。但木頭卻不是那麼容易就能夠點燃,而且拿著那樣的東西,要翻找腳邊的植物也有困難。

  (要是太陽還沒下山的話就還能夠繼續找!)

  「大小姐……」

  「為什麼不願意把藥分給我們呢?」絲諾的眼淚快要奪眶而出。

  既然她討厭外來者,不是應該趕快提供藥品讓我們盡早離開嗎?

  (還是說,這也是規定呢?)

  難以看出表情,就像清冷月兒般的伊妮西亞,她真的連內心都是冰冷的嗎?絲諾不禁怨恨起她。

  「——不是這樣的。」

  這時候,一個再熟悉不過的男子說話聲在絲諾耳邊響起。

  「什麼……」

  被眼淚模糊的視線裡,有個刺眼的銀色光芒正在閃爍著。就像被燈火吸引住的蟲兒般,絲諾的視線不禁朝向他看去。

  於是在絲諾的眼前,有柱精靈的身影輕巧地出現。

  「布蘭卡!」

  ——在如此黑暗的夜裡,渾身散發出白色光芒的精靈,是被稱為聖獸且擁有強大力量的女神僕人,也是絲諾的契約精靈。

  ——艾利法斯·布蘭卡·阿爾比歐那

  「看你似乎非常焦急,我就趕緊趕回來了,結果你卻……我不是早就告訴你,快點離開這裡嗎?」

  聽到他有些吃驚的語氣,絲諾一把火衝上腦門。

  「你、你這傢伙,之前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絲諾想也不想地抓住布蘭卡的胸口。

  「大、大小姐她病得那麼嚴重……突然發高燒,承受著如此難受的痛苦!」

  「冷靜下來,絲諾!」

  他壓低聲音,輕輕安慰著慌亂的絲諾,並溫柔地把手放在她頭上。

  「你以為這樣會讓我冷靜下來嗎?」

  絲諾粗暴地揮開布蘭卡的手。

  突然,看到他的臉,絲諾想起布蘭卡和伊妮西亞相互認識。

  (對了,就拜託布蘭卡去請她分些藥品給我們——)

  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他似乎看穿了絲諾的想法搖了搖頭。

  「為什麼!」

  「在這個村莊裡,並沒有所謂的藥品,所以不管你們再怎麼拜託他們也沒有用。」

  「什麼……」看到他認真的眼神,絲諾馬上知道他並沒有說謊。

  突然一陣寒意從背後竄起。

  「沒有嗎……真的?可是……」

  「嗯,沒有。」

  「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事!」

  「真的。這座村莊的人,根本就不會想到有人會生病啊!」

  絲諾瞠目結舌地看著布蘭卡,無法理解他所說的話。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布蘭卡緩緩地把絲諾的手從自己胸前移開。

  「既然你們需要藥草,那麼請這座村莊的人幫忙就好了。對他們來說,找藥草這種事很快就能辦到。他們肯定能——」

  他的語氣十分肯定地說著,視線看向絲諾後方。

  絲諾順著他的視線回過頭去,「咦……」

  讓人驚訝的事情發生了,就在絲諾一行人的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聚集了大批的村人。

  其中也有伊妮西亞。

  沒有人手中有拿燈,所以沒辦法清楚辨別究竟有多少人在這裡,但想必應該都是村裡的居民,至少現場給人這樣的氣氛。

  「你說是吧,伊妮西亞。」

  接收到布蘭卡視線的伊妮西亞,用力地點了點頭。

  「是的。幫助外面的人雖然是違反規定的事,但這是緊急事態,也是無可厚非。」

  絲諾又驚訝又有點傻傻地說:「你們,願意出手幫忙嗎?」

  「是的。」

  「即使我們是外來的人?」

  「是的。」

  伊妮西亞又再一次點了點頭,而且臉上還流露出些許自己或許是做錯了的表情。「……我們竟然忘記人類是如此脆弱的生物,這是我們不好。」

  絲諾的腦中浮現出許多小小的問號。

  「我們想過著不被人打擾的平靜生活,所以才遠離人群。不過,又希望過著像人類一樣的生活。所以直到現在,我們就像這樣躲在深山裡面建造村莊,斷絕與外界的接觸,避開人類的注意,逃離到這裡過日子。

  但也因為這樣,曾幾何時忘記了重要的事情。真正的人類是什麼樣子……我們是為了什麼才開始過這樣的日子……」

  伊妮西亞的話依然讓人摸不著頭緒,總覺得不太對勁。可是,絲諾多少猜到了一些線索。

  ——希望像人類一樣。

  是,她的確說過這樣一句話。

  「你們需要藥草吧?那麼,我們來幫忙找。」

  「可是……」

  絲諾立刻回嘴說:「要怎麼找啊!就算人數再多,在這麼黑的夜裡怎麼可能找得到……」

  「不會的。」

  伊妮西亞很快地搖了搖頭。

  「我們的話,一定可以找到。」

  就在她自信滿滿地說出這話的瞬間——

  「啊……」絲諾看到眼前的光景,差點都快忘記呼吸。

  ——有光芒。

  就在短短一瞬間,眼前充滿了光芒。

  讓人難以置信地,絲諾抬頭望著就好像月亮掛在天空中的夜空。

  「這是……翅膀?」

  覆蓋住絲諾他們眼前的光芒,是翅膀散發出的亮光。

  就像蜻蜓的翅膀般,通體透明且散發出光芒的翅膀,把隱藏在深山中裡的小小村莊照射出一片光亮。

  沒有一個是同樣的顏色,也沒有同樣的形體,那是貨真價實顏色豐富的「精靈」翅膀。

  「怎麼會有這種事……」

  絲諾面對這麼意外的情況,幾乎忘了眨眼地凝視著光線。

  以伊妮西亞為首,全部的村人都輕巧地飄向空中,背後展著翅膀的光景……

  沒想到這裡的居民全部都是精靈!

  「好了,各位,請尋找小小的白色花朵的花苞。在附近應該會有,動作要快!」

  伊妮西亞說完後,她也輕輕地朝夜空中飛去,消失在茂密的森林中。

  精靈們的翅膀將灌溉過水的田埂與森林的綠意,將現在地面上的所有物事,都映照出柔美的光芒。那並不是像太陽般的刺眼光芒,也不似月光般微弱清冷。

  「……好漂亮。」

  絲諾喃喃地說著。

  這名副其實,就是由有生命的生物所散發出來的,名為光芒的心靈溫暖。

  *

  ——後來,在伊妮西亞他們找來的草藥治療下,普莉姆羅絲的高燒很快就退了,絲諾她們也安全地回到塔塔拉家的別墅。

  在山裡面一整天都沒消息,當然讓塔塔拉家的僕人們擔心得不得了。如果再遲一步的話,塔塔拉家就要派出搜索隊伍了。

  「唉,所以早就告訴您不要進入山裡面啊!那裡有不老不死的怪物們居住的村莊,他們會吸迷路人的鮮血喔!萬一少爺您遇上那狀況的話,我要怎麼跟大當家交代啊。」

  喬許家的老婆婆叨念著,讓喬許花了不少時間安撫他。

  之後,對喬許總是過度保護的養父派來的醫生替絲諾他們診斷身體狀況,並要求眾人各自在房內好好休息。

  普莉姆羅絲也接受醫師的診療,現在並沒有特別的異狀,正在房內睡著覺。

  「真沒想到全部村民都是精靈。」

  被吩咐要好好休息,絲諾待在擺設非梅尼斯風格的客房內,開心地享受著彈力十足的彈簧床觸感。

  「怎麼,你沒有發現嗎?絲諾。」

  輕巧地用指尖轉著總是拿在手裡的醃梅乾壺,布蘭卡說。他輕輕鬆鬆地揀起一顆醃梅乾含在口裡說:

  「我們幾乎第一眼就知道對方是精靈,你們卻沒辦法知道啊。」

  「就是這樣啊。」

  絲諾回答著,回想起黛西的契約精靈皮斯,曾經再三地想要說些什麼話。

  一定是皮斯知道伊妮西亞是精靈,但是因為沒有直接的關係,所以才說不出口吧?或者在精靈們之間,關於那座村莊的事情是不能說出口的。

  換個角度想,的確是有很多怪異之處。像是沒有提供晚餐,碰面的時候一開口就說「早安」。

  想必是因為晚餐時間是固定的,所以認為沒有必要提供給絲諾他們吧?

  那樣奇怪的問候,等知道他們是精靈後就能夠理解。

  而布蘭卡消失蹤影的理由也……

  「但是,為什麼精靈要裝成人類呢?」

  「他們想要成為人類啊。」

  「成為人類?」

  絲諾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

  「精靈想要成為人類?竟然會有這種事?」

  「為什麼要那麼驚訝呢?」

  「因為,精靈比人類更加長壽,又有力量……」

  說到這,絲諾突然發現。

  ——對了,「時間之谷」!

  絲諾想到要出發來這裡之前,格蘭納多家的管家聽到畢雷尼斯,就露出些許複雜的表情。

  「時間之谷」——只有精靈們聚在一起,像人類那般,模仿人類過日子的不可思議村莊。

  他曾經說過,養育自己成長的是精靈的村莊。

  直到某件事發生前,他都以為自己是人類……

  (啊啊,難怪!難怪路克會那麼反對。)

  絲諾理解了。所以絲諾她們決定要前往這座山時,路克才特別叮嚀她們不要進入深山。

  伊妮西亞她總是抬出規定,也是因為「要做出人類的模樣」的緣故吧?

  從她聽見喬許說村莊跟普通的村子沒什麼兩樣時,莫名流露出的開心表情可見一斑。

  「但是,既然想要成為人類,還要躲著人類實在很奇怪上

  「是嗎?」

  「是啊!」

  想到伊妮西亞對任何事都不關心的冷淡表情,絲諾用力點了點頭。

  喜歡人類、想要成為人類的話,就不應該躲在深山裡面,要更積極地接觸人類才對啊!

  「那是做不到的。」

  「為什麼?」

  「你想想,如果被世人知道那裡是只有精靈居住的村莊,像你們這樣的人類肯定會大舉湧入。」

  「這……的確是如此。」

  絲諾很贊同他的說法。

  那時候,為了照亮夜晚展開翅膀的村人們,全都是中級或上級精靈。

  即使是神曲樂士,也不容易遇上擁有六枚翅膀的精靈啊。

  布蘭卡有點自嘲地說:

  「沒有人會希望基於那樣的理由與人類相處,精靈並不想要追求那樣的關係。」

  「啊……」

  當下,絲諾驚醒了。

  考試的確很重要,這是驗收自己是否將之前所學的知識都牢記並運用在身上的機會。

  可是,為了追求考試的結果,到底該怎麼做才好呢?那樣真的是最好的做法嗎?

  ——「曾幾何時,忘記了重要的事情。」

  絲諾的腦海中回憶起伊妮西亞說過的話。

  那時候絲諾並沒有深入地想,她忘記的究竟是什麼事。時機不對,而且也不瞭解她話中的意思。但是現在,多多少少能夠理解了。

  即使他們多麼努力地「像人類般」過日子,仍舊無法成為人類。只不過模仿得像人類罷了,不可能會有什麼改變。

  因此,才會連人類因為一些微小的事而生病都無法察覺。如果真的期望成為人類,應該要立刻發現才是啊!

  這一定是長久以來,遵循著「要看起來像人類的規則」度日之下,逐漸忘記了自己是為了什麼才決定學人類過生活吧。

  (我自己也是。我現在只為了應付考試,而和精靈訂下契約……明明發願要成為神曲樂士,可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卻變得只知道應付眼前的考試,而不知道考試是因為什麼存在。也從沒有思考過,究竟是為了什麼而鍛煉自己……)

  只懂得看眼前的事,卻完全沒有注意到事情的起源。

  如此一來,不久之後就會失去該有的東西。

  錯失了神曲真正的意義。

  「好!」

  絲諾下定決心,慢慢地握住布蘭卡的手。

  「你、你要幹嘛?」

  布蘭卡抖了一下,露出驚訝的表情。

  「布蘭卡,還有月讀。」

  絲諾邊說邊看向在肩膀上乖乖坐著的月讀。

  「要不要到庭園去,兩個人一起。」

  「絲諾?」

  「喂!絲諾……你到底在……」

  「從現在開始,我想要為了你們兩個彈奏神曲。」

  布蘭卡與月讀兩人,突然神情嚴肅地看著絲諾。

  「絲諾……」

  「不,不是因為這一帶沒有精靈,我才這麼說的喔!我之前做錯了,直到現在我才終於發現這件事。」

  ——自己是為了什麼而做。

  不知不覺中就將它拋在腦後,但卻是最重要的事。

  若是忘記了它,不論會有什麼樣的結果,抑或得到多大的名譽,都將喪失原本該有的意義。

  (是的,我並不是想要神曲樂士的美名,而是希望能夠彈奏出美妙的神曲。這件事,不論任何時候都不該忘記呀!)

  「為了你們,我想要彈奏神曲。不光只有現在喔!將來也會持續下去。」

  布蘭卡好一會兒都張大了嘴巴合不起來,只是呆呆地盯著絲諾看。

  「……哼,喔。既然你這麼說,那要我陪你也可以啦。」

  最後,他還有些羞赧地把頭轉到旁邊說。

  絲諾驚訝地把手插在腰間說:

  「真是的,高興的話就直接講出來啊!真是一點都不老實。」

  「什麼嘛!」

  另一方面,月讀就率直地表現出比任何一隻小狗都還要興奮百萬倍的模樣,開心地靠近絲諾的臉頰說:

  「太棒了!我最喜歡絲諾,更愛絲諾的神曲了!」

  「我也很喜歡月讀喔!所以,更要好好彈奏。」

  這麼說著,絲諾故意調皮地轉頭看向布蘭卡道:「不過啊,是不是不要讓不誠實表態的傢伙聆聽呢?」「怎、怎麼可以這樣,絲諾!」「好了,到庭院去吧。月讀,今天要彈奏你喜歡的神曲喔。」

  絲諾瞄了一眼開始慌張起來的布蘭卡,便帶著月讀從陽台走下來,準備走向庭院。這時——

  「為、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遠處傳來似曾相識的喊叫聲,似乎就在房子的外面。

  再過一會兒,就響起轟隆一聲有如地殼翻動般的劇烈聲響。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

  絲諾連忙走出庭院,朝著玄關的方向跑去。

  見到眼前的場景時,絲諾整個人像石像般呆住。

  玄關邊,跟絲諾一樣慘白著一張臉的喬許也杵在那兒,臉上一副連話都說不出來的表情。應該說,他完全進入恍神狀態了。

  在他的身邊,有位臉上半部包著白色繃帶、身穿陌生風格服裝的少女。

  她有一頭光澤亮麗的直順黑色長髮,同樣顏色的眼瞳只有一邊沒有被繃帶包裹住。年紀看來跟喬許差不多,或許比他大上一點點,是位楚楚動人的梅尼斯風美人。

  她看到絲諾後,馬上露出微笑說:

  「你是喬許在精靈島上的朋友吧。初次見面,我是在他老家受到照顧的薩拉莎·辛拉。」

  「啊,你好。」

  絲諾找不到別的話好回,只好隨意地應了一聲。可是,視線卻越過薩拉莎,看向別處。

  是的,那個黎修莉正在空中,全身圍繞著火花飄在那兒。

  當然,還帶著滿臉的憤怒。

  「喬許……請問,這究竟是……」

  多多少少猜得出理由,但絲諾還是開口問。

  還沒等喬許回過神來,黎修莉就大驚小怪地喊著: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跑到這裡來!居然故意跑到別墅這裡來!」

  「這是我想說的話吧,喬許的契約精靈小姐!」

  面對黎修莉,黑髮少女薩拉莎毫不膽怯地回著話。

  「真是的,果然不出叔叔所料。沒想到竟然對著喬許落雷,讓他從橋上掉下來,怎麼這麼粗暴!」

  「不,不是……」

  黎修莉禁不住嗚咽地辯解著。

  「那是因為那個女人想要誘惑喬許啊!」

  「喂喂!」絲諾的內心激烈地抗議著。

  只不過在吊橋搖晃時有種微妙的氣氛,怎麼變成了要誘惑喬許啊!

  「反正又是你的武斷造成的錯誤吧?老是這個樣子,莫名其妙地就要打雷,搞得塔塔拉家的房子坑坑疤疤的。真會給人找麻煩!」

  薩拉莎冷靜地說著。

  「講出來了!哇哇哇哇~~~」

  絲諾幾乎快要忍不住地鼓掌慶賀。面對那個凶暴的打雷女,竟然能夠毫不客氣地批評她,實在很不容易。

  「啊,那你就是喬許口中說的婚約對像羅?」

  「啊,不……」

  聽到這句話,薩拉莎紅著眼很快地低下頭來。

  「那……那只是我父親自作主張說出口的話……」

  「但是,你們不是住在一起嗎?」

  「是,那是……我自己單方面地在麻煩人家。」

  「啊。」絲諾點了點頭。若有這樣的女性替喬許刷背,坐在他枕邊照顧他,想當然爾,喬許怎麼敢回去老家呢?

  薩拉莎對著魂好像還飄在外頭的喬許說:

  「對了,喬許。叔叔覺得非常可惜喔!他希望你不用擔心老家的屋頂,休假期間還是回塔塔拉家看看吧。」

  「啊,不了,那個……」

  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的喬許,戰戰兢兢地回著話。臉上一陣青一陣紅,匆而緊張匆而又放輕鬆,表情複雜得很。

  突然就在這時——

  「糟糕,危險!快逃啊,喬許!」

  ——轟隆。

  幾乎就在絲諾開口警告的同時,黎修莉的雷已經打向庭院的正中央。

  週遭飄起一陣猛烈的灰塵。大概是喬許吧?有個慘叫聲大聲喊著:

  「不行!不能夠再靠過來了——」

  「等等,為什麼每次都要做出這種事呢?你不是喬許的契約精靈嗎?」

  薩拉莎對腳邊被雷打出的洞似乎司空見慣,發出抗議的聲音。

  「只要你消失我就不會這麼做!」

  「你說這什麼話啊!我可是在叔叔的吩咐下過來的耶。」

  「囉唆,不要說了!」

  轟隆!轟——隆隆!

  雷聲一點都沒有停止,又打了好幾下。可是,薩拉莎的反射神經不知有多強,輕巧地躲過像槍林彈雨般的雷擊攻勢,與黎修莉對峙著。

  「真是受不了,你給我冷靜成熟一點,像這樣怎麼能夠成為喬許的助力呢?」

  「你、你說什麼,居然敢對我說要我成熟一點!明明就只是個人類的小孩!」

  「我指的是精神年齡!」

  (啊啊,喬許……)

  絲諾覺得現在簡直就像是目睹了活生生的煉獄場景,不禁打從心底同情起身在暴風中心的朋友。

  如果每天都不停重複這樣的事,總有一天他的胃會穿孔吧?這時——

  噗咻咻咻!

  隨著雷聲一同響起的巨大聲響,在週遭迴盪著。

  絲諾驚訝地睜大眼睛,看著掀起塵埃的另一頭。

  「什、什什什麼!」

  萬里無雲的晴空中,突然降下大量的雨水。

  不,不是雨水!證據是水還冒著熱氣。

  ——是熱水。

  「啊,好燙!」

  絲諾難以置信地張大了眼睛,看著竟然像噴水池的水柱般從地面噴出的熱水。

  而且那還不是單純的熱水,有一股氣味衝進了鼻腔,同時有熱氣不停地冒出來。

  「不、不會吧……」

  「唉呀呀。」

  聽到騷動聲趕過來的黛西和普莉姆羅絲,也傻傻地看著湧出來的熱水。

  「這,到底是什麼?」

  「河川的水溫莫名地變熱,就是這個緣故吧?因為地震使得地盤摩擦而從地下噴出熱水,這麼說!」普莉姆羅絲好像有所領悟地解釋著。

  絲諾小心翼翼地問說:「喬許……莫非這個是……」

  他就像個假娃娃般動作僵硬地轉過頭來,點點頭說:

  「……我想,是溫泉吧。」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帶著悲壯的表情。

  ——夕凪家的別墅湧出的溫泉,讓西拉何內山成為知名的溫泉勝地,已經是好幾年後的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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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1 04:52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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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ystic  Black

  1

  馬奇雅·瑪提亞警部。

  就擁有神曲樂士之資格的樂士警官來說,她是全世界所有警宮中最年少的少女。

  然後她的契約精靈,是馬納伽裡亞斯提諾克·拉格·艾迪萊克利亞斯警部補。

  他是身高二公尺半的高壯精靈警官。

  最起碼在將都托爾巴斯的警界,沒有人不知道這兩個人的名字。

  偵辦精靈犯罪算是很困難的職務,但是這兩名精靈搜查官卻有驚人的逮捕率。

  不過,那兩個人還是有休假的權利。

  「所以說,你們再不把休假好好消化掉,我會很難做事的。」

  「什麼?」

  馬納伽把他跟龐大身軀完全不搭的小眼睛瞪得圓圓的。

  「不是啦,我們就是來申請休假的……」

  「問題是你們那些休假都沒有完全消化完啊!拜託你們行行好吧,畢竟公會或協會施壓的對象是我們耶。」

  隔著櫃檯邊那麼說邊瞪人的,是魯謝賽理斯市警察本部的人事課職員。她是個戴了一副眼尾看起來往上吊的眼鏡,還盤了髮髻的可怕女性。

  馬納伽跟嬌小的瑪提亞互看對方的臉。

  他們被搞得一頭霧水,想不到為了空出三天的時間而來人事課請假,卻被念說還有假沒有消化完。

  「不過也要怪我們太粗心,竟然沒有注意到……」

  人事課職員翻閱櫃檯上整疊的文件並歎息說道。

  「想不到緊急住院而且已經病篤狀態的人,竟然隔了兩天以後就回到工作崗位,一般人哪想像得到會有這種事啊?」

  「是沒錯啦。」壯碩的精靈警官露出愧疚的笑容,並且拚命抓頭。

  站在他腳邊的嬌小警部則回答說「對不起」。

  「總而言之!」

  那是人事課的決定。

  「馬奇雅·瑪提亞警部還剩下三天的治療假,既然她現在手邊沒有案子要處理,就請她明天起盡快把假消化掉。」

  想不到結果會變成那樣。

  2

  梅尼斯帝國因為其歷史充滿變動的關係,具有其他國家所沒有的特殊構造。

  以帝都美納德為中心,有許多將都以半徑約六百公里的圓形形狀分佈著,從高空俯瞰的話,恐怕很像是貼在荒地上的巨型摩天輪。

  馬納伽跟瑪提亞居住的將都托爾巴斯,是位於所有將都的最南端——也就是梅尼斯帝國最南方的將都。

  另一方面,凰都畢雷尼斯是在東邊,雙方的距離以直線計算的話約八百五十公里。

  於黎明時分從托爾巴斯出發的黑色大型四輪驅動車,在那一天傍晚好不容易抵達目的地。

  「喔~~~這很了不起耶。」

  馬納伽的巨大身體彷彿罩在方向盤上面,隔著擋風玻璃對他前方的景象發出了讚歎。

  「好有異國情調哦~~」

  「與其那麼形容……」

  回答的瑪提亞就坐在副駕駛座上,她嬌小的身體整個沉在大大的座位裡。

  「倒不如說『異界情調』還比較正確呢!」

  那是一個傳說。

  過去這個世界是被稱為「異界」的其他世界,據說還跟其他宇宙有互相往來。

  據說梅尼斯帝國目前各地的地名及人名、部分飲食習慣、宗教、政治等等,出乎意料地是來自於「異界」。

  不僅如此,還有異界的人類來過「這邊」的紀錄,甚至遺傳說幾位知名的音樂家是異界來的人類。

  這些說法是真是假雖然無法證實,但總之畢雷尼斯這個都市,積極吸收異界——特別是被稱之為日本這國家的文化。

  這跟唯獨畢雷尼斯不稱為「將都」而是「凰都」,或許有什麼關聯性。

  換句話說,其真相就是這塊土地是梅尼斯帝國第一代皇帝的出生地。

  「不管怎麼樣,這真的很壯觀呢。」他指的是這裡奇妙的街景。

  街道上有河流筆直又顯眼地貫穿其中,是寬約五公尺的筆直河川。

  清澈的河水兩側有整齊的石牆圍著,而且每隔二十公尺的距離就有一座橋。

  河流兩側雖然是道路,但幾乎沒什麼交通流量。除了剛剛超過他們的車輛,目前在路上行駛的就只有馬納伽的四輪驅動車。

  不過更奇妙的,是夾著河流的道路兩側那些櫛比鱗次的建築物,它們全都是木頭建造的。

  瑪提亞也隔著車窗觀察街景。

  「好有日本風哦。」

  仔細一看,路上行人的服裝都是托爾巴斯一帶少見的款式。那是沒有鈕扣跟金屬扣,稱之為「浴衣」的服裝,而且腳下踩的是叫做「木屐」的木製涼鞋。

  做那種打扮的人們,以格外緩慢的步伐在路上來來往往。

  或許應該說是「悠哉」的步伐吧?

  「溫泉鄉啊……」

  當然,是日本風的溫泉鄉。

  「哎呀~~~我真是大開眼界喲。」

  馬納伽一面撫摸岩石般粗獷的下巴,一面發出讚歎地這麼說道。

  「雖然曾經有所耳聞,但沒想到差距這麼大。」

  只脫下黑色大衣的他盤腿坐在地板上,而不是椅子上。

  鋪在地板上的並不是地毯,是用乾草編織而成,叫做「榻榻米」的墊子,馬納伽的屁股下面則墊著稱為「座布團」的座墊。為了方便直接坐在地板上的人使用,所以擺在房間中央的木桌桌腳便格外地短,這個叫做「短腳桌」。

  白色牆壁似乎是泥土砌成的,露出來的樑柱都是古老的木材,天花板則是由木板鑲嵌而成。

  這個房間的角落擺了馬納伽的銀色琴箱跟瑪提亞的小旅行袋,以及看起來好像緊貼在一起的大型帆布制背包。

  「兩位是從很遠的地方來的嗎?」

  中年女性邊說邊擺在短腳桌上的是兩隻茶杯。那是沒有握把,形狀矮胖的杯子,是稱之為「茶碗」的餐具。

  「是的,我們是從托爾巴斯來的。」

  「托爾巴斯!天哪~~兩位大老遠地到我們這兒來呀!」

  這家飯店……不,「旅館」的女服務生……不對,是「仲居」,所以她穿的也不是附有圍裙的女侍服,而是跟剛才所說的「浴衣」很像的「和服」。

  「畢雷尼斯這裡到處都是這種感覺嗎?」

  「是的,沒錯。尤其是這一帶充滿了日本味呢!雖然街上充斥著時髦的氣氛,不過這一帶從很久以前就是這個樣子哦~~」

  」這樣啊……」

  馬納伽啜了一口深綠色的茶。

  「那麼,不好意思打斷您休息的時間……」

  仲居邊說邊拿到桌上的是一本住宿登記簿。

  男子用他的大手抓著鋼筆填上自己的名字。

  「哎呀~~先生,您是精靈啊?」

  因為馬納伽把通稱、柱名跟精名等三個名字都寫上去了。

  「我只聽說前來的是樂士跟精靈,所以直覺認定……」

  「是的,我才是精靈。」

  坐在窗邊的瑪提亞像是回應那句話似地回頭。

  她穿著黑色連身洋裝及黑色短斗蓬,連眼睛跟長髮都像夜晚那麼黑,但唯獨洋裝的衣領及她的肌膚是白色的。

  窗框是木製,窗子是滑動式的。而且不是玻璃窗,是用白色的紙糊起來。

  窗外則有類似露台的地方,但也是木製的框架。少女把手放在那框框上,享受晚風的吹襲。

  接著少女以滑順的動作離開窗邊,然後「啪嚏」地坐在壯漢旁邊。

  她接下鋼筆並在住宿登記簿上簽名。然後,也把職務欄填好。

  仲居再次發出「天哪~~~」的驚歎。

  畢竟瑪提亞是這麼寫的——《魯謝賽理斯市警察本部。精靈課》

  人類與精靈的關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並無法確定。有人說不過維持幾百年而已,也有人主張一不對,是從精靈島之前的幾千年前開始的一。

  但是,這個世界處於人類與精靈互相支持的現狀,卻是無法動搖的事實。

  人類提供精靈神曲,精靈為了人類行使其「力量」做為回報。

  有時候還會成立契約關係,視情況締結更深一層的情誼。

  「一直靜不下來耶~~~」

  仲居離開之後馬納伽如此說道,連襪子裡粗大的腳趾都不安地動著。

  「會嗎?我倒是很喜歡這裡呢。」

  回答的瑪提亞再次坐在窗邊。

  「然後呢?要做什麼好,馬納伽?」

  從這兒可以看見對面建築物後方的群山,而天上的雲已經染成紅色的了。

  「這個嘛~~」

  這次旅行的名義是「溫泉療養」。

  問題是瑪提亞現在根本就不需要什麼溫泉療養,就連目的地挑在溫泉鄉也只是巧合而已。

  其實他們有其他真正的目的,不過——

  「不過既然都來了。」

  露出淺淺笑意的瑪提亞所提的那個主張,才是最重要的。

  「要不要去泡看看?」

  這當然是指——溫泉。

  3

  提出這個意見的是瑪提亞。

  但是——

  「……咦!」

  停在大澡堂的入口——或者倒不如說是僵在那兒的,也是她。

  「不會吧……真的假的?」

  這兩個人早就把套裝和連身洋裝換成浴衣。

  不只是瑪提亞,馬納伽也是。對這家溫泉旅館來說,像他個子這麼大的精靈或許不算是稀客。因為,連拖鞋都準備了適合他的尺寸。

  但現在先撇開那些不說。

  「男女……混浴?」

  瑪提亞像在輕聲暱喃,但聲音清脆地確實傳入耳裡。更重要的是,她的聲音還微微顫抖著。

  「啊~~~好像是這樣呢。」

  穿過設有店舖、電視機、桌球檯的一樓休息大廳,然後沿著連接的走廊再往裡面走到盡頭,大浴池就在那裡。那兒的入口懸掛著長度半長不短,稱之為「暖簾」的布簾,貼在旁邊的板子上面則寫了以下這些注意事項:

  露天大浴池

  沒有攜帶泳裝的女性賓客可以租湯衣使用。

  相關事宜請洽櫃檯。

  黑色眼睛瞪得圓圓的瑪提亞凝視著那塊板子。不過她完全沒有不知所措、焦慮不安,或者灰心洩氣的樣子。

  她只是僵硬地盯著那些文字。

  「還是說要放棄?反正,這兒也有屋內浴池,要不要去泡那一種的?」

  但是——

  「不用。」

  忽然間少女用足以讓長髮劃出圓弧的力道回頭,然後從右邊向後轉。

  「你先進去吧。」

  她的身材雖然嬌小,卻盡可能跨大步地從走廊往回走。

  「我、去借、湯衣。」雖然不曉得是怎麼回事,但她似乎下了一大決心。

  那對瑪提亞來說,的確是一大決心。

  當她看到「混浴」這個名詞時,受到了令她頭暈目眩的衝擊。但是跨過那股衝擊之後,她就非常想進去試試。

  跟馬納伽一起泡湯對瑪提亞來說具有特殊的意義。

  那是她無法跟別人說的事情,也不想跟別人說。而且明白那是「並非如此」的事情,所以在今天這一瞬間發生以前,根本連盼望都沒盼望過。

  但是現在……當那個機會正降臨在眼前,對她而言當然是說什麼也不肯錯過了。

  鋪著木板的走廊發出啪嚏啪嚏的拖鞋聲。

  她穿過休息大廳,往前面的櫃檯走去,心想湯衣是長什麼樣子啊?

  可是,既然板子上面寫是給沒帶泳裝的女性賓客穿的,換句話說,應該是長得很像泳裝吧?

  沒關係,如果是那樣就沒問題,沒什麼好害羞的。

  應該啦……

  旅館的玄關是設計成在入口脫鞋的有趣構造,其正面就是大廳。櫃檯也不是合成樹脂板做成的,而是利用只把樹皮剝掉並經過打磨的木材組合而成。

  瑪提亞看到在櫃檯後面有一名年長的女性。

  同時,她也是在那個時候聽到聲音。

  「喵~~~」

  「……咦?」

  瑪提亞停下腳步並回頭看。

  ——是貓。

  在玄關大廳與休息大廳的交界處,要通往二樓客房的寬敞樓梯途中,有一隻貓在那兒。

  它正往這裡看並喵喵叫著,彷彿是在呼喚瑪提亞。

  「喵~~~」

  那是一隻美麗的貓,一眼就看得出是母的。

  雖然它並不是小貓,但看得出來還沒過成長期。就它全身的均衡度來看算是成貓,不過體型算嬌小。但是另一方面,她稍嫌纖細的體型非常勻稱,撇開體型大小的話,看起來很像是一隻老虎或是豹。

  從它略短的鼻子到又長又柔和的尾巴,呈現的是有如流線般的曲線。

  它連長相都堪稱是美女……不,應該說是美貓吧!

  但是最美的,是它的毛色。因為是銀色的。

  深銀灰色的條紋覆蓋在它那有閃亮光澤的銀色毛皮上,反而讓那隻貓看起來更像一隻小老虎。不過,是銀色的老虎。

  「什麼?」

  瑪提亞不由得回應。

  「我嗎?」

  貓直盯著她看,彷彿在說「沒錯喲」。

  「你在叫我嗎?」

  「喵~~~」

  銀色的貓翻身一躍便直接爬到樓上去。

  瑪提亞往櫃檯看了一下,不過站在櫃檯後面的女性似乎沒察覺到那隻貓。不僅如此,她也沒在看瑪提亞。

  剎那間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馬納伽正在等她回去呢,可是爬到樓梯最上面的貓又回頭看了瑪提亞一眼。

  沒錯,「她」正在呼喚瑪提亞。

  「等一下!」瑪提亞一面注意浴衣的下擺,一面啪噠啪噠地衝上樓。

  至於貓早已經發出爪子摩擦地板的輕微腳步聲,開始往走廊裡面跑。

  「喵~~」

  「……這裡?」

  那隻貓停下來回頭看在後面追的瑪提亞,而且就站在她跟馬納伽今晚住的客房前面。

  「你想進去這裡?」

  「喵!」

  於是瑪提亞把門打開,那是沒有門鎖的木製拉門。一進去就是泥巴地面,而裡面兩扇「紙糊的拉門」是開著的。

  銀色的貓迅速進入房間。

  「什麼?」

  「喵~~~嗚。」

  筆直往房間裡面走的貓,在擺放於牆邊的行李前面叫了一聲。

  那是尺寸有點大的灰色帆布制背包。跟馬納的琴箱差不多大,也就是說它的大小是連瑪提亞這麼嬌小的人都塞得進去。

  「你想看那個嗎?」

  銀色的貓直盯著她看。於是瑪提亞脫掉拖鞋走進房間,把帆布制背包的金屬扣打開。

  她像剝皮似地把厚度跟船帆一樣的布慢慢往下拉。

  從裡面露出來的是單人樂團,是神曲樂士用來演奏神曲的特殊樂器。

  但是現在,瑪提亞從背包裡亮出來給貓看的,是不熟悉的人看了也看不出來的單人樂團。

  通常單人樂團都收納在金屬製的盒子裡,只有在使用的時候把盒子打開,然後變形成必要之形狀的構造。

  但是,這個單人樂團並不一樣,因為它是玻璃制的。

  它有密封的玻璃制外殼,可清楚看見內部的構造。而且完全沒有展開的部分,主控制樂器、揚聲器跟顯示裝置都沒有,是靠埋設在玻璃外殼的插座外接的。

  像是被打磨得亮晶晶的機械,收藏在毫無稜角的玻璃制箱子裡。

  「是『冰之女王』喲。」

  貓已經沒在看瑪提亞了。

  她只是直直凝視著那個有玻璃外殼的單人樂團,那簡直是把時間永遠凍結的美麗機械。

  「我們是來找調音師的。」

  那才是這次旅行的真正目的。

  「不僅是單人樂團,樂器若沒有定期調音的話就會慢慢受損,所以這孩子也……」

  瑪提亞邊說邊撫摸又冰又滑的玻璃表面。

  「雖然它非常需要做完整的調音,可是托爾巴斯並沒有人能夠幫這孩子調音。因為它是這世界僅有一款的單人樂團,也不知道是誰組成的。而且你看,它既沒有打開的地方,也沒有任何接縫。」這表示它甚至無法用分解的方式確認其構造。

  可是如果因為這樣就置之不理的話,「冰之女王」最後會朽壞的。

  他們也尋求過神曲公社的幫助,但還是找不到任何一個能夠幫這世上稀有的單人樂團調音的調音師。

  最後他們找的,是在托爾巴斯首屈一指的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

  那間事務所的所長是兩人的朋友。

  所長還事先聲明「那終究只是傳聞」之後,才告訴他們某位調音師的事情。聽說白骨溫泉附近有一位不管什麼單人樂團都有辦法調音的天才調音師……不過那僅只是「傳聞」。

  「可是,沒有人確定他是否存在.所以我們就來找了。反正我們也不知道它的前主人是否曾來找過它。」

  貓回頭看了少女,看起來像是對瑪提亞這句話起了反應。

  「嗯,他去世了……」那個前主人已經不在人世了。

  銀色的貓直盯著少女看,然後——

  「喵~~」

  只叫了一聲就衝出房間。

  4

  馬納伽因為他的身體龐大,所以聲音顯得又低又沉,而且像是悶在肚子裡迴響著。他用那種聲音發出更低沉的聲音,是深深的歎息。

  「唔喔喔喔~~」

  二公尺五十公分的身體,慢慢往熱呼呼的溫泉沉下去。

  眼看著水位慢慢往上升,然後從岩石浴池的邊緣溢出來。「喝啊啊啊~~~」

  蓋在額頭的毛巾雖然是一般尺寸,不過擺在他那大得不像話的頭上,看起來就像是一條手帕。一般人泡湯都會把胸部以上露出水面,不過馬納伽則是肆意往後躺地泡到肩膀的高度。

  「喔喔喔喔喔喔喔!」

  馬納伽抬頭眺望夜空,再次發出滿意的歎息。

  「偶爾這樣也不錯呢~~」隨著笑容吐露的那個感想,是他真心的想法。

  可能是時間還早的關係,還沒有其他人進來泡湯。露天的岩石浴池四周圍繞著籬笆,外側則是茂密的樹林,競相往上生長的樹林還跟山坡相連。

  「馬納伽?」

  只聽見「嘩啦」的水聲,然後瑪提亞的聲音就從大岩石的後方傳來,看樣子後面似乎是女湯。

  「是我沒錯,你花了不少時間啊~~」

  「嗯,我一直在跟貓說話。」

  回應的聲音跟往常一樣輕聲細語的,但就算隔著相當的距離也能夠清楚聽見。

  「跟貓說話?」

  「等我過去你那兒再說吧。」

  雖然更衣室是男女分開的,浴池原則上也一分為二,不過這座大浴池跟那塊大岩石所在的範圍是相連的。

  「啊,啊啊。好。」

  這麼回答的馬納伽突然覺得氣氛有些尷尬,隨即把眼神從聲音傳來的方向移開。

  緊接著就聽見嘩啦嘩啦的水聲慢慢靠近。

  「啊,找到了、找到了。」

  難得聽到瑪提亞的聲音這麼有活力。

  馬納伽彷彿被她這個聲音所吸引,等他定睛一看,少女身上穿著類似和服或浴衣的服裝。

  是白色薄布制的,看來是所謂的「湯衣」。

  來到馬納伽旁邊的瑪提亞慢慢屈膝,像是被吸進溫泉裡似地放低身子。

  「小心、小心。」

  她兩手還捧著又小又圓的托盤……不,是「木盆」。

  「那是什麼?」

  「嘿嘿嘿~~」她露出靦腆的笑容,然後讓手上的木盆浮在水面上。

  裡面裝了一隻陶制的瓶子,跟兩個小杯子。那瓶子好像叫「德利」(注1:德利,日式溫酒瓶。),杯子好像叫「豬口」(注2:豬口,日式小酒杯。)來著。

  「要不要喝一杯?」

  看到瑪提亞淺淺但開心的笑容,他終於明白了,那裡面裝的是酒。

  「偶爾小酌一番,應該沒關係吧?」

  「不是啦,小酌一下是無所謂啦,只不過……」

  她終於察覺到馬納伽的眼神從頭到尾一直在閃躲,於是她嬌小的手「啪」一聲地往馬納伽寬大的肩膀打下去。

  「別那麼在意啦,否則害我也會不好意思的。」

  「啊~~~這個嘛……是嗎?對不起。」

  「好了好了,來,先喝一杯吧。」

  瑪提亞拿起德利,馬納伽也予以回應地拿起豬口。

  只不過小小的豬口在馬納伽巨大的手裡,渺小到只能用大姆指跟食指捏著。

  倒進去的酒是透明的。

  「聽說這是用米釀的酒。」

  「這樣啊~~~」

  接著馬納伽從瑪提亞的手上接過德利,往她雙手拿著的豬口中倒了一點點的酒。

  「辛苦你了。」

  馬納伽立刻明白,瑪提亞指的並不只是他開車到這裡來的辛苦。

  因此,馬納伽也說:「老是受到你照顧,謝謝。」

  「不不不,彼此彼此。」

  雙方「嘻」地露出笑容,然後舉起豬口。

  當他們啜飲一口之後,那外表透明的液體化成意想不到的灼熱團塊滑進喉嚨。

  「呼~~」

  歎了一口氣的瑪提亞,臉頰早已經紅鼕鼕的了。

  「……啊,你、喝酒……」

  「沒關係、沒關係。」

  她眼睛往上看,眼神彷彿設法掩飾惡作劇行為的小孩。

  「偶爾喝一下有什麼關係?」

  「說得也是。」

  馬納伽苦笑著說:「然後呢?結果貓怎麼樣?」

  「啊,嗯。我去大廳準備借湯衣……嗝!」

  「嗝?」

  「對不、嗝!」

  瑪提亞連忙摀住嘴巴,因為她打嗝了。

  「啊嗯,討厭啦!」

  「那是因為你喝了不習慣的東西。」

  「可是~~人家想說偶爾小酌應該沒關……嗝!」

  「啊啊啊~~~」

  「討厭,不要笑啦~嗝!」

  「呃——對不起啦。」雖然不忍心笑她,但光是要忍住笑意就花了他不少精力。

  只是原以為瑪提亞發出什麼呻吟,但想不到她竟然把豬口裡剩下的酒一口飲盡。

  「喔!喂喂喂,要不要緊啊?」

  少女沒有回答,只是盯著空蕩蕩的豬口「唔——」地呻吟。

  以那個姿勢靜止不動好一會兒的瑪提亞,突然抬頭「嘻」地笑了起來。

  「停了。」

  這個嘛……打嗝的確是停了,但是她的眼神卻顯得很不妙,抓不到焦距的眼睛迷濛地抬頭望著馬納伽。

  「沒錯,是停了呢。」

  「嗯,停了。」

  瑪提亞「嘿嘿」地露出與往常不同的笑容,這表示她整個人都放鬆了。

  「喂,你要不要緊啊?」

  「嗯。」

  她用力點著頭。

  「福要醒(不要緊)。」

  不行,這是哪門子的不要緊啊?

  「咦?」

  「啊,喔,怎麼了?」

  「嗯?」

  她皺著眉頭,瞇著眼睛凝視馬納伽,很像近視眼的人在沒戴眼鏡的情況下確定對方是誰的樣子。可見喝醉的時候,連視覺都會變得不對勁。

  「瑪提亞?」就在馬納伽喊她名字的那時候。

  「啊啊。」她就恢復笑容了。

  「什~~~麼嘛,原來如此,這~~~樣子啊。」

  這次的笑容跟剛才的不一樣。

  能夠看見瑪提亞笑的人只有極少部分,馬納伽是其中之一,而且是例外中的例外。

  但這次的笑容,是連馬納伽都第一次看見,毫無防備且無拘無束的笑容。

  然後繼續那麼笑的她,嘴巴唸唸有詞地說:「是嗎,原來如此啊~~~」

  緊接著又開始淚如雨下地哭起來。

  「喂、喂喂喂!怎麼了你?什麼啊?發生什麼事了嗎?」

  「果然、沒那回事。都是騙人的,對吧?」

  「啥?」

  她講的話亂七八糟且毫無頭緒,不僅如此,還整個人慢慢往下沉。

  「結果在嘛,喔啵噗咕啵喔噗咕噗咕噗咕!」

  瑪提亞一面說著莫名其妙的話,一面又哭又笑的,最後終於連頭都沉到溫泉裡。

  「……咦?」

  從馬納伽的位置只看得到她在溫泉裡搖蕩的長髮,跟一樣搖蕩的湯衣而已。

  而且還有小水泡從她頭髮的縫隙咕嚕咕嚕地往上冒。

  「瑪提亞?」

  沒有回答。

  這還用說嗎?因為她整個人都沉到水裡了。

  馬納伽停頓了幾秒理解狀況,因為連他自己也有相當程度的醉意。

  「喔哇!」

  好不容易掌握事態的馬納伽連忙把少女抱起來。

  「喂,瑪提亞!振作一點啊!」

  以公主抱的姿勢從溫泉裡被拉起來的少女——

  「呼~~」睡著了。

  「嗯,我是不是也有點醉了?」

  壯漢紅著臉走在木板走廊上。

  「你也醉得一場糊塗,傷腦筋。」

  被抱起來的瑪提亞穿著浴衣,不過她紅著臉、縮著身子緊抓住馬納伽。

  不過,光是讓她換衣服就傷透了腦筋。

  叫了好幾聲之後她好不容易醒了,不過回到女湯的瑪提亞臉紅鼕鼕的,連站都站不穩。

  隨後自己也迅速換好衣服的馬納伽就在走廊上等瑪提亞。

  不過,他並非只是在外面等。若不持續在外面喊瑪提亞,恐怕在女性更衣室裡的她會邊換衣服邊睡吧。

  「瑪提亞你還醒著嗎?」

  「嗯~~我沒睡喲~~」

  「你有辦法換衣服嗎?」

  「嗯~~可以……呼~~」

  「喂——瑪提亞!不要睡啊——快起來!」

  「我沒睡喲~~」

  「該穿的衣服都要穿上哦!」

  「奇怪~~這個,哪一邊是前面啊~~」

  「你只說『這個』,我哪知道是什麼啊?」

  「內褲~~」

  「哇咧!」

  因此整個過程花了大約十五分鐘,走出來的瑪提亞總之是換了浴衣,而且外面也罩了一件丹前(注3:丹前,御寒用的棉袍。)。

  不過,就這樣而已。因為她又坐在原地睡著了,馬納伽好不容易才把她抱起來。

  「真的是太早喝酒了呢~~~」

  邊這麼說的馬納伽自己走路的腳步也不太對勁。看樣子不僅是穿的衣物,連酒也是對人類及精靈都會起作用的特製酒。

  「哎呀呀!」

  「喂喂喂,你不直直走的話會把東西撞壞喲~~~」

  連瑪提亞都半閉著眼睛,對他東倒西歪的走路方式吐嘈著。

  「不是啦,現在的你有資格說那種話嗎?」

  「人家就算跌倒也不會把東西弄壞喲~~」

  「什麼人家,你哪個人家啊?」

  總之,馬納伽喝醉了,瑪提亞也是。

  不過短短的幾分鐘之後,喝醉的兩人一下子酒全醒了。那是在他們上了樓梯走在走廊上,並且打開二樓裡面算起來第三個房間的拉門時。

  「……咦?」瑪提亞小聲喊著。

  「嗯。」馬納伽低聲念道。

  房間的正中央只剩下短腳桌,他們的行李全都消失不見了。

  自古以來精靈就是人類的「好鄰居」。但是近年來精靈開始犯罪,或者幫忙人類犯案的案例越來越多。針對這個問題設置的精靈犯罪專門特務搜查課,也就是精靈課。

  馬納伽警部補與瑪提亞警部,就是精靈課的搜查官。

  「遭小偷……」

  當瑪提亞如此喃喃自語的那一瞬間,就把兩位搜查官的旅行氣氛全打散了。

  當馬納伽把瑪提亞放下來,她隨即用穩穩的腳步走進榻榻米房間,馬納伽則是繼續站在入口,並確認走廊左右兩側。

  兩個人只剩下臉有點紅紅的,沒有其餘醉酒的跡象。

  「怎麼樣?」馬納伽對走到短腳桌前面的瑪提亞說話。

  但少女只是「嗯」地回答,然後環顧四周,確認拉起來的紙窗,並且跪下來用手掌撫摸榻榻米,沿著牆壁檢查房間一周之後才回到馬納伽身邊。

  「很厲害喲,毫無入侵的痕跡。」

  「是精靈嗎?」

  「很可能。」

  他們指的是犯人。

  兩個人離開房間的時間,再怎麼久也頂多只有四十分鐘左右。不過那個時間內要把行李搬出去也的確是綽綽有餘,問題是這裡是營業中的旅館。

  就算天色漸漸變黑,但是嫌犯要在這時間算短的四十分鐘內,在不被人發現的情況下完成犯行,應該是有點困難。

  當然,這是以犯人是人類為前提。

  馬納伽閉上眼睛找尋「跡象」。

  「我認為出入這裡的是精靈沒錯……」

  因為空間刻劃著精靈特有的「痕跡」,或者說是殘留的能源會比較貼切。

  如果要舉例比喻的話,就像是殘留的餘香。

  「但是,不太確定是否為常見的味道,畢竟也很可能是旅館職員的。」

  正當他的話說到這裡時——

  「小偷!」

  如此大叫的不是馬納伽也不是瑪提亞。

  他們互相看了對方一下,緊接著馬納伽就把少女抱到他粗壯的手臂上,朝聲音的來源衝去。

  單人樂團是高級品。它的中樞部零件非常昂貴,複製的製造工程及需要的數量處於不平衡的狀態,這對推動生產線自動化成了重大的障礙。

  結果,就算是較廉價的大眾機種都要一台新車的價格。

  更何況當它正如文字所示是「一項商品」時,甚至還會出現因為物品過於珍貴而無法定價的情況。

  因此,單人樂團失竊的案件絕不少見。雖然它的失竊案件數比現金跟貴金屬還要少,不過那是因為單人樂團本身數量就不多的關係。

  「發生了什麼事?」

  抱起瑪提亞的馬納伽趕過來時,旅館一樓的休息大廳已經混亂不安了。

  大廳中有幾名客人以及幾名女性旅館員工,穿著白色圍裙的男性應該是廚房的工作人員吧?

  還有一名浴衣打扮的中年女性正癱坐在大廳角落的按摩椅上,跪在旁邊的中年男性正擔心地看著她。

  「啊!兩位客人……」

  當他回過神的時候正好有人跑過來,是兩人抵達時帶他們去房間的仲居。

  「兩位是警察對吧?」

  瑪提亞「咻」地下來,並且從浴衣的袖口露出她纖細的手臂,她手裡拿著的是黑色皮製的警察手冊。

  「我們隸屬於魯謝賽理斯市警本部的精靈課。」

  「太好了。有小偷,有小偷啊!」

  「請問已經聯絡轄區警察了嗎?」

  回答「聯絡了」的是另一名仲居,年紀還很輕。

  「應該十分鐘左右就會趕過來。」

  「知道了。」

  瑪提亞回答完以後便回頭看馬納伽,馬納伽立刻瞭解她心裡在想什麼。

  從最近的警局開警車飄來這裡,的確是十分鐘左右,就緊急出動而言是最佳的時間。

  不過當嫌犯是精靈的情況,那個時間就算太慢了。

  「發生了什麼事?」

  坐在按摩椅的女性回答馬納伽說:「有精靈……有精靈衝了出來。」

  事情是這樣的。

  因為銀婚紀念旅行於昨晚投宿在這的亞利馬伕婦,在今晚晚餐前泡過湯以後,便在這個大廳讓身體散散熱。就在這個時候,有個精靈以極快的速度從走廊中衝出來,接觸到他的亞利馬夫人被撞倒,而精靈則是從玄關逃到外面。

  另一方面,讓精靈逃走的原因,是一名身穿圍裙的男性。

  對方是個如假包換的廚師,名字叫做托比亞。

  他為了製作晚餐的鮮魚料理而到後面的魚池撈魚,就在那個時候目擊到可疑的人物。那個人兩手抱著什麼大件物品,一面觀察四週一面通過大浴池前的走廊。

  正當他出聲說「你在做什麼?」的時候,那個人物回頭看了一下就從背後張開翅膀飛走了。

  那是沒有實體的光之翅膀,是精靈特有的能源器官。

  「總共有幾隻?」

  托比亞搖頭回應馬納伽的問題。

  「對不起,因為只是一瞬間而已,所以我沒有記得很清楚。」

  「對方是什麼樣的人物?是弗馬奴比克對吧?」

  「是的。在他張開翅膀以前.我一直以為是人類呢。」

  「那他的服裝或長相有什麼特徵嗎?」

  「是個年輕男子……身上穿的應該是近乎棕色的服裝。長相的話……他的眼神有點銳利……」

  「是洛奇枝族或是科庫涅枝族嗎?」

  「或許吧。」

  此時回答「知道了」的是瑪提亞。

  「接下來請交給我們處理,轄區警察到了以後請轉告他們魯謝市警已經立即進行搜查了。」

  在這段期間,馬納伽則是閉著眼睛搜尋空間中的「感覺」。

  果真如證人所說,這一帶的空間現在的確殘留著精靈經過的痕跡。

  「他應該在外面了。」

  兩名搜查官步出旅館。

  「現在怎麼辦?」詢問的少女已經在觀察四周圍。

  「那還用說嗎?」回答的壯漢以金剛力士的姿勢站著。往前踏的大腳套著特製的巨大木屐,而下方泥土外露、沒有鋪柏油的地面則發出「沙沙」的聲響。

  「就警官的工作來說,這算是最基本也是最原始的方法。」

  他的臉轉向一旁,面向馬路對面。

  「我們要追嫌犯的『足跡』。」

  「瞭解。」

  壯漢以熟練的動作把少女抱在懷裡,她就正好坐在他彎在厚實胸膛前面的粗壯手臂上。

  「我們走吧!」

  一個身穿浴衣,外罩著丹前。

  一個腳下踩著木屐。

  馬納伽厚實的手揮開浴衣下擺,讓肌肉發達又粗壯的腳露到膝蓋的位置。

  「嗯!」

  馬納伽在少女回答的同時開始往前衝。他大步往前跨,浴衣的下擺也跟著飄動。

  漫步在夜間溫泉鄉的人們嚇得紛紛讓路,並目瞪口呆地目送離去的巨大身軀。

  那迫力有如時速輕鬆超越八十公里的失控火車,而且他的腳步聲就跟雷聲一樣。

  咕哇啦喔羅嗯、咕哇啦喔羅嗯、咕哇啦喔羅嗯、咕哇啦喔羅嗯、咕哇啦喔羅嗯!

  ——因為是木屐的關係。

  6

  雖然太陽已經完全下山,不過河堤道路在櫛比鱗次的溫泉旅館以及專門服務觀光客的商店燈光照耀下,隱約看得見櫻花行道樹。

  但是,那條充滿幻想的街道往裡面延伸,來到的卻是冷冷清清的後巷。

  男子在停放在停車場角落的廉價車種裡確認「戰果」。

  他是個瘦小的男人勺穿著上過漿的西裝.看得出來很注意穿著。不過就他的情況來看。很遺憾這並不代表「要花錢」的意思——因為他並不是人類。

  他打開放在副駕駛座的帆布制背包的金屬扣。

  男子屏住氣息窺視內容物。

  「……哇塞!」

  他之所以鎖定溫泉旅館,只是一時興起而已。

  當他順道來到這處溫泉鄉,窺視某家旅館內部的情形時,發現那兒的廚房似乎格外忙碌。

  他們正在準備晚餐。可能是有團體客人入住,或者是什麼原因導致旅館的員工較少,反正就是有人手不足的感覺。換句話說,就是「人不夠用」。

  因此要偷溜進去是很簡單的事情,畢竟他是精靈。

  而且,與其進入不好下手的地點,倒不如選擇能夠完成「工作」的場所。況且自己又無法帶著「貨物」穿牆,而解除物質化消失的話也無法搬運「貨物」

  即使如此,他還是設法完成工作了。

  雖然被廚師發現是一大失敗,不過也成功逃了出來。

  因為衝到旅館正前方的馬路時,他就立刻往河裡跳,然後以貼近水面的方式飛行,並趁機混入黑夜裡。接著在一百公尺遠的橋下急速上升,躲過行人的耳目繞到建築物後面,坐上事先停在後巷停車場的車裡。他很有自信地確認沒有任何人看到他。

  然後現在,副駕駛座擺的是他得來的「貨物」,裡面是不錯的「寶物」。

  「真是太走運了。」他不由得那麼說道。

  「抱歉。」

  這時候有人敲副駕駛座的車窗,由於太過突然,讓他慘叫了一聲。

  「請下車。」

  那是有如輕聲呢喃那麼沉靜,但又確實傳進耳裡的神奇聲音……

  他立刻明白——是精靈。

  回頭的男子看見的,是少女從車窗窺視車內的臉。

  她有一頭黑色長髮,肌膚白得像是透明的。有著白皙肌膚的她正用那雙黑得有如無底洞的眼睛看著他。

  但是……

  「咦?」

  她不是精靈,是人類。

  那麼,這個感覺是……

  「真是不好意思~~」

  這是低沉到有如在肚子裡迴響的聲音,是從駕駛座的車窗,即回頭往副駕駛座看的男子正後方傳來的。

  回頭的男子這次真的發出慘叫。

  「咿咿!」

  因為有個駭人的物體正住車內看,那是一張像岩石般巨大臉。

  他一眼就看出那不是人類,因為他們都是精靈的關係。

  其實以精靈來說,體型長得這麼魁武的絕不少見。

  問題是他那張臉怎麼看都像是人類。

  即使形態是弗馬奴比克,有這種體型也太不尋常了。

  那麼,理由通常只有一個。

  也就是說,對方就是那麼強大的存在!

  「咿、咿咿!」

  男子並不是在笑,而是發出連續又零星的慘叫。

  他反射性地伸手轉動車鑰匙發動引擎。

  「喂喂喂,不要發動引擎啊!」

  巨大的精靈看似悠哉,不過他的聲音低沉地在肚子裡迴響。

  「咿咿!」

  就在引擎剛開始回轉而導致車體震動的同時,男子連忙打到低速檔,並且啪噠啪噠地用左右兩腳互相猛踩油門。

  就在這時候,車體「嘎喀」地搖晃,表示那是急速前進所導致的衝擊。

  ……照理說應該是那樣的。

  可是——「咦?」車子沒動。

  他的中古車依舊在昏暗的停車場角落裡動也沒動,只聽得到頻率高亢的引擎聲。

  「……什麼?」男子隔著車窗環顧四周,發現外面暗得根本看不清楚,好不容易才察覺到自己根本沒有開大燈。

  於是,他開了大燈。

  「哇!」

  正前方有一名少女。在大燈的照耀下,她的肌膚白得像是從內部透出來的,不過頭髮跟眼睛卻黑得像是把黑暗貼在她身上似的。

  他終於明白,那不是人類。

  剛才覺得她不是精靈,所以認定是人類。

  可是他錯了。

  「咿咿咿咿!」

  那是鬼魂!

  「不行、不行。好了,把引擎熄火吧。」

  低沉的聲音從車身後面傳來。

  於是回頭看。

  他以為自己會嚇得昏倒。

  隔著後車窗他看到剛才那張巨大的臉孔,而且還紅鼕鼕的!

  那是精靈嗎?絕對不可能!

  那個紅著臉還從後面緊抓著車體的,是……是……

  「鬼啊!」

  是異界某個叫日本的國家傳說的怪物。

  「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他拚命踩著油門。

  「都叫你別再踩油門了!」又是低沉的聲音。

  下一秒鐘,車身右側往上彈,緊接著還翻過去。

  確定翻車的男子昏迷不醒了。

  「你太亂來了喲。」

  「對不起,我不知不覺動手了。」

  被車尾燈的紅光照著的馬納伽過意不去地抓著頭,並對瑪提亞說道。

  「還在車裡面喲?」

  瑪提亞口中的那個正在副駕駛座的車頂,這都要怪馬納伽把車子翻了過來。

  那是帆布制的袋子,是從兩人住的客房偷出來的。

  「啊,不過呢~~~那並非一般玻璃窗,應該不會這樣子就碎裂。」

  那是精靈親手加工的玻璃窗,就算用鐵槌敲打,恐怕也不會有任何損傷。

  「現在不是那個問題哦。」

  瑪提亞一面歎氣,一面往車內看。

  車子的引擎還沒熄火,兩個輪胎朝著夜空並空虛地回轉。

  「……咦?」

  「怎麼了?」

  抬頭的瑪提亞,她黑色的瞳眸倒映著困惑。

  「不對。」

  「什麼?」

  「這個,不對……」

  繞到上下顛倒的車體後面,準備摟住少女肩膀並往車內窺視的壯漢低聲發出呻吟。

  「嗯……」

  7

  當他們回到旅館門口時,造成了小小的騷動。

  轄區警察已經到達,停在溫泉鄉的警車閃著紅光。專門羈押精靈的押解車也到了,看來旅館的職員有正確通報整個事態。

  站在旅館四周的,有警官及剛剛在休息大廳的人們。

  穿浴衣的壯漢一手抱著少女,另一隻手揪住意識朦朧的精靈衣領並拖著他往前走,而兩名警官的其中一位立刻跑過來。

  他給精靈嫌犯銬上的手銬上面刻有精靈文字。精靈非但無法破壞,而且銬上的那一瞬間也無法解除精靈化逃跑。

  從馬納伽的手臂「咻」地下來的少女抱在懷裡的,是被偷的帆布制背包。

  「啊!就是那個!」正在接受偵訊的圍裙男出聲大叫,那是廚師托比亞。

  從瑪提亞手上接過背包的托比亞跟另一名警官一起檢查裡面的東西。

  警官看過背包的內容物之後便抬頭看著馬納伽。他的臉上充滿了困惑,還露出些許苦笑。

  「……這是真的嗎?」

  馬納伽也只能苦笑以對。

  「是啊,應該就是那樣吧。」

  警官從背包拉出來的是女性內衣褲,而且背包裡還塞了一堆。

  「是住在旅館裡的員工的換洗衣物。」

  根據托比亞的說法,每星期會有一次集合幾個人份的衣物,由輪到的人送洗,而他們被偷的東西就是用來收集那些衣物的背包。

  那是帆布制且牢固的業務用背包,搞不好跟馬納伽為了攜帶「冰之女王」而買的背包是同一個品牌。除了尺寸的大小之外,顏色跟形狀都一模一樣。

  把手上的內衣褲塞回背包的警官夾雜著歎息說:

  「最近對這種事感興趣的精靈似乎有增加的趨勢呢……」

  馬納伽這時候想起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的所長曾發過的牢騷,她好像常常接到人類女性遭到精靈偷窺或跟蹤的反應。

  「啊!托爾巴斯也一樣嗎?最近也有報告說這一帶偶爾有這類的事件呢。」

  接著警官像是驚覺到什麼似的,向兩名精靈搜查官敬禮。

  「非常感謝兩位的協助。」

  不久,意識朦朧的精靈嫌犯被送上押解車,做完筆錄的警官們也坐上警車離開。

  旅客及旅館員工都進入旅館裡,在一旁圍觀的行人也紛紛散去。

  只有馬納伽跟瑪提亞還留在現場。

  「馬納伽……」

  「啊啊。」

  馬納伽只能一臉困惑地對抬頭看他的少女聳肩。

  偷走兩人行李的並不是那個精靈,這樣的話……

  房間裡的所有行李被偷走,沒留下任何物理性的痕跡,而且目擊者也說剛剛那個精靈是犯人。換句話說,沒有人目擊到偷竊他們行李的犯人。

  現在只能懷疑嫌犯是另有其人了。

  「幸好沒拜託剛才的警官。」

  他指的是報失竊的案件。

  如果嫌犯是精靈,經過這麼長的時間要再追是不可能了。更何況這裡並非魯謝市警的轄區,他們兩人根本無法開始正式的搜查。

  但是——

  「……瑪提亞?」

  少女沒有回答。

  馬納伽回頭看她,她也沒有看他。原以為她一直抬頭看著自己,結果並不是那樣。

  瑪提亞的視線稍微偏離他的臉,然後遙望著前方。

  順著她的視線回頭的馬納伽,剛好抬頭看到旅館的窗戶。

  「……啊!」

  那是面向馬路的二樓窗戶。玻璃窗跟裡面的紙糊拉窗整個開著,因此看得見房間內部。正確說起來,應該是看得見房間的天花板跟它下方的部分牆壁。

  「那個是……」

  馬納伽立刻明白瑪提亞說的「那個」是什麼。

  牆上衣架掛的是熟悉的黑色大衣。

  「不會吧,喂!」

  馬納伽抱起瑪提亞衝進旅館裡。

  由於太慌張的關係,他沒看到一隻貓從窗戶跳出來。

  「天哪~~」

  瑪提亞從呆站在入口的馬納伽旁邊走過,她脫掉拖鞋走進房間,忽然有些許似曾相識的感覺。因為差不多一小時以前,自己進入這個房間的時候,有只銀色的貓就在那兒,只是現在不見了。

  不過原以為被偷的行李,現在全都在那裡。

  從窗外看見的馬納伽的大衣,跟瑪提亞的短斗蓬並排掛在牆壁的衣架上。連換浴衣時脫下的衣服,也確實分成兩人份摺好擺在房間的角落。不僅如此,就連短腳桌上的空茶杯也都擺在原來的位置沒動。

  當然,行李也是。

  像是馬納伽巨大的銀色琴箱、瑪提亞的小旅行袋,還有帆布制的大背包。

  「這的確很出乎意料,也就是說……是那樣嗎?」

  瑪提亞一面打開背包的金屬扣,一面回答走進榻榻米房間的馬納伽。

  「嗯,應該就是那樣吧。」

  他們的行李並沒有消失。

  因為泡完湯的兩人回到的是沒有行李的房間,也就是沒人住的隔壁客房。

  因為他們兩個都暍醉了,而且還醉醺醺的。

  「傷腦筋,這下子得好好反省呢。」

  馬納伽巨大的身軀「咚」地盤腿坐在短腳桌旁邊。

  「差一點就發生報案並打道回府的糗事了。」

  這趟旅行的真正目的是要找能夠幫「冰之女王」調音的調音師,也是因為他們聽說在這個鎮上有可能找到那個人的關係。

  他們還帶了一定金額的現金當支付調音的費用,因為「冰之女王」的前主人無法支付維修費而放棄它。也就是說,它需要相當大的花費。

  但是,大衣內袋裡的皮夾都沒有被動過,還擺在裡面。

  那是當然的。

  因為這個房間別說是小偷了,連住宿的房客都沒進來過啊。

  「總西言之,實在太好了,這樣只要找到調音師就行了。」

  「嗯,可是……」

  瑪提亞打開背包。

  「好像已經不需要找了。」

  「什麼?」緩緩回頭的壯漢來到瑪提亞後面,從背包展現其美麗模樣的單人樂團表面正倒映著他們的瞼。

  「你看!」

  瑪提亞遞過來的是夾著「冰之女王」的吊飾的紙張。

  是信……不,應該說是紙條。

  音已經調好了。

  煩請至少每年帶來調音一次。

  這次因為沒有時間,所以先告辭了。

  至於費用將於下次一併請款。

  「這是什麼啊……」

  「不知道,不過上面寫的是真的喲,這個單人樂團已經調好音了。」

  「看得出來嗎?」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知道它已經調好音了。但如果問她「你怎麼知道」的話,她一定會這麼回答:「因為它看起來很開心嘛……」

  8

  兩人在晚餐時受到相當豐盛的款待,旅館方面為了答謝兩人活躍的表現而特別招待他們。

  撇開沒有使用麵包粉及雞蛋,叫做「天婦羅」的奇特油炸食物不說,瑪提亞不曉得只是切片的生魚肉,以及只經過燒烤的香菇是那麼美味可口。

  吃完了晚餐後,在就寢前她又去泡了一次湯。

  當然是跟馬納伽一起在大浴池裡泡,但是,這次不再喝酒了。

  「看樣子得暫時戒酒啊!」

  靠菩大岩石的馬納伽一面仰望夜空,一面苦笑地說道。

  「就現役警宮來說,這實在無法跟別人說呢。」

  「算是秘密嗎?」

  在壯漢旁邊的瑪提亞也仰望著夜空。

  凰都警方應該會向托爾巴斯警方報告說是魯謝市警精靈課搜查官的功勞吧?當然,沒有人知道那是他們兩個的誤解。

  「沒錯,是只屬於我跟你兩個人的秘密。」

  「原來如此。」

  因此一想到真相,瑪提亞不知不覺地揚起嘴角。

  「怎麼了?」

  「沒事。」

  瑪提亞設法搗住自然露出笑意的嘴巴。

  「我的事情你也不能說哦。」

  「你是指換衣服那件事嗎?」

  咦?

  「那是什麼?」

  「你不記得了嗎?」

  「不記得。我做了什麼事嗎?」

  「啊!不,沒有。」

  馬納伽把他的大臉別到旁邊,很明顯在隱瞞什麼,但這種時候的馬納伽最不會說謊了。

  「馬納伽,我到底做了什麼?」

  「不,這個嘛……還好啦。」

  「告訴我。」

  「不,我覺得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討厭!」

  馬納伽「嗯」地喃喃念道,然後湊近她耳邊小聲說著。

  一切都如他所說的——

  「討厭啦,笨蛋!」

  雖然瑪提亞沒有喝酒,但是她從臉到耳朵都紅鼕鼕的。

  緊接著她慢慢滑進溫泉裡,像海豹似地只露出鼻尖。

  這時候,不曉得從哪兒飄來一片粉紅色的小花辦,輕輕落在她發燙的額頭上。

  泡完湯以後,馬納伽詢問有關休息大廳中桌球檯的事情,因為他不曉得什麼是桌球。

  然後他稍微玩了一下。

  結果馬納伽用力過猛,整個人撞在牆壁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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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1 04:53 PM|只看該作者


  Leon The Return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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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請不要誤會,我並不喜歡惹麻煩。只是我生性看到有人捲入風波時,就無法坐視不管。

  更何況我也不會因為這樣,嘗試辯解自己的所做所為從哪些部分到哪些部分是正當的,只要觸犯法律我也會接受審判。

  不過,那也只有在被發現的時候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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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1 04:56 PM|只看該作者


  Drunk Crimson

  神曲樂士塔塔拉·佛隆面對著一片狼籍的淒慘景象,茫然地佇足在原地。此時在他身上完全感覺不到以往那種平穩溫和的氣質,這是因為他才剛從驚險的災難中撿回一條命的緣故。而那場災難,其慘烈的程度即便稱之為「戰爭」也不為過。雖然佛隆生性有些懦弱,卻也不是個沒見過大場面、遇到一點小事就被嚇得魂飛魄散的人。然而——

  「……」

  此時的他置身在一片「礫石堆」中。這種形容方式極有可能造成旁人的誤解,不過這裡確實是滿佈著許多交錯堆疊的大小石塊,彷若礫石山般崎嶇難行。放眼望去,這裡除了無機的灰褐色岩石之外看不到任何綠意——其實應該說就連孕育植物的土壤都看不見一點影子。

  佛隆踩進了這片了無生氣的巖質荒漠。這樣的景象任誰看了,想必胸口都會湧上一股淒然的寒意。然而,這裡原本並非真是如此荒涼的地方。冉冉上升的白煙遮蔽了視線,將眼前所有的景物都罩上一層薄紗:風中夾帶著熱氣迎面而來,刺鼻的氣味更是無情地搔弄著佛隆的嗅覺。那令人作嘔的臭氣直叫人聯想到某種腐臭的味道——除此之外,它更帶著某種濃烈異質的氣味,讓佛隆不得不伸手搗住嘴,強忍著哽在咽喉之中的噁心感。

  「……太誇張了。」

  此時他終於擺脫了啞口無言的僵直窘境,脫口說出他的第一句感想。這話是用來形容他眼前的光景,卻並非指包圍在他四周的這片礫石荒漠。他所說的是……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五個、六個——六個以各種姿勢癱倒在地上的人影。這六人看來渾身無力,彷彿只是一個個空有人類外形的皮囊。然而,佛隆從中找出了他所熟識的面孔。

  「所長……」

  其中一個右手攀在礫石上,整個人正面貼地暈厥過去的人,正是他在學時期的學姊,也是他現在的上司,神曲樂士拓植·尤芬麗。雖然佛隆此時看不到她的臉龐,不過從她的髮色就可以清楚地辨別這人的身份。畢竟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的成員儘管有多位女性,卻也只有所長尤芬麗一人留著一頭如石黛般烏黑的直長髮。

  「雅帝歐……」

  另一人看似尤芬麗的契約精靈雅帝歐·屋特·那姆格魯。此時的他也彷彿毫無生命跡像一般躺在尤芬麗身邊的岩塊上。其實儘管佛隆喚出了他的名字,卻不敢肯定這人的身份,畢竟此人臉上的表情實在與過去有著一段不小的落差。平時他那張精悍的臉上總是掛著一抹從容的淺笑,永遠遠散發出一股高貴的野性魅力。然而,這人此時臉上的五官卻因痛苦而扭曲,讓以往看慣了雅帝歐凜凜英姿的佛隆,一時之間無法接受眼前的形象。

  「藍伯特……」

  那是佛隆的同事,佐伯·藍伯特。他此時一動也不動地趴在佛隆左手邊的岩石上。就和尤芬麗一樣,藍伯特此時的姿勢也讓佛隆無法看到他的臉龐。不過,那一副結實的身軀和醒目的金髮已足以昭示他的身份。藍伯特過去總是頂著一張俊俏的面容,同時表現出一副如貴公子般泰然自若的氣度,然而……佛隆心想,此刻他臉上的表情想必也和雅帝歐一樣,除了痛苦之外,過去的風采什麼也不剩了。

  再看過去,佛隆沒有意外地在一塊大岩石上,看到了和他同樣以神曲樂士身份受雇於拓植神曲樂士事務所的尤吉莉·貝爾莎妮朵,和擔任事務所內文職人員的尤吉莉·普利妮希卡。她們彷彿約好了一般,緊鄰著彼此躺在同一塊大石頭上。

  這對雙胞胎姊妹如果坐在一起不說話,看來就幾乎是一對由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精緻陶瓷娃娃。然而,實際上她們平時的言行舉止卻幾乎呈現極端的對比。活潑開朗的貝爾莎妮朵總是表現出天真浪漫的一面,個性沉靜的普利妮希卡則是永遠都帶著一副清純羞澀的模樣,緊緊跟在姊姊身後半步。然而,她們同樣也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對於週遭一切毫無反應地躺在岩石上。

  緊接著前面五人,第六人是——

  「克緹……」

  這個名字的主人此時就漂浮在佛隆腳邊的一灘水池中。這片巖質地面僅有佛隆眼前的這一處呈現出圓形凹陷的區塊,盛滿了濃稠的白色液體。事實上,這個空間中瀰漫的熱氣、白煙和異臭,全都是從這個池子裡傳出來的。這樣的光景直讓人聯想到神話傳說中的地獄池,而這灘白色的池水之所以如此渾濁,便是由於容納了地獄裡受苦受難的死者融化之後的殘渣。克緹——佛隆口中的這名少女就宛如水中的浮屍一般,漂浮在這灘白色的地獄池中。

  佛隆蹲低了身子,畏畏縮縮地朝著少女伸出手,將少女的正面從水底下翻了過來。那一副嬌小的身軀雖然給人一種稚嫩的印象,不過卻毫不掩飾地散發出一股強大的氣勢,這是克緹一貫表現出來的待質。

  此時她的身上一絲不掛,然而那一頭紼色長髮卻巧妙地遮住了她的私密部位,看來好比一襲魔幻衣裳披在她身上。不過話說回來,對於此時的佛隆而言,他根本毫無閒情逸致為眼前這般嬌艷迷人的少女裸體臉紅心跳。事實上,克緹那一副纖細柔美的身軀上淌出了幾道鮮血,這倒是讓佛隆的胸中湧出了幾許心痛憐惜的感受。

  克緹卡兒蒂·阿巴·拉格蘭潔絲,她是佛隆的契約精靈。這柱精靈乎日的言行舉止儼然就如女王般桀騖不遜,然而她心裡其實有著非常樸實的一面。若是為了佛隆,她永遠都會表現得一如公主面前的騎士般果敢,拚死為佛隆奔赴戰場,她是佛隆非常重要而可靠的夥伴。只不過,就連這樣的精靈女王,此時也和其他人一樣,臉上帶著痛苦的表情暈厥在這片礫石荒漠上的地獄池池水之中。

  以上六人全都是拓植神曲樂士事務所的成員,除了佛隆以外沒有一人可以倖免於難。

  「……為什麼……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他吐出這個問句的同時,自己也察覺到了其中一部分原因——是他的錯。佛隆在慚愧的情緒中苛責著自己,他錯在不該放著這些夥伴自己一個人離開。即便只是短短的十五分鐘,佛隆的疏忽卻也使得某個事件引發如此嚴重的後果。

  「某個事件」?這其實不是什麼神秘的事,關於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佛隆很輕易地就能猜到。

  「這是……」

  他注意到了自己腳下的白色物體。當他看到這東西的瞬間,他很快明白這東西恐怕就是釀成這起事件的真兇。

  「就是這東西……」

  是這個白色的物體將佛隆的夥伴、同事,還有上司等人全部推向了這般慘絕人寰的悲劇之中。然而,這東西看起來如此無害,若是佛隆在別的場合看到它,大概只會覺得它怪異的外型十分有趣,完全不會產生此時心中那般戰慄和恐懼的反應。

  佛隆腳邊的白色物體——一隻質地堅硬的陶器。這東西是……

  「——是怎樣?這是怎麼回事呀?」

  佛隆身後忽然冒出了一個聲音讓他整個人愣了一下。一會兒之後,他才終於畏畏縮縮地將頭轉向聲音的來源。

  「啊……」

  佛隆從她身上那一套非常具有特色的服裝得知了她的身份,她是這間旅社的女性服務人員。

  她這身衣服上完全沒有任何佛隆等人平時衣著上常見的鈕扣或拉鏈,就像是一件長袍,其中僅以一卷布纏在腰上將衣襟交疊固定在兩側。這種固定方式之中亦沒有用到任何扣環之類的束具,據說正確的穿法是只將這條腰帶的兩端繞至身後打結固定而已。這裡的人們管它叫做「和服」,是這一帶特有的服裝,讓外來者可以充分體驗到此地的異國風情。

  據說很久以前,一些由精靈從異世界帶來的訪客,將服裝的製作方式和穿法教給了這個地區的人民。如此奇風異俗的打扮對佛隆等人來說,本來不是這麼容易接受的事,畢竟這是來自異世界的服裝,即便讓觀者心裡產生什麼異樣的感想也沒什麼好驚訝的。然而,佛隆眼前的這名女性穿起這身和服,卻顯得非常勻稱好看。

  也許是她早已習慣這身衣服,能夠充分展現其所帶來的韻味;可能也是這個場所——據說這種帶有異國風情的旅社在此地通稱「旅館(注4:日文中的「旅館」詞和中文不同,此處特別指稱「具有和式風格的旅社」。)」——特殊的氛圍緩和了這身衣服的突兀感;亦有可能是這名女性服務人員的容貌端麗,和這身衣服搭起來顯得相得益彰。總之,一個美人怎麼穿都有她的味道。

  她的年紀看來未滿二十,頂多也不會超過二十五歲。加上一副眼鏡和一頭盤起來的黑髮,雖然給人潔白無瑕的印象,卻也著實表現出了她為事嚴謹、絕不通融的性格。

  由於此處的溫度較常溫高,使得這名女性服務人員鼻樑上的眼鏡佈滿了一層白霧,遮住她的眼睛,讓佛隆一時之間無法看透她的表情。

  「那個……」

  佛隆臉上露出了些許困惑的表情——其實他是看到這名女性服務人員而整個人嚇破了膽。

  在佛隆的印象中,這個地區對她這樣的女性服務人員都是使用「仲居」這種特殊的稱呼方式。在這間旅館裡頭,佛隆早已經看過許多穿得跟她一樣的仲居小姐,想必她這身打扮就是這間旅館的制服才對。

  這是個深受異界文化影響的小鎮,他們以此特立獨行的文化作為吸引觀光客的特色。因此不分男女老幼、旅社的從業人員,甚至下榻此地的旅客,多多少少也都做出了配合此地異國風情的穿著打扮。當地的居民希望能藉此醞釀出一股有別於其他地方的風土民情——主要是希望能讓前來觀光的旅客沉浸在一股不同於他們日常生活的特殊氛圍之中。

  這樣的立意是相當好的——如果只是這樣那絕對沒有問題。然而……

  「……」

  這名仲居小姐即便打扮得和其他職員一樣,卻有一處明顯不同——她身上帶了武器。

  這並非什麼譬喻或誇飾的說法,而是佛隆真的在她的腰上看到一把收在細長彎月形刀鞘之中的長刀。這把長刀繫在這名仲居小姐的和服腰際,與她人刀合一,完全找不出任何破綻,彷彿她早已習慣了這把武器一般。

  即便如此,這實在是非常詭異的搭配方式,好比一隻兔子的屁股上接了鱷魚尾巴一般微妙。但是,佛隆之所以會有這樣的印象,也許是因為這是他第一次看見這樣的搭配方式。他並沒有看到其他仲居也跟著衝進來,所以這可能只是這間旅館的仲居統一的穿著方式。佛隆心想,這人大概還兼任警衛之類的職務吧。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使得佛隆對這名仲居的出現感到困惑——他似乎隱約記得這名女性服務人員的長相。

  (——是在哪裡呢……)

  佛隆覺得自己曾經見過她,然而他無法確切地回想起當時的時間地點。他相信這絕不是他第一次和這名仲居碰面。儘管如此,他卻怎麼也找不出任何與她有關的記憶。這種焦慮的心緒讓佛隆面對這名仲居小姐時顯得有些不知所措。

  不過在此時此刻,佛隆這樣的心緒似乎也無關緊要……

  「這東西就是引發整起事件的原因嗎?」

  對於佛隆心裡的困惑,這名仲居小姐絲毫不予理會,只是撂下一句完全讓人無法與服務禮儀聯想在一起的言詞,自顧自地蹲低了身子伸手拾起地上的白色陶器。

  「你也這麼認為嗎?」

  「不然呢?」

  戴著眼鏡的仲居小姐出言不遜地開口答道。她白皙的手指扣住的這只瓶狀陶器,一般管它叫做「德利」,主要用以盛酒溫酒。佛隆不是沒看過用熱水將酒稀釋飲用的做法,不過拿整壺酒連瓶下去溫熱的習慣似乎也只有這裡才有。

  「真是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呀?虧你還是被人稱為紅之女神的精靈始祖呢。要丟臉也別丟得這麼徹底吧,姊姊。難不成你外表幼齡化之後,就連過去累積起來的智慧跟經驗也都一併化為烏有了不成……」

  佛隆留意聽著仲居小姐嘴裡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語,整個人愣了一下。

  「咦?你剛剛說——」

  「沒什麼。」

  她皺起眉頭含糊地答了一句,隨後便再一次地仔細審視了周圍的狀況——如死屍般倒在地上的六個身影、不斷冒出熱氣的大型露天澡堂,以及散亂在地上的十幾個德利酒瓶。

  「這些人是泡湯泡過頭,還有喝酒暍到爛醉了嘛。」

  「……果真如此。」

  佛隆的聲音中帶著如呻吟般的沉痛感受。

  *

  一切的開始,其實就一如往常任何時候那般突然。

  「溫泉——」

  拓植神曲樂士事務所的辦公室中,忽然出現一隻手在一個呼聲之中同時高舉向天花板,彷彿指出了一條通往極樂淨土的道路一般。

  「溫泉是平日為了工作而身心俱疲的現代人最後的救贖,是唯一的樂園!」——大約一個月前,佛隆所屬的神曲樂士事務所那個年輕貌美的神曲樂士所長,拓植·尤芬麗忽然沒頭沒腦地冒出了這麼一句話。

  這般毫無邏輯性可言的思考模式聽在外人耳裡,想必在心中湧出萬般恐懼的同時,也會覺得她這個人壞掉了。然而此時待在事務所內的四名部屬和兩柱精靈,卻都只是帶著一副習以為常的表情冷冷地看著她,「這傢伙又來了。」

  其實尤芬麗突發奇想地忽然冒出什麼點子,並非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不過對於某種天才來說,他們總是喜歡在腦中靈光乍現的同時將它付諸行動,至少公認的天才神曲樂士尤芬麗生性如此。

  這種個性原本不是什麼壞事。不過如果將它套在尤芬麗身上,總會有一堆人捲入她突發奇想的風暴之中。被她牽連的對象主要有佛隆、藍伯特、貝爾莎妮朵、普利妮希卡、雅帝歐,還有克緹卡兒蒂。

  具體面言,一旦她忽然想到要安排一次員工旅遊,為了空出旅遊的時間,事務所內的業務便會忽然繁忙了起來。畢竟那是臨時插入公司行程中的休假,所以休假期間的工作都得一口氣在休假前全部處理完。當然,這般臨時冒出來的緊湊工作行程不只尤芬麗一人要處理,所有員工都得下海幫她。

  「啊~~~我聽到遠方的溫泉正在呼喚我!我要一口氣消除掉一直將單人樂團扛在肩上累積起來的疲勞,還有我這一身在不正常的生活中變得乾澀的寶貝肌膚,我要讓它恢復成珍珠般的光澤!」

  「呃,那個,所長……」

  「你也這麼想吧!自己公司的所長都是這麼一個美人兒了,皮膚當然也要保有珠圓玉潤的光澤呀!是吧!」

  「嗚,也許是啦……不過那個工作行程……」

  「佛隆!人生是很短暫的!」

  「這……」

  「花兒的生命也是很短暫的!」

  「是……」

  「像你這樣成天都是工作、工作,沒有任何休閒舒緩身心,你不覺得落寞嗎?很落寞吧!你最好給我覺得落寞,這是所長的命令!」

  「……」

  拓植事務所之所以會如此忙碌,肇因於所長尤芬麗對客戶要求的報酬不高,所以也許該說她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要讓這般疲憊的身心恢復元氣,溫泉是不可或缺的養分!話說,我覺得白骨溫泉不錯!其實我是覺得那裡再好不過了!就去那邊吧!我要去,我要去,我死都要去!白骨溫泉鄉——」

  佛隆整張臉垮了下來,和其他腦中浮出同樣感想的同事們彼此對望了一眼。

  「……到頭來,她其實是羨慕馬納伽去了那裡嘛。」

  「嗯。」

  在某個機緣之下,尤芬麗曾聽魯謝賽理斯市的馬納伽警部補、瑪提亞警部兩人,介紹過畢雷尼斯市內的這個白骨溫泉區。事實上他們提到的內容根本和休假、泡湯之類的活動毫無瓜葛,然而該談話在尤芬麗心中卻只留下了「溫泉」二字的印象.不過話說回來,所謂想像這種東西,若是當事人沒有擷取任何資料加以印證,它便會在我們的腦中毫無節制地恣意變形、擴張。

  一如我們回憶起過去的戀情總會覺得特別淒美,此時尤芬麗對於白骨溫泉的嚮往也在「溫泉」二字的發酵中逐漸膨脹,在一個月後的今天完全爆發開來。

  這下可麻煩了……儘管佛隆等人心裡都有這樣的想法,不過他們也知道在這種狀況下提出任何異議都是沒有用的。畢竟尤芬麗就是這樣的一個天才,再加上她是佛隆等人的老闆、上司,還是個女人。處在這個立場底下的人,想必任誰也無法嚴詞厲色地拒絕她。

  因此,所有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的成員們就在尤芬麗不斷地吶喊之中,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地趕工之下,終於得以在期限內完成工作,一齊抵達凰都畢雷尼斯,並且來到這個充滿溫泉氣息,洋溢著休閒氛圍的白骨溫泉鄉。

     ***********

  畢雷尼斯這座城市就地理位置而言其實是一座將都,不過由於這裡是梅尼斯帝國的立國之君,亦即第一任皇帝的出生地,加上此地又保有許多來自異世界的古老傳說,人們為了彰顯它在文化領域上的重要性,特別為它冠上了一個與其他將都不一樣的名字——「凰都」。這是個富含文化氣息,同時擁有許多奇風異俗的古老城市。在這座都市之中,白骨溫泉鄉更是將這種文化氛圍發揮到極致的地步。

  就拿這條街上的旅社來說,這種他們稱之為「旅館」的地方除了服務人員身上的制服之外,旅館的建材和建築設計,加上內部的裝潢擺設,都在在彰顯了異文化的特質。

  諸如用紙敷在竹籠外側,籠內添油點燈的照明器具,他們稱為「燈籠」。垂在門口和旅館內部各處入口,用以作為區隔的布質掛軸,稱做「暖簾」。外型看似吉他的樂器,則被叫做「三味線」……等等,這些都是外地來的遊客不曾見過的東西,它們渾然一體地勾勒出異世界不可思議的獨特氛圍。

  過去尤芬麗已經幾度來過這個白骨溫泉,不過這個具有特殊風貌的小鎮對佛隆來說還是第一次看到。他日前也曾經為了其他事情而來過畢雷尼斯幾趟,只是從沒有踏進這個完全呈現出異世界風情的白骨溫泉鄉,這一切都讓他覺得非常有趣。

  「這個……是什麼東西呀?」

  他蹲低了身子,將注意力放到了眼前一隻陶器上頭。那東西看來大約有一個幼兒那麼高,這麼大小陶藝品造型直叫人聯想到小孩子看的漫畫人物,帶著半獸人的外型與人類一樣雙腳直立。這只陶制人偶的一手提著攜帶式的小酒甕,背上背著一頂大大的草帽,帶著有些刻意誇張的表情眺望著遙遠的彼方。

  「這東西還挺有趣的呢,克緹——克緹?」

  佛隆的叫喚沒有得到回應。他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結果發現直到前一刻為止都還跟在他身邊的搭檔此時完全不見蹤影。

  「?」

  佛隆茫然地環顧著四周,才發現那名紅髮精靈此時站在一旁的牆邊——其實應該說她快要貼到天花板上了。克緹卡兒蒂輕飄飄地一個人飄浮在天花板和牆壁的交界處,雙手叉在胸前,正興

  佛隆不好意思直視自己的搭檔,因而怯怯地別過了視線。

  此時克緹卡兒蒂身上穿的是旅館為他們準備的一種叫做「浴衣」的浴袍,這在旅館內是基本的室內衣裝。據說就這麼穿著走在街上不太得體,不過這一帶似乎反而希望大家這麼做,即便出了旅館仍可以看到許多遊客做這樣的穿著打扮。

  這個不說,這種浴衣基本上跟和服一樣都是沒有任何鈕扣或拉鏈,只是單純在腰上綁上一條粗腰帶,將衣襟交疊繫在身體兩側。然而,穿著這種衣服時若是像克緹卡兒蒂一樣以盤腿坐姿飄浮在空中,那麼大腿側邊便會整個裸露出來,而從佛隆這個角度由下往上看去……

  不過當事人似乎完全沒有察覺到佛隆的反應,只是自顧自地將視線專注地緊扣在牆壁上。

  這裡有著許許多多值得玩味的東西,因此也許有人會問像她這樣注視著空無一物的牆壁到底有什麼意思。不過,這面牆在克緹卡兒蒂的視線焦點處有一個凹陷。

  「在這個高度出現這樣的形狀……嗯……」

  她忽然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了一個大概是將精靈雷物質化所生成的——類似黏土的東西,然後開始一團一團地將黏土糊進洞裡。

  「克緹,你在做什麼?」

  這樣的舉動就連終日與克緹卡兒蒂長相左右的搭檔佛隆也完全無法理解。

  然而——

  「沒有……我有點在意……」

  她聽到佛隆的叫喚而回到了地上。

  「你看這個。」

  「——啊?」

  佛隆看著克緹卡兒蒂手中捧著的物體不禁一下子瞪大了眼睛。那是她以牆上的凹陷作為模子,利用她所掏出來的黏土狀物質拓印出來的東西。換句話說,這個東西忠實地呈現出了這個坑洞的形狀——是一張臉。克緹卡兒蒂捧著它就好像捧著一個人頭一樣。

  若是站在地上往這個接近天花板的牆角看去,大概不容易發現這張「臉」。此時它被克緹卡兒蒂用黏土拓印出來,清楚地呈現在佛隆的面前,而且佛隆認識這張臉的主人。

  「……馬納伽?」

  「若不是強力的撞擊,就是這座牆特別軟,然後他一貼上去就在牆上留下了這個印子……」

  「原來如此,所以他們當時也是來這個地方羅?」

  「大概吧。」

  面對這個詭異的現象,佛隆和克緹卡兒蒂都只能用苦笑試圖敷衍過去。對佛隆這些認識馬納伽的人而言,他是個非常能幹的精靈警官。然而這個精明的精靈警官,卻在這裡用這種讓人意想不到的方式留下了自己到過此地的證據,這讓佛隆心裡對他多少有了份親切感。不過這點姑且不提……

  「佛隆學長!克緹卡兒蒂!」

  一個活潑的少女忽然從走廊的深處探出頭來對他們不斷揮手。束在她頭上的兩條金色馬尾也反應出她開朗的性格,不斷隨著她的頭輕盈擺動,那是貝爾莎妮朵。

  「請你們來一下,今天的晚飯很棒哦!超豪華的啦!」

  「哇~~~」

  佛隆為了這句話眼睛為之一亮。

  基本上,佛隆家裡都是自己開伙,即便偶爾在外用餐也都是以速食為主,他通常不會花多餘的錢在食物上。因此在這樣一個地方聽到了豪華晚餐,對他來說心裡可是充滿了無限的期待。除此之外,貝爾莎妮朵雖然雙親都已經辭世,不過她可是繼承了父親遺留下來的大筆遺產,她口中的「豪華晚餐」聽在佛隆耳裡更是具有非凡的意義。再來……

  「克緹卡兒蒂,旅館方面還有為你和雅帝歐準備精靈酒哦!」

  「嗯?是嗎?」

  要說此時克緹卡兒蒂的反應,就好像貓兒聽到貓罐頭砰地一聲扯開拉環一樣,猛然探頭望向聲音的方向。

  基本上,精靈可以和人類一樣攝取同樣的食物,他們也可以藉由這些食物作為吸收能源的媒介。不過,其實這些食物對他們來說總是「少了一點什麼」。比方說,他們喝人類暍的酒,怎麼喝也不會醉。

  不過精靈也有需要酒精的時候,這種情況對生活在人類社會之中,具有人類外型的弗馬奴比克和具有獸人外型的利康特拉來說更是普遍。對於比起人類更為接近精神性存在的精靈們來說,壓力會造成非常嚴重的疲勞,因此試圖藉由酒精舒緩這種疲憊感的精靈其實多得出乎人們意料之外。有監於此,有些精靈專門為了這些同胞們釀製屬於他們的酒精飲料,通稱為精靈酒。

  「——嗯。可是,那個……」

  儘管誘惑就擺在前頭,克緹卡兒蒂還是將游栘的眼神飄向了佛隆身上。這種含蓄的表情平時鮮少出現在她臉上。

  「你想喝吧?」

  佛隆回應時的臉上露出了苦笑。

  平常克緹卡兒蒂是不喝精靈酒的。原因有二,其中之一是精靈酒跟人類喝的酒不同,價值不菲。儘管神曲樂士的薪水不少,不過對於從小就是以孤兒身份長大的佛隆來說,不但得先還清學校的學費,還有其他負債,更必須為了因應各種意外事件而多存一些預備基金,因此他們能夠自由運用的金錢其實並不豐厚。

  在這樣的經濟情況下,儘管克緹卡兒蒂沒有說出口,不過她似乎不願意為了自己的嗜好而加重佛隆的負擔。她身為佛隆的契約精靈,身上帶的每一毛錢基本上都是由佛隆的薪水支出。因此,儘管佛隆和克緹卡兒蒂住在一起,不過佛隆其實很少看到自己的契約精靈喝酒。

  「畢竟這是一趟難得的員工旅遊嘛。」

  「話是這麼說沒錯啦……」儘管佛隆表現出體貼的一面,不過當事人卻依舊顯得有些猶豫。

  「我是不太能喝酒啦。」佛隆接著說:「不過我並不討厭看別人飲酒作樂。再說因為我的緣故,一直讓你過著非常壓抑的生活。辛苦你了,偶爾也該放鬆一下啊。」

  「那個……可是……」

  「除此之外,」佛隆說話的同時臉上浮出苦笑。「克緹,你之前說你不在我面前喝酒。我想你是不希望自己喝醉酒的模樣讓我看見,不過你這麼見外其實會讓我覺得很寂寞的。」

  「——咦?」

  這段話使克緹卡兒蒂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方才提到的第二個理由,就是克緹卡兒蒂不願意在佛隆面前露出喝醉時的模樣。因為這個緣故,佛隆完全不知道她喝醉了究竟會有什麼樣的結果。

  克緹卡兒蒂在佛隆面前總是刻意讓自己看來就是一副「高貴的上級精靈」形象,似乎不太願意讓這種形象在喝醉酒之後露出破綻。

  事實上,別說是暍醉酒的模樣,就連克緹卡兒蒂平時毫無防備的睡相、一個人發呆時臉上露出的鬆懈表情等等,若是被佛隆看到了,克緹卡兒蒂便會惱羞成怒地大發雷霆。

  對佛隆而言,她這般如此害羞的表現其實是相當可愛的。不過站在克緹卡兒蒂的立場,似乎不太能接受這種事情發生。也許她非常希望自己理想的形象——那個與佛隆初次邂逅時姿態凜然的上級精靈,克緹卡兒蒂·阿巴·拉格蘭潔絲的模樣——能夠永遠維持在佛隆心裡吧。

  佛隆對她為了自己刻意維持形象的表現相當高興,然而……

  「其實你不需要這麼見外的。」

  這話聽在那些知道克緹卡兒蒂過去如何以一個近乎暴君的模樣對待那些契約主的人耳裡,想必會覺得佛隆一定是瘋了。然而……

  「我、我才沒有見外呢!」

  「你一直以來都這麼認真。」佛隆臉上露出了微笑,看著克緹卡兒蒂滿臉通紅地別開視線,又接著把話說下去,「偶爾放鬆一下不會有人在意的啦。」

  「佛隆——」「正巧今天大家都在,如果你暍醉了,大家都會照顧你的。」

  「這……這樣嗎……」

  儘管克緹卡兒蒂臉上的表情依舊顯得舉棋不定,不過她還是含蓄地點了點頭。這般有些羞怯的模樣實在非常可愛,看得佛隆也打從心底覺得高興。

  然而——

  「那、那我今天就偶爾開開葷吧。」

  現在回想起來,這就是一切災難的開始。

   *********

  既然來到了溫泉街,那麼第一件事當然要先泡個湯了。儘管這是溫泉行的基本,不過由於拓植事務所的一行人抵達這個白骨溫泉時已經入夜,加上他們中午只是簡簡單單地隨便吃了一點東西,因此便把晚餐排在泡湯行程之前。

  旅館的餐廳——這個宴會廳內也理所當然地呈現出異世界風情。地板上鋪設了這裡的人們稱之為「楊楊米」的草蓆,出入口則是用紙糊在木條骨架上的拉門——叫做「障子」,和走廊區隔開來。整體的空間結構給人一種質樸而不牢固的印象,不過卻也造就了某種虛幻迷離的氛圍。

  令佛隆等人感到驚訝的是,這裡沒有椅子。在這種楊楊米地板上,似乎一般人都是席地而坐的。好在這邊的餐點不是也一起放在地板上,不過這裡的桌子卻好像人偶用的小椅子一般又低又矮。一個人一張,連同一人份的餐點全都一起擺放在顧客的面前。

  桌上的菜餚也是大家平常幾乎沒有看過的,是生魚切片排成一盤,其他多以山蔬為主。換句話說,牛、羊、豬、雞之類的肉品幾乎沒有出現在餐桌上。除此之外,味道也相當清淡,對於吃慣了速食的拓植事務所一行人來說多少有些意猶未盡的感覺。不過當他們仔細品味之後,卻發現這裡的醬料、胡椒和鹽都有截然不同的味道——嘗起來挺不錯的。

  對佛隆等人來說,無論是餐點或是房舍建築全都散發出獨特的氛圍,這讓他們起初難免有些格格不入的困惑。不過一旦習慣了之後,他們確實能在這樣的異世界風情中舒緩平日累積的疲勞和壓力。對於尤芬麗執意要選這裡作為旅遊地點的原因,大夥兒此時也終於能夠理解了。

  佛隆也這麼想——至少在他們抵達旅館的最初這一小時之內是如此。

  「……」

  然而晚餐也在這一小時中逐漸從吃飯轉為飲酒,險惡的氛圍開始在這間宴會廳中瀰漫開來……

  其實尤芬麗、藍伯特、雅帝歐本來就非常喜歡酒精性飲料。不過他們都是知道適可而止的人,不會喝到完全把持不住自己,更不會因為喝醉而讓自己的醜態顯露在大夥兒面前。至於其中的分寸該如何拿捏,對於他們這些經常喝酒的人來說,早就已經再熟悉不過了。然而,這種長年累積下來的經驗,其實在某些前提一一脫序的狀況下,很輕易就會崩潰。

  ——這些脫序的前提可能包括了「員工旅遊的氣氛」、「員工旅遊之前過重的工作負擔」、「過去不曾喝過、來自異世界的酒」……

  總而言之,他們老練的酒場經驗在這些與「往常截然不同」的要素作用之下,喪失了原有的功能。換句話說,即便他們覺得這麼喝沒問題,事實上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這是這個宴會廳中的第一顆不定時炸彈。

  另一個有可能引起場面失控的則是那些平常不怎麼喝酒的人。當他們沉浸在這趟員工旅遊使人完全放鬆的氛圍之中,心裡就可能想著「一點點就好」而喝了酒,結果便會順應當下歡愉的氣氛越喝越多。再來就是很久沒喝的人,這種人早就不記得自己有多少能耐,不喝到爛醉絕不知道要收手。

  尤芬麗、雅帝歐和藍伯特堪稱這個宴會廳裡的第一顆不定時炸彈,第二顆則是貝爾莎妮朵和普利妮希卡,至於第三顆炸彈當然就是克緹卡兒蒂。這麼多顆不定時炸彈同時擺在一起,哪一顆爆了都不是什麼奇怪的事。

  「嗚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喔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呀嘩嘩嘩嘩嘩嘩嘩嘩嘩嘩嘩嘩嘩嘩!」

  猛然回頭,一幅栩栩如生的地獄圖早已經呈現在這問宴會廳中。廳裡充斥著失序的笑聲,聽來彷彿聲音主人的下顎骨肌腱、韌帶全都已經被酒精給蝕去了一般。這當然不單單只是一個人的聲音,不過哪個聲音是從哪一副嗓子裡頭發出來的已經沒有人知道了。

  佛隆沒有喝酒,身為局外人的他一臉茫然地看著這些笑得莫名其妙、東倒西歪的夥伴們。他們不斷瘋狂地鬼吼鬼叫、縱聲狂笑,看來就好像被什麼魔鬼附身——一種叫做「醉鬼」的魔鬼。

  接著,嗜血的魔鬼開始作亂了。

  「誰來表演個什麼餘興節目吧!我要餘興節目!這是所長命令哦!」

  尤芬麗舉起了手中的德利酒瓶高聲叫道。此時她身上的浴衣早已經在她毫無節制的動作之中被拉扯得亂七八糟。別說鎖骨的部分讓人看得一清二楚,就連那白裡透紅的酥胸都快要整個裸露出來了。然而不僅尤芬麗本人絲毫不以為意,就連旁人也沒有出面制止的意思。

  面對處於這種狀況下的尤芬麗,佛隆當然沒有提醒她的勇氣。對他而言,這個看來一副失心瘋模樣的尤芬麗就好像保險鬆脫的手榴彈一樣危險。

  接著——

  「我——雅帝歐·屋特·那姆格魯負責開場!」

  咻地一聲站起來的是尤芬麗的契約精靈雅帝歐。他頂著一頭炫目的銀髮和一副端整宛如藝術品般的容貌(實際上裡頭裝的是一頭如野獸般兇猛的中級精靈),逕自將他身後兩雙宛如利刃般的羽翼完全張開,大聲叫道:「我要唱歌——」

  「好!唱歌——」

  他的主人砰地一聲猛然拍了一下膝蓋大力支持。

  「喔!大家就好好沉醉在我的美聲之中吧!」

  「呀啊!雅帝歐!雅帝歐好帥——」

  「喔喔喔喔喔喔喔~~」

  「……」

  佛隆一個人茫然地被排拒在大夥兒熱情又亢奮的情緒之外。雅帝歐拿起了一隻不知道哪裡弄來的麥克風,逕自唱起歌來。他閉上眼睛,將沒有拿著麥克風的另一隻手緊握舉到胸前,帶著一副投入的模樣開始釋放自己的嗓音。然而……

  「讓我們的心靈~~在呼喚對方的音符中~~彼此共鳴~~」

  這歌詞怎麼聽都沒辦法跟他傾注全力的唱腔聯想在一起。好比「青春纖細的光與影」這首歌,細膩的韻律、曲調和歌詞在一介武夫雙手握拳的豪歌之中進出了強烈的違和感。因此,理所當然地,「很爛耶!」、「滾下台啦!」酒醉的群眾毫不客氣地發出護罵。

  「你們說什麼!」面對眾人的不滿,雅帝歐瞪大了雙目——不過依舊表現出看來好像很愉快的模樣,怒聲駁斥道:「是誰說我美妙的歌喉唱得爛的!」

  雖說精靈喜歡神曲,不過這並非代表他們都一定擁有媲美音樂家的音樂細胞。這種道理其實再稀鬆平常不過了,就好像美食家不見得擁有出色的廚藝一樣。

  「哈!哈!哈!雅帝歐——」

  藍伯特上前豪氣地拍了拍手握麥克風的雅帝歐肩膀。

  「怎樣啦!」

  「讓我教教你怎麼唱歌好了。」

  「你這傢伙,是想擺你神曲樂士的架子嗎?你唱歌是又唱得多好啦!」

  呃,神曲樂士雖然是專業的音樂人沒錯啦,不過……佛隆將差點吐出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因為他知道眼前這個狀況怎麼看都不像是可以用理性和對方溝通的場合。因此……

  「我,藍伯特,在雅帝歐之後接著上場表演!」

  「哦哦!我們等好久羅!」

  「佐伯學長~~」

  「讓我來為大家獻唱特攝英雄組曲!」

  其實就結論而言,藍伯特很會唱歌。即便喝酒暍醉也好,遇上其他問題也罷,他總能表現出神曲樂士該有的水準,維持精準的音感。加上他能夠將過去學習到的任何技巧轉換成為自己的本能,因此他絕不會走音,更不會用不適合那首曲子的方式唱歌。

  不過問題出在選曲的標準上。他所唱的歌怎麼聽都是小孩子才愛的特攝英雄組曲,因此他唱的歌其他人完全沒聽過不說,更讓在場的每個酒鬼都覺得這傢伙真是白目到不行。

  「你這個死宅男,給我滾出去!」

  「聽不懂啦——」

  「要看場合好嗎!」

  大夥兒不滿的抱怨聲——雖然看起來還是很高興的樣子,毫不留情地對著手持麥克風的藍伯特咆哮。

  「嗚嗚……」

  藍伯特只好帶著悵惘的表情走回自己的座位上。此時尤芬麗看到他垂頭喪氣的模樣,竟然毫不掩飾地捧腹大笑。這種上司真是可惡至極。

  接著……

  「……真是一群不中用的傢伙。」克緹卡兒蒂冷不防地先吐出了這麼一句話然後站起身來。「你們完全不知道宴會場合該用什麼樣的方式表演嘛!」

  截至前一刻為止,她從頭到尾沒有抬頭說過話,一杯接著一杯自顧自地灌著酒。不用多說,現在這柱上級精靈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失焦的雙眼沒有人知道她到底將目光放在何處。她猛然舉起手指向沒有半個人影的地方猖狂地做出了宣示。

  「好吧!就讓我克緹卡兒蒂·阿巴·拉格蘭潔絲,教教你們到底什麼叫做宴會上的餘興節目!」

  「哦哦哦——」

  宴會廳裡!除了佛隆以外,所有人皆不負責任地揚起一陣歡呼聲。

  接著,克緹卡兒蒂一步步走到了大夥兒座位的正中央大聲叫道:「第三個上場的是我,克緹卡兒蒂·阿巴·拉格蘭潔絲!」她舉手做出了宣告,隨後又補上了一句,「你們擦亮眼睛看好了,我的即興表演!」

  說完,克緹卡兒蒂飛快地將她藏在身後的東西亮在大夥兒面前。這東西是——

  「馬納伽!」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嘿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是她剛剛用黏土拓印出來的馬納伽的臉,尤芬麗指著克緹卡兒蒂手中的人拓瘋狂大笑。

  「克緹……」

  佛隆帶著彷彿呻吟般孱弱的聲音叫出了克緹卡兒蒂的名字。此時她似乎被大夥兒一捧也得意了起來,壓低了嗓門便開始模仿馬納伽的聲音。

  「惡有惡報,只是時候未到。」

  雖然克緹卡兒蒂硬是將馬納伽的拓印面具套在自己臉上,不過想當然爾,面具底下的身體還是克緹卡兒蒂自己的,大叔臉加上少女身體一整個就不協調。其他的不說,頭跟身體的比例根本就完全超出了正常人該有的範圍。

  再說,克緹卡兒蒂的聲音再怎麼壓低也不可能跟馬納伽一樣,所以聽起來就是一副配音員的台詞對不上劇中角色的臉那種感覺。不過這也同樣引來台下眾人的一陣哄笑。

  「好像啊~~好像!真是太像了!」

  「哇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太像了!」

  「呀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唉呀!我們要被逮捕了~~」

  現場的氣氛一下子狂熱了起來。不過話說回來,這些人的腦子早就已經泡在酒精裡面,失去常人該有的判斷力,即便多麼無聊的表演大概都會引得他們瘋狂發笑吧?

  「嗚,那個……大家是不是——」

  此時佛隆已經從笑得在地上打滾的尤芬麗和藍伯特身上感覺到了氣氛不對。這些人已經全部失去理智,怎麼想都覺得不妙。只要其中兩人——兩柱精靈行為上有什麼閃失,這間旅館肯定瞬間就會被他們整個掀起來。事實上,這個宴會廳裡的景象,看在佛隆眼裡就好像無數保險鬆脫的手榴彈在地上滾來滾去。

  「大家是不是喝得差不多,該休息了呢……」

  「你說什麼……」

  克緹卡兒蒂猛然站了起來,挺起身子惡狠狠地瞪視著自己的契約主。佛隆不禁退了半步,那雙失焦的眼睛此時又更貼近佛隆。

  「你不是說我今天想喝多少都可以盡量喝嗎?」

  「啊、嗯,我是有這麼說沒錯啦……」

  「你不是說你喜歡我醉醺醺的樣子嗎?」

  「不,我沒這麼說——」

  「你說什麼!」

  「——我是說,我想我可能不是這個意思啦……」

  就在佛隆和克緹卡兒蒂大演相聲的時候,其他的人已經將注意力轉移到了別的方向……

  「第四個輪到貝爾莎妮朵上場了~~」

  貝爾莎妮朵高舉著右手大聲叫道。

  這個聲音讓佛隆瞬間抖了一下。克緹卡兒蒂揪住了他的衣領,不過他還是忍不住在瞬間回過頭去。此時貝爾莎妮朵的雙眸無意識地繞圈,看來就好像兩個不規則的螺旋轉呀轉地……想也知道,此時她的目光焦點根本就不存在於這個世上。

  「我要脫衣服了——」

  「等一下!貝爾莎妮朵!」

  在場只有佛隆一個人陷入慌亂,其他人則完全沒有任何想要制止貝爾莎妮朵的意思,現場甚至還聽得到藍伯特和雅帝歐瘋狂地吹著口哨。

  「好啊,脫吧、脫吧——」

  「相機!哪裡有相機!相機呀!」

  「喂!誰想拍我們家員工清涼照的全都得先問過我!」

  現場已經一片混亂。

  「不行啦!」

  於是乎佛隆身為在場唯一沒有喝酒的人,決定肩負起自己的義務出面阻止。不過這些醉鬼當然不是用道理可以說得通。

  「咦?不能脫嗎~~」

  貝爾莎妮朵醉醺醺地站都站不穩,連說話時的音頻聽來也飄忽不定。

  「什麼為什麼!你可是還沒有出嫁的少女呀!」

  情急之下,佛隆竟然也將這般食古不化的理由吐了出來。貝爾莎妮朵眨了眨眼,發出「嗚~~」的聲音沉思了數秒,「那還沒有結婚的少年就可以脫嗎?」一聽就知道她的腦袋已經連東南西北部分不清楚了。

  「啥?」

  「學長~~」瞬間,貝爾莎妮朵一股勁地朝佛隆撲了過來,「那就請學長代替我脫吧~~」

  「喂……你住手啊!」

  「喂!那個金頭髮的!你連問都沒問過我,自作主張地在搞什麼東西呀!」克緹卡兒蒂見狀大肆咆哮道:「這個世界上能隨意脫掉佛隆衣服的人只有我一個人而已!」

  附帶一提,此時的她還把馬納伽的拓印面具戴在臉上。

  「你也不行!」

  佛隆接著大聲駁斥。然而……

  「啊,那我就不管了哦!佛隆學長,我要脫衣服了~~對了,克緹卡兒蒂也一起來脫吧~~」

  「嗯,這樣就沒問題。」

  「喂!怎麼連你也點頭了呀!」眼看整個情勢越來越朝著令人匪夷所思的方向發展,佛隆也慌了。

  「沒事的啦,佛隆。」克緹卡兒蒂如此開口說道的同時,面具底下的一雙眼眸也跟著泛出了異樣的光彩——說得更具體一點,那對眼眸中所泛出的光彩就好比一頭盯上獵物的野獸。

  「這裡是溫泉街耶!在溫泉街裸露身體根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嘛!」

  「呃,這裡是溫泉街沒錯,不過宴會廳可不是露天溫泉澡堂呀!」

  徒勞無功。無論佛隆說盡了道理,此時——應該說更早之前,他們就已經完全聽不進去了。此刻,他被貝爾莎妮朵扒著不放、無法動彈,克緹卡兒蒂趁勢便朝佛隆撲了過去。她用白皙的大腿肌膚夾住了佛隆的頸子,一股勁地將佛隆撂倒在楊榻米上。

  「嗚哇!」

  克緹卡兒蒂依舊戴著馬納伽的拓印面具。

  「呼呼呼……佛隆,你覺悟吧!」

  無論佛隆怎麼掙扎,一旦同時被克緹卡兒蒂和貝爾莎妮朵兩人揪住,他即便使出渾身解數也無法掙脫。先不說貝爾莎妮朵有什麼能耐,不過克緹卡兒蒂可是擁有能將一輛汽車高高舉起再把它扔出去的蠻力,佛隆當然不可能有能力抵抗。

  「等一下,你們兩個——不行啦,克緹!你最少也把面具給脫下來吧!」

  佛隆被帶著馬納伽面具的克緹卡兒蒂推倒,讓他不禁有被馬納伽侵犯的錯覺,就各方面意義來說這都不是佛隆所樂見的情況。然而,對方根本不聽佛隆的苦苦哀求,也許該說這兩人早已經連聽覺都出了問題。

  「咿,你就乖乖束手就擒吧!」

  「反正學長也不是什麼情竇初開的少女了!」

  「沒什麼好擔心的!只有剛開始會痛而已啦——我想是如此……」

  「咿嘿嘿嘿嘿嘿嘿嘿!」

  「咿!這條腰帶怎麼綁這麼緊,真是太礙事了!」

  「啊——佛隆學長的胸肌大得出乎意料呢~~」

  「救、救命呀——」

  儘管佛隆大聲發出求救,不過尤芬麗和雅帝歐兩人當然只是笑呵呵地在一旁觀看。藍伯特則還沒走出方才被批鬥的失落感,一個人蹲在地上自顧自地畫著圈圈,「有必要這樣排擠宅男嗎……」神情落寞、喃喃自語的藍伯特,對佛隆此刻所遭遇的危機根本一點用也沒有。因此……

  「普利妮希卡!就算所有人都醉了,至少你會幫我阻止貝爾莎妮朵吧!」

  佛隆只能將期望寄托到現場唯一比較具有常識的普利妮希卡身上。然而——

  「第五個上場表演的是普利妮希卡……」

  不知為何,截至前一刻為止始終一個人不停灌著酒的普利妮希卡,此時自顧自地低聲開口說道。她低著頭,讓佛隆根本看不到她臉上的表情。

  「……普利妮希卡?」

  一股莫名的不祥預感強烈地搔弄著佛隆的心緒,使得他的臉部肌肉不禁開始抽搐了起來。一向清純可人的普利妮希卡此時猛然抬起了頭,鄭重發表了宣言。

  「我要開始畫畫了!」

  說著,她便拿出了紙筆,開始描繪起佛隆被克緹卡兒蒂和貝爾莎妮朵兩人夾攻的模樣。普利妮希卡雙眼泛出了火光,顯然平時理智而沉穩的模樣此刻已經蕩然無存。

  「……咦!」

  佛隆一陣愕然,當場愣住了。他這才發現正襟危坐的普利妮希卡膝蓋邊已經躺了將近十支的空德利酒瓶——其中一半是裝精靈酒的瓶子。看來她在雅帝歐和藍伯特勸酒之下一杯接著一杯,然後就自己一個人猛喝了起來。

  普利妮希卡有一半是精靈,因此如果只喝人類的酒,或者只喝精靈酒都不該這麼容易喝醉。不過,一旦兩種酒類交雜著喝,恐怕比喝任何一種酒精都醉得更厲害。

  「……這下完了……」

  佛隆臉上露出了絕望。然而——

  「……咦?」

  一個詭異的情況讓他不禁眨了眨眼睛。他彷彿看到一個不明的身影竄過他眼前。然而,這個宴會廳裡應該只有他們拓植事務所的成員才對。當然佛隆看到的也可能只是仲居小姐將他們加點的菜餚和酒送上時留下的身影,不過他所看到的人明顯穿著不同於和服的服裝。

  那是一身克蘭德姆風的裝扮,如果在混在托爾巴斯街道的人群裡頭還不至於這麼明顯,不過若是換到這個充滿異世界風情的小鎮,說什麼都會吸引旁人的目光。再說,佛隆看見的那個身影雖然是做克蘭德姆風的打扮,不過卻顯得相當老氣。

  「——是誰?」

  佛隆低聲道出了這個疑問。

  克緹卡兒蒂正準備一步步凌辱佛隆(?)的雙手此時也停了下來,朝著佛隆的視線彼方望去。然而這個人影出現在佛隆眼前不過是轉眼間的事,因此早已不在這個宴會廳。

  「咦?明明有個人出現過呀……」

  「學長,你喝醉了啦。」

  貝爾莎妮朵臉上帶著飄著酒氣的憨笑開口說道。

  「哇,喝醉的明明是你們才對!」

  「別擔心啦,學長,喝點迎酒(注5:迎酒,日本人於宿醉頭疼時喝的酒稱之為迎酒,能消除宿醉所帶來的不快感。)就能醒酒了啦!」

  貝爾莎妮朵說著說著便從手中的德利瓷瓶再倒了一杯酒出來,然後一口氣仰頭灌進了嘴裡。

  「不會醒啦!這麼喝絕對不能醒酒啦!」

  佛隆嚴正駁斥後,開始拚了命地想找個辦法脫身。

  「嗯,那個……對——對了!如果要醒酒的話,我們乾脆去泡泡溫泉怎麼樣啊!好嘛!」

  這是個緩兵之計,他只是隨口說說而已。事實上,佛隆自己根本就不怎麼期待溫泉可以幫助他們醒酒。然而——

  「哦哦!」尤芬麗聽了擊掌表示贊同。「這麼說也對呀!既然我們都來到溫泉鄉了,當然要去泡泡溫泉嘛!」

  「我完全把溫泉這檔事兒給忘了!要去泡溫泉!」

  尤芬麗將手搭到雅帝歐的肩膀上,兩人一同握拳贊同佛隆的提案。

  「既然如此,那麼我們接下來的活動就移到溫泉澡堂去辦吧!」

  「好耶!」

  「雅帝歐!你去把藍伯特抓過來!」

  「好~~」

  「普利妮希卡!你去跟仲居小姐說德利瓶再追加十瓶,送到溫泉澡堂去!」

  「好的~~」

  「……啊、呃,那個……拜託你們不要再喝了吧……」

  這話說了只是自掘墳墓。在場的人和精靈此時全都瞇起了眼睛,以一副不贊同的眼神瞪著佛隆。

  「……啊,那、那我去幫你們跟仲居小姐要酒好了!」

  藉著追加酒的藉口,佛隆趕緊從貝爾莎妮朵和克緹卡兒蒂的糾纏中掙脫,拉上了衣襟便連滾帶爬地趕忙衝出宴會廳。

  「呼哇……喝啊……真是……遇上……大麻煩了……」

  氣喘吁吁的佛隆將手扶在牆上,上氣不接下氣地喃喃低語。

  他跑出宴會廳後,轉頭便看到他的那些同僚和夥伴們沒有浪費任何時間,早早便帶著詭異的笑聲走向露天溫泉澡堂。此時尤芬麗和雅帝歐手中還滿滿抱著成堆還沒暍完的德利酒瓶,至於拖著整個人蜷成一團的藍伯特走在後頭的,竟然是普利妮希卡。他們口中吆暍著……

  「這裡是混浴哦!」

  「哇~~好棒~~」

  「用毛巾遮住身體是非常沒禮貌的行為哦!」

  「哇~~好棒~~」

  「我絕不允許有人穿著湯衣進澡堂!男人全都給我脫光光進去!」

  「女人也脫光光——」

  「哇~~好棒~~」

  ——這群人就帶著這般神智不清的對話和醉醺醺的腳步消失在佛隆的視線之中。

  佛隆啞口無言,愣愣地目送著他們離去。

  「……他們不會給旅館的其他客人添麻煩吧……」

  此時他才回神想起了這件事。不過,事實上這層擔心是多餘的,其實在他們抵達這間旅館的時候,在旅館內看到的全都只有仲居小姐。除了旅館的營業人員之外,完全沒有其他客人的蹤影。儘管這裡的氣氛很好,服務態度也不錯,料理更是好吃,讓佛隆完全找不出沒有其他客人上門的理由。

  「是季節不對嗎……」佛隆歪著頭自顧自地思索著。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總之,這一幅由拓植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一行人所勾勒出來的地獄圖,已經從宴會廳移駕到了這間旅館頗負盛名的岩石露天溫泉澡堂。

  要在這間旅館內找尋廚房的所在位置不難。總之它不會距離宴會廳多遠。佛隆用右手撥開了廚房門口的暖簾,窺探著廚房內側。

  「那個,不好意思……」

  廚房裡頭出奇的安靜。

  佛隆曾經在托爾巴斯神曲學院的學生餐廳打工,對廚房的印象就是多位廚師和配膳人員們忙翻天的地方。然而,這間有著白色牆壁的大廚房裡幾乎看不到人影,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不過話說回來,畢竟廚師們不會特別在廚房裡過夜,而且這天旅館裡除了佛隆等人以外沒有其他客人,廚師們結束料理工作後,沒有待在廚房中也是理所當然的。然而——

  「錯了!」

  廚房的內側傳來尖銳的咆哮聲。

  「你用這種方式怎麼切生魚片呀!你到底在廚房幹了多久啦!」

  「第三天啦!」

  「……」

  佛隆小心翼翼地往廚房內側望去,看到一名戴著眼鏡的仲居小姐和另一名同事——依她身為廚師的身份看來,其實應該叫她板前小姐——兩人之間的對話。

  「人說士別三日刮目相看,給你三天難道還不夠嗎——」

  「當然不夠,士是指男人耶!我又不是男人!」

  出言反駁的是個短髮少女。

  「住口,你再頂嘴看我用這把憐刀屜目砍了你!」

  「不要拔刀——」

  如此這般,廚房裡不知究竟是仲居還是板前的兩個職員出現了爭執。佛隆則站在門外遠遠望著她們,低聲吐出了感慨。

  「……真不愧是專家,這個世界實在是太嚴格了。」

  然而,事實上如果有真正從事料理工作的專家在場,肯定會覺得不以為然地出言駁斥,不過現場不巧沒有這樣的人在。取而代之的是——

  「唉呀,這位客人。」

  這是個稍微有些年紀的仲居小姐——其實從其他仲居小姐對她畢恭畢敬的態度看來,她應該是負責統御所有仲居小姐的「女將」。她之前可能是在別的地方做事,碰巧經過看到佛隆一個人來到廚房,因而從身後出聲叫住佛隆。

  「您有什麼事嗎?」

  「啊,那個,不好意思,請幫我送酒到露天澡堂——」

  佛隆慌慌張張地開口答道。他似乎因為自己隨意踏進廚房的事情感到不好意思,不過對方卻不以為意地用笑容給予回應。

  「好的,您是要追加酒吧?請問要幾支呢?」

  佛隆思索了一會兒,然後開口問道。

  「那個,請問有沒有醒酒的飲料呢?」

  「哦~~那個呀。」

  女將露出了苦笑。

  「如果要醒酒的話,只要去溫泉裡面泡個澡,然後再多暍一點水,酒氣就會散了。」

  「啊,這樣嗎?那麻煩給我水就好了。反正,他們現在也分不清楚自己喝的到底是酒還是水……」

  「好的。」

  女將說完之後便轉身走進廚房——但卻在門口處冷不防地後仰倒了下來。

  「危險!」

  佛隆反射性地伸手攙扶住女將。

  廚房裡本來就有火呀、刀子之類的東西,加上桌腳和地上的油水容易造成腳底打滑等等,處處存在著諸多危險。要是碰到的地方不對,一個小動作就可能造成嚴重的創傷。事實上,佛隆仔細一看也發現女將臉上的表情已經完全失去了血色。

  佛隆覺得不妙,說了聲抱歉便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雖然不至於燙得嚇人,不過女將的體溫明頭比常人高出許多。

  女將推開了佛隆的手,連忙站穩身子。

  「那個……你沒事吧?」

  「嗯,我沒事,只是剛剛稍微滑了一下而已。」

  「我,我不是說那個,你的身體很燙啊!」

  「沒事的,您別擔心。」

  女將堅持著,點了頭之後便逕自往廚房內走去。

  佛隆儘管心裡覺得擔心,不過他也不可能將女將一把抓住,強迫女將躺下來休息。無計可施的佛隆只好佇足在原地,呆望著女將走進廚房。正當他心想這間旅館怎麼會弄成這樣時——

  「你誰呀?擋到我的路了!」

  一個粗魯的聲音從佛隆的身後傳來,讓他慌慌張張地退開。轉過身,他看到一個抱著大缸子的銀髮青年站在廚房入口。這名青年長得瘦瘦長長,讓佛隆一時之間聯想到了雅帝歐。然而,眼前這名青年卻又散發出和雅帝歐截然不同的氛圍。

  他們兩人雖然都有著隨時準備和別人對戰的氣魄,不過雅帝歐在這種氣魄之中帶有更為開朗光明、豪放不羈的性格,如果用狗來比喻的話,雅帝歐就是一隻豪氣的野狗。

  但佛隆眼前這名青年則是血統純正的名種狗,個性沉靜而高貴。他身上所散發出來的氣質就好比哪裡來的貴公子或是某個企業的少東一般高尚。然而——

  「布蘭卡!對方是客人呀!你怎麼用這種口氣說話!」

  廚房裡頭那位戴眼鏡的仲居小姐聽到他對佛隆說話的態度而忍不住咆哮。看來無論是佛隆眼前的這名銀髮青年,還是廚房裡的板前小姐,都是那位戴眼鏡的仲居小姐的部屬。

  「誰理你呀!」

  銀髮青年帶著不悅的語氣予以回應,並將懷裡的大缸子擺到手邊的架子上,隨後抓一張標籤紙寫了幾個字——「當季梅乾」然後將它貼上。

  「……真是的,真不知道這傢伙到底是怎樣,就算是生性如此,也不該要我為了她一時心血來潮而陪她這般虛耗吧……」

  「那個,不好意思……」

  「嗯?」

  佛隆的叫喚聲讓銀髮青年回過頭來。

  「怎麼了?你要梅乾嗎?」

  「不是啦……」

  「怎麼?不是要梅乾呀……」

  聽到佛隆的反應,銀髮青年的聲音似乎顯得有些落寞。

  「那個,女將似乎是感冒了。」

  「……嗯?」

  銀髮青年聽了蹙起眉頭往廚房裡望去。只見他瞇著眼稍微思索了一會兒之後說:「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不好意思。」

  「啊。不會……」

  也許佛隆本身以旅館房客的立場而言,根本不該插手去管這個問題。他對銀髮青年點了點頭,隨後便離開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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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1 04:57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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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就在佛隆走進廚房,和旅館女將、銀髮青年對話的時候,拓植事務所的同仁們此時脫序的行徑,已經宛如沒有煞車的大卡車行駛在下坡道上,加速駛向毀滅的深淵——這個地點當然是旅館引以為傲的岩石露天溫泉澡堂。

  這個景觀富麗的露天溫泉澡堂是由為數眾多、大大小小的岩石鋪設而成。其他旅館多會在澡堂中央做出區隔,分割成為男用或女用的浴池。不過這間旅館則是不分男女,全都一起在這個澡堂泡湯,只提供一間男女混浴的澡堂。一般來說,在這種男女混浴的澡堂之中,多半都會看到女性們一邊留意著男性旅客的目光——多是摻雜著喜悅和羞怯的心情,一邊泡湯。不過……

  「所以我說嘛!」

  ——不知道到底是幸還是不幸,拓植事務所的女性們沒有一個人表現出那種摻雜著喜悅和羞怯的表情。儘管藍伯特和雅帝歐近在咫尺,尤芬麗、貝爾莎妮朵和普利妮希卡此時看來每個都顯得滿不在乎的模樣。而藍伯特和雅帝歐雖然處在這幾個年輕女性的裸體身邊,卻也絲毫沒有正眼看她們一下。也許這些女人滿不在乎的心理,根本就是因為沒把藍伯特和雅帝歐當男人看的關係

  「所以我說嘛!佛隆學長心目中理想的女性一定是非常具有女性魅力的女人才對!」

  貝爾莎妮朵泡在溫泉水中,高聲疾呼。她的面前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個木質托盤浮在溫泉池子上,上面裝著德利瓷瓶和盛酒用的小碟子——豬口。除此之外,她還準備了一條白毛巾折起來放在自己額頭上。

  「哦哦~~原來如此呀~~」

  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尤芬麗頗能認同地面帶笑容、點頭附和。她的面前也同樣漂著一隻裝了德利瓷瓶的木質托盤。

  「也許真的就如你所說的那樣哦~~畢竟佛隆是個孤兒嘛~~想必他一定很渴望從其他女性身上獲得母愛吧?」

  「嗚……充滿女性魅力的典型嗎?金髮妞,你該不會是說你就是這種女人吧?」

  克緹卡兒蒂皺著眉頭不悅地答腔。其他兩人面前漂浮的木質托盤,在她的面前一樣也不少。

  至於距離這三個女人有點距離的溫泉池裡,雅帝歐和藍伯特則正在為彼此互相斟酒,不知所云地正高談闊論著:「英雄就是需要光束型絕招」之類,令人費解的言論。附帶一提,雅帝歐認為沒這回事,而藍伯特則對此抱持肯定的態度。對於旁人來說,真是索然無味的話題。他們兩人姑且不談——

  「當然啦~~該說是包容性嗎~~人家可是很有包容自己愛人的母性魅力呢~~」

  貝爾莎妮朵語帶驕傲,自顧自地如是說。

  同時,跟她背靠背泡在溫泉池裡的普利妮希卡則面對一旁的岩石,一個人滔滔不絕地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所以呀,我覺得男男跟同性戀是不能劃上等號的啦——」

  焦點再回到貝爾莎妮朵提出的話題上。

  「笑話!你那個鬼樣子,哪裡有什麼包容力呀!」

  「有啦~~」

  「哪裡有?你說呀!」

  「胸部吧?」

  貝爾莎妮朵說著,同時驕傲地挺起了身子,渾圓的酥胸差點就要貼到克緹卡兒蒂的臉上。

  「嗚……」

  悔恨的呻吟聲中,似乎多少可以感受到她潰敗的自覺。事實上,克緹卡兒蒂和貝爾莎妮朵都不是身材高姚豐滿的體型。既不高不胖,也不矮小纖瘦,算是沒什麼特色的平均型體態。然而克緹卡兒蒂的身型固定在有點稚嫩感的身軀之中,就胸部而言當然不會比貝爾莎妮朵來得凸出。

  「胸部羅!胸部嘛!我的胸部充滿了包容力呀~~」

  「嗚!竟然表現出一副這麼囂張的模樣……」

  「我說男人呀~~當然每個人都喜歡胸部羅~~」

  「啊,也有男人是只看臀部的哦!」

  尤芬麗忽然上前插了話。

  「是這樣嗎?」

  「而且胸部好像不是大就好,還講究形狀跟摸起來的觸感呢。」

  「這我也有自信哦~~」

  貝爾莎妮朵說著雙手捧起了自己的胸部現給其他人看,這樣的舉動可是和她平時一貫的作風有著截然不同的表現。要是她待會兒酒醒了,一想起來肯定會躲到大石頭後面猛槌著石頭懊悔不已吧?不過可惜的是,現在根本沒有人還有那個理性指出她這般矛盾的行為。

  「不過話說回來,如果沒有胸部的話,當然就更別提什麼形狀跟摸起來的觸感了吧~~」

  她說話的同時,毫不掩飾地斜視著克緹卡兒蒂的胸前。

  「咿咿~~臭金髮妞,你給我住口!」

  啪地一聲猛然從水中站起來的克緹卡兒蒂大聲發出咆哮。

  「因為溫水泡漲的胸部不要在那邊搖來搖去啦!你聽好了,只要我有那個意思,隨時都可以贏你!要比形狀、觸感,還是重量,我都好得沒話說啦!」

  「咦~~」

  貝爾莎妮朵輕蔑地笑著開口說道。

  「哪裡呀?你是說這對含蓄的胸部嗎?」

  「你不要亂戳啦!」

  貝爾莎妮朵絲毫不理會克緹卡兒蒂的反抗,伸出兩手食指一路追著向後退開的克緹卡兒蒂緩緩靠了過去,氣得克緹卡兒蒂雙手握拳大叫。

  「不相信你就仔細看好了,看得你以後再也不敢叫我貧乳,」

  說完,當場紅色的閃光爆發——轟隆一聲,捲起一陣蒸氣和溫泉的漩渦。

  「嗚喔喔喔喔喔喔喔~~」

  這個異樣感終於也讓一旁專注於議論無關緊要話題的藍伯特和雅帝歐驚訝地回過頭來。浴池裡豎起一道光柱,一個人影和克緹卡兒蒂重疊在這道光柱之中——變身,她以此將自己的外型轉化成另一個模樣。

  「怎麼樣啊!」

  一個擁有成熟豐腴體型的女性傲然挺著胸脯站在貝爾莎妮朵面前。她的身高比起貝爾莎妮朵多出一個頭,原本小兩號的胸部也同時膨脹了起來,變成以大胸和細腰強調其存在感的艷麗身軀。

  「嗚哇!這太卑鄙了!」

  「笑話!這才是我真正的模樣!」

  貝爾莎妮朵的雙手,不滿地像個耍賴的孩子般不停甩動。克緹卡兒蒂則完全不予理會地大聲宣示道,同時用力地挺起了胸膛。

  「再來比比看呀!看看誰的胸部比較大!」

  「——讓我來說明一下好了。」

  此時藍伯特忽然不知道從哪掏出了一隻卡拉OK用麥克風,躲在距離她們有一段距離的地方逕自說明了起來。

  「克緹卡兒蒂·阿巴·拉格蘭潔絲只需要零點零一秒便可以完成變身,詳細過程請容我加以省略,其身體比例的勻稱程度將比變身前高出一點五倍!」

  「——目測大概是95、55、89!」

  一旁的雅帝歐將手放到下顎前,自顧自地思索了一下之後做出了這樣的評論。

  「唉~~這樣的話,怎麼說貝爾莎妮朵都不會贏了嘛!」

  尤芬麗嗤嗤地笑著。

  「嗚嗚——」

  這次真的換成貝爾莎妮朵露出懊悔的呻吟聲,被克緹卡兒蒂一步步逼退。克緹卡兒蒂似乎因為這個宿敵露出怯懦的模樣,因而得意地叫著:「看吧!看吧!」同時更是強調起了自己的胸部,進一步對貝爾莎妮朵施壓。

  「嗚……你平常又不會一直都這樣,所以這種優勢是無效的啦!」

  「什麼有效、無效!你就乖乖承認自己輸了吧!」

  「我說,我們應該要比的是每個時間單位中的胸部大小,針對個別時間單位內的胸部大小進行比較!」

  「這是什麼意思?」

  「這樣我就可以幹掉你了!」

  「你太卑鄙了!」

  「——別擔心啦,貝爾莎。」

  「普利妮!」

  「你只要現在好好用力揉你的胸部,促進胸部的血液循環讓它進一步有更好的發育就可以贏啦!」

  「……話說,普利妮,你現在又在做什麼?」

  「豐胸羅。」

  普利妮希卡不知道什麼時候抓起了貝爾莎妮朵的胸部,帶著極為呆滯的眼神以機械式的動作開始搓了起來。搓搓、搓搓、搓搓……不停地搓搓、搓搓、搓搓……

  「啊、等一下……普利妮,不可以——」

  「……」

  「啊……嗯……」

  如此這般,這幾個醉鬼當下的表現要是看在那些只熟知他們平時模樣的人眼中,心裡絕對會猛然湧出一股焦躁不安的情緒,然後心想他們是不是瘋了——看來,當疲憊的身心灌以大量的酒精入喉後,最先消除掉的似乎不是疲勞,而是理性跟常識……

  「哈!哈!哈!哈!你這個金髮妞兒根本不足為懼!」

  克緹卡兒蒂已經開始誇耀著自己的勝利。聽到她如此猖狂的宣言,貝爾莎妮朵理當馬上提出反駁,然而她此時卻因為自己雙胞胎妹妹帶著強烈的執念將手一直放在自己胸部上,根本沒那種餘裕。

  「等一下……普利妮……不要…………」

  「別擔心啦,貝爾莎,你不要說話,乖乖地將自己交給我就好了。」

  總之,在她們自己姊妹閱牆的過程中,克緹卡兒蒂更是豪快地縱聲發出勝利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來吧,佛隆!乖乖躺在我這充滿母性包容的身軀之中吧!」

  怎麼看每個人的邏輯似乎都偏差得離譜,不過問題還是出在現場根本沒有人還保持著可以糾正他們的理性。可是話說回來,克緹卡兒蒂平常不維持成人體態的模樣其實是有其原因的。因為種種因素,克緹卡兒蒂擁有的成人體態非常不安定。事實上,如果能夠得到佛隆的神曲支援,她就可以取回這個原本屬於她的外貌,不過那只是因為神曲提供了克緹卡兒蒂強大的能量,才使她得以在這般壓倒性的力量之中,強勢地控制自己的外型維持穩定。換句話說……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克緹卡兒蒂持續地高聲狂笑著.

  「哈……」

  笑得像個笨蛋一樣的她此時忽然後仰倒了下去。由於沒有神曲支援就恢復成成人的外貌,釋放過多能量,克緹卡兒蒂已經無法維持身體的平衡了。

  溫泉池裡濺起了斗大的水花,水花中心一柱紅髮精靈以華麗的姿態後仰沉入了溫泉池裡。尤芬麗伸手指著這樣的光景當場笑翻,藍伯特和雅帝歐則繼續喝酒辯論。至於一旁普利妮希卡和貝爾莎妮朵彼此糾纏在一起的模樣,若是有人行經此地,乍看之下肯定會朝著詭異的方向理解。

  如此這般,當佛隆心想著一切大概都平靜下來了吧,端著水走進露天浴池時,拓植事務所一行人除了他以外已經全都因為喝醉酒而泡湯泡過頭,呈現屍橫遍野的景象。

  *

  讓我們再把話題拉回到佛隆站在露天澡堂中,帶刀的仲居小姐走進來以後的時刻。她帶了其他數名同事前來幫忙,好不容易將佛隆的夥伴們全都搬回寢室內的榻榻米上。榻榻米鋪上稱為「布團」的棉被寢具,此時他們全都因為暍醉酒又泡湯泡過頭而痛苦地躺在布團中,宛如地獄底層的亡靈一般咿咿啊啊地呻吟著。

  不過話說回來,都已經把他們搬到可以好好休息的地方了,就放著讓他們休息好了……佛隆安心地走出房間,看到站在走廊上守候著的女將時對她點頭致謝。

  「抱歉,給您添麻煩了。」

  「啊,您別介意。我們應該事先對旅客提出說明的。」

  女將臉上露出苦笑。

  「不過您這麼忙,結果我們還要麻煩您……」

  「……噯,我沒事啦。沒事的。」

  女將臉上的苦笑似乎隱約透露出些許自嘲的意味。

  「別擔心,我沒事。」

  「那個……女將?」

  「我們旅館最近……非常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悠閒呢……」

  女將長長歎了一口氣。不知道是因為她發燒病弱的身軀讓她如此,還是因為內心的焦慮聽了佛隆那一句「您這麼忙」而心生感觸……

  「抱歉……對您發了牢騷……」先不論這間旅館是不是真如她所說的那般冷清,不過這都不是旅館從業人員應該對旅客說的話。

  「不會,那個……」

  佛隆沒有直接問對方,這間旅館該不會是沒有在營業吧?而是改用比較迂迴的方式與女將答話。

  「我不會介意的……不過您的身體真的沒問題嗎?」

  「是,我是有點累,不過活動一下還是比較能夠舒緩心裡的疲憊就是了。」

  「……」

  「……」

  一陣莫名沉重的靜默氣息在兩人之間漫開,這般詭異的氛圍讓佛隆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其實……」

  在佛隆快要耐不住這陣沉默的時候,女將先一步在歎息中開口說話,也許她根本就希望有個人能聽她抒解一下心裡的苦悶。

  「其實!很多不好的事……一下子重疊在一起,讓我們旅館的客人減少了很多。」

  「不好的事?」

  「其中之一是……聽說溫泉好像快要枯竭了。」

  「溫泉?是說這裡的溫泉嗎?」.

  「是。」

  女將點點頭。

  「傳說這裡的溫泉是在非常久遠的過去由精靈所開發出來的。」

  「哦,原來是這樣啊?」

  「這個溫泉的源頭是在深山裡面,就連我們當地人也很少進去,因此沒有人可以確定這個泉源究竟在什麼地方。不過就在數個月前,我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這個溫泉的水量變少了。」

  根據女將的說法,這個泉水的量似乎不到去年的一半。就佛隆看來,是不覺得這樣的溫泉水量會構成無法營業的問題,不過聽女將說,這裡的三間露天溫泉旅館已經有兩間關門大吉,所以泉水都集中到這裡才使得他們勉強得以營業。

  「我們是有想過要調查一下溫泉減少的原因。不過山裡傳說有什麼魔物之類的危險存在,當地人都不願意進去。」

  「原來如此。」

  「再說……」

  女將說話的同時視線落到了低處。看來除了溫泉枯竭之外,還有一個更麻煩的問題存在。

  「好像禍不單行一樣,在溫泉減少之後,這裡還出現了偷窺之狼……」

  「偷……偷窺之狼?」

  「是的。」女將點頭。

  據說這個溫泉小鎮上不時有人看到可疑的人影出沒在各處。他出沒的範圍不限於各個澡堂和更衣間,不過始終都是在窺探著旅客和旅館從業人員的行徑。

  因為這個傳聞,使得外地的旅客都不想到這個思心的溫泉鄉旅遊,對於白骨溫泉街敬而遠之。至於溫泉量銳減的消息也傳到了外地,各地旅行業者也早早開始縮減白骨溫泉街的行程。

  「偷窺之狼……」

  佛隆低聲的呢喃著,他想起了在宴會廳裡看到的人影。那明明是個除了拓植事務所的人之外,不應該看到其他人影的地方。

  「該不會就是那個人影吧……」

  「您看到那個偷窺之狼了嗎?」

  「啊、那個……我們待在宴會廳的時候,有一個看起來好像不是仲居小姐,也不是我們公司的人出現……我在想是不是其他的旅客,哈哈……」

  佛隆企圖以笑聲矇混過去,不過女將的表情卻早已因此沉了下來。

  「現在我們旅館裡的旅客只有您們拓植事務所一行人而已……」

  這個尷尬的窘況讓佛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沉默了一會兒之後才說:「不過我們沒什麼東西好讓別人窺探的——呃,也不是這麼說……」

  他猛然想起了自己一身衣衫差點被剝光的場面,而且要是不管的話,也許貝爾莎妮朵早就一絲不掛了。

  「不過這個偷窺之狼,會不會就是之前提到的魔物之類的東西呢?」

  「也是有一這樣的傳聞,不過這種說法反而更讓人覺得不快……」

  「這樣啊……」

  「因為這個緣故,我們旅館已經有好多員工辭職了……這也讓我們急急忙忙地召集了很多臨時僱員。」

  「這……」

  惆悵的事實讓佛隆聽了十分不忍。

  「所以我一直覺得對您們很不好意思。若是旅館方面對您們招待不周,有什麼建議還是不滿的話,請一定要讓我們知道。」

  「不會,您別擔心,何況這裡的料理非常美味呢。」佛隆由衷地說。

  「您這麼想真是讓我們非常欣慰……」

  女將帶著一臉氣虛的模樣笑了笑,隨後道聲失陪了便離開拓植事務所一行人的寢室。她離去時的背影讓佛隆不禁覺得可以從中感受到某種莫名的哀戚。

  「嗯……」

  儘管佛隆覺得她很可憐,不過面對一切仍毫無頭緒的傳聞,佛隆想幫忙也束手無策。他畢竟還是擔心公司同仁們的狀況,因而轉身回到了寢室。

  *

  翌日。

  「——原來如此。」

  克緹卡兒蒂一改昨夜瘋瘋癲癲的模樣。氣定神閒地將手叉在胸前。她和佛隆此時中間夾著一張叫做「座桌」的矮桌子,面對面地坐在這裡人稱之為「座布團」的軟墊上。至於尤芬麗、藍伯特、尤吉莉姊妹還有雅帝歐,此時依舊和昨晚一樣,帶著宛如屍鬼般的呻吟聲,倒在克緹卡兒蒂身後的楊楊米上翻來覆去。

  克緹卡兒蒂不愧是上級精靈——才怪,根本是因為佛隆剛好將單人樂團帶在身上,她是因為聽了契約主所演奏的神曲,才能夠早一步恢復成平常的模樣。

  以精靈的身份來說,雅帝歐其實也可以如法炮製,不過由於他的契約主尤芬麗因為宿醉還倒在地上打滾的關係,所以沒辦法如同克緹卡兒蒂一般得到神曲的眷顧。因為這個緣故,拓植事務所一行人除了克緹卡兒蒂和佛隆以外,這趟溫泉行的第二天全都因為宿醉的關係,躺在床上沒辦法起身。

  聽說這些人只要稍微搖晃腦袋,一股劇痛便會流經全身,不過佛隆幾乎不曾喝酒,所以完全不瞭解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感覺。

  「真是太可憐了。」

  克緹卡兒蒂口中吐出了這樣的感想。不過這句憐憫當然不是針對身後那些翻滾呻吟的公司同仁,而是這個溫泉小鎮現在面臨的這兩個麻煩。她稍微思索了一下,自顧自地點了點頭之後,便抬頭一本正經地面向自己的契約主。

  「佛隆。」

  「怎麼了?」

  「讓我們一起來解決這個問題吧?」

  「克緹……」佛隆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你昨晚的酒還沒醒嗎?」

  「你沒頭沒腦地說些什麼呀?」

  「沒有,我想這不像是你平常會說的話……」

  確實,如果是平時的克緹卡兒蒂,必會語帶嫌惡地要佛隆不要一頭栽進別人遇到的麻煩裡。如今她一反常態地要成為這個溫泉小鎮的救世主,讓佛隆多少嚇了一跳。

  「你、你在說什麼啦!」

  克緹卡兒蒂回話的同時,慌張地瞄了身後的公司同仁一眼。

  「俗話說,捨仁義不成勇……唉呀,總而言之,我們一定要抓住那個偷窺之狼!現在就走!」

  「……克緹?」

  佛隆不禁狐疑地歪著頭露出一臉不解的表情。

  儘管佛隆察覺到克緹卡兒蒂的反應有些詭異,不過若說憑他根本猜不到克緹卡兒蒂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也沒說錯。

  「反正那個金髮妞——還有尤芬麗也全都因為宿醉而躺在床上爬不起來,索性就我們兩個人自己行動吧。」

  換做洞察力更為敏銳的人,早就可以從這句話中推知克緹卡兒蒂心裡的想法了。不過遺憾的是,佛隆生性就是這麼遲鈍。即使天塌下來克緹卡兒蒂也絕不會從佛隆口中聽到——「也對,好不容易來到溫泉小鎮,我們就兩個人一起到處走走吧。沒想到你竟然會用偷窺之狼當藉口,真是純情可愛。」之類的話。

  「不過以神曲樂士的身份來說……」

  法律上不允許神曲樂士在沒有報酬的情況下行動,這是因為害怕神曲樂士惡性競爭而導致服務品質下降所訂定的規章。

  「就跟旅館方面說,他們必須免費幫我們照顧尤芬麗他們不就好了嗎?」

  「……嗯嗯,也是啦……大概行得通吧。」

  佛隆曖昧地點點頭。以狹義的解釋來看待這條規章,只要佛隆不演奏神曲,那麼這個行動也就只能算是私相授受,非關神曲樂士的業務了。佛隆心想,不過是抓個偷窺之狼,應該不需要克緹卡兒蒂傾注全力行動吧?

  「那麼我們就趕快去跟女將談談吧。」

  「好、好。」

  聽到克緹卡兒蒂催促著,佛隆也順應了她的意思。

  儘管這個提案是克緹卡兒蒂提出的,不過她畢竟不擅與人交涉。在這方面總是表現出一副高高在上不懂得退讓的她,絕對談不出什麼正面的結果,因此相關工作總是必須全權委任給佛隆處理,佛隆於是面帶苦笑地站起身來。

  *

  一雙俊敏的快腿在無聲之中奔馳。

  無聲——疾馳——無聲——疾馳……

  那人的行動非常迅捷,除了躍動時的數道殘影,連一絲足跡也沒留下——「決不能被逮到」,這樣的心理更是逼使他在極限中飛馳。

  一雙快腿以最短的距離疾馳在建築物的陰影間,出現在陽光下每一刻都僅只是轉眼間的事,眼睛一瞇就消失了。如果一個不留神,根本不會注意到眼前有人通過。然而——

  「——站住!」

  紅色的閃光隨著叫喚聲同時朝著那一雙快腿飛去。

  (精靈雷!)

  憑著瞬間反應,這名快腿一個側身便橫向閃了過去。他一個蹬步閃開的地方,下一秒便在精靈雷的肆虐下鑿出了一個小洞。當然,這名快腿不會笨到呆站在原地讚歎這個精靈雷的威力。他一躍、再躍,接著又加上一個蹬步,閃身拉開了與方纔那個聲音主人之間的距離。然而,這個瞬間反應的迴避行動,也讓他的身影暴露在陽光之中。

  此時他的身影已經毫無保留的暴露在這個溫泉小鎮的大街上了。形容得更仔細一點,此時的他是置身在橫貫了這個白骨溫泉小鎮的溪流沿線的中央大街上。街道兩旁林立著溫泉旅館和禮品店,溪流的兩側栽滿了櫻花樹。依照時節來算,所有的櫻花早該凋謝,樹上只剩下光禿禿一片才對。不過這裡卻因為溪水的暖氣或是異世界品種的習性不同,使得溪流兩側一片粉紅。小小的花兒如天上繁星點點,在這條街上築起了一條淺粉色的銀河,銀河中被徐風撥落的花辦在半空中飛舞,為這片異世界風情更添加了一分絢爛的氣息。

  「——」

  這名快腿為了搜尋方纔的聲音主人而回頭,此時他的眼前忽然浮現出一道鮮艷的紅光。他猛然回神才理解到這道紅光之中有一柱少女形態的精靈背影——長長的紅髮和六片精靈羽翼,以及一道強勁的衝擊力側向他的頭部直追而來。那是紅髮精靈一個返身使出的蹴擊,將這名快腿踢向了施力延伸處的地板上重重地彈了起來。附近的旅客在這陣突如其來的肉搏攻防之中受到驚嚇,四處揚起了尖叫聲。

  「……嗚!」

  挨了這一下,如果換做是普通人大概少則數分鐘,嚴重的話一輩子都爬不起來。不過這名快腿卻一個翻身便從地上躍起,單腳蹲跪在地上。

  「你在搞什麼東西呀!」

  「那是我要說的。」

  他的對手——那柱紅髮精靈囂張地站在馬路中央,將手叉在胸前,以如同女王般高高在上的麥態睥睨著蹲跪在她面前的自己。這場騷動引起了四周旅館和禮品店的人群關注,紛紛聚攏過來圍觀。

  「你就是那個『偷窺之狼』吧。」

  「%『偷窺之狼』?」

  意想不到的詞彙讓這名快腿眨了眨眼睛愣了一下。在他的記憶中,所謂的偷窺之狼是指做出偷窺女性裸體行徑的犯罪者,然而他的目的絕非如此。這名快腿對於人類女性的裸體一點興趣也沒有。

  「你少給我裝蒜!」

  紅髮精靈焦躁地大聲咆哮。

  「我看到你剛剛穿透露天溫泉的物質屏障,非法侵入澡堂裡面了!」

  「……不,你說得沒錯,不過——」

  「我要以現行犯的罪名將你逮捕,你最好乖乖束手就擒!」

  沒給這名快腿辯解的機會,紅髮精靈揭起了手中的地方性特有物——與她的髮色相仿的紅燈籠高聲叫道。

  「……真是的,我好不容易才用偷窺之狼當藉口跟佛隆出來晃晃,沒想到還沒逛兩圈,你這傢伙就大剌刺地出現在我面前。麻煩你也識趣點好嗎——」

  「啥?什麼跟什麼?」

  「沒、沒事啦!」

  紅髮精靈慌慌張張地出言掩飾。

  「總之你就給我乖乖束手就擒就對了啦,這個偷窺之狼!」

  「我就說我不是了——」

  「住口!我還以為會有這種偷窺行徑,丟盡精靈顏面的只有艾爾貝利歐一人而已,真是叫人不勝欷噓!最近精靈們的道德觀到底是淪喪到了什麼程度呀?」

  「不對——我都說不是了!」

  即便猛力地出言駁斥,不過這名快腿似乎也察覺到無論他怎麼解釋都沒有意義。不論他的目的究竟為何,他的行徑以人類的基準來說就是會被當成「偷窺之狼」。因此即便他個人沒有惡意,實際上卻會造成他人心裡的不快。

  ——這下可怎麼辦才好?

  紅髮精靈擁有六枚精靈羽翼,是上級精靈。這柱只有四片翼的精靈快腿就算傾盡全力也不可能扳倒她。更遑論她是生活在人類社會的精靈,這個溫泉街上的人都會傾向她這邊——事實上,撇開這些問題不說,這柱中級精靈平時就不諳戰鬥,因此並不擅長這方面的技術。

  「好了,你乖乖聽話我就不為難你。如果不從,你休想全身而退。」

  「……」

  此時忽然不知從何處傳來了神曲,恐怕是這柱紅髮精靈的契約主就在附近,正為她演奏支援用的曲目。這麼一來,這柱中級精靈就更沒有獲勝的機會了。他似乎沒有為了渴求神曲而與身為神曲樂士的人類訂定契約的經驗,根本不知道這種狀況究竟能為她帶來何等程度的力量。

  萬事休矣……正當他這麼想——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附近的一棟溫泉旅社忽然傳出了幾乎要刺破耳膜的尖聲驚叫,發聲者是個女性。緊接著——

  「色狼!偷窺狂!是偷窺狂呀——」

  「什麼?」

  紅髮精靈一臉驚愕地回頭。

  「偷窺之狼有兩個嗎?」

  「!」

  ——好機會。

  「喝啊!」

  那柱精靈快腿眼見機不可失,傾注全力射出了精靈雷,同時將其轉換為熱能,一股勁兒地將它甩向一旁的小溪中。那條溪水原本就是冒著熱氣的溫泉水,在精靈雷的加溫之下轟然冒出了大量蒸汽,瞬間將這一帶全都籠罩在伸手不見五指的白霧之中。

  「啊——你這傢伙!給我站住!」

  儘管紅髮精靈在白色蒸氣裡大叫,不過那柱精靈快腿當然不是笨蛋,不會被人家叫了一聲站住就乖乖停下來。他此次更是用盡全身力氣朝地板上一蹬,讓背上的四片翼在引入注目的瞬間,便又旋即消失在白霧之中。

  雖然他可以展開力場用飛的離開,不過由於他只有四片羽翼,無法高速飛行。相較之下,與其用飛的,倒不如用他那一雙超乎其他精靈的快腿在建築物陰影中穿梭,還比較容易甩掉對方。

  他無論如何都不可以被抓到。

  「……這下子事態不妙了。」

  那柱精靈快腿喃喃自語的同時,在白霧中疾馳而去。

  *

  「可惡……」

  彷彿為了宣洩心中的懊悔,克緹卡兒蒂說話的同時重重地踏了一下地板。

  「竟然讓他給溜了。」

  她追著那柱精靈快腿直到白骨溫泉鄉的郊區,亦即這條貫穿小鎮的溪流的終點。周圍的建築已經從外觀奢華的旅館和禮品店林立的熱鬧街景,變成了民宅和倉庫這等樸素的建築物,再加上四周綿延的廣大田地,儼然就是一幅農村景象。

  克緹卡兒蒂一路追到這裡卻追丟了,想必是對方對於當地的地形特徵瞭若指掌的緣故。

  「……克緹!」

  佛隆上氣不接下氣地從克緹卡兒蒂身後的溪流沿線幹道上趕了過來,他身上背著攜帶式的單人樂團。身為精靈的克緹卡兒蒂本來就比佛隆擁有更為優秀的腳力,加上他又背了這麼重的裝備,當然跟不上克緹卡兒蒂的速度。若是佛隆有將他一貫愛用的高機動型、可變式單人樂團《哈美輪》帶在身邊那又另當別論,不過這趟畢竟是員工旅行,當然不可能將它帶過來。

  「對方是精靈呢。」

  佛隆一邊收起背上的單人樂團,一邊喃喃開口說道。

  「對,沒想到我們精靈之中除了艾爾貝利歐之外,還有這種寡廉鮮恥的傢伙,真是不可原諒!」

  「嗯……」

  佛隆臉上露出了苦笑。

  「最近精靈跟人類靠得太近了,不僅感染了人類的風俗,還開始在不必要的地方模仿起人類的行徑……」

  這陣子精靈開始人類化的情況相當普遍。這麼說當然並非指他們在肉體上的變化,是精神上受到人類影響而趨向人類性格的精靈實在不在少數。這種情況本身並非什麼壞事,不過就結果而言,許多精靈們就連人類的不良習性都一併接收了。

  撇開這個部分不談,就好像有許多人類會對那些擁有人類外型的精靈產生情慾,許多精靈也對人類中與自己性別相異的對象投以愛戀。儘管這種現象也許僅是「擬態」過程中的一種副作用,並非本質上的情感……不過事實上,有些精靈們因此出現可以歸類為性犯罪的行為也是不爭的事實。

  相關的研究中有一說指稱,物質化經驗越淺的精靈越會因為不習慣人類肉體所帶來的感官影響,而被這種感受牽著鼻子走,不過這不是重點……

  「總而言之,他因為偷窺被發現而遭到攻擊,肯定會受到警惕,不會再犯了吧。」佛隆說。

  「為什麼你總是可以用如此樂天的想法看事情呢?」

  克緹卡兒蒂說話的同時歎了一口氣。

  「我、我有嗎?」

  「他可是好幾次被人察覺偷窺,卻還持續著同樣的行徑呀。再說,對方可不只一個人呢!這是組織性的犯罪。」

  「組織性的……偷窺嗎?這樣真的是以偷窺為目的嗎?」

  「……」

  雖然說偷窺之狼沒有非得單獨行動不可的道理,不過克緹卡兒蒂面對佛隆的提問還是蹙起了眉頭,不知該如何回答。

  「……總而言之我絕不會讓他就這麼溜掉的。」

  她的宣言中同時也可以聽得到滿滿的憤怒。

  「所幸他逃得匆忙,手忙腳亂之中還是留了一些蛛絲馬跡下來。」

  精靈之間可以相互察覺到彼此的存在,畢竟他們本身都是圍繞著一個意識的能量聚合體。好比人類會散發出體熱,精靈也會不時釋出微弱能量。同時藉著吃東西、強力的氣場、屬性相合的神曲……等等補充流失的能量,以此進行能量聚合體的新陳代謝。

  因此,他們在行動之後也會理所當然地留下「足跡」。心緒出現強烈動搖的精靈,其所遺留的「足跡」就會更加明顯。

  「我可以感受得到他行經的方向。如果我們現在馬上追過去就可以追得上上

  「那我們現在就——」

  「走羅,佛隆!」沒等佛隆說完,克緹卡兒蒂便先一步吆喝道。

  要是冷靜地思考,其實克緹卡兒蒂根本就應該別管什麼偷窺之狼,畢竟跟佛隆兩人好好逛逛溫泉街這可是不可多得的機會呢。不過脾氣不好的她,一旦自己的計劃被人打亂,就非得將對方抓起來狠狠揍一頓不可——現在就是屬於這種情況。

  也許她昨夜猛暍的精靈酒,現在也還沒有全部退掉吧……

  總而言之,她帶著佛隆開始循著那名中級精靈留下的「足跡」追了出去。

  「……」

  「怎麼了?」

  佛隆窺探著此時匆然停下腳步的克緹卡兒蒂出聲問道。

  「……搞不好溫泉水量遽減的問題也可以一併解決呢。」

  「咦?」

  「那傢伙!現在正朝著山裡的方向移動。」

  她說話的同時也看向聳立於溫泉小鎮彼方的山脈稜線。

  *

  讓我們稍微將鏡頭拉回到尤芬麗等人身上……

  「嗚嗚~~」

  「呃啊~~」

  「嘔哦~~」

  「呀嗚~~」

  「唉哦~~」

  ——全都還處在宿醉頭疼的窘況中。

  「請問,這該不會也是仲居小姐該做的工作吧?」

  縮縮的聲音開口問道。

  一個頂著一頭天藍色頭髮的少女帶著畏畏縮縮的聲音開口問道

  少女怯懦的口氣和稍短的髮型,加上一副滑落到鼻尖上的眼鏡,讓她看來顯得有些俗氣,然而她的胸前儘管包著厚厚的和服卻依舊紮實隆起的胸線,在她身上添加了些許複雜的氛圍。

  「你少囉唆,扇就對了。」

  一個青年站在房間裡頭摸來摸去不曉得在幹什麼。聽到這名大胸部少女的抱怨,青年毫不客氣地對她吆喝道。

  「還是說你想跟莎莎雅他們一樣,在廚房被那個鬼仲居小姐拿著刀抵在背上使喚呢?」

  「……」

  藍發少女聽了猛然搖頭,用左手手指將快要滑落的眼鏡抵回去,然後喃喃自語地開口說:

  「那個仲居小姐看了就叫人害怕……」

  「曖,反正我們沒被送到警察局裡去已經算是賺到了吧。這裡的人也實在太好說話了。」

  「那個,吃霸王餐是很重的罪嗎?」

  「誰知道,反正最多也只是身上被扒個精光而已吧。」

  「您要被扒個精光?」

  「你是白癡呀?是你要被扒光啦!」

  「咦!」

  「反正溫泉池裡赤裸著身子本來就沒什麼好奇怪的,其他像吹箭跟習字也是……」

  「吹箭?習字?」

  「……你想知道得更多嗎?」

  「不用了,總覺得再聽下去會很噁心……」

  兩人的對話到此暫時停了下來。一會兒之後,藍發少女才又忽然察覺了什麼似的,面對始終在這個房間裡東翻西找的青年開口問道:

  「……話說,庫魯納大人您又在做什麼呢?」

  「我在找他們的錢包。」

  「拓植事務所可是托爾巴斯將都中正開始竄紅的神曲樂士派遣事務所呢,他們肯定很有錢。」

  「那個……庫魯納大人,您這不是在偷東西嗎……」

  「你少鬼扯,我只是跟他們收特別服務的費用而已。」

  「這麼說,您該不會連他們在露天澡堂裡沒點就送上去的酒都要跟他們收錢吧?」

  「那不是也算在特別服務的範疇裡面嗎?」

  青年回答得臉不紅氣不喘,對於自己的行為絲毫不覺得羞愧。

  「不過話說,那個惡名昭彰的克緹卡兒蒂·阿巴·拉格蘭潔絲和他的契約主竟然同時不在這間房裡,這可是不可多得的好機會呀!真可謂平時積德得來的回報呢。」

  「您什麼時候平時積德了……」

  「反正像我這種正直的人就是會有好運上門啦。」

  「……」

  一臉不以為然的表情不時出現在藍發少女臉上,不過或許是因為多話將會為她帶來殘酷的結果,使她鐵青著臉猛搖了搖頭之後將頭垂了下去。一旁的青年也不知有沒有察覺到藍發少女的反應,仍舊自顧自地繼續在尤芬麗等人的行李中尋寶。

  「到底在哪裡?為何我怎麼找都找不到?真是的,這些有錢人收錢的習慣真難猜。」

  「……啥?」

  藍發少女深深歎了一口氣,隨後又繼續對著那些咿咿啊啊地發出莫名呻吟聲的宿醉團體持續扇著扇子。

  *

  爬山不是什麼難事,符別是對於那些實力超群的上級精靈來說,必要時以高速飛行的方式直奔山頂也是易如反掌。不過話說回來,上級精靈還是有個體間的差異。以克緹卡兒蒂來說,在短時間內或者是有神曲支援的狀態下,別說是帶著佛隆和單人樂團,就連抓著一部大型汽車飛上山都在她的能力範圍之內。

  因此山裡面步行困難的地方,或者是需要花上大把時間才可以通過的地方,克緹卡兒蒂都是抱著佛隆直接飛過,到了便於行走的地方才一起步行追尋那柱精靈快腿的「足跡」。

  此時他們已經來到了深山裡頭。

  「……這座山的山路還真是出乎意料的崎嶇難行呢。」

  佛隆邊走邊四處瀏覽著,似乎感慨頗深地開口說道。

  此時他們的四周已經看不到任何建築物,只剩下豐富的植物生態將他們完全包圍。儘管他們此刻有種一步踩偏了便會遇難的錯覺,不過不知道為什麼,他們的腳下就是有一條辟好的道路朝著深山裡延伸而去。

  那不是一條山裡的野獸們來回行走而踩出來的路,是條不折不扣由人類開闢出來的道路。路上的雜草全都刻意除去,為了避免這樣的工作很快地又因為植物生長的速度而付之一炬,除完草的道路上還刻意將泥土拍實。看來那名精靈快腿就是沿著這條山路逃走的。

  「從山下看上來不會覺得路有這麼難走呢。」

  「噯,山嘛,不都是這麼回事嗎——」

  「克緹?」

  看到克緹卡兒蒂話說到一半分了神的模樣,讓佛隆狐疑地歪了頭。此時的她實在看來有些不對勁,總是表現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

  「你怎麼了嗎?」

  「……有人。」

  克緹卡兒蒂刻意縮減了字句答道。

  「很多人。」

  「咦?」

  「不只是一、兩個而已。根據我的判斷,至少有一百個左右。」

  「是精靈嗎?可是……」

  如果是勃來或是漢廉的話,在這種自然環境中,當然會比城市裡來得多。從這個角度來看,即使精靈的數量多達一兩百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

  「不對,我說的是上級或中級精靈的數量,他們全聚集在同一個地方。」

  「這……」

  這可稀奇了。

  一般來說,上級精靈或中級精靈絕對不會群眾在一起。相反的,本身具有強大力量的上級精靈和中級精靈,其實多數都是自己一個人獨處在精靈密度偏低的地方自由自在地行動。不過,選擇住在人類社會的弗馬奴比克不在此限。

  因此這麼多上級精靈和中級精靈在原因不明的情況下聚集在這座深山裡,實在是一件非常奇妙的事。

  「這麼說來……」

  克緹卡兒蒂忽然佇足將雙臂交叉在胸前。

  「我記得以前好像聽安塔娜莉亞還是布蘭卡說過……不對,還是黎修莉說的呢?」

  「什麼?他們說過什麼?」

  「……沒啦,只是我很久以前曾經聽認識的人說過,以人類形態存在的弗馬奴比克精靈會聚集在深山裡形成精靈眾落。所以我在想這裡搞不好就是這樣……」

  克緹卡兒蒂此時也歪著頭逕自沉思了起來。

  「算了,只要把他們找出來問清楚就得了。」

  做出了這樣的結論之後,她又再次邁開腳步沿著山路前進。

  「——嗯。」

  然而走沒多久卻又見她冷不防地停了下來,這讓佛隆來不及煞車,整個人就朝她背部撞了上去。

  「唉——克緹?」

  佛隆一腳踩到了不平□一的凹陷處,好不容易保護著單人樂團沒有摔跤,重新站穩了之後便抬頭望向自己的契約精靈。然而克緹卡兒蒂並沒有回過頭看他,只是帶著銳利的視線望向沒有人的方向。

  「……我們被包圍了。」

  克緹卡兒蒂帶著冷笑,看似一副興奮的模樣對著佛隆開口說道。

  「……咦?」

  「二十!不對,對方大概有三十柱精靈吧。呵呵,六片翼的七柱、四片翼的十九柱嗎?這些白癡,以為湊出這些數量,就可以贏得了我克緹卡兒蒂·阿巴·拉格蘭潔絲嗎?」

  克緹卡兒蒂宛如咆哮一般的音量穿過了周圍的草木植物,在山林間迴響。這個乍看之下讓人以為毫無意義的舉動,卻在下個瞬間——

  「不,我們並沒有傲慢到這種程度。」

  「不過我想這個陣容足夠讓你聽完我們想說的話了。」

  「在現在這個場合之下——」

  幾個不同的聲音交互著從佛隆等人頭上傳來,讓佛隆整張臉頓時失去了血色。克緹卡兒蒂說得一點都沒錯——他們被包圍了。這些聲音在不同的音頻重疊之下來自四面八方,至少聽來像是五個人同時說話。接著——

  「!」

  佛隆愕然地環顧了四周。

  ——起初浮現的是各種不同的光芒,有青、有綠、有黃、有紫,除此之外還有紅、黑、白。昏暗的山林光景此時在這些光芒的點綴之下變得五顏六色,下個瞬間。佛隆才終於察覺這些都是精靈們的翅膀。

  每柱都至少有四片羽翼,換句話說,他們不是中級精靈就是高級精靈。在佛隆的眼睛漸漸適應這些光芒之後,他更進一步確認了這些精靈有男有女、有老有幼,而且全都是擁有人類外型的弗馬奴比克。

  「……」

  這個駭人的景象讓佛隆生生嚥了一口氣。儘管克緹卡兒蒂囂張地說他們不是對手,而對方也承認了這點。不過若是以人類的軍隊戰力來看,總數將近三十的上級精靈和中級精靈團體,至少擁有和一個師團匹敵的實力。因此雙方若是開戰,就算克緹卡兒蒂是實力超群的上級精靈,她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再說我還會變成克緹的絆腳石……)

  神曲當然會使克緹卡兒蒂得到強力的支援,不過神曲樂士同時也是契約精靈最大的弱點。

  萬一神曲樂士在戰鬥中喪生,那麼對於他的契約精靈來說,可不只是失去神曲支援這等小事。根據不同的狀況,那名神曲樂士臨死前的痛苦和淒厲的慘叫都會傷害他的契約精靈,讓這名契約精靈露出極大的破綻。

  「……」

  佛隆握拳拉緊了單人樂團的背帶。然而——

  「好吧,我就聽你們說話上

  克緹卡兒蒂平心靜氣地開口說道。

  「感激不盡。」

  答話的精靈此時就站在佛隆等人的面前。佛隆看過他,這個人正是早先躲過了克緹卡兒蒂追緝的精靈快腿。

  「報上名來吧。」

  「我叫做達德魯斯特。艾梅爾·海豐。」

  這柱擁有成年男性外表的中級精靈接著便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仔細一看,佛隆這才發現他擁有一張看來非常誠懇的面容。短短的頭髮加上一對讓人聯想到草食性動物般小小圓圓的眼睛,和那一身農耕用的粗鄙衣裳看來非常相稱。

  「老實說,我還不能確認你就是克緹卡兒蒂·阿巴·拉格蘭潔絲。」

  「嗯?」

  「我在很久以前從布蘭卡那邊聽過你的名字。」

  「……」

  達德魯斯特口中提到的那個名字究竟代表了什麼樣的意思,佛隆並不清楚。不過在聽到這個名字的瞬間,卻讓克緹卡兒蒂臉上露出了些許羞愧的神色,微微恍惚了一下。不過這個姑且不提……

  「好了,那麼我們該怎麼辦呢?要先在這裡把話說清楚也行。不過我想在你多少瞭解一些情況之後,直接到我們『村子』裡來看看會比較快進入狀況。」

  「……」

  克緹卡兒蒂回頭看了看佛隆,彷彿要他來決定一般。佛隆點點頭,想必是認為如果能靠協商解決問題是再好不過了。

  「好吧。」

  克緹卡兒蒂向那柱名叫達德魯斯特的中級精靈點頭表示同意。

  *

  曾經有一群興趣特殊的精靈,他們身為精靈卻嚮往成為人類。憑他們這種在各方面能力都遠遠超過人類的精靈身份,卻對人類這種脆弱的生命形態抱持憧憬,乍聽之下也許會有人認為這根本是個笑話,不過事實上這種事並不罕見。

  精靈是一種精神性的生命體——嚴格說來,他們的肉體只是將物質重新組織後造出來的容器。他們的個體能力十分強大,根本不需要社會組織或集團式的生活。就結果而言,他們的文明和文化發展也因此比起人類來得遲緩許多。

  有句話說需要是發明之母,就這方面而言,精靈們不如人類在生活上會遇到各式各樣的麻煩,因此完全沒有「創意發想」這種習慣,除了一部分如精靈文字等等發明之外,他們根本沒有自己的文化。

  然而精靈身為精神生命體,因此也有渴望得到精神刺激的本能。眼見人類以脆弱的生命克服了各種生活上的不便,在複雜的社會結構之中創造出許許多多不同的文明和文化,這點讓不少精靈們感到羨慕.

  不過這些擁有特殊興趣的精靈們卻比一般精靈對於人類文明和文化的羨慕之情更為誇張許多,他們試圖讓自己變成人類。他們模仿人類的外貌,住在與人類同樣的房屋內,和人類吃著同樣的食物,過著同樣的生活也模仿人類的習慣,甚至建構起只屬於精靈的村落,過著與人類聚落相仿的生活。簡單來說,這些精靈的行為事實上就是大型的扮家家酒。

  不過話說回來,越是單純無聊的趣味越能吸引人們,使他們樂此不疲,而這個道理也可以跨越種族在精靈身上得到驗證。這種模仿人類的扮家家酒一再重複的過程中,不知不覺讓許多中級、上級的弗馬奴比克精靈們聚集到了遠離人群的山林裡,毫無止盡地演繹著模仿人類聚落的生活形態。

  這些聚落偶爾會有人類造訪,也會有新的精靈加入,當然也有玩膩了這種扮家家酒而離開聚落的精靈出現,不過這些眾落卻仍舊得以在數百年、數千年問維持原有的初衷,成為一個隱世而目的眺源仙境。然而——

  「有一天我們察覺到了——」達德魯斯特如是說。

  此時佛隆和克緹卡兒蒂已經在他們的帶領之下,來到這個位於深山之中的村落。這裡林立著古老的建築,佛隆和克緹卡兒蒂在達德魯斯特的邀請下來到他家。其他精靈也跟來了,他們聚集在四面牆的牆角,圍繞著坐在中央的佛隆、克緹卡兒蒂,還有這間屋子的主人坐成一圈,同時帶著興致昂然的視線注視著這三個主角的一舉一動。

  「你說你們察覺到了什麼?」

  「……」

  佛隆的提問讓達德魯斯特咬起了下唇,顯得很難堪。他看著地板強忍著心裡的痛楚,然後才污不容易地開口。

  「我們察覺到……察覺到我們已經跟時代脫節了!」

  這聲音聽起來根本就像是痛苦的呻吟。

  「我們的生活形態已經完全跟不上這個時代了!」

  「……啥?」

  這麼說來,除了達德魯斯特之外,這個精靈村落其他居民身上的服裝形式也顯得格外古老。在這裡說什麼跟不跟得上流行時尚簡直就是不同次元的問題,因為他們看來根本就像是一群歷史劇裡面的演員,走出戲棚就會因為過大的時代差距而嚇壞街上的每一個路人——那至少已經是幾百年前流行的服裝了。

  不只是服裝,就連這裡的建築物跟傢俱風格也都有百年以上的歷史。稍微留意一下也不難發現,事實上他們就連說話的聲調也帶著詭異的古風。這個村子裡面保有的文化氛圍完全都是百年以前留下來的東西,早就已經被時間的潮流排拒在外。

  「這裡過去偶爾也會有人類造訪,或有新的精靈加入,讓我們獲得些許新的文明訊息。不過這幾十年來我們幾乎都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達德魯斯特說著不禁吐出了沉痛的歎息。

  「當我們察覺到不對勁的時候,這個世界上已經出現可以在馬路上到處跑的汽車和千里傳音的電話……我們雖然自以為在模仿人類、模仿人類的生活形態,不過我們所模仿的年代早就已經被他們遠遠拋諸時間的潮流之外,讓我們現在過的生活根本就成了四不像……」

  「這還真是——」接不下去了……佛隆硬是擠出了句子的開頭想安慰他,卻不知道該怎麼結尾。畢竟他所看到的可不是一、二十年的文化差距,而是多達百年以上的隔閡。

  「因此,」達德魯斯特說:「我們所想到的辦法是積極地收集情報。」

  「換句話說,」克緹卡兒蒂聽完之後試著做出結論,「你們的行為就成了白骨溫泉小鎮居民們口中的『偷窺狂』?」

  「是的。」達德魯斯特語帶懊悔。「被人們當成偷窺之狼實在是讓我們內心感到無比遺憾……」

  總而言之,這個村子裡的精靈們因為無法藉由外來訪客得到新的文化訊息,因此決定自己踏出這個村落、潛入人類社會,以觀察不斷更新的人類文化,並且隨時修正。

  「我們只不過是一心專注於我們所需要的觀察工作而已,沒想到竟然被當成了罪犯……我希望你們不要用『偷窺』來形容我們的『視察』工作。」

  「先不論你們真正的目的,但其實你們的所作所為真的跟偷窺沒什麼兩樣吧……」

  佛隆感慨地說。

  不過話說回來,關於這方面該如何說明,對於那些沒有實際在人類社會生活過,不懂得法律和人權等概念的精靈們,實在不太容易解釋清楚。

  「原來如此,我瞭解了。不過還有一件事情我想問你們。」

  克緹卡兒蒂環顧了周圍的精靈。

  「最近白骨溫泉鄉傳出他們的溫泉開始枯竭了,好像還說溫泉湧出的量比起往年少了很多。你們知道其中的原委嗎?」

  「……」

  精靈們彼此互相看了一眼,然後——

  「那個……關於這件事,」

  其中一個坐在牆邊的精靈舉手發言。

  「他們的溫泉水,源頭好像是源自於這座山中——」

  「對,確實如此。」

  「……」精靈們彼此相互對看了一眼,「……真的很抱歉。」

  他們這會兒全部一齊伏在地上磕頭謝罪。

  *

  過去曾有些個性古怪的精靈們想過,他們要讓自己變成人類,不然至少要跟人類過一樣的生活。然而,他們無法混入人類社會之中。只因這些精靈們——特別是中級精靈和上級精靈,力量過於強大,因此處在人類身旁,若不是被他們利用,就是被排擠。

  即便這般兩極化的待遇之中仍舊存在著由神曲樂士所帶來的例外,不過從事這種行業的人畢竟還是少數,更是全然依靠個人天分的存在。因此精靈們無法預期神曲樂士的數量會有爆炸性的成長,亦無法想像這些神曲樂士的價值觀有朝一日將凌駕社會上的所有人類成為主流價值。因此,這些對人類社會抱持憧憬的精靈們,毅然決然離開了人類社會,獨自建立起屬於他們的莊園,逕自模仿著人類的生活。

  這個精靈們的扮家家酒村在這數百年間的生活形態——起初是由村長決定方向——逐漸有了屬於自己的典型,並且明訂了許多詳細的規則,並且將他們離開人類社會,卻模仿著人類行為的矛盾也納入這個村的「規定」之中。

  有這麼一天,這個扮家家酒村的精靈們赫然發現自己已經遠遠被人類文明給拋在時代的潮流之外。然而他們礙於村裡的「規定」而不能混入真正的人類社會,而且要是不小心被利用,這樣的結果更是違背了他們模仿人類行徑的本意。於是他們開始思索,究竟怎麼做才能定期取得人類社會的最新文明資訊呢?他們決定要不時潛入位於聚落山腳下的人類溫泉小鎮,觀察人類的生活形態,以更新他們的文明資訊。

  之後他們發現,溫泉小鎮是一個人來人往的聚落形態,往來於溫泉鄉的人潮絕對不會在這裡定居下來。就是它了——如果是這種溫泉小鎮,肯定可以讓他們取得人類社會最新的文化資訊,更用不著違背他們決定不讓人類進入他們聚落的規定。

  基於這個緣故,這些精靈們決定自己經營一個溫泉小鎮。於是乎,這個距離精靈們聚集的扮家家酒村最近的山麓溫泉小鎮便開始發生頻繁的「偷窺事件」。然而,這實際上只是精靈們為了學習經營溫泉街而做出的大規模偵察行為。不過話說回來,這個扮家家酒村的精靈可是一直生活在沒有電力文明的時代氛圍之中。原以為在夜裡出動偵察比較不容易被發現,卻誤觸了照明式警報器嚇得落荒而逃,結果落得被白骨溫泉鄉視為是「偷窺之狼」的下場。

  除此之外……

  「——你們挖到了!」

  「是的。」

  在佛隆發狂似的驚叫聲中,達德魯斯特畏畏縮縮地點點頭。

  「我們既然決定要經營一個溫泉小鎮,那麼沒有溫泉就什麼都別提了。不過所幸吉姆提爾幫我們找到了溫泉水的大略位置,讓我們不用翻遍整座山去找,早早在半年前就讓我們挖到了溫泉水……」

  「不會吧~~」

  「對,我想那可能就是白骨溫泉鄉的泉源。」

  「……」

  「我們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眼看著達德魯斯特已經露出了受虐狗兒般無辜可憐的眼神,佛隆卻只能支支吾吾,「這個……你問我呀……」畢竟他們不是惡意要妨礙白骨溫泉鄉的經營,要佛隆責備他們也不是。不過,這可是關係到了白骨溫泉鄉中百姓們的生計,他說什麼也不能放著這件事情不管。

  「總之,先把挖到的溫泉埋起來吧。我想你們如果因為開鑿出了自己的溫泉,卻害得白骨溫泉鄉因此被迫轉業也不是你們的本意吧。」克緹卡兒蒂想了想,只能蹙著眉頭提出這個亡羊補牢的措施。

  「是,看來我們只能這麼做了。」

  達德魯斯特毫不猶豫地同意了克緹卡兒蒂的提議。

  仔細想想,他們的做法等於就是要建構一個和白骨溫泉鄉處在敵對位置上的溫泉區。不過事實上這些中級、上級精靈們的目的並非營利,因此也許根本就沒有——「奪取白骨溫泉鄉的泉水,拉走白骨溫泉小鎮的客源」這等負面的想法。這點其實可以說是精靈們有別於人類,心靈上更為純真(或者也可以說是脫線)的地方。

  「……我說啊,」佛隆忽然插了一句,「如果你們只是想獲取人類文明的新知,那不是只要到鄰近的白骨溫泉鄉工作就好了嗎?」

  這個唐突的構想讓精靈們眨了眨眼睛彼此對望了一會兒.

  「——哦哦!還有這一手呀!」

  「拜託你們也早點察覺到吧!」

  眼看著精靈們興高采烈地擊掌慶賀,克緹卡兒蒂忍不住大聲斥道。然而,這其中卻看到了達德魯斯特一個人眉頭深鎖著。

  「可是……我們這些中級精靈跟上級精靈如果跟人類一起生活的話……」

  「我說呀……」

  此時佛隆帶著一臉抱歉的表情插了話。

  「我知道你們其實很為人類著想。」

  「是。」

  「不過其實我們人類……已經不再像以前一樣把精靈當成作祟的鬼神,對你們抱持深切的恐懼了哦……」

  一如佛隆所說,不論多麼強大的力量,只要這些力量融入了人們的日常生活,他們遲早也會習慣。以托爾巴斯這等大都會來說,雖然精靈的數量還是遠比人類稀少,不過至少也有數以千計,甚至上萬柱精靈理所當然地在這個人類社會討生活。因此早就沒有人跟百年前一樣,看到精靈還會倉皇失措地尖叫了。這就好像這個社會的人們,也沒有人會把汽車這類隨時可能成為凶器的科技產品當成鬼神敬而遠之。

  不過即便不舉這麼極端的例子——「事實上,我們下榻的旅社,」克緹卡兒蒂接著說:「因為人手不足的關係,已經僱用了上級精靈擔任仲居小姐哦!而且至少有三柱,好像也有中級精靈的樣子。」

  「……」

  聽到這裡,周圍的精靈們又再次一愣一愣地彼此互望著。不過這次連佛隆也加入這些笨精靈的行列,「啊!那個身上帶著刀的仲居小姐該不會是精靈吧?」

  「當然是啦!你好歹也是個神曲樂士吧!這種事情自己去看呀!」克緹卡兒蒂回答得有些不耐煩了。

  在佛隆和克緹卡兒蒂百般解釋之下,「那個……如果是這樣的話……」達德魯斯特帶著怯懦的語氣緩緩開口說道。

  「怎漾啦?」

  聽到達德魯斯特的聲音,克緹卡兒蒂惡狠狠地瞪了回去,這個兇惡的目光同時也掃到了周圍的精靈身上。不為別的原因,只因這些精靈全都跟克緹卡兒蒂面前的達德魯斯特一樣,帶著懇切的眼神注視著兩名外來客。

  「我會很感謝兩位願意幫忙居中牽線引薦……」

  「這種事自己來啦!豬頭——」

  克緹卡兒蒂忍不住爆炸了。

  *

  如此這般,總之使得白骨溫泉鄉觀光收入銳減的恐怖謠言,以及就業人口大量外流的問題,全都因為這群精靈的加入得以迎刀而解。現在這裡的居民和來這裡休憩的旅客不再需要擔心「偷窺之狼」出沒,更可以享受和原來同樣豐沛的溫泉資源。

  不過除此之外,這個白骨溫泉小鎮也從此多了一項新的名勝——一個由精靈們表演歷史劇的小劇場。這個劇場以嚴謹的時代考據聞名(其實不嚴謹也難啦!),讓所有戲劇和史學的專家們讚不絕口。種種因素之下,這個曾一度因為傳聞緣故而即將沒落的白骨溫泉鄉,在度過了這場難關之後反而更受到觀光客的青睞,一躍成為比起原先更熱門的旅遊景點。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大概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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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表於 2009-7-1 04:59 PM|只看該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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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曲奏界」系列到現在竟然進入第三年了。

  寫書的人自己這麼說似乎有點自滿,不過我還真是驚訝呢。

  這是很值得感謝的事,也是很讓人開心的事。

  沒想到,眨眼之間短篇集居然能夠出版兩本。

  我個人其實比較喜歡撰寫番外短篇,能夠出版真的很棒,我覺得很好啊。

  問題是——

  速度也太快了吧!(邊吐血邊說。)

  到底是誰,說什麼要出月刊神曲奏界的啊?

  給我過來體育倉庫後面!

  嗯,先不管那些,這次的主題是「溫泉」。

  難得出現溫泉的話題,但這個主題卻沒有貫穿整個純白短篇。

  因為KINETIQUE中已經出現過溫泉話題,所以這次就以這樣的架構書寫,但未將「溫泉」話題貫穿全篇。

  啊,真想把牛給泡進去啊。

  煮牛肉之類的啊,或是涮牛肉啊。

  啊,好想吃涮牛肉喔……

  到底有多少年沒吃到涮牛肉火鍋了啊?我除了貼上半價貼紙的肉以外都不買,畢竟牛肉很

  ——唉……牛的話題就不說了。可是怎麼會扯到牛身上呢?

  去年,我經歷了人生很重要的工作(生產),想趁著今年過年好好地去泡泡溫泉。

  就讓我代替絲諾她們去吧。

  那麼,希望下次繼續跟大家在純白篇中見面喔!

  看到半價貼紙就會興奮的女人高殿円

  ☆★☆★☆★☆★☆★☆★


  後  記

  大迫純一

  「在『共鳴樂章2』設定一個所有系列作品共通的主題吧。」

  提出這個建議的是總編輯。

  選集中設定共通的主題,說常見也算是很常見的事啦,不過還真希望總編輯能夠先仔細考慮過。神曲奏界系列是屬於SHARE WORLD,全部的設定早就有很多關聯了。

  這時候還要來個共通的主題?也就是說,要再增加之間的關聯性?

  這會哭死耶!

  於是不曉得是誰提出的(我嗎?),這次的主題就設定為「溫泉」。

  出乎預料的是,「神曲湛藍」舞台背景的凰都畢雷尼斯這個沒有使用的設定,得以藉由這個機會浮上檯面。

  但是更希望大家注意的,當然還是每個「跟往常不同的神曲奏界人物」,尤其是一群身穿浴衣的女性!好好哦,浴衣耶!

  啊~~可惡!害我也好想去泡湯哦!

  話說回來,作者我忙到連超市、澡堂及三溫暖都沒辦法去,只能夠窩在自家浴室裡,為什麼作品裡的人物就能夠去泡湯!而且還是男女混浴!

  嘔啊——

  「話說回來,這次是神曲『黑』跟『金』的兩部短篇作品,麻煩你了。」

  「啥?」

  「截稿日跟其他老師一樣哦。」

  「啥?」

  想哭!我真的想哭!

  這次呈獻給大家的就是有這種感覺的溫泉短篇,希望大家能夠喜歡。

  啊~~對了對了,還有一件事。

  我有排好先後順序,好讓大家看時不會感到一頭霧水,這點請放心!

  ☆★☆★☆★☆★☆★☆★

  後 記

  榊一郎

  各位讀者大家好,我是輕小說專賣店的榊一郎。

  一如我在網站日記上所寫,因為動畫腳本工作量增加,加上廣播劇、DVD特典小說等等讓我忙了六個月,使我將近一年沒有出新小說,卻也整整一年埋頭在神曲奏界的世界裡。即便是在DVD短篇小說好不容易告終的這一刻,原以為可以好好喘氣的我——你看,這本共鳴樂章的案子又下來了……該死……

  我總是在最短的時間單位中(我是說真的),被一個又一個的截稿壓力逼迫,好不容易在這篇共鳴樂章的文稿完成之後的數小時內(可不是數天哦),我們總編又毫不留情地給我一個當頭棒喝:「還有後記沒寫哦。」現在的我深怕一個不經意就吐出什麼對他不利的話,不過因為我實在太累了,所以請大家當我沒說過這句話吧。

  這次文中的角色完全反應本人疲憊的心理,全都有些性格失控的演出。不過話說回來,在這本共鳴樂章的題材定為「要跟溫泉有關」的時候,早就已經訂定它絕對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內容。

  讓我在這裡爆個料,決定要寫溫泉相關題材的罪魁禍首就是大迫老師跟總編,因此請大家把錯——在我華麗的推卸責任技術之中——都算到他們頭上。雖然我隱約記得自己當時好像也是笑著跟他們說:「這個點子不錯,就這麼辦吧~~」不過這只是我腦中的幻覺啦,嚇不倒我的。

  總而言之,比起另一個發想——《以學生泳裝為主題,讓克緹卡兒蒂和瑪提亞穿著學生泳裝當誘餌,在國中校園的游泳池內進行逮捕變態精靈的行動。附加設定則是馬納伽深深沉在游泳池底下——企畫總召:總編卅原案:柛》!這個溫泉題材好像還來得比較正常些(也許啦……)。

  在這篇後記寫完之後的隔天,原本因為諸多事故而長期擱置的紅系列長篇新作,將重新開始動筆,因此——「如果」我沒死,某個編輯也沒有閒閒沒事大叫:「這不成啦~~」。這本新作會在明年的春天問世……對,上列句子之中「如果」是關鍵字,這真是太美妙了。

  話說,神曲奏界的動畫DVD總算是全部發售了,已經完成了一個階段性的里程碑——也許只有我這麼想吧(畢竟我怎麼說也是個在各位讀者看不到的地方奮力跟一堆企畫搏鬥的男人……)。總之,我以後也會若有似無地發表一些作品,還請各位讀者如果不嫌棄的話,多多少少支持一下,拜託~~

  20O7卅12卅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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